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著實想?不通。
昨天還看著好好兒的人,今天就往脖子上纏了?不知多少道紗布,聲音也嘶啞不成形。
“你已問?了?十多遍了?�!碧逻B眼睛都?懶得睜,“我連月府大門都?沒?出過,從?哪兒去受傷?”
“師父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弟子不免多想?�!碧A岐想?到什么,語氣?冷淡,“無處受傷,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拿刀所為?。”
太崖:“……”
他掀起眼簾:“玉衡,比起刀劍,還是你更傷人。”
藺岐還想?再?說些什么,月楚臨竟找上了?門。
從?他們?nèi)敫浆F(xiàn)在,他還是頭回來這寧遠小筑,只?說是找太崖有事。
藺岐便以整理符書為?由,離開了?房間。
房里僅剩兩人,太崖還是閉著眼,躺在藤椅上一動不動。
“今天倒稀奇,竟舍得往這兒跑。”
“鬼域的事結(jié)束了?,暫得清閑�!痹鲁R拿起本書,“這書是從?書閣拿的?”
“嗯。”太崖道,“你那?書閣里寶貝不少,玉衡去一趟,少說待上半天�!�
“如此便好�!痹鲁R翻動著書頁,頭也未抬,“我記得書閣旁有株銀杏,枝子總往外長。伸得長了?,便要請人砍些。”
太崖眼簾一抬,瞥他。
笑道:“天地間萬事萬物,不都?是任其發(fā)展?師尊從?小教我們的道理,他老人家人一死,你便忘得干凈了?�!�
“哪有何處都?適用的道理?”月楚臨看向他,神情含笑,“譬如那?銀杏樹,果子掉得太多,氣?味有所干擾,還是應(yīng)盡數(shù)掃出去為?好�!�
兩人對視著,半晌,太崖開了?口。
語氣?漫不經(jīng)心,仿若開玩笑:“見遠,我不過來你這兒住一趟,該不會清掃院子的事也要交由我吧?”
“怎會�!痹鲁R道,“不過想?著你行事向來隨心所欲,提醒兩句罷了?——就如你現(xiàn)下,脖子可是受了?傷?”
“被枝子掛傷罷了?——見遠,師尊走了?,還輪不著旁人提醒我什么�!碧玛H眼,“我要歇息了?,你走罷。”
月楚臨沉默片刻,應(yīng)了?好。
他放下書,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只?不過走出幾步,又斂住氣?息,折了?回來。
默不作聲地在房外等了?許久,終于——借著房門間隙,他看見方才還躺在藤椅上的人慢慢悠悠起了?身。
對著鏡子照了?片刻,然后拆下了?纏在脖子上的紗布。
紗布之下,漸露出一道清晰可見的咬傷。
第
50
章
發(fā)現(xiàn)太崖受傷,
月楚臨最?先注意到的并非是那傷口。
而是覆在太崖側(cè)頸上的黑鱗。
大多常以人形示人的妖族,并不喜歡顯露妖形。
像他這樣將鱗片暴露在外,只可能是被傷著了妖身,
支撐化形的?靈力沒法裹覆住外泄的?妖氣,
所以才一時半會兒變不成人形。
意?識到這點,
月楚臨才轉(zhuǎn)而去看他的?傷口。
雖敷了藥,
可也能瞧出是被撬下?了黑鱗,
難以止住的?鮮血不斷外滲。
太崖對著鏡子看了片刻,隨后掐了訣將那些外滲的?血弄凈,
露出完整的?傷痕。
是咬傷。
牙印扣在殘缺不全的?鱗片間,
隨著呼吸,
又漸被緩緩滲出的?血液覆蓋。
可見?那人咬得有多用力。
這月府之中,
誰能咬到他?
