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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道君呢?”奚昭問,“您喜歡養(yǎng)靈獸嗎?”

    “不甚心喜�!碧麓瓜乱暰,落在那血跡干涸的傷口上,“大多靈獸太過脆弱,養(yǎng)在身邊還需勞心勞力地照看,徒增煩憂罷了�!�

    奚昭想起方才太崖盡心照看那小崽兒的模樣:“話是這般說,不過道君若是養(yǎng)了小寵,定然也很負責�!�

    兩人閑聊一陣,眼見天黑,奚昭抱起幼虎說要走。

    正巧藺岐看完書出來,太崖對他道:“玉衡,天黑路難行,不若送奚姑娘一程。”

    奚昭抱著幼虎站在臺階上,問他:“小道長,可以勞煩你一回嗎?”

    藺岐想起那夜間出沒的鬼祟,最終應好。

    等走出寧遠小筑的地界,奚昭主動聊起了懷里的幼虎。

    “這是在小筑外頭發(fā)現(xiàn)的,估計是受傷了,然后被月府的妖息給吸引過來了�!彼龘狭讼滦±匣⒚兹椎那邦~,“道君說它是靈獸,不過我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它靈在哪兒。除了通人性些,怎么看都只是只普普通通的小老虎嘛�!�

    那小崽兒許是聽懂了,呲著牙回撞她的手指。

    她低笑出聲:“還惹它生氣了�!�

    藺岐分神看了眼她懷里的幼虎。

    “是被逼出了原形�!彼龅馈�

    奚昭頓�。骸笆裁矗俊�

    “這虎妖少說有三百年修為,或是因為受了重傷,被逼得化出原形�!�

    “三百年?”奚昭又在它腦袋頂上碰了碰,有些不敢相信,“三百年修為也還是這么一小點兒�。俊�

    “若非天資聰穎,便是使了詐相之術。”藺岐說,“有些妖族落入險境時,會故意化為弱小可欺之態(tài),以博取同情�!�

    奚昭:“……”

    “所以我救下的這老虎崽兒,其實比我要厲害得多?”

    太崖剛剛什么都沒說�。�

    但也正常。

    畢竟他法力高深,三百年修為在他眼里估計和凡人沒什么區(qū)別。

    見她一臉又驚又氣的模樣,藺岐忽覺心境松泛,整個人也不由得放松許多。

    他道:“若是脾性相合,也可將它視作靈寵。”

    奚昭點點頭。

    撿裝備是吧。

    她懂。

    這樣一想,能撿著這虎崽兒也算她走運了。

    說不定養(yǎng)著養(yǎng)著,還能馱著她飛出月府。

    她亂七八糟地想了不少,又對藺岐道:“藺道長對妖族好了解——我大哥估計不會讓我養(yǎng)這小虎,只能暫且偷養(yǎng)著。要是它傷好了想走,我再找辦法送它出府。小道長……你平日里有空的時候要來看看它嗎?”

