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八貝勒如果把一半的心神放在差事上,賑災說不準都已經辦好了�!�
葉菁菁撲哧笑了,慧心也忍不住笑,賑災如若真那么容易,皇上也不會派出三路文武大臣去山東,還要皇子壓陣。
瞧瞧這’莫須有’的罪名,皇阿瑪究竟是想敲打八阿哥呢?還是想敲打八阿哥呢?
宜妃也不傻,見到這樣的情況,就知道皇上叫她管教九兒媳完全是順帶,萬歲爺真正要敲打的是八阿哥。
宜妃都看出來的事,朝廷內的那些人精肯定也早看出來了。很快,八貝勒府門前車馬喧囂的場景消失了,也跟隔壁四貝勒府一般安靜下來。
太子面臨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太子卻不覺得高興�;拾斁烤拱阉旁谑裁次恢�?扶持兄弟們壓制他,他快撐不住時又假裝在背后支持他?
毓慶宮內的書房里發(fā)出重物落地的聲音,緊跟著又是一陣急促、雜亂的聲響,貼身伺候太子的宮人跪在門口嚇得瑟瑟發(fā)抖。
半個時辰后,房門打開,明黃色的衣擺從宮人視線中消失。
又半刻鐘后,太子再回來,書房里收拾妥當,南窗口的角落里燃著一爐安神香。
“給孤拿出去扔了�!�
“太子爺息怒,奴才這就去辦!”
八貝勒被皇上訓斥后,前朝后宮維持住了微妙的平衡,葉菁菁也低調起來,除了十福晉搬家時,她吩咐慧心從各個鋪子調了些馬車去宮門口搭把手之外,就再沒有冒過頭。
慧心出門后,葉菁菁突然想起康熙對宜妃娘娘說的那番前后矛盾的話,葉菁菁猛地站起身,背脊冒出細密的冷汗。
過了幾分鐘后,葉菁菁緩緩坐下,輕撫胸口。
不怕,她做生意的事對有心人來說不是什么秘密,大婚前康熙調查她時定然已經知道,她手里這點東西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他一國之主,不一定看得上眼。
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康熙對她隱約是支持的態(tài)度,只要她不過界,讓他覺得她有些用處,就出不了事。
葉菁菁努力站在一個封建帝王的角度剖析自己,她手上最讓一個封建帝王看得上應該是她手里堪比大糧商的存糧吧。
說不定在他眼里,她手里的糧食某種程度上都是皇家的,是大清的,危急關頭可以調用,所以才沒有立刻打壓她?
葉菁菁不確定,但是她感覺這種可能性很大。如果真如她所想,這個未來可能產生的損失她還能承受。
真到不得已的時候,糧食和人,她肯定會選她養(yǎng)著那些技術人才。
她看中的這些技工,在上位者眼里不過是工部、戶部最底層低賤的奴才,她能保住這些就不算”傾家蕩產”。
說起來,她還是想的太幼稚了,如果她沒有嫁進皇家,她手握的這些糧食,只怕會給她惹來殺身之禍。
葉菁菁枯坐半日,慧心辦完事回來見主子坐那兒想事情,以為主子午睡才起,忙上前稟報十皇子府的事。
“奴婢原以為從咱們府里趕回去的那些人會分去十皇子府,結果一個都沒見著�!�
葉菁菁嗯了聲:“慧心呀,咱們再南邊養(yǎng)著的那些老爺子如今怎么樣了?”
