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禮那天我去了。

    她挺著大肚子，一頭黑發(fā)亂糟糟地盤在頭頂。

    紅色的紗裙高高隆起，劣質(zhì)的口紅被茶水暈開，嘴角漫出一片紅。

    我問她：「你老公對你好嗎？」

    她托著沉甸甸的肚子，笑了笑：「他跟我一個廠子，稀里糊涂就睡在一起了，現(xiàn)在孩子都有了，有什么好不好的。」

    「你那時不是說要染頭發(fā)嗎？」

    「他不讓，說蓬頭散發(fā)像坐臺小姐�！�

    吃完酒席出來，下雨了。

    夏日的暴雨狠狠拍打在我臉上。

    我頂著風(fēng)雨，越走越快。

    我好害怕。

    香香的現(xiàn)在，會是我的未來嗎？

    如果我屈服于命運，變成流水線上的一顆螺絲，是不是不久后，也會挺著肚子回來，就此嫁人。

    然后，糊里糊涂過一輩子。

    我踩著一腳泥濘到了家，推開「吱嘎」作響的院門，吼道：「爸，媽，我想考大學(xué)！」

    堂屋里坐著很多人。

    爸媽應(yīng)該是剛從田里回來，腿上還有泥漿。

    爺爺奶奶，大伯和大娘還有一對陌生的母子也在。

    那對母子，是大娘娘家的遠(yuǎn)親。

    兒子有二十四了，看著傻愣愣的。

    在鄉(xiāng)下，這個年紀(jì)是大齡男青年了。

    大娘想撮合我們的婚事。

    奶奶聽到了我說要考大學(xué)的話，把我臭罵一頓，說我腦子燒壞了。

    大娘打圓場：「夏夏，你剛是不是喝酒了，說什么胡話呢�！�

    「我這外甥家條件好得很，剛起的樓房。你是我親侄女，有好事才想著你的�！�

    「對對對，彩禮我們能出三萬！」一身絳色紅衣的大姨笑，「嫁妝你都不用準(zhǔn)備�！�

    奶奶樂呵呵：「一看你就是個好人，以后一定會善待我孫女，我這孫女可能干著呢……」

    大姨上下打量我：「就是瘦了點，到時候生孩子怕是要受罪�！�

    「我家大強也不小了，我的意思是這月十八咱就先訂婚，倆孩子一起去廣東上班，培養(yǎng)感情，年底就把婚結(jié)了�！�

    08

    那時鄉(xiāng)下相親，基本流程就是如此。

    訂婚——一起去打工——打工期間懷孕——過年回來結(jié)婚。

    媽媽訥訥道：「夏夏還小呢�！�

    奶奶斥責(zé)：「馬上十八了，小什么��！」

    爸爸抽著手卷煙絲，在奶奶兇狠的眼神里保持沉默。

    他們軟弱，一貫如此。

    我想要的，只能我自己爭取。

    我「唰」地掀翻桌子，對著大娘兇道：「他家條件這么好，要嫁你嫁！」

    「你要逼我，我就吊死在你家大門口，看以后誰還敢做你兒媳婦。」

    這門婚事，不了了之。

    大娘在全村宣傳我的惡劣行徑。

    婆娘們都說我瘋了：「人家正經(jīng)高中生，天天讀書都考不上大學(xué)，她一個中專生做什么美夢呢！」

    「還以為考大學(xué)是種白菜，撒上籽就能出苗呢？」

    奶奶把媽媽罵得狗血淋頭。

    最后說：「嫁不嫁的由不得她，那可是三萬塊，拿了這筆錢，正好給你大哥把房子裝修一下，大寶也二十二了，早該說媳婦了�！�

    那天夜里，媽媽問我一個中專生怎么考大學(xué)。

    我眼底燃起希望的光，迫不及待說出自己的計劃。

    復(fù)讀學(xué)�？梢越邮瘴�，隔壁縣就有個挺有名的學(xué)校。

    漫長的沉默后，媽媽問：「那得多少學(xué)費？」

    「一學(xué)期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