第3章
剛才時間緊,只摘了幾枚揣在袖里。她本來是順手給的,也不覺得月楚臨會接,畢竟他又不喜歡這些野果子。
沒想到他竟笑著接了,又說待會兒讓人去摘,讓她別往樹上爬,危險。
說完杏子的事,月楚臨才看向太崖他們。
“二位遠道而來,著實受累�!�
太崖:“你我之間何須說這些�!�
他倆似是相熟,簡單寒暄幾句后就聊起了禁制的事。
奚昭想聽,但又不想讓月楚臨看出她對此事多有關(guān)注,便看向一邊的藺岐。
她掏出顆杏子,擦凈了遞給他:“小道長,你吃杏子嗎?味道還行�!�
藺岐語氣淡淡:“不喜,多謝。”
奚昭索性自個兒啃起來,問他:“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藺岐如實應(yīng)道:“赤烏境�!�
“赤烏境?那豈不是離太陰城很遠。”
“云舟可日行千里�!�
“我還沒坐過云舟,是什么感受,可會怕?”
奚昭一連問了好些問題,藺岐答得也有耐心。
“與尋常船舶無甚區(qū)別。”他稍頓,“不過云舟升起時偶有顛簸,還需小心�!�
奚昭咬了兩口杏子,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
這人什么話都認真作答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她咽下最后一口,又問:“小道長,你在府里修繕禁制,那大哥給你出府用的玉牌了嗎?”
“自然。”
奚昭眉心一跳。
她看了眼月楚臨,見他還在和太崖閑聊,才又繼續(xù)與藺岐道:“那還挺方便。”
話落,她用布帕擦拭起手。
“嗯�!碧A岐應(yīng)聲,視線落在那沾了杏子水的蔥白手指上。
不過一眼,他就知分寸地移開目光。
奚昭:“我聽人說你和你師父住在寧遠小筑,我平時也常去那兒玩,要是碰著了可以與你打招呼嗎?”
“自是可以。”藺岐看著她,猶疑片刻后道,“奚姑娘臉色不佳�!�
奚昭一手托著臉,悶聲道:“這幾日沒睡好,請郎中來看過,藥也吃了,但還是沒什么用�!�
“有何癥狀?”
奚昭想了想:“我先前中過瘴毒,現(xiàn)在體內(nèi)的瘴毒已經(jīng)清干凈了,但還是時常覺得疲累。若睡得早,子時就要醒,再就閉不了眼了。要睡得晚,又總愛做些噩夢。還有,晚上無論蓋多少被子,都冷得很——不對,也不是說冷,就感覺陰嗖嗖的�!�
藺岐聽得認真,最后道:“應(yīng)該不是瘴毒所致,更像陰靈入體�!�
聽見“陰靈”二字,奚昭活像炸了毛的貓,急問:“鬼上身?”
藺岐的面容間竟浮現(xiàn)笑意,不過淡之又淡,幾乎看不出。
“并非。”他解釋,“只是太陰境本就屬陰,府上陰氣又太重,久而久之,不免入體�!�
“那要怎么除?”
藺岐卻道:“若說實話,陰靈入體不一定是壞事�!�
奚昭一怔:“為何?”
藺岐思忖片刻,盡量挑通俗易懂的話講:“陰靈侵體,尋常人苦于疲累多病、諸事不順,便會想盡辦法祛除陰氣。但陰氣也屬九炁之一,如費些心力將其中濁煞之氣排凈,再吸收月華,便算是走上了修煉術(shù)法的路子�!�
奚昭來了興致:“你是說我也可以修煉?”
她這一年多光是為了祛除瘴毒就耗盡心神,鮮少有工夫去想其他的東西。
藺岐坦言:“此法確然能行,不過要吃諸多苦頭。如果奚姑娘身處赤烏或是天顯兩境,某自然不會提及這些。但長居太陰城,難以避免陰氣侵體。比起日日驅(qū)散邪陰,此法才算長久之計。”
奚昭聽得一愣一愣的。
到最后,她看他就跟看見了新手村的引路村長一樣。
村長!
可算見到你了村長。
她問:“那要從哪兒開始��?我實在不想在夢里被妖魔鬼怪追著砍了�!�
藺岐:“奚姑娘平時可有服用驅(qū)邪的草藥?”
“有,每天都得喝。”奚昭皺眉,“可又酸又苦的,還沒用,我不愛喝。”
味道不好她倒能忍,但關(guān)鍵是沒效。所以她常常是能躲就躲,能潑就潑。
“還是應(yīng)當(dāng)每日服用。”藺岐語重心長,“唯有先散盡體內(nèi)邪陰,才好走下一步�!�
奚昭聽了,眉頭漸舒。
“好!那我先好好喝藥。”
藺岐頷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符囊,遞與她。
“這是辟邪符,這段時日可隨身攜帶�!�
奚昭言謝,接過。
那方,太崖和月楚臨也聊得差不多了。月楚臨叫來隨侍,以領(lǐng)著太崖師徒去寧遠小筑。
奚昭也打算趁機溜走,不過門都還沒出,就被月楚臨叫住了。
“綏綏,方才見你和太崖的徒弟聊得不錯�!�
“還行。”奚昭說,“他這人挺好的,也能聊在一塊兒�!�
“是么�!痹鲁R溫聲道,“他們往后要長住府中,綏綏能與他相交亦是好事�!�
奚昭“嗯”了聲,又道:“大哥還有其他事嗎?沒事我就先走了,天都快黑了。”
“倒無什么要緊事�!痹鲁R稍頓,“綏綏,平日里若有什么人說了不入耳的話,定要記得與大哥說,我與你二哥都是將你視作一家人。”
這話聽著暖心,奚昭面上應(yīng)好,心里卻很是躁惱。
月郤又把她的話說給月楚臨聽了。
每回!
