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嗯,好。”
宮門口就不是好好說話的地方,江寧緊趕著把最要緊的事趕緊說了,江夫人便道:
“既是皇上賜婚,便是天大的喜事,升兒,皇上面前,你自該有分寸,我們就先回去了�!�
江夫人和江寧一趟車,林月鳴一趟車。
江升要送林月鳴上車,連叫了幾聲,終于把她叫醒。
林月鳴扶著江升的手上了車,笑著跟他道別:
“夫君當(dāng)差辛苦,晚上早點回來�!�
江升探究地看了她好一陣,既不說話,也不走。
林月鳴疑惑看去:
“夫君還有事兒吩咐?”
江升看著她那無懈可擊的笑容,回道:
“晚上不必等我,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說好了,初十我再來看你。”
第36章
幻滅
江升說初十再見,晚上就真的沒到后院來,甚至連晚膳都沒出現(xiàn)。
因江升和江遠(yuǎn)讀書和散值的時間都不定,江寧又常出門,江夫人打葉子牌也沒個早晚,府中各個都時早時遲的,江夫人也懶得一個等一個,干脆就定了規(guī)矩,除了江升沐休的時候大家一起用晚膳,其他日子就各房各自吃,大家也樂得自在。
所以這是林月鳴嫁到江家后,第一次一個人用晚膳。
一個人獨處的好處是不用假裝和敷衍,進宮一趟,又是差點跟秦寶珠杠上,又是得知了陸辰的婚訊,林月鳴覺得有些疲憊,情緒外露得顯而易見。
白芷在旁邊看了她好幾次,終于問到:
“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對白芷,沒什么不能說的,甚至很多不能對江升說的話,都能對白芷說。
林月鳴很平靜地說:
“陸星移的婚事定了,是皇后的妹妹,秦家五姑娘�!�
陸辰,字星移。
白芷瞪大了眼睛,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過了一會兒,白芷終于道:
“夫人,你是不是在難過啊?你別難過,這是他姓陸的沒有福氣�!�
林月鳴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不是難過,我只是,我只是�!�
林月鳴又沉默了,因為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
當(dāng)江寧說出陸家的時候,讓她腦子嗡嗡作響的,絕不僅僅是難過這樣輕描淡寫的東西。
也不僅僅是痛苦,痛得要死的時候早就過去了。
更不僅僅是震驚,陸辰跟她一樣也才二十一歲,她都能嫁人,陸辰會再娶妻,是必然的事情,選擇秦家,對陸辰的好處更是顯而易見的。
太子一派需要拉攏清流,而陸家需要圣寵更進一步,秦家與陸家這門婚事,可以說是門當(dāng)戶對,互利互惠。
家道中落的庶出表妹和中宮皇后的親妹妹,是個男人都會選擇皇后的親妹妹。
是個男人都會這么選,但不代表陸辰應(yīng)該這么選。
如果他也這么選,那他和世間無數(shù)的因為貪慕權(quán)勢而拋棄原配的男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本以為自己輸給了情誼,誰知竟輸給了權(quán)勢。
要承認(rèn)自己第一眼便愛上的那個閃閃發(fā)光的少年,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普通而庸俗的男人,這個認(rèn)知讓林月鳴有一種世界再度崩塌的幻滅感。
白芷不知林月鳴所想,見她沉默不語,又勸道:
“夫人,為姓陸的難過不值當(dāng)?shù)摹T僬f了,我那日見秦姑娘,也不是那么好相于的,姓陸的以為自己攀上了高枝,說不得是娶了個祖宗回去伺候,天天雞飛狗跳家宅不寧的有他受的,咱們就等著看熱鬧吧�!�
林月鳴被白芷逗笑了:
“都是旁人家的事兒了,咱們不去管他就是了,何必再巴巴趕過去看熱鬧�!�
白芷見林月鳴笑了,松了口氣,也笑道:
“是呢,是呢,那都是旁人家的事兒,跟咱沒關(guān)系,咱們過自己的日子。夫人,待會兒侯爺回來,你可別為了旁人家的事兒在侯爺面前難過啊,讓侯爺看出來了,平白生了嫌隙,不值當(dāng)?shù)��!?br />
白芷想得這么好,林月鳴都不忍打擊她。
宮門口,她初聽到消息時,沒有掩飾好,江升這幾天都不肯來了,說明嫌隙已經(jīng)產(chǎn)生,這個時候再假裝什么事兒都沒有,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補救肯定是要補救的,現(xiàn)在江升估計在氣頭上,暫時最好先不去他面前晃悠惹他生氣,待他氣消了再想想法子。
林月鳴吩咐白芷:
“侯爺差事忙,這幾日都不會來后院,要初十才過來,你待會兒找下謹(jǐn)和,把明日侯爺要穿的衣裳送到前院書房去,再問問看,現(xiàn)在前院的衣裳明日能不能送過來,都熏香打理好了再送回去,備著侯爺好換�!�
江升不來后院,白芷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不像女眷只能待在后宅,對男主子來說,他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前院才是他的正經(jīng)地盤,后院是他們消遣的地方,想來就來,想不來自然就不來,都很正常。
以前在陸家的時候,小陸大人也不是每天都來后院的,最長的時候,整整一個月沒來呢。
晚膳后,白芷找了個婆子,讓她去二門外傳消息找謹(jǐn)和。
聽是夫人的貼身侍女找,謹(jǐn)和飛快地跑了過來。
謹(jǐn)和年紀(jì)小,卻很穩(wěn)重,見了白芷,客客氣氣地問道:
“白芷姐姐,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白芷也想趁這個機會,替夫人打探打探侯爺?shù)南ⅲ椭?jǐn)和打過幾次交道下來,知道他年紀(jì)小口風(fēng)卻很緊,擔(dān)心他不肯說,于是迂回地問道:
“侯爺明日要穿的官服,夫人已經(jīng)打點妥當(dāng)了,是送到前院書房,還是內(nèi)書房?”
