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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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夜深,老管家?在燈下整理著籍盤,忽覺一陣陰風(fēng)掃過。
下一瞬,房門大敞,凌冽寒風(fēng)涌進(jìn)。
老管家?抬眼,望向門口?處那道高瘦身?影。他不慌不急地放下籍盤,起身?。
“小姐,”他精神矍鑠地看著月問星,慈笑道,“老朽已不比往日,經(jīng)不起多少?折騰。若下回找我,不妨先敲門,也?好讓老朽有個(gè)準(zhǔn)備�!�
月問星直直盯著他,瞳仁洞黑。
“施白樹在哪兒?在哪兒!”
“施白樹……”老管家?思忖著說,“小姐平日里與她并無?多少?來往,不知找她有何事?”
“在哪兒��!”隨著月問星開口?,門窗皆作震顫,狂風(fēng)亂卷。
老管家?琢磨著多半出了?什么大事,思及這些時(shí)日月楚臨的狀態(tài),卻是將手負(fù)在身?后,不露聲?色地給月郤遞了?信。
遞出密信后,他才神情慈和道:“這百多年來,好不容易見著小姐一回。要是那姑娘何處惹著了?您,不如先平息怒火,也?好慢慢說來�!�
“要找她,我要找她�!痹聠栃巧袂榛秀�,語無?倫次道,“都?已答應(yīng)過我了?,為何不在?何處都?沒有,不在府里,出去了??答應(yīng)過我的。”
老管家?慢慢理著她的話,漸摸索出頭緒——
概是施白樹答應(yīng)了?她什么事,卻沒應(yīng)諾。
考慮到?她倆平時(shí)少?有往來,他沒將這事想得?太過嚴(yán)重,便道:“小姐,施姑娘已消去籍盤名姓,離府了?�!�
月問星愣住。
好半晌,她才喃喃道:“離府?不可能……怎么可能離府?”
老管家?遞出籍盤:“籍盤便在此處,小姐可作查看。”
“不可能!”月問星一把揮開那籍盤,身?后漸有黑霧涌起。她咬牙切齒道,“她答應(yīng)過我的,為何要將我丟在這兒!離府?離府?不是要照顧昭昭么,怎的會(huì)消去名姓。定是在騙我!”
聽她在那兒喃喃瘋語,老管家?心覺訝然。
那奚姑娘不是已經(jīng)……
他剛要解釋,遠(yuǎn)處就匆匆趕來一人。
正是月郤。
“小公子?,”老管家?禮道,“小姐要找那施白樹。不過施姑娘下午就已離開了?,也?與第三院交接妥當(dāng)。您看……?”
月郤這些時(shí)日都?在嶺山派,思及今夜月圓,早上才匆匆趕回府。
果不其然,月問星還?真鬧出了?事。
他壓下眼中倦色,問她:“找她做什么?”
嗓子?嘶啞得?厲害,喉嚨像是被刀攪過。
月問星起先沒認(rèn)出他,更沒聽出他的聲?音。
她記憶中的月郤常是副張揚(yáng)恣肆的模樣,無?論在哪家?哪族的子?弟里,都?是那最受歡迎、最受簇?fù)淼囊粋(gè)。
可他的那些生機(jī)勃勃,對(duì)她而言比刀還?利,生生剜著她的眼。
也?因此,她才煩他得?很。
不愿聽他說那些逗趣話,也?不愿見他笑模笑樣的。仿佛這天底下什么苦難事,都?落不到?他頭上來。
而眼下,他的魂氣被抽離得?干凈。原本的一棵新木,仿佛遭了?刀砍,受了?雷劈,活生生萎蔫下去。
似是瘦了?不少?,眉眼被磨得?沒了?精神氣,死物一般長在那臉上。
眼神也?變得?麻木,莫說情緒好壞,便是絲毫波瀾都?瞧不著。
月問星覺察出不對(duì)勁,但已鬧到?了?這種地步,還?是逼著自己開口?:“我要找她�!�
她沒解釋找施白樹的緣由,也?不知月郤聽沒聽進(jìn)去——從他站在這兒開始,便是那一副僵硬神情。不見怒不見笑,好似死了?一般。
好一會(huì)兒,月郤才道:“找她總要有個(gè)緣由�!�
月問星猶豫不定。
要是跟他說,他定不會(huì)讓她離開這兒。
但現(xiàn)在施白樹已經(jīng)走了?。
若求他,說不定還?能讓他幫忙。
她躊躇再三,先是看一眼老管家?,再才道:“你跟我來�!�
兩人沉默無?聲?地走在夜里,直等?走到?偏僻角落,月問星才幽怨開口?:“施白樹答應(yīng)過我,帶我出府�?伤_我!”
