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不清楚江升在這件事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因此很平和地,不帶半點修飾地實話實說道: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的鋪子了�!�
第26章
珍貴
稚子懷金,行于鬧市,自然引人覬覦。
但如今寶玉已易主,她已非懷璧人,因錢財而起的紛爭,自然就該和她毫無瓜葛。
林月鳴語氣平靜,神色淡然,似乎對自己的嫁妝被奪無動于衷,逆來順受。
江升聽了,眉頭都皺了起來:
“那你就這樣算了?”
江升正說著,窗外傳來一個女人忿忿的聲音:
“別以為我就會這么算了!管他是誰,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們不遠(yuǎn)萬里來這里做生意,持的是你們陛下頒發(fā)的行商文書,守的是你們市舶司收利稅的律法。我規(guī)規(guī)矩矩做生意,稅也交了,貨也給了,你這個掌柜卻好不講道理,說是朝廷的官,干的卻是強(qiáng)盜的買賣,買了我的貨,欠著貨錢大半年不給,是不是想欺負(fù)我們這些外鄉(xiāng)人,賴賬不給錢!”
林月鳴掀開馬車簾子的一角,往外看去。
侯府的隊伍正從林家香鋪門外而過,碰到這么大排場的隊伍,原本在林家香鋪外看熱鬧的行人紛紛避讓。
而紛爭的源頭,一個身高七尺有余的女子,卻不躲不避,就這么公然站在大街上,指著林家香鋪的牌子破口大罵。
那女子眉目深邃,膚色比一般女子要黑些,身著男裝,右側(cè)腰間掛著一把刀鞘嵌著紅寶石閃閃發(fā)光的銀色腰刀,左側(cè)腰間掛著一個通體黑色的行商小牌子,正是典型的藩商打扮。
在她身后,幾個同樣藩商打扮,膚色黝黑的漢子,手握在腰刀上,一言不發(fā)地拱衛(wèi)著女子。
林月鳴看過去,女子似有察覺,手握在腰刀上,轉(zhuǎn)過身來,見是林月鳴,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又見她身后有人,便自然地轉(zhuǎn)過了頭,好像沒看到她一般。
林月鳴也垂下眼眸,神色自若地放下了馬車簾子,侯府的隊伍越過林家香鋪。
身后還傳來女子對林家香鋪放狠話的聲音:
“你們明日若再不還錢,我便去京兆府告你們,讓我爹爹給你們陛下寫折子!好歹也是三品的朝廷命官,欠債不還,真不要臉!”
剛剛江升問話,被那女子打了岔,林月鳴沒答。
待那女子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了,馬車內(nèi)安靜下來,江升很有耐心地又問了遍:
“你是不是想就這樣算了?”
林月鳴笑著看他:
“為人子女者,不算了我又能如何呢?夫君希望我做什么呢?去京兆府告他么?”
江升很不贊同:
“子告父,京兆府是告不贏的。咱也不用京兆府,這鋪子既是你的,就是你的,管他是誰,不用跟他講什么道理是非,我去替你搶回來就是,這事兒我替你管,不能就這么算了�!�
林月鳴觀察著江升的神色,覺得他似乎是認(rèn)真的。
她試探問道:
“你今日帶這么多人,難道是打的這個主意?總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林府搶房契和地契吧?”
江升笑得有些囂張:
“為何不能?我就是搶了,林大人還能去皇上面前告御狀不成?”
以林月鳴對自己父親的了解,他是沒膽子告御狀,畢竟真往細(xì)里掰扯,這件事是林大人自己做事理虧在先,江升又圣寵正濃,圣上面前,林大人未必能討得了好處。
但是林大人卻會糾集他的那幫御史好友們,寫折子去罵江升的。
旁的不多說,只認(rèn)準(zhǔn)一條,岳父也是父,不管因為什么事,都不能在岳父家動粗,在岳父家動粗,是為忤逆不孝。
忤逆罪,可輕可重。
或許江升身上有圣寵,皇上會替他遮掩這些私德上的瑕疵,但一次兩次是親近,次數(shù)多了,皇上也會煩的。
江升白手起家,圣寵是他的立身之本,何必把圣寵消耗在這種小事上。
林月鳴不想在江升面前賣弄這些,免得顯得自己太過專營,于是盡量用簡單平實的話對他說:
“其實,鋪子本身,并不值錢,當(dāng)年祖父置辦這個香鋪,花費(fèi)也不過三千兩銀子,雖這些年來,京城地價房價一日貴過一日,但鋪子本身不過是幾千兩銀子的事情。若不做香料生意,租賃出去,一月所得也不過三十貫,不值得夫君為此搭上自己的名聲�!�
江升湊近了些,臉上竟帶著促狹之意:
“林月鳴啊林月鳴,真是人不可貌相,可算讓我逮著了,你是不是慣會睜眼說瞎話哄我?我雖不懂做生意,但也不是你一兩句話就能糊弄的。鋪子是不是值錢我不知道,但香料生意值錢我是知道的,榷香之稅,鼎盛之年何止千萬貫,要不然秦家四郎能為了搶戶部香務(wù)司主事的活,忙活了這大半年?”
他靠的太近,氣勢洶洶,林月鳴不得不往后靠,直到抵在馬車壁上退無可退。
比起被拆穿謊言的局促,她更在意的是,江升這個自稱獵戶出身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居然懂稅收之事,香稅一年多少銀子,他竟心中有數(shù),張口就來。
她好奇問他:
“香稅一年千萬貫,誰告訴你的,秦家四郎?他這么說,你就信?”
