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薄而利的刀刃壓進(jìn)傷痕,牽帶出絲絲劇痛。,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可他半刻沒猶豫,
又生生剜下一小塊。
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直待衣衫已濕透,
才將那條縫隙徹底添補(bǔ)住。
他沒忙著止血,
而是?挑了把銼刀,
像對待彌足珍貴的寶物般細(xì)細(xì)打磨著。等將那截木頭?打磨得平滑,
看不出絲毫破損過的痕跡了,
他才重新接回?那木偶身上。
隨后又取來一碗,
就著手臂上的傷口蓄了一大碗血。
盛好血,他正欲往木偶上貼道瞬移符,好帶著它去明?泊院,
但忽想起衣衫已被汗?jié)�,便頓了步。
他將傷纏好,
又重新?lián)Q了件衣袍,這才取出瞬移符。
-
睡夢中,
奚昭隱約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如輕飄飄落下的細(xì)雨絲,
存在?感并?不強(qiáng),
可一旦察覺到就沒法再忽視。
這一覺恰好睡醒,她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還是?黑夜。
濃厚夜色中,
卻有雙眼?眸悄無聲?息地望著她。
專注,壓著絲不算明?顯的癡纏。
與此同?時,奚昭又聞見了那股淡香。
她倏然睜開眼?,與坐在?床邊的月楚臨四目相對。
奚昭:“……你干什么?”
見她醒了,月楚臨的眼?神清明?許多。
他輕聲?道:“聽?聞鬼域晝夜顛倒�!�
奚昭頓時明?白了——
他是?趕著鬼的“白天”找她來了。
……
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就該做得再絕些,直接弄出魂飛魄散的景象,看他上哪兒找她。,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她稍嘆一氣,坐起身。
起身時,她盡量將動作放得輕而又輕。
方才趁他不在?的時候,她悄悄試過。
那鎖鬼鏈?zhǔn)?用來封住鬼魄行徑的,所以鬼氣根本沒法腐蝕鏈身。
但花靈卻有用。
化出的靈刃割在?鏈子上,基本兩三息就能割開一條小縫了。她估摸著徹底割斷鎖妖鏈,最多半盞茶的工夫就行了。
系在?踝骨上的那條鏈子,已被她割斷一大半。擔(dān)憂會在?他眼?皮子底下繃斷,她只能將動作放得輕些。
試出契靈有效的瞬間,她還暗自慶幸過——幸好她馭使的契靈夠多,不然還真找不著更靠譜的法子。
坐起后,她問月楚臨:“又要說什么魂門的事?”
“不是?�!痹鲁R眉眼?帶笑,“那軀殼我已修復(fù)好了,想讓你看看。唯有你看過,我也?才知曉有沒有哪處打得不好,或需改善�!�
奚昭不悅抿唇,卻說:“在?哪兒?”
她倒要看看,他能打出什么軀殼來。
莫不是?拿紙糊的。
奚昭莫名想起在?鬼域里見著的紙人,個個表情呆滯,動作僵硬,臉上還涂著兩抹刺眼?詭異的紅。
她忽覺一陣惡寒。
他要真拿紙糊,她就將他連同?那紙人一起燒了!
剛這么想,她就看見月楚臨走至一邊,隨后從房間角落推出一個與她等高的人偶。
準(zhǔn)確而言,是?幾截木頭?拼出來的、勉強(qiáng)能看出人形輪廓的木人。
連臉都沒有,四肢也?僅是?幾根圓木。
總而言之?,粗糙得很。
奚昭沉默半晌,才道:“……你怎么不直接砍棵樹呢?丑死我得了�!�
這還不如扎個紙人呢,起碼有臉。
月楚臨微怔,隨后溫聲?解釋。
“待魂魄入殼,便會緩慢變形。過不了多久,就能與你如今的模樣無異�!彼株⻊又悄九嫉母觳�,使它抬起手,“昭昭,可要碰一碰它?若觸感不適,亦可以再作打磨�!�
“不�!鞭烧讯⒅悄九几觳采系男屈c(diǎn)血跡,蹙眉,“臟死了�!�
“抱歉。光線太暗,方才沒看清楚�!痹鲁R抬起手,往那木偶的胳膊上施了幾道凈塵訣,又用布帕仔細(xì)擦凈。
也?是?看他掐訣,奚昭又瞧出了不對勁。
跟剛才他擦她的手時一樣,他掐訣的姿勢格外僵硬,手也?不算穩(wěn),有幾回?還誤甩到了地上。
似是?受傷了。
觀察到這點(diǎn),她又打量起他的神情。
光看表情,倒瞧不出他疼或不疼。
她目光一移,落在?他的發(fā)絲處。
那烏黑的發(fā)絲間藏著一小瓣碎花,長?條狀,一端微彎,白中透出些微黃。
看模樣應(yīng)是?寒靈菊的花瓣。
那寒靈菊需要精心?養(yǎng)護(hù),且極為貴重。在?這整個月府里,也?僅有玉蘭花廳里養(yǎng)了幾盆。這還是?去年冬月月郤去嶺山派,特意給?她帶回?來的。
所以他去過花房,還動了她的花?