    藺岐:“恐會打擾�!�

    “沒事,我平日里也沒什么事做,都是一個人悶著�!痹捖�,剛好走至小院門口。

    奚昭往里瞟了眼,也幸虧瞟這一眼,她看見里頭站了三五仆人。

    領頭的那個正是府里的管家。

    奚昭擰眉,忽拽住藺岐的袖口。

    “小道長,”她壓低了聲兒,拽著他往旁走,“那幾個是大哥身邊的人,要是被他們看見,肯定要給大哥告密�!�

    藺岐被她拉著往旁躲去。

    小院里造了園林景,滿院栽著梅樹,中間一曲折溪流,右旁是假山。那假山造得長,從院里一直延伸至小院門口,她便拽著他躲去了假山里。

    他應是鮮少落入這樣的境地,姿勢格外別扭。

    他忍著不適道:“我可以將它帶去寧遠小筑�!�

    頓了頓,又補一句:“不會叫人發(fā)現(xiàn)�!�

    “那倒不用,今天已經(jīng)夠麻煩你們了。而且是我要留下的,肯定得對它負責——你能不能抱著它暫且在這兒等一會兒,我過去看一眼�!�

    等他答應了,奚昭才將虎崽兒遞過去。

    這么一遞,她露出了衣袖上的血污�?匆娚顪\不一的血跡,她下意識扯住袖口,想將那塊撕下來。

    不過還未動手,就聽見藺岐道:“我?guī)湍恪!?br />
    他一臂抱著小虎崽兒,另一手則作劍指。赤色的氣流從指尖溢出,漸漸將那血污洗凈。

    隔著衣衫,奚昭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像是火焰炙烤。

    有些癢。

    她緊了下手,又探出頭去觀察著小院里的動向。

    “那人可煩,”她盯著在背著手院子里轉來轉去的管家,“老是揪我的錯,丁點兒不對就愛罵我兩句�!�

    兩人躲在假山的狹窄過道里。

    藺岐的背抵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硌得疼,卻不敢往前挪步避開——

    他倆挨得太近了。

    他躬身幫她弄凈袖上血污時,幾乎能看清她的眼睫如何眨動。

    還有氣息。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令人難以忽視。

    藺岐不露聲色地后退一步,背后的石塊硌在他的脊骨上,壓出鈍痛。

    恰在這時,奚昭忽移回視線,看向他時眼梢揚著笑意。

    “但我時常罵回去,他也沒討著兩回好�!�

    她生得明艷,雖被病氣折損幾分,平時看著不免虛弱�?梢恍Γ佳坶g就又透出股驕矜氣。

    像是在等著被夸,而又不在乎那么一兩句贊語似的。

    “旁人有意冒犯,便不應忍�!�

    “是吧!”奚昭道,“看那老東西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討罵來了�!�

    衣袖已干凈如初,藺岐面不改色地收手。

    “奚姑娘,好了�!�

    奚昭垂眸看了眼。

    干干凈凈的,根本看不出丁點血漬。

    “小道長好厲害!”她理好袖口,往外走去,“你在這兒等我,就一小會兒,我很快便回來了。”

    她說一小會兒,果真沒花多少時間。

    不過半刻鐘,藺岐就看見那管家?guī)е鴰讉仆人走了。

    氣沖沖的。

    見那副扭曲神情,他忽地想起奚昭方才說的話。

    看來她說得不錯,這人確然是找罵來了。

    思及此,他抿起一絲極淡的笑。

    轉瞬即逝間,奚昭就回來了。

    神情也不大好,但還是強忍著情緒與他道:“多謝小道長,道長要是不急,喝杯茶再走罷�!�

    藺岐搖頭:“晚間還有事。”

    話說到這兒,他便該走了。

    他來這兒只是為了修繕月府禁制,月家家事與他無關。

    不相干的事牽扯多了,有害無益。

    ——他理應再清楚不過。

    可看見她臉上的勉強笑意,幾乎沒作思考,他便脫口道:“可是那人尋了麻煩?”

    奚昭側眸望他。

    幾個呼吸過后,她收回了剛邁出的一步,靠在假山石壁上。

    “也不算找麻煩,他是來貼符的�!彼樦谆⒌拿�,“昨晚我不是撞見鬼了嗎?恰好被二哥看見,他就和大哥說了這事。大哥讓人來貼辟邪符,應該是怕鬼進門�!�

    藺岐:“貼符過后,院落周圍的陰靈淡了許多�!�

    “大哥找來的東西肯定有用了,只是我昨天就和二哥說過,讓他別和大哥說這事。但他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好像都討厭我似的,惹得那管家又說些難聽話�!�

    想起方才那管家話里話外說她多事,奚昭抿了下唇,忽問藺岐——

    “小道長就不覺得奇怪嗎?”

    “何事奇怪�!�

    “這府里上下全是妖,我卻不是。明明不是妖,還一直待在這兒。”

    藺岐沉默半晌:“以前與月府有過來往,并未聽說過奚姑娘的名姓�!�

    “我是去年掉進了惡妖林里,碰巧撞見了二——月郤,他帶我出了惡妖林,然后就留在了月府里�!�

    藺岐問:“為何會落入惡妖林?”