在白芷的腦子里,其實根本就沒有內(nèi)書房這個選項。
侯爺又沒有通房侍妾啥的,都進了后院了,都能進內(nèi)書房了,干嘛不直接到素暉堂來歇著,難道還差這幾步路?
白芷想問的其實是侯爺是不是回來了,如果侯爺回來了且不來后院,謹(jǐn)和就會回答說前院書房,如果侯爺沒回來,謹(jǐn)和就會說等侯爺回來請示。
結(jié)果謹(jǐn)和不走尋常路,回道:
“侯爺今日歇在內(nèi)書房,勞煩姐姐派人送到內(nèi)書房來�!�
啊,還真差這幾步路?
侯爺這是玩兒啥呢?
白芷覺得腦子都要打結(jié)了。
不僅白芷搞不懂,林月鳴聽完也沒搞懂:
“內(nèi)書房?為何歇在內(nèi)書房?”
內(nèi)書房她前幾日才去看過,因為是書房,外間讀書的地方倒是收拾得很齊整,但里間僅有個供小睡的窄床,還堆著十幾個都是她的衣裳的箱籠,就不是正經(jīng)睡覺的地方。
這樣的環(huán)境,給侯爺住,實在是委屈他了,再說侯府這么大,哪兒不能住,何必非得住內(nèi)書房。
白芷揣測道:
“夫人,侯爺是不是在等你去找他��?”
第37章
靈犀
林月鳴覺得,如白芷所說,江升等著她去找他,雖有這個可能性,但可能性不大。
更有可能武安侯現(xiàn)在不想見到她,不然怎么會連這幾步路都不肯走。
而且以她現(xiàn)在對他的了解,就算她去找他了,他先入為主已有定論,便是她再溫柔小意,他或許也覺得她在敷衍欺瞞他,那樣他反而會更生氣。
上一次不就是這樣么?
權(quán)衡利弊后,林月鳴決定一動不如一靜,等等再說。
事緩則圓,慢慢來。
于是林月鳴吩咐道:
“既侯爺讓送到內(nèi)書房,照常送去就是,旁的侯爺若未吩咐,便不要自作主張。”
江升既然不來,晚膳后到入睡前,林月鳴就有了難得的空閑時光。
空閑時候,林月鳴一般會合香。
但今日,她未曾去動香料,倒先到臥房里間,開了一個箱籠,將林家香鋪的賬本取了出來。
林家香鋪的生意,林月鳴一直遵從林大儒的教導(dǎo),不當(dāng)甩手掌柜,親自過問,合香的香方她會親自試,海外來的藩商她會親自見,每月鋪子的賬本也是親自在核對。
本朝實行榷香制,只有持香引的鋪子才得販香,特別是海外來的上品香料更是專店專營專供。
京城能販上品香的僅有五家,林家香鋪是其中之一。
先皇在時,林大儒在先皇面前有臉面,林家香鋪一直在給宮里供香,哪怕后來林大儒辭官回鄉(xiāng)甚至病逝,先皇也沒收回這份恩寵。
直到去年新皇登基,內(nèi)務(wù)府主管換了人。
新的內(nèi)務(wù)府主管本是太后宮里的太監(jiān)總管曹卓群,他和陸大人一向頗不對付,還曾被林大儒當(dāng)眾斥罵過是佞幸之流,簡而言之,過節(jié)很深。
所以曹卓群一上臺,林家香鋪就被斷了給宮里供香的生意。
林月鳴從去年最后一次給宮里供香開始查,往前倒查了十年的賬本,林家給宮里供奉的香料里,從無依蘭香。
既如此,不管皇后宮中的玉華香方中因何會有依蘭,都不會和林家香鋪扯上關(guān)系。
祖父曾經(jīng)教導(dǎo)她,天子住所,不出差錯還好,一出差錯,一茶一飲,背后可能都牽扯著萬千條人命,務(wù)必慎重。
所以不知前因后果,沒有萬全的把握,萬不可輕舉妄動,嚷嚷得人盡皆知。
林月鳴默默地把賬本又一一放回去鎖好,然后又去了廂房。
小公主由皇后親自在坤寧宮撫養(yǎng),小孩子對香敏感,故而夜間哭鬧。
不管什么因什么果,皇后宮中的香出了問題,內(nèi)務(wù)府主管曹卓群都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