且見?這情形,
他應(yīng)是以原身示人,
再被咬傷。
月楚臨思忖著,
忽見?太崖將流出的?血拭凈,
而后一手撐桌,另一手則輕撫著那可怖的?傷口。他就跟不知痛似的?,指尖緩慢摩挲著殘缺鱗片。
漸漸地,
那修長?手指上沾著了血,如白玉映霞。
這般動作,
就好像并不在意?咬他的?那人是如何傷了他,反倒將這傷口當(dāng)成了可供玩弄的?印記。
月楚臨視線一移,
落在太崖那倦垂的?眉眼上。
狹長?的?眼里沉著笑,
眼尾洇著淺淺的?水色。
雖離得遠,
聽不見?聲響。但僅憑起伏的?胸膛,還有頸上鼓跳的?筋脈,
便能瞧出眼下?他的?呼吸有多急促。
月楚臨稍擰起眉。
饒是平時神情再怎么不顯情緒,眼下?也不免多了些錯愕。
實在太過輕浮。
哪怕跟太崖相識多年,他也仍舊瞧不慣這放浪作派。
再看不下?去,他轉(zhuǎn)過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筑。
等他走出院子,太崖才垂下?手,按在桌面的?那堆白布上。
滲出的?鮮血沾了半掌,他卻渾不在意?。
反倒斜挑起眸,乜了眼空空蕩蕩的?門口。
何話也沒說,只眼底笑意?深了些許。
-
第二日,月楚臨又來了寧遠小筑。
他來時藺岐正在涼亭底下?,用八方道玉盤觀察月府陣象。
那玉盤形似羅盤,分?為?無數(shù)圈層,最?里面的?小圈被切分?成八格。越往外格數(shù)越多,最?多處乍看之下?,恐有數(shù)百格。
玉盤轉(zhuǎn)動,上方懸浮著的?符筆也在緩慢旋轉(zhuǎn),不過轉(zhuǎn)向不同。
太崖則在旁歇著,脖子還是和?昨天那樣,纏著幾圈白布。
月楚臨掃過一眼,對藺岐道:“藺道長?,陣象可有異樣?”
“尚未查出錯漏。”話落,藺岐作勢起身。
不過還沒走,太崖就叫住他:“玉衡,不用避著,我和?見?遠聊兩?句而已,聽了也無妨。”
藺岐稍怔,視線移向月楚臨。
“藺道長?接著看陣象便是,無需在意?我�!痹鲁R將一漆木長?盒放在桌上,轉(zhuǎn)而看向太崖,“——我記得以前在學(xué)宮,有一陣你喜歡上了焚香。天南地北地尋了不少好香,連被師尊叫去訓(xùn)話,也要在旁點上一炷夕熏,說是夕熏助眠,等將師尊催睡了,便能少得兩?句訓(xùn)斥。不想自己先打了瞌睡,還被師尊安了樁怠惰罪名�!�
聽他提起往事?,太崖笑道:“都多久之前的?事?了,竟還記得�!�
“往事?不可追,卻總能琢磨出些趣味�!痹鲁R的?手搭在木盒上,往前一推,“前兩?天得了些好香,可要試試?”
太崖掃向那木盒,又收回視線。
面上有笑,說出的?話卻直截了當(dāng):“無端和?我提起同門情誼,難不成是有什?么話不好開口?”
“只是見?這香不錯,給你送來些�!痹鲁R視線一移,落在桌面的?茶盞上,“師徒二人,怎放了三副茶具�!�
太崖眼一抬就知道他在問什?么。
尋常人家里多備幾副茶具根本算不得稀奇,問的?是茶,看的?卻是茶盞旁的?糕點糖球等小食。
他和?藺岐都是修為?不低的?妖,又能吃什?么東西。
太崖想了陣,卻道:“昭昭偶爾過來,時常備些茶點小食,也省得跑進跑出地拿,累人�!�
聽他這般稱呼奚昭,藺岐忽抬了眸。
但不過一眼,就又垂了下?去。
“昭昭常來此處?”月楚臨笑道,“看來她是將你師徒二人當(dāng)成了朋友,也算好事?。省得阿郤整日黏她,惹她心煩�!�
“要是整天忙著修繕禁制,豈不是太過無趣。能有她在身邊說兩?句話,不知要解多少煩悶�!闭f著,太崖又往后一倚,躺在了藤椅上。
月楚臨目光一移,落在他的?腰際。
“得了塊新玉?模樣倒好�!�
太崖身上掛的?玉器多,一聽就知曉月楚臨說的?是昨天出府,奚昭隨手買了送他的?那塊。
“嗯�!彼麘新晳袣獾貞�(yīng)了,隨口胡謅道,“前些日子誤傷了昭昭姑娘,我向她賠罪,她說不用。我還要道歉,過兩?天她就送了這么一塊玉,說是并沒因此事?怪我,讓我別放在心上。我見?模樣不錯,又不能虧待了別人心意?,便戴著了。”
藺岐還在看那玉盤,并未抬頭。
只是懸在盤上的?符筆突然停了,玉盤圈層卻轉(zhuǎn)得更快。
月楚臨神情如常。
“之前聽玉衡說起過此事?,解開誤會?便好。”他稍頓,放下?茶盞便起了身,“今日我來就是為?了送香,既送到了,我便先走了�!�
太崖:“不送�!�
月楚臨走后,藺岐仍看著陣象,只是突然出聲:“道陣象有異?”