為何?
正想著,她就聽?見月楚臨道:“我前段時間聽?聞陵光島島主尋得了一窩靈獸幼崽,模樣頗為可愛。怕他將那靈獸送了出去,便去了島上一趟。也?親眼?看過,的確個個可愛頑皮。你以前一直想養(yǎng)頭?靈獸,待養(yǎng)好身子,我便帶你去陵光島親自挑選一只,好么?”
聽?了這話,奚昭心?底忽生出連她自己都不敢信的猜測。
他千方百計(jì)將她鎖在?這兒,又尋什么木偶,照看她養(yǎng)在?花房的花,如今還要養(yǎng)他向來厭惡不喜的靈獸……
她面露錯愕,還沒思慮清楚,試探的話就已脫口而出:“我方才睡覺,隱約記起些什么。你好像確為兄長?,不過還有個年紀(jì)小些的哥哥?似還有個不常出現(xiàn)的姐姐�!�
月楚臨倏然看向她,面上帶笑。
“想起來便是?好事——你說的是?阿郤和問星,阿郤……阿郤去了嶺山派,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問星的情況特殊些,等你的身子康健了,再見他也?不遲。”
果然。
連月郤和月問星不見了都不知道。
這兩月多半是?渾渾噩噩過下來的。
帶著這猜疑,她又喚了聲?:“兄長??”
月楚臨走近幾步,俯身看她:“昭昭有何事?”
“頭?上落了東西�!鞭烧淹皟A過身,兩指捻住了那枚細(xì)長?的花瓣,視線卻落在?他臉上。
天光雖暗,但兩人離得很近。
借著這近身的機(jī)會,她清楚看見他的神情僵凝一瞬,眼?底透出絲錯亂的欣悅。不過很快,便被盡數(shù)壓下。
仿佛她方才所見僅是?錯覺一般。
她不著痕跡地捻碎那花瓣,丟開,坐了回?去。
“是?片碎紙。”她又看向他的左臂,“兄長?的胳膊受傷了?看著總抬不起來一樣�!�
確有衣袖遮掩,可堆疊在?手肘處的衣袖仍能瞧見些零零碎碎的淡紅痕跡。
月楚臨:“概是?壓著了,有些酸麻而已�!�
“是?么?”奚昭抬手,壓在?了他的手臂上,卻微往下一陷,且摸著了一片冷濕。
也?是?她壓下手的瞬間,月楚臨臉色微變。那原本就煞白的臉又褪去幾分血色,額上能隱約看見些細(xì)密汗珠。
她只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收回?手說:“若壓麻了,可以時不時按一按——我的魂魄真能融進(jìn)這木偶么?”
月楚臨稍怔:“昭昭愿意么?”