要是往常提起離府的事,月郤定要訓(xùn)她一頓。,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眼下,他卻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聲?,道:“騙你又如何,府中有禁制,你走不了?�!�
“將骨灰拿著便好了?�!痹聠栃堑溃鞍殉龈九品旁谀枪腔夜拮�?上,我就能走了?——二哥,你幫我找找她吧�;蛘�,或者你帶我出去也?行。二哥,就這一回,就幫我這一回!”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月郤的臉掩在夜色中,看不明晰。
好半晌,他問:“出去做什么?”
“我……”月問星遲疑不決,終道,“我想去看昭昭�!�
幾乎是她提起那名字的瞬間,月郤陡然抬起眼簾。
也?是這時(shí),她才終于看清他的眼睛。
那雙素來頗有神氣的星目,現(xiàn)下盡是血絲。紅通通的,活像被血洇透了?似的。
“不是與你說了?嗎?”他的語氣中終于顯出些許情緒,卻是瀕臨崩潰的顫抖,“她在養(yǎng)病,你去看她,對(duì)她沒什么好處�!�
“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月問星急切補(bǔ)充,“不靠近她,不會(huì)影響她養(yǎng)病的——二哥,求你了?,讓我去看一眼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些天有多難捱,快將我折磨瘋了?。二哥,你便幫我一回吧,不會(huì)跟大哥說的,真的!”
眼看著她露出副瘋樣,月郤清楚感覺到?思緒漸繃成了?一根弦。
隨著她的急切哀求,那根弦也?越繃越緊、越繃越緊。
頭又開始疼,心跳也?一陣快過一陣。
突地——在月問星抬手拽他的那一瞬,他仿佛聽見了?那根弦斷裂的聲?響。
他的面容仍舊平靜,語氣也?和方才一樣冷淡,卻道:“死了?。”
月問星陡然僵住。
良久才擠出話語:“什么?”,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月郤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她都?已死了?,你要去看誰?”
月問星尚處于茫然境地,怔愕問道:“誰?”
月郤張了?口?,卻說不出那名字,最終默然以應(yīng)。
月問星也?終于回過神,明白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她僵怔難言地看著他,頭中有如蜂群亂撞。
“你騙我!”她往后退了?步,怒目看他,“月郤,你安的什么心?竟拿這種事騙我,施白樹都?已告訴我了?,她在等?昭昭的信。如今她拿著信走了?,你還?想拿這種胡話騙我?賤人!你分明是想把我一人拴在這兒,不叫我看她是不是!嫌我礙眼,所以亂扯些謊來糊弄我!你——”
“我與月楚臨親眼見著她死了?,拿什么胡話誆你!”月郤抬起戾眼,嘶聲?打?斷她,“若非在等?鬼域的信,我早便一死了?之?了?!你不信我,大可以去問你那好兄長,問他是拿什么手段逼她死的?”
第
151
章
月郤說完后,
很長一段時(shí)間?內(nèi),四周都死寂得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急促、強(qiáng)烈。
如他壓抑在那些話語里的情緒一樣。
而?月問星就那么呆愣愣地?盯著他,好?一會(huì)兒才木訥擠出一句:“你騙我�!�
月郤攥緊手,
別開臉。
語氣也冷硬:“我倒寧愿是在騙你�!�
月問星聞言一顫。
她微躬了?身,
緊縮的瞳仁空洞無物。
這副死軀沒?有?心跳、呼吸,
失去了?一切用以發(fā)?泄情緒的感官和?能力。
但還是有?一點(diǎn)尖銳的疼從胸口擴(kuò)散開,
繼而?游走?向?四肢百骸。
“你騙我。”她送出?喃喃般的低語,
方才的氣焰一下就沒?了?,“我……我不找她也行的,
可二哥,
你不能拿這種事來騙我。你怎么能拿這種事來騙我,
二哥,
你不能這樣,
不能……”
月郤緊攥著手:“我方才就說過了?,
你要不信,
便自?己去找月楚臨。找他問清楚,
當(dāng)日緣何要留著她,又緣何知曉你是鬼魄,還縱容著你靠近她�!�
月問星顫聲道:“大哥說過,
說她……說她會(huì)與我做朋友�!�
“月問星!”月郤終忍不住,怒斥道,
“你當(dāng)自?己還是三歲稚童不成!”
