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話一說出口,車里瞬間陷入了沉默。
后視鏡中,救護車突然被落在后方。方宜怔怔地看向沈望,心里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如何回答。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屏幕上亮起“鄭淮明”三個字。
方宜指尖抖了抖,沒有接聽。
從除夕夜到年后的清晨,她也隱隱感覺到自己內(nèi)心某種矛盾的情緒在激烈沖撞。對鄭淮明本能的靠近,與過往的傷痛、怨恨糾纏在一起,像一張繁亂的網(wǎng)包裹住她的心臟。
當沈望戳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方宜甚至沒法堅定地反駁,心口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刺痛。
然而,此時好友的情緒卻讓她同樣不解。不同于金曉秋閨蜜間的話長話短,沈望驟然加快的車速中,似乎帶著些別的東西。
“對不起�!睔鈶嵽D(zhuǎn)瞬即逝,沈望泄了氣般輕聲道,“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他對你有點不一般……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關(guān)系�!狈揭嗣銖娦α诵�,后半句話像也在告訴自己,“我都明白,你是為了我好。”
道路兩旁的樹木席卷著倒退,前幾日大雪,到處是白茫茫的,偶見幾枝綠。
雖然此