慧心叫晴云出去看門,屋里只有她們主仆倆她才壓低聲音道:“上個月報上來的消息,他們結合前朝寶船和洋人的船研究出新的圖紙,不知道成不成,要建造試試才知道。劉管家這次跟著九爺去山東辦完差事后,就要去南邊找合適的地方建船廠�!�
康熙平定三藩之亂后,先后設立閩、粵、江、浙四大海關,對外貿易還算順暢,但造大船的技術捂得緊,民間想自己研發(fā)新海船也不敢放在明面上,得偷偷來。
“那邊著緊些,需要人手、銀子、木材都叫劉山去處理�!�
懷疑自己可能被盯上的感受一點都不好,退路還沒準備好,葉菁菁心里焦慮。既然焦慮,那就砸錢砸人快速往前推。
康熙還不知道一句敲打讓老九媳婦產生了應激反應,此時他看著山東遞上來的折子心生歡喜。
老四說賑災進行的十分順利,逃災的百姓都安頓下來,他們一邊救災還一邊組織受災不嚴重地區(qū)的百姓排水搶地。
老九在救災時教百姓用簡單的木料制作排水車,加快了受淹田地排水事宜。搶救回來的這些田地大幅度減產是肯定的,不過等到秋收時多少能收點,百姓們也能有點期盼。
折子最后,胤禛求皇阿瑪免除受災百姓明年的地丁錢糧,康熙允了。
康熙很滿意,把折子遞給內閣大臣們傳閱。大臣們體會到皇上的心意,紛紛夸獎四阿哥心懷百姓,九阿哥聰慧無比,不愧是大清皇子。
康熙笑道:“九阿哥雖有幾分小聰明,要學的還有很多,不過一心為民確實值得嘉獎�!�
分府出宮的葉菁菁剛被敲打沒多久,府里又迎來了賞賜。九阿哥差事辦得好,她這個福晉夫榮妻貴,得了皇阿瑪夸獎。
應激了好些天的葉菁菁看到這些賞賜,頓時又穩(wěn)了。
不著急,一步一步來,還能再茍一茍。
再說在外面干活的那個‘夫’,山東這幾日都是大晴天,大太陽當空照,太陽底下的人在救水災,那真是頭上被太陽曬脫皮,腳下被還未退的洪水泡脫皮,水火兩重天,都讓人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胤禟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受過這種罪,救命,他真是快茍不住了。
第10章
傍晚時分,暑氣還未散,一身灰色短打的胤禟剛帶著侍衛(wèi)剛從鄉(xiāng)下回來,袖子卷起,胳膊上發(fā)紅的疹子被撓破了,又癢又疼。
“主子爺,劉管事下午送來兩擔瓜,都在屋里放著�!毙〗鹱右娭髯踊貋砹粟s緊來報。
“瓜?哪里來的瓜?”胤禟撓撓胳膊:“別是那些當官的賄賂爺吧�!�
“您想哪兒去了,瓜是劉管事從南方弄來的,又大又新鮮。”小金子歡喜得牙不見眼:“還是劉管事厲害,昨兒咱們才把這段水路清通,今兒就送西瓜進來了,還真是快�!�
“除了瓜就沒送點別的?”
“送了糧食和藥材,藥材不多,主要是糧食為主。劉管事說是咱們福晉吩咐的,糧食價錢按照市價來,不過得限購�!�
“限購?這什么新詞兒?不允許多買?”
胤禟腦子一轉就明白了,這是防止當?shù)馗粦舻唾I高賣,真正需要糧食的百姓卻買不著平價糧。
“小金子,一會兒你去侍衛(wèi)長那兒一趟,叫他派人跑一趟,把這事兒告訴四哥,叫四哥派一隊人去糧鋪幫忙�!�
“哎,奴才這就去�!�
小金子剛走一會兒,劉山親自帶著一個老大夫過來。
“九爺,這是張春秋張大夫,原是蜀地有名的道醫(yī),特地過來給您請個脈�!�
張春秋頭發(fā)半白,身長體瘦,看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像是修道之人。胤禟一聽是自家福晉的人就對張春秋多了幾分信任,配合地伸出手給他把脈。
胤禟瞟向劉山:“你家主子不得了,做生意就罷了,怎么還連道士都收?”
不等劉山回話張春秋自己主動接話:“主子請我,那是因為老道我有本事�!�
“你有什么本事?會給人看��?做法事?”
“看病、做法事都會,不過老道我被主子看中是因為我會煉丹。”張春秋得意地輕拂長須。
“煉丹?”
胤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福晉不是常說丹藥都是毒藥,不讓他碰嗎?怎么她自己還養(yǎng)著煉丹的道士?
“你懂什么,煉丹里頭的門道多著呢�!�
張春秋生性桀驁,劉山怕他老人家得罪了主子爺,忙替他解釋:“張大夫煉的丹一般不給人吃,他主要是通過煉丹進行礦物研究�!�
劉山的解釋胤禟沒太聽明白,張春秋輕哼:“老道我正在寫一本曠世名著,等書成了,老道再教你們這些凡夫俗子�!�
說實話,張春秋其實不太看得上這個九皇子,不僅是張春秋看不上,葉菁菁養(yǎng)著的那群一根筋的技術人才也不太看得上九皇子。
種地的農人、打鐵的鐵匠、打家具木匠,以及張春秋這樣煉丹的道士等等,都視他們的主子為伯樂,為知己。
在他們眼里,自家主子完美的無以復加,九皇子只是一個除了會投胎之外無甚本事的皇子,他何德何能?