月問星猛然抬眼,死死盯著他。
她渾身都疼得厲害,
可無從宣泄。
最后,
她只能別開慘白的臉,
不住重復(fù)著:“你騙我,我要去找大哥,
要找他……對(duì),找他。你是在騙我,騙我……”
說話間?,她撞開擋在身前的月郤,踉蹌著往前走?。
找到月楚臨時(shí),已到她快要消失的時(shí)候,指尖在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透明。
可她無暇顧及于此,直接推開了?臥寢的門。
房間?內(nèi),桌上燃著一豆?fàn)T火。
月楚臨便安靜無聲地?坐在桌旁,提筆寫信。旁邊信紙已經(jīng)壘了?厚厚一沓,但他還在不斷寫著,就連房門被推開也未察覺。
月問星還未進(jìn)門,就聞見了?一股濃烈的血味。
和?著寒烈的秋風(fēng),如刀鋒般嗆進(jìn)。
她怔愕在原地?,看見了?滿室血跡。
她并不常來月楚臨的房間?,對(duì)此處的印象也不算深。
只記得布置得整潔干凈,常有?清雅淡香。
而?現(xiàn)下,房間?墻壁上潑灑著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地?面也是,亂七八糟堆了?不少書畫,其上皆見暗紅,刺目驚心。
她眼神一抬,看見了?映在墻面上的影子。
因?著燭火抖動(dòng),影子被拉扯得變形,隱約瞧得出?人樣。而?那影子的脖頸處,橫著數(shù)十道血線,如繩索般緊緊縛著它。
盯的時(shí)間?久了?,便會(huì)發(fā)?覺那影子跟月楚臨的動(dòng)作并不同?步。慢了?一兩拍不說,時(shí)不時(shí)還會(huì)如困獸般掙扎一陣。
最駭人的并非此處。
月問星移過視線,一眨不眨地?盯著墻角。
那兒?放著具人偶。
木頭制成,做得很粗糙,五官四肢都沒?精心雕刻,僅一個(gè)囫圇人形。,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像是幾截未經(jīng)雕刻的圓木拼湊出?來的。
跟這滿屋狼藉不同?,那人偶很是干凈,上面未沾半滴血。
應(yīng)是每日精心清理過,也沒?見丁點(diǎn)兒?灰塵。
看見那人偶,月問星越發(fā)?不安。
她幾乎不受控制地?喊出?了?聲:“兄長!”
坐在桌前的人僵了?一瞬。
半晌,月楚臨緩抬起頭。
與月郤一樣,他也消瘦許多,臉上盡顯倦容。
面容卻遠(yuǎn)比月郤可怖——臉頰上落著斑駁血跡。一雙手也是,指節(jié)像是被刀子劃過,橫著無數(shù)道血痕。
他沒?處理傷口,任由鮮血流出?,覆了?一層又一層,手上幾乎已瞧不出?原來的顏色。
就連拿來寫信的墨水,也被血色洇透了?。
但他的神情又是溫和?的,唇邊還抿著淺笑。
“問星,”他開口道,“我這會(huì)兒?在忙,若有?何事找我,不妨等下回�!�
月問星徑直上前,一把奪過了?他的筆。
她竭力控制著情緒,只不過語氣仍舊不穩(wěn):“奚昭在哪兒??她在哪兒??”
月楚臨溫聲道:“上回便與你說過了?,她身子不好?,在外養(yǎng)傷。再過不久,她就——”
“胡說八道��!”月問星打斷他,情緒已在失控邊緣,“月郤都已告訴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月楚臨緩慢起身,垂眸俯視著眼前人。
“問星,”他的語氣仍舊溫柔,只是多了?些斥責(zé)意味,“何故這般急躁。阿郤不過是慌急了?些,口不擇言罷了?�!�
因?著這話,月問星的心緒稍有?緩解。
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