“模糊想起來些東西,之?前好像的確住在?這兒。往生也?沒個定數(shù),萬一下輩子變成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了怎么辦,比起來還是?直接重塑人身好些。”奚昭話鋒一轉(zhuǎn),“但能明?天再封什么魂門嗎?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多記起些東西。”
月楚臨的眼?神又柔和幾分,應(yīng)好。
他一直在?房中待至天亮,才說要去太陰門走一趟,晚上再回?來看她。
待他走后,奚昭再不猶豫,用靈刃利落割斷兩條鎖鬼鏈,隨后走至門前。
她嘗試著推了兩把。
只聽?得咣當(dāng)兩聲?脆響——門應(yīng)從外面鎖緊了。
她便從芥子囊中取出瞬移鬼核,去了花房。
花房與她想的一樣,的確被精心?打理著。她左右環(huán)視一周,從角落處挑了盆不算起眼?的君子竹,再移至月楚臨的書房外。
確定里面沒人,她才進(jìn)了房間。
他應(yīng)該常來這兒,桌上蠟燭燒了一半,簿冊堆了厚厚幾沓,最上面的幾本翻開了,寫有札記。
她挑了個隱秘的場所,藏住了那盆君子竹,又在?房中來回?走了幾遭。
待做完這些,她正打算走,卻忽然嗅見一絲淡香。
是?青竹香氣,淡到幾乎聞不見。但因這房中不久前才打掃過,就變得格外明?顯。
她順著那氣味尋去,最終在?里屋的墻上找著了源頭?。
是?把銅錢劍,懸掛在?墻上,位置極為隱蔽。
劍身上鑲嵌的銅錢已十分老舊,生著星點(diǎn)銹斑。
她盯著那銅錢劍看了半晌,走近,細(xì)細(xì)嗅聞著。
再三確定這香氣來自銅錢劍后,她思忖一番,忽抬手取下那劍。
很沉。
劍身外沿的銅錢打磨得尖銳鋒利,銅錢縫隙間還見著早已干涸的暗紅血跡。
手腕上的鎖妖鏈暗扣打在?劍身上,擊出脆響。
她掂了掂,又將其收入芥子囊,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回?到明?泊院后,奚昭把兩條鎖妖鏈壓回?被子里,佯作無事發(fā)生。
傍晚,月楚臨提前來了明?泊院。
他沒聲?沒息地進(jìn)了臥寢,見她沒睡,才開口道:“那邊的事已處理完了——昭昭,今日感覺如何,有沒有……記起什么東西?”
奚昭搖頭?。
見狀,月楚臨微抿了下唇,神情看不出好壞。
“無事。”他坐在?床畔邊,“等重鑄了人身,還有時間慢慢想�!�
“但……”奚昭猶疑著說,“我好像記起了一樁事,就是?不確定是?真是?假�!�
月楚臨呼吸稍緊:“何事?”
“兄長?是?生辰將近了嗎?”奚昭道,“我之?前好像在?兄長?的書房里藏了盆君子蘭,以作賀禮。我想想……好像是?在?外面那間屋子里,不知是?哪個柜子底下�!�
月楚臨神情恍惚。
前不久確然是?他的生辰,已過了一月有余。
“是?�!彼瓜卵�?簾,聲?音輕得仿若自語,“為難了你,竟還記得此事。”
“兄長?,我能不能去看一眼??”奚昭握住了他的手,“若真放了盆君子蘭,這么久也?沒澆過水,要是?枯死了怎么辦?若枯死了,也?得早些藏起來,另換盆新的送給?你。以免看著那枯黃葉子,叫兄長?笑話。”
月楚臨的視線逐漸聚焦,落在?她臉上。
“昭昭記得我的生辰,我已喜不自勝�!彼Z氣親和,“不若先重塑了軀殼,再去看也?不遲。”
奚昭瞥了眼?他放在?床邊桌上的碗。
還是?一整碗血。
她不著痕跡地收回?打量,說:“可我總想著這事,白天都沒怎么休息過,就想知道是?不是?在?做夢——要不……要不兄長?替我去看一眼??若真找著了,便帶回?來我看看。”
僵持之?下,月楚臨到底應(yīng)了好:“那你在?這兒等我,我很快便回?來�!�
奚昭頷首以應(yīng),有意道:“兄長?可別隨便找盆君子蘭唬我�!�
“自然。”月楚臨折身出門,去了書房。
他根本沒抱多少念想——她身死前,他們的關(guān)系已差到極點(diǎn)。她又如何會費(fèi)心?思,藏一盆君子蘭送給?他。
但真踏進(jìn)書房的門時,他又不由得緊提起心?。
萬一為真呢?
萬一在?她心?底,也?還記掛他一二?呢?
他竭力?壓抑著心?底的躁郁,從第一排書架開始,仔細(xì)搜尋起來。
越找,他的心?就越發(fā)平靜。
直至他無意窺見了一角花盆。
心?重跳起來。
一下跟著一下,幾欲破開胸腔。
他拖著步子往那兒走,微躬著身,像是?沙漠中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