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奚昭認(rèn)出那人。
竟是月郤。
月問星垂眸看向地上的蹴鞠。
許是被冷風(fēng)吹著,她突然咳嗽起來,直咳得面色漲紅。
好不容易止住咳了,她又不愿踢,索性手作劍指,想用?法術(shù)操控那蹴鞠。
“嘭——!”蹴鞠剛飛至半空,就倏地炸開,碎了一地。
幾人都被嚇著。
最先回過神的是月郤身旁的一個(gè)小公子,他扯開嗓子就喊:“月問星!能不能別隨便用?妖法�。棵髦�?道會(huì)?失控,還亂用?,哪天害死人了怎么辦!”
月問星臉色一白,再不看他們,踢開炸得粉碎的皮革便往前走。
“誒!怎么走了,蹴鞠不賠就算了,你連道歉都舍不得說一聲?真?是晦氣!”
他在旁嚷嚷著,月郤此?時(shí)才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過去冷看著他:“你瞎說什么!嘴巴放干凈些,就這么大?點(diǎn)兒本事,什么都怕?”
“本來就是�!蹦切」拥�,“我爹說了,你妹妹就是個(gè)不知?道何時(shí)要炸開的炮仗,天機(jī)閣的人也都這么說。我爹還說,太陰城除了你們?cè)录�,誰還敢住?得早早兒地搬走才是�!�
“胡說八道!”月郤惱極,“你爹說你爹說,這么愛聽你爹說,怎么不把嘴巴耳朵縫他身上?不愿玩兒就滾回去,別在我跟前晃悠!——秋木,把他趕出去!”
他們?cè)谀沁叧沉似饋恚聠栃遣辉嘎�,步子邁得又急又快。
最后實(shí)?在是走不動(dòng)了,才停下捂著胸口咳嗽起來,大?有將?心肺也咳出來的氣勢(shì)。
好不容易止住咳了,奚昭忙遞過水袋。
拔開塞子,里頭?的水還冒著熱氣兒。
月問星撫著心口:“半點(diǎn)兒不會(huì)?做事�!�
語(yǔ)氣生冷,但還是接過水喝了。
她一口一口咽著水,奚昭問:“小姐,好似在下雪,不若先回去?”
月問星塞回水袋,瞥她:“還跟著,沒聽見他們說的話么?你不怕我把你給炸了?”
奚昭卻笑:“那我走遠(yuǎn)些?”
月問星擰眉,氣得臉色漲紅。
“事不會(huì)?做,話也不會(huì)?說!”
雖這樣說,緊繃著的身子卻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
話音剛落,不遠(yuǎn)處的小徑盡頭?就來了個(gè)邋遢道士。
大?冷的天,他卻只披了件單褂子,走路晃蕩,頭?發(fā)?糟亂,看著瘋癲顛的。
看見那道士的瞬間,奚昭就想起月郤之前說過,月府救了個(gè)道士養(yǎng)在家里。
而月問星跳湖前一晚,正是碰著了那道士。
道士邊走邊笑,嘴里還哼著什么歌謠。
走近了才聽見幾句——
“月兒照水不見影,逢得日升任爾行。大?雪吹土埋釵裙……”他笑兩聲,遠(yuǎn)遠(yuǎn)兒地瞥了她倆一眼,“命從極陰求�!�
那哼唱聲斷斷續(xù)續(xù),奚昭莫名聽得心慌。
她忙看向月問星,卻見她像是癡了般,呆呆地望著道士。
“小姐?”奚昭喚道。
月問星回神,斜過疲憊眼眸。
“回去罷�!彼L(zhǎng)嘆一氣,“落雪了�!�
-
兩人回了院子,奚昭照常守在外?面。
整整一下午,她都聽見里面的人咳嗽不止,藥一碗跟著一碗送,卻都被月問星給摔了,噼里啪啦地響。