    奚昭搖頭。

    她肯定不能和他說些穿書的怪事,便選擇了最省事的說法:“我也不知道,在掉進惡妖林之前的記憶都沒了�!�

    藺岐略加思索,隨即想清定是方才那管家說了什么。

    “我不清楚奚姑娘在月府的生活如何,但也聽師父說過,奚姑娘為月府解決了不少麻煩。故此,”他稍頓,“于月府而言,能有姑娘入府也屬幸事,并不存在誰要低人一等。至于嘴碎之人,僅在言語上鄙薄,行事上猶處處比不得姑娘,反是笑話,無需在意�!�

    奚昭聽了,半晌沒說出話。

    她揉了下鼻子,咕噥一句:“你還怪會安慰人�!�

    她從他手里接過虎崽兒。

    夜里涼,寒風吹拂,她咳嗽一陣才開口。

    “小道長,你明天要過來嗎?”她道,“來看看它�!�

    藺岐看著她。

    咳嗽所致,她的眼眶暈出些許水紅,臉龐也漲出淡淡緋色。

    明明瞧著這般羸弱,卻又像是從荒地里拔生而出的野樹苗子,堅韌不可摧。

    還有那沒法讓人忽視的期許。

    最終他垂下眼簾,應道:“好,明日再過來。”

    第

    7

    章

    藺岐沿原路折返。

    回去時,太崖還歇在涼亭底下。

    感受到氣息迫近,他抬起眼簾。

    “回來了?”

    “嗯�!碧A岐徑直走向涼亭,收拾起桌上的茶具。

    太崖一手撐臉,懶懶開口:“聽那奚姑娘說,你給了她一道辟邪符。”

    “是�!�

    見他又恢復成平時的寡言性子,太崖略一揚眉,忽笑:“玉衡,是把嘴丟在路上了?對奚姑娘有那多話說,在師父面前卻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藺岐恰好收拾到奚昭方才用過的杯子。

    同其他茶杯一樣,是青白釉茶盞。茶湯清澈,沒飲多少,半盞水里還有茶葉浮沉。

    但又不同。

    杯沿印著一點淺淺的口脂。

    恰好起了夜風,一枚松針隨風掉落,搖搖擺擺落在了杯口上。

    藺岐下意識用手去碰那枚松針,再輕輕拂過。

    松針掉落,他的指尖卻不小心碰著些許口脂。

    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薄紅沾在指尖上,竟跟火焰似的燒來,燙得他手指微顫。

    他默不作聲地一捻,然后拿起杯子。

    “師父,你太不正經(jīng)。”他道,“不知要與你說何話�!�

    太崖:“……”

    “玉衡,有時過于坦誠并非好事�!彼鹆松�,雙手抄在袖里,“你也著實會為自己找些麻煩�!�

    藺岐稍蹙起眉,因著不大心喜,語氣也生硬:“助人是弟子職責所在。”

    太崖斂笑,眼底情緒不明。

    “為師不是在說你給了她辟邪符那事。”他道,“幫人可以,但她到底是月家人,不必走得太近�!�

    藺岐沉默一陣:“弟子知曉�!�

    “還有,”太崖往亭外走去,錯身時乜他一眼,“為師不會干涉你與何人往來,只切莫毀了道心�!�

    藺岐迎上那目光,語氣冷淡:“岐自有分寸�!�

    -

    另一邊,奚昭回房后就往床上墊了層絨被,又把虎崽兒放在上面,仔細擦著它身上的血污。

    擦拭時,那虎崽兒疼得不住哼叫。

    想起太崖的囑托,她給它吃了些鎮(zhèn)痛的藥丸,隨后弄了肉來。怕它吃不動,她打成肉糜,用扁平的木頭勺子舀了喂它。

    但虎崽兒只舔了口就不愿再動。

    “不愛吃嗎?沒事,吃了一口也好,要不要喝水?”奚昭放下碗,耐心喂它喝水。

    這回它喝了不少,不過喝水時一雙眼珠子始終盯著她,提防意味分外明顯。

    奚昭只當沒看見。

    她又不怕它。

    府里不知設了多少禁制,這老虎崽子要有什么歹心,估計還沒動手就會被抓住。

    “好好養(yǎng)傷,我從道君那兒買了不少藥,他說了不出一月就能好。等有空了我再給你做張小床,這樣你睡得也舒服些。不過得藏起來,免得被發(fā)現(xiàn)。之后你要想修煉,我就想辦法給你弄些秘籍�!�

    老虎聽著她在耳邊絮叨,漸漸卸下心底的防備。

    她好像……是真心要照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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