藺岐:“并非。只是……從?未聽道君提起過那塊玉�!�
他語氣冷淡,聽不出絲毫異常。
“一塊玉也叫你這般牽腸掛肚?”太崖起身,往涼亭外走去,“為?師困了,你繼續(xù)檢查陣象吧。”
藺岐一言不發(fā)。
在他走后,才抬起眸看他。,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只是背著身,根本瞧不見?那佩在腰間的?玉。
第三天,月楚臨又來了寧遠小筑。
這回帶了好幾本稀有符書?,說是送給藺岐。在翻看藺岐已讀過的?書?時,他瞧見?了一些隨手札記,還有潦草圖畫。
和?其他人寫?字的?習(xí)慣不同,這書?上的?札記全是從?左往右寫?。
等他翻了幾頁,太崖拿過書?道:“昭昭說好奇我和?玉衡整日都在修煉些什?么,便拿了兩?本書?去看�?上Я�,若是在天顯境,還能送她入仙門修行�!�
月楚臨笑而不語,余光瞥見?他昨日送來的?香。
盒子沒打開,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放在書?架上。
這回等他走后,藺岐終問出口:“道君何故做這些事?�!�
太崖整理著書?架,并未看他。
“何事??”
藺岐神情平靜:“昨日是玉器,今日是書?——道君和?奚姑娘并未相熟至此�!�
太崖反問:“你怎知沒熟到這地步?”
一記耳光扇得他到今日都還作痛,頸上的?傷更是沒見?好。
便是不熟,也應(yīng)被兩?記耳光給生生打熟了。
埋進土里都忘不得。
藺岐將唇抿得平直。
半晌才說:“道君是故意?為?之,為?何?”
太崖輕笑,緩聲道:“在他眼底,如今我已成了銀杏臭果。既嫌我多管閑事?,我便給他找些事?做�!�,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藺岐語氣不善:“那也不該將奚姑娘牽扯進來�!�
這兩?天他都看在眼里,太崖每一句話,都明里暗里將自己和?奚昭牽扯在一塊兒。
“放心,見?遠不會?找她,避她還不及�!碧缕乘�,“倒是你——玉衡,早讓你別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修煉上,你不聽,果真修出個木腦袋�!�
藺岐冷下?眉眼:“道君何意?�!�
太崖坐在椅上,單手支頜道:“我們進府已過一月,當(dāng)日與他定好,拿半條命來修這府中禁制,他便幫你解決了那追殺令的?事?——可眼下?如何?追殺的?人都已逼到府外,未見?他有半分?行動�!�
藺岐思忖著說:“道君要迫他行動�!�
“見?遠此人工于心計,又愛盤算得失。若不逼他一把?,只怕真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處理好追殺令的?事?。”太崖緩聲道,“現(xiàn)下?他火上眉梢,管他是你是我,最?想做的?便是將我二人從?這府里趕出去。”
“可岐以為?,仍不當(dāng)牽涉到奚昭�!碧A岐冷聲道,“師父若是想讓月公?子心生忌憚,唯恐我們壞了他的?謀算,自可推弟子出來當(dāng)這靶子�!�
“你以為?他是怕為?師與奚昭來往,會?破壞他的?打算?”太崖輕笑,將月楚臨送來的?香塞到了柜子最?里面,用書?作擋,“或許有此緣由,可玉衡,識人不能僅識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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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氣漸退,天還熱得很,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樣曬得人頭昏。
奚昭打開花房大門,看見?靈虎正在扒拉一個鏤空竹球。
殺死蓬昀已是三天前的?事?了,那靈虎吞噬了鬼氣,這幾天精神頭足得很。
見?她來了,靈虎咬著竹球往前一拋,想要她陪著他玩兒。
奚昭接過竹球,放在邊上不動。
她開門見?山道:“月楚臨今早出門去了,說是有事?要辦,這幾日都不會?回來。他不在府里,出府要方便許多——你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