那些奴仆也都怕她,送完藥就忙不迭往外?跑,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但除了些奴仆,又沒別的人來看她。
中途她似是還想找奚昭,不過兩副藥灌下去,人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到了傍晚,總算安靜下來。
奚昭一直等到入夜。
有丫鬟來?yè)Q她,她說可以接著守,那丫鬟就跟被她救了命似的,立馬連聲道謝,中途還給她送了些吃食。
夜色更深時(shí),她忽聽見房間里頭?傳來響動(dòng)。
她貼在門旁喚了聲小姐。
窸窸窣窣的動(dòng)靜就沒停過,但也無人應(yīng)聲。
半晌,門從里頭?打開。
出來的是月問星,奚昭卻恍惚以為?看見了月郤。
她披散著頭?發(fā)?,脫了白日里的衣裙,換了身圓領(lǐng)袍,又擦去脂粉,顯得眉眼銳利許多。
乍看之下,倒更像個(gè)小郎月問星看見她,也有些訝然:“是你?怎么還守在外?面�!�
奚昭本要應(yīng)聲,卻見她手里拎了把鑿子。
她忽想起什么,眉心一跳。
“小姐,天還沒亮,再睡會(huì)?兒吧�!�
說著,又嘗試去拿過她手里的鐵鑿子。
月問星沒理她,惆悵抬頭?。
“落雪了�!彼�,忽又癡癡笑起來,“好兆頭?呢,明年應(yīng)是好光景�!�
她說完,奚昭剛好碰著那鐵鑿子。
指尖碰著鐵鑿的瞬間,又是一陣眩暈。
奚昭緊閉起眼。
這回才睜開,她就聽見了凄婉哭聲。
她還是在月問星的院子外?面,冷風(fēng)一陣陣地刮,房里燭火飄搖。
那哭聲也是從房里傳出來的,思?忖片刻,她繞至院子后面,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兒。
里頭?癱坐著個(gè)面生的女人,正凄凄哭著。
她懷里抱了一人——那人的臉被黃色符紙緊緊覆住,身上也貼滿了符紙,符文血紅,在搖曳燭火下顯得格外?滲人。
而女人的身邊站的則是月楚臨。
“母親,”他垂眸看著她,辨不出神情,“問星已走了,將?符撤了吧,該送他往生。”
“不行,不行!”女人伏身痛哭,“我兒不會(huì)?死,他不會(huì)?死。見遠(yuǎn),誰都不能帶走他,絕不能!”
月楚臨:“問星生來就是大?兇入命,母親執(zhí)意留他,只會(huì)?養(yǎng)出窮兇惡極的鬼。”
“我顧不得了,顧不得了啊!”女人將?那貼滿符紙的尸體抱得死緊,隱見瘋態(tài),“問星有什么錯(cuò),他何事都不知?的,出去!你也出去,要奪了我兒的命,出去!”
月楚臨沉默不語(yǔ)。
良久,他折身出了房間。
月問星已經(jīng)死了?
奚昭抿了下唇。
八成是因?yàn)?她想拿走那鑿子,所以自?動(dòng)跳過了她跳湖的事。
又見那些符都大?差不差,她暗將?符文記下,再才離開。
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見月楚臨也繞來了后院。,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且不止他一人,還有那瘋癲顛的道士。
道士一改白日里的瘋態(tài),頭?發(fā)?也束得齊整。步子邁得沉穩(wěn),竟露出些貴相。
奚昭躲在樹后,悄聲聽著。
道士不似白天那般哼哼吟吟地唱了,含笑道:“見遠(yuǎn),你——”
“是你和問星說了什么?”月楚臨打斷他,語(yǔ)氣中透出罕見的漠然,“為?何要逼我?”