每回都是這樣。
不論跟他聊什么,好的壞的,他轉(zhuǎn)頭就能全說給月楚臨。
以前還好,可往后要還是這樣,恐怕月楚臨很快就會知曉她的打算。
還是該想個法子,改掉月郤這什么都往外說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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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書房,奚昭又繞去摘了些杏子,等回去時日頭已經(jīng)徹底西沉。
天際厚云攢聚,將月亮擋了個徹底。
等她快走到小院時,云層漸散,月影漸顯。
瞥見那輪圓若銀盤的月亮,奚昭陡然想起府中下人的話。
——月亮一圓,就沒多少人敢往外跑了,都在房里縮著,哪怕三急也得忍。
——為什么?
——每逢圓月,離世的月家小姐就會四處飄蕩。
——模樣不可怕,就是看著心慌。
入府以來,奚昭很少在晚上出來。在她主動打聽前,也從沒人跟她提起過月家鬧鬼的事。
不是沒撞見過怪事。
譬如鏡子里一閃而過的黑影,夜里無端響起的嘆息,又或是徘徊在走廊的腳步聲。
但她都穿進妖鬼遍地的玄幻世界了,在天上亂飛的骷髏鳥都比這嚇人,就沒多想。
該不會在今天撞見吧。
奚昭握緊了腰間的符囊,加快步伐。
偏偏怕什么來什么。
當(dāng)她走過一處擺在門口的大瓷瓶時,余光忽瞥見上面映了雙模糊眼睛。
心重重一跳,奚昭往身邊看去——
狹長的走廊里僅她一人,根本沒別人。
她屏了呼吸,步子邁得更快。
不遠處又是一個花瓶。
這回她還沒走近,就切實看見瓶身上映著道朦朧人影。
奚昭移開視線,還想裝作沒看見。
但耳畔忽落下道清冷人聲:“分明看見我了,為何不理?”
奚昭將符囊攥得更緊,捏得掌心汗涔涔的。
村長!
你給的符怎么不管用啊村長!
厚云徹底散去,地面映出她的影子。
也是同時,她忽感覺身形一僵,再不能動了。
不光不能動,連嘴都張不了。
圓月當(dāng)空。
月影交織,漸漸勾出一道近乎透明的人影。
是個年輕女子。
冰肌玉骨,眉眼與月家兄弟有兩分相似。
她倚坐在廊邊的長凳上,單手支著下頜,投向她的視線里壓著幾分淡淡愁緒。
奚昭心緊。
想來這就是月問星了。
所以找她做什么,是要提前拿走她的軀殼嗎?
胡思亂想之際,月問星又開口了:“他們說你身體好些了,我才來見你。之前你病著,我若靠近會讓你不舒服�!�
奚昭:……
現(xiàn)在也挺不舒服的。
要不是梗著一口氣她都快過去了。
月問星慢吞吞站起身。
她身形瘦削,個子卻高。一站起身,視線就多了兩分壓迫感。
“你在怕我,為何?”
你說呢?
這么大一鬼站在自己面前,跑又跑不了,喊又喊不出,誰不怕?
月問星想起什么,緩聲道:“險些忘了,你現(xiàn)下說不出話�!�
話落,她抬起手,卻又頓在半空。
“我能碰你嗎?”
她問,聲音幽幽回蕩在長廊中,像是安撫。
“只是,輕輕地……碰一碰�!�
說話間,她伸過手,指尖輕輕抵住奚昭的唇角。
很冷。
若是能動,奚昭覺得自己定會打冷顫。
壓在唇角的指腹像冰一樣,順著下唇緩緩劃過,最后頓在另一邊。
也是同時,奚昭下意識張開嘴。
能說話了。
而月問星沒急著拿開手。
她托著那泛白的面龐,指腹則抵在唇角側(cè)下方——那兒有個小小的渦,奚昭抿唇或是笑時才會露出來。
她心覺可愛,憐惜地輕揉兩轉(zhuǎn),才不舍松手。
“不要怕我,好不好?”她道。
第
4
章
不太好。
怎么可能不怕她?
她只單單站在那兒,奚昭就感覺整個人像是浸在了冬月的河水里,冷得骨頭都要結(jié)出冰渣。
她忍著惡寒問道:“你要做什么?”
“看看你�!痹聠栃堑穆曇艉茌p。
那道單薄身影像沾水的宣紙一樣,孤零零地融在月色中,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要放在別的場合,有人專程跑來看她一趟,奚昭還會覺得溫馨。
但現(xiàn)下只使她毛骨悚然,寒氣一直沖到發(fā)頂。
“看、看我干嘛?”
月問星啟唇,卻是欲言又止。
最后她岔開話題:“你平日里喜歡做什么?”
一個鬼。
還是一個很有可能占去她身子的鬼,跑她面前問她喜歡做什么。
奚昭不清楚一般人的反應(yīng)如何,只知道她現(xiàn)在根本不想聊這些。
而是想跑。
她沒表露得太明顯,語氣疏冷:“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為何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