看不上歸看不上,到底是主子的夫婿,張春秋還是好生給把了脈,開了個藥浴的方子,又丟給胤禟一瓶藥丸兒。
“內里失衡,又吃不好睡不好,心火旺盛,加上這幾日水熱交替,才讓身上的疹子發(fā)的厲害。每晚泡藥浴,藥丸一天三次,一次兩粒,吃三五日就會好許多�!�
張春秋把方子交給劉山:“方子你去配,都用咱們自家的藥材,賑災的藥材好壞摻雜,藥性不太行�!�
張春秋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寒暄,開完方子起身就走。
胤禟打開藥瓶倒了兩粒藥出來,他嗅了嗅,深褐色的藥丸散發(fā)著藥香:“這里面沒加煉丹的朱砂、水銀啥的吧?”
劉山笑道:“主子爺放心,張大夫絕對信得過�!�
“給爺端碗水來�!�
不用劉山動手,伺候的奴才已經端來一碗涼白開,就著水胤禟吃了兩粒藥。
“劉山,你運了多少糧食進來?”
“第一批運了五千石糧食進來。糧食已經分到附近幾個州縣糧鋪里售賣�!�
“聽你的意思,后面還能運?”
“如果不夠的話,可以再去南方其他鋪子里調運糧食�!�
“福晉手里囤了多少糧食?”
劉山微笑道:“請主子爺見諒,我們內部有規(guī)矩,您問的這些涉及具體經營事項,沒有主子批準奴才不能對外說。”
胤禟不高興:“爺跟福晉一家人,這些爺不能知道?”
劉山拱手道:“請主子爺贖罪,您要想知道,可以寫信問主子,奴才真的不能說�!�
胤禟面上不高興,心里卻想的是他家福晉真厲害,手下的人居然這么向著她。
擺了擺手,打發(fā)劉山走。
身上的疹子發(fā)癢,胤禟煩躁得很。
“主子爺,瓜切好了,您嘗嘗。”
一碟紅艷艷汁水豐富的西瓜用白瓷盤裝著端上來,胤禟吃了半盤,那叫一個舒坦,西瓜如果能冰一冰,吃起來更爽快。
胤禟吃了半個,剩下的交侍衛(wèi)、小金子和其他伺候的人分了。
天熱沒胃口,胤禟隨便吃了幾口,小金子過來道:“主子爺,藥浴熬好了,您現(xiàn)在去泡藥��?”
“這么快就好了?”胤禟還以為劉山要去縣里拿藥材,今天晚上肯定泡不上藥浴。
“劉管事來鎮(zhèn)上的時候帶了些藥材,夠您這一二天應急,再多的只有去縣里拿了�!�
“不用去了,明兒一早咱們去縣里。”
這個鎮(zhèn)的位置在兩條河流交匯處,十分險要,不過現(xiàn)在洪水已經退了大半,百姓回來了七八成,田地清理進行的井然有序,這里不用他親自盯著了。
小金子聽說能去縣里,頓時高興道:“奴才一會兒就安排人收拾行李。”
這幾日他們借住在當?shù)劓?zhèn)上一位姓董的富戶家里,明兒要走,肯定要跟主人家打聲招呼。這種事不用胤禟出面,小金子就把事情辦了。
胤禟舒坦地在屋里泡澡,泡得有些迷迷糊糊,聽到外面的說話聲,他也沒在意,閉目養(yǎng)神,又泡了一刻鐘才起身。
“小金子,剛才外面怎么了?”
小金子擠眉弄眼地笑:“董家想把小女兒送到爺身邊伺候,小的不敢做主,就先把人打發(fā)回去了�!�
胤禟隱怒:“簡直胡鬧,爺是來救災的還是來玩樂的?這要傳出去像什么樣?”
小金子慌忙跪下磕頭:“主子息怒,奴才這就去把人打發(fā)了。”
胤禟本來對十分配合的董家頗有好感,這一出事情后,胤禟對董家十分不喜,第二天早上都沒見董家家主就走了。
來救災的時候一行人輕裝簡行,回去的時候也是一人一馬,當天中午就到了縣里。
留守在縣里的官員忙來拜見,說四貝勒吩咐,九阿哥如果回來了,直接去州府找他。
“縣里安排妥當了?”
官員忙道:“咱們縣地勢還算高,水退得快,加上您教百姓做的排水車好用,地里的積水也排得差不多了。”
胤禟點點頭:“你們忙吧,爺先去州府�!�
“九阿哥慢走�!�
這個縣距離州府不算遠,快馬兩三時辰就到了。
天色將黑,胤禟騎馬進城,城門侍衛(wèi)忙上前牽馬。
胤禟勒著馬韁:“四貝勒在哪里?”