江升笑意更濃,貼得更近了,湊在她耳邊說:
“這可不是秦家四郎說的,是皇上跟我說的,怎么,皇上說的還有假?你可還有什么狡辯之詞要來糊弄我?”
竟是皇上。
皇上竟然對一個武將講這些。
上次江升還說過,皇上還會私下跟他吐槽別的大人用的香太過甜膩。
江升之圣寵,實在超乎了林月鳴的想象。
這個天子近臣,是被皇上真的當(dāng)成心腹之人來看待的。
林月鳴心中驚詫,面上卻不顯,江升咄咄逼人非要她給個說法,她身體躲了,眼神未躲,坦然笑看著他:
“皇上金口玉言,怎會有假。我也未曾扯謊騙你,我只說鋪子不值錢,又未曾說香料生意不值錢。香料生意確實值錢,但香料生意要賺錢,靠的不是香料鋪子,而且人。香料鋪子并不珍貴,珍貴的是人�!�
還敢狡辯。
江升真是被她氣笑了,一只手撐在馬車壁上,把她圈在懷中,另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眼睛問道:
“你就這么擔(dān)心我去找你父親的麻煩?你是不是學(xué)女誡學(xué)傻了,他搶了你的東西,你還護(hù)著他。在我這里,以德報怨可不行,以后你可得改了。既你說珍貴的是人,那你倒跟我說說,是何人如此貴重?總不會是你那幾個嬤嬤吧?”
林月鳴就等著他問呢,抓住他的手指握住,眼神真摯:
“我心中最貴重的,自然是你啊。”
第27章
回門
江升知道她不過又是擺了個迷魂陣在糊弄他罷了,但隨著她輕聲說的那句話,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她輕握的指尖傳來,一下流轉(zhuǎn)了他全身。
她說,最貴重的是你啊。
那自然是我!
管她真的假的。
就是我!
不然還能有誰!
江升覺得耳朵發(fā)燙,臉也燙,手心燙,心更燙。
他放開她,坐直了身體,將手心的汗胡亂在膝蓋上擦了擦,努力嘗試壓著嘴角沒成功,干脆放棄掙扎,嘿嘿地笑了起來:
“嘿嘿,那是,自然是我,夫人還挺有品味的�!�
林月鳴見他笑了,趁機(jī)說道:
“夫君說的對,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親兄弟都要明算賬,何況我這個外嫁女。我的嫁妝去貼補(bǔ)娘家,總歸是不合適的,其他不說,當(dāng)初置辦鋪子的錢用的是商家的錢,總得找父親要回來,按如今市價,五千兩也該有的,今日回去,我就與父親說,讓他把這筆銀子當(dāng)嫁妝補(bǔ)給江家,夫君覺得可好?”
江升看明白了,繞來繞去,她就是不想他與她父親發(fā)生沖突。
江升也沒生氣,不過他也不是這么好說服的人,斬釘截鐵道:
“不好。”
江升嫌棄銀子不夠,林月鳴覺得有些難辦。
兵不刃血就要讓林大人把鋪子吐出來,談何容易,五千兩已經(jīng)是她評估下來,林大人最能接受的價錢了,這還是看在江升是天子近臣的份上,要的封口分贓的錢。
再往上加,林大人這么看重錢財?shù)娜耍隙ㄊ巧岵坏玫摹?br />
看著林月鳴那為難的模樣,江升真是心疼死了。
光明正大討要自己的銀錢都能讓她這么為難,他這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娘子,得虧是遇到他,不然到了別人家,可不得被欺負(fù)死了。
江升忙道:
“你別為難,我說不行,意思是不要你去說,我去說。銀子也不是補(bǔ)給江家,是補(bǔ)給你的。你既不想把事情鬧大,想要悄悄地辦,我也有不鬧大的法子。”
林月鳴得了他這承諾,終于松了口氣。
只要他不會橫沖直撞在林家動手就行,私底下如何都沒有關(guān)系。
天子身邊不留奸佞之人,本朝以孝道禮儀立國,至少明面上,江升得是個尊師敬長的好兒郎,才擔(dān)得起禁軍統(tǒng)領(lǐng)這樣的重任。
侯府的隊伍從江家出門太晚,又在林家香鋪耽擱了片刻,好懸卡在巳時末,終于到了林家。
江家姑爺久久不來,林家大管家急得跳腳,已經(jīng)來來回回派了好幾趟人出門查看了,如今總算來了,連林大人和林夫人都親自迎出大門來喜迎貴婿。
不過到親戚家,江家居然搞出二十多號人馬的大陣仗,將林府前門大街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林大人心頭發(fā)怵,但見江升已先下了馬車,依舊笑盈盈迎上來:
“云起賢婿!里面請!”
林月鳴真的很擔(dān)心,江升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給林大人難堪。
當(dāng)街罵架要銀子,為了銀錢去京兆府告狀,甚或是寫折子給皇上告御狀,這些事,藩商都做得,也無人置喙。
畢竟藩商都被當(dāng)做藩外蠻夷,不通教化,不懂禮數(shù),也很正常。
但她和江升卻是萬萬做不得這些事情的,甚至連當(dāng)眾對林大人不敬,都不能有。
好在江升畢竟是在圣上面前當(dāng)差的人,人前怎么做面子功夫他還是懂的,他態(tài)度平和地,客客氣氣地朝林大人點點頭:
“讓岳父和岳母大人久等,小婿慚愧。”
如此總算是全了兩家的顏面。
林大人領(lǐng)了江升去前院,林月鳴則跟著林夫人回了后院。
到了后院主屋,林夫人安排她坐了主位,又招呼人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