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月鳴上前一步,去牽他的手,好言好語地哄著他:
“外面不行的,晚上,好不好?”
又換了個話題道:
“下午,可有什么安排?”
好在江升沒有堅持,看著她主動牽過來的手,順著她的話題回道:
“帶你去見幾個人。”
林月鳴猜測,江升應該是帶她去見見府里的管事媽媽們,認認人,知道誰都是干什么的,免得她以后要找人辦什么事都沒有頭緒。
江升一路給她介紹各處都做何用,兩人手牽著手,慢悠悠離了園子,經(jīng)過了素暉堂,路過了內(nèi)書房,直到到了垂花門前。
江升依舊沒有停留,又帶著她往外走,林月鳴停下了腳步。
垂花門外,就是前院了。
她有些猶豫,前院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在陸家,她就私自去過前院一次,那次是突然發(fā)現(xiàn),表妹的院子和前院陸辰的書房之間,有道角門。
那時候她還太年輕,還做不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闖到了陸辰前院的書房去。
那一次,她受到了很嚴重的責罰。
陸家清流世家,懲戒女眷也有應有的規(guī)矩,未免失了體面,打罵是不行的。
陸夫人罰她,是罰她跪抄女誡,整整抄了一個月。
陸辰罰她,是足足一個月不來看她。
明明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但看到垂花門,林月鳴還是覺得膝蓋隱隱作痛,這股痛意讓她有些膽怯。
江升回頭看她,又拉了她一把:
“你來,在我前院的書房�!�
被江升拉著,林月鳴屏住呼吸,跨過了垂花門。
是了,她已不在陸家了,不用再守陸家的破規(guī)矩。
林月鳴往后看去,好像看到了自己被禁錮的過去。
她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地好好把這道門看了個清楚,這也是她第一次,能把垂花門看得這么清楚。
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一道門罷了。
林月鳴看向江升:
“你以后會因為我曾經(jīng)邁過了垂花門,責罰我嗎?”
江升沒太聽懂:
“什么?因為這個責罰你,我有病嗎?不就一道門嗎?你既嫁給我,侯府是我家,也是你家,我能去的地方,你都去得�!�
林月鳴觀他神情,知他說的是真心話,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江云起,我好高興啊�!�
江升知道自己新娶的娘子美貌,但不知她笑起來竟然會這般好看,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好像芙蓉花開在了江畔,又好像月光落在了秋日的江水中。
那汪秋水,好像在他心頭蕩漾。
這也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不是叫侯爺,也不是叫夫君,是叫他江云起。
只是簡簡單單叫著名字,卻有一股繾綣的意味。
若是在別處,只怕更是動人心神。
燥熱。
更想親了。
但她說了不行。
更燥熱了。
侯爺,是皇權賜予他的身份。
夫君,是世俗賜予他的權利。
唯有江云起,是他自己。
從昨日掀開蓋頭開始,她就在對著侯爺笑,也在對著夫君笑,但這一刻,她是在對著他笑,對著他說高興。
她既這般高興,江云起便忍住那股燥熱,咧嘴大笑了起來:
“就該這樣,你肯叫我名字,我更高興呢�!�
見他那咧嘴大笑的樣子,林月鳴不合時宜地想著,江夫人說他笑得像傻子,還真沒說錯。
前院和后院,一路走來,除了小廝多些,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同。
小廝們見了侯爺帶著夫人,都自行垂首躲避,天似乎也沒有塌下來。
一直到進江升的前院書房前,兩人都是高高興興地,直到進了書房,看到等在書房突然朝她跪下來的幾個人,林月鳴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有人叫道:
“大姑娘!”
這世間,還會叫她大姑娘而不是叫她夫人的,只有一人。
她母親的陪嫁,她的奶嬤嬤,田嬤嬤。
林月鳴丟開江升的手,不顧規(guī)矩地沖了過去,從不在人前哭的夫人,大哭著將田嬤嬤扶了起來:
“嬤嬤,我一直在找你,嬤嬤,你們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第13章
嫁妝
林月鳴去年被休回家,林大人盛怒,最先遭殃的是她的陪嫁們。
她被送到莊子思過,她的陪嫁們也一家家被賣掉。
最先被林大人賣掉的,就是田嬤嬤一家。
田嬤嬤一家原是林月鳴的母親的陪嫁,打理著林母的嫁妝,跟著林月鳴到陸家后,又替林月鳴打理嫁妝。
林月鳴被關在莊子里時,林家巴不得她去尋死,她自身難保,對自己的陪嫁們也是鞭長莫及。
皇上賜婚后,林家把她接回來,林家又開始擔心她去尋死,還是把她關起來。
林月鳴在莊子里時,盡力去活,回到林家,卻開始絕食,并對林大人道:
“父親什么時候把她們接回來,女兒什么時候吃飯。”
林大人氣得要死,但林月鳴不能死在林家。
皇上前腳賜婚,林家后腳就把自己的女兒弄死了,那豈不是對皇上不滿?
觸犯了皇權,可是要殺頭的。
林大人只能忍著心頭怒氣,再去把賣掉的人一家家買回來。
陪嫁的丫鬟們都找回來了,唯獨田嬤嬤一家賣得太早,天南海北,也不知道淪落到何處而去。
千尋萬尋也找不回的人,誰知竟然已經(jīng)在武安侯手上。
跪地的是田嬤嬤的一家老小,一家人齊齊整整,丈夫,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皆在。
一般人采買下人,很少會一下買一家子,林大人賣人的時候,也是賣給了不同的官牙,天南海北各處都有,也不知武安侯是怎么把他們找回來的。
林月鳴一時情難自已,又抱著田嬤嬤痛哭一場:
“嬤嬤,是我對不住你�!�
田嬤嬤也回抱住她,像小時候那樣拍著她:
“大姑娘,沒事了,大姑娘。”
田嬤嬤看了看門口,剛剛大姑娘哭著進門的時候,武安侯就體貼的走了,把地方留給了他們敘舊,現(xiàn)在這里,沒有外人,于是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給他使了個眼色。
田嬤嬤的丈夫見她是有話對大姑娘說的樣子,便領了一家人出去,帶上了門。
待一家人都出去了,田嬤嬤依舊抱著林月鳴,在她耳邊輕聲說:
“大姑娘,你好好聽我說,武安侯,是冬月買的我們�!�
皇上臘月才賜婚,武安侯卻是冬月買的人。
林月鳴心中驚疑,起身看了看田嬤嬤的神色。
田嬤嬤的眼色,是擔憂。
冬月的時候,她與武安侯還是毫不相干的人,他為什么會未卜先知,去搭救她落難的陪嫁們。
林月鳴沒有說話,又把頭靠在了田嬤嬤的肩膀上,好像在抱著田嬤嬤撒嬌一般,也輕聲問道:
“嬤嬤,武安侯有對你說什么么?”
田嬤嬤語氣中甚至帶了驚懼:
“大姑娘,武安侯找我要了你的嫁妝單子,你嫁進陸家時候的嫁妝單子�!�
......
送走田嬤嬤一家后,林月鳴在書房后院找到了江升。
江升正在練武,一把梅花槍刺破早春的寒風,如游龍般在后院游走。
林月鳴心中想著事情,沒有叫他,就這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江升買了田嬤嬤一家,卻一直沒給他們派差事,除了找田嬤嬤要了林月鳴的嫁妝單子,也沒再找過他們。
顯而易見,不是運氣,不是剛剛好,他買田嬤嬤一家,是有意為之,為的就是這個嫁妝單子。
林月鳴嫁給陸辰的時候的嫁妝,非常豐厚,她離開陸家時,陸家原樣奉還,并沒有貪墨她的財產(chǎn)。
但她此次嫁給江升的時候,仗著江家是新來的不知道,嫁妝里的大部分,特別是田產(chǎn)和鋪面都被林大人私自截留了下來。
按理說,林大人是不該留的,因為林月鳴的嫁妝,基本都不來自于林家,而是來自于她的母親,商家大小姐繼承的遺產(chǎn)。
商家,曾是明州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望族,最鼎盛時,半數(shù)明州港的香料鋪子,都屬于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