“回九爺?shù)脑�,四貝勒應是在衙門,四貝勒前天巡視完河道回來后一直在衙門辦公。”
“除了四貝勒,今兒三貝勒和十阿哥因著調賑災糧,今天下午也到咱們州府來了�!�
胤禟打著馬原地轉了一圈:“知道了,你且忙吧�!�
正常時候這時候應該早就下衙了,不過救災的特殊時期,胤禟猜四哥肯定還在衙門,順著主街往衙門去。
騎了一天的馬,胤禟翻身從馬上下來,馬鞭順手丟給身邊人,他快步跨進衙門,沒曾想一進去就碰到四哥發(fā)火。
“這幾個州縣原來多少人,水災后又剩下多少人?一下少了這么多戶數(shù),難道都遭災淹死了?”
“王國昌,你隱瞞水災在前,如今又在戶籍冊這般重要的事情上出岔子,拖延推諉不辦事,你要想死提前說一聲,別在這兒擋著救災大事�!�
聽到這兒,胤禟就知道四哥真的怒了。
胤禟剛到門口,站在門邊的胤俄無聲對他比口型,說了兩個字:兼并。
“請四貝勒息怒,臣絕對沒有拖延推諉,戶籍冊上的數(shù)目沒錯,還請四貝勒詳查。”
胤禛都氣笑了:“你的意思是,消息的這些戶數(shù)都死了?”
“天災難擋,遭難也正常�!蓖鯂遄肿镁涞馈�
胤祉在一邊勸:“四弟就別扯著戶籍冊較真了,眼下還有兩個州縣賑災還未完,咱們抓緊時間去賑災要緊�!�
王國昌連忙道:“三貝勒英明,賑災當為第一要務�!�
此時,屋里人都看到胤禟來了,胤祉給胤禟使眼色:“你快勸勸你四哥。”
胤禟看一眼氣得不吭聲的四哥,又看了眼和稀泥的三哥,胤禟板著臉道:“來幾個人,把這一個月以來地契流轉的冊子給爺搬出來,爺現(xiàn)在要看�!�
“九爺,現(xiàn)下已經下衙了,小吏不在,恐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我們兄弟四個為了救災這會兒都還在衙門做事,你這個巡撫也在,你跟爺說衙門里連個搬冊子的小吏都找不到?難道要爺親自去搬?”
一腳踹過去,實木的凳子被踢到院子里,凳子落地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沒防備的胤祉被嚇得心頭一跳。
本想指著老九幫忙勸勸,結果他脾氣比老四還大。
胤禟眼睛一橫,臉黑的嚇人:“王國昌,你去還是爺親自去?”
“九爺息怒,臣這就叫人搬冊子�!�
王國昌說搬冊子那是真搬冊子,一臺一臺的冊子搬進屋,堆起來跟小山一樣。
“呵,這就是近一個月的地契流轉冊子?州府的土地全換了一遍主也不至于有這么多冊子吧�!�
“九爺說要看冊子我就叫人搬過來,管這些冊子的人不在,搬冊子的人也沒個分辨就都搬來了,還請九爺恕罪�!�
王國昌話說到這兒,不僅胤禛、胤禟怒了,胤俄也怒不可遏:“不就是看冊子嗎,九哥,我來看�!�
“不用�!必范K攔住胤俄,叫小金子把他的人叫進來。
胤禟進朝堂辦事不久,身邊沒什么人手,這次來山東賑災,除了侍衛(wèi)外,他身邊帶著幫他辦事的人幾乎都是福晉手里的人,都是掌柜管事,都是查賬能手。
一堆冊子里找出近一個月的記錄冊,十幾個管事分工合作,一些人找冊子一些人做統(tǒng)計,不過一個時辰,統(tǒng)計的單子就送到胤禟手中。
胤俄簡直震驚,做統(tǒng)計還能這樣做?
單子上先是畫了橫條的表格,上面統(tǒng)計著每個州府誰買了土地,具體多少畝,最后還有一個匯總。
表格下面還有一張圓餅圖,一張餅分成大小十塊,上面記著買地前十的人占據(jù)的比例。
這兩張圖對照著看,近一個月的土地流轉情況再清晰不過。
胤禟早就習慣了如何看這些圖,他頓時冷笑:“呵,買地前十的富戶,九個都姓孔�!�
胤祉、胤禛兩人看到這種形式的表格十分震驚,比起看到表格更加震驚的是看到買地的名單。
王國昌見實在瞞不住了,跪下道:“請幾位阿哥明察,這些土地都是正常交易�!�
胤禟氣的把冊子扔出去:“這么多土地落到一家人手里,這是想干什么?”
“這些土地都是衍圣公族人所購,皇上都曾說要優(yōu)待衍圣公及其族人,孔家只是正常買地,下官也不能攔著呀。”
“只是地嗎?王國昌,那么多百姓被你吃了?”胤禟怒吼。
王國昌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