道士笑意稍斂。
“如今你不愿,也得愿。我一開始就和你說過,他早晚得死,你不聽,就只能讓我做這壞人�!彼D了頓,“但禍患沒清,你還得按卦象上說的,找到那人。再把魂取出來,將?他倆的魂線連在一起,如此?便成了。”
“我——”月楚臨還想說什么,忽住了聲。
隨后望向奚昭站的地方。
視線相撞。
奚昭屏了呼吸。
下一瞬,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顫動(dòng)。
眼前的畫面像是浸入水的宣紙,被揉搓得變形、破碎。
奚昭身形一晃,不等她站穩(wěn),地面就變成了結(jié)了冰的湖水。
冰層破裂,她墜入湖水中,渾身凍得骨頭?疼。
沒掙扎兩陣,她便倏然清醒。
眼前,太崖一手扶在她肩上,正躬身看她。
“醒了?”他收回手,“你在里頭?看見了何物,竟險(xiǎn)被鬼氣傷著�!�
奚昭往椅背上一倚,低喘著氣。
她恍惚片刻,低聲念道:“弄錯(cuò)了……”
太崖沒聽清:“什么?”
奚昭頭?也沒抬,余驚未消。
弄錯(cuò)了。
月楚臨的確要取她的魂,可并?非是讓月問星占去她的身軀。
而是另有他用?——比占去她軀殼好不到哪兒去的用?處。
久未得到回應(yīng),太崖復(fù)又躬身喚她。
“奚姑娘,你——”
話至一半,奚昭突然往前傾來身子,圈住了他的頸。
“道君……”她將?臉靠在他肩上,“為?何有些冷?”
冰冷冷的吐息撒在耳畔,太崖稍怔。
他想直起身,剛有動(dòng)作,奚昭就松開手,順勢(shì)站起。
然后抱住了他的腰。
不僅抱著,兩條胳膊還越收越緊。
太崖沒和人貼得這般近過,竟不覺得排斥,嘴上卻道:“奚姑娘,不若松開手再說話?”
奚昭的聲音被壓得沉悶:“可道君,我冷。”
并?非她亂說。
方才掉進(jìn)冰湖里明明是假的,可她現(xiàn)?在竟覺得連骨頭?都被凍出了冰碴子。
那股冷氣從最心底泛起,須臾就流入了四肢百骸,凍得她冷戰(zhàn)不止,連聲音都在發(fā)?抖。
往常她拿言語(yǔ)刺他,太崖還尋得出幾句話回諷,也算有來有回。
目下卻說不出幾句好歹話。
“是招魂幡所致,你先松手,我再幫你。”顧及著她眼下的境況,他頓了頓,又有意填補(bǔ)一句,“可好?”
奚昭搖頭?。
“不好�!鄙砬芭托┰S,背后還掃著陰風(fēng),那冷意凍得她頭?昏腦漲,只下意識(shí)問,“你不能也抱著我么?”
太崖垂眸,視線落在那烏黑發(fā)?頂上。
他調(diào)笑道:“奚姑娘這是拿我當(dāng)暖爐使了?”
奚昭昏昏沉沉地“嗯”了聲,又催他:“背也冷�!�
太崖思?忖片刻,忽抬手。
只是那手還沒落在她背上,余光就瞥見一盞燭火出現(xiàn)?在門口。
他側(cè)眸看去,恰和藺岐視線相對(duì)。
“師父,那符書——”藺岐目光一斜,眉頭?登時(shí)緊擰,“奚姑娘為?何會(huì)?在此?處?還與?師父——”
語(yǔ)氣冷而重,像是抓著什么不宜見人的場(chǎng)面。
太崖:“……”
他松開手。
問便問,何須拿這眼神看他。
第
42
章(二更)
太?崖雙手一抬,
好叫他看清眼下的情形——
是她抱著他,跟要勒斷他似的,他可半點(diǎn)兒沒招惹。
他又解釋:“她方才進(jìn)了招魂幡,
鬼氣入魂——玉衡,
過?來幫幫她。”
藺岐一言不發(fā)地進(jìn)了屋,
放下燭臺(tái)。
那冷然視線落在奚昭身?上時(shí),
到底松動(dòng)些許。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奚姑娘,
”他低聲問,“可還認(rèn)得我?”
奚昭現(xiàn)?下只?覺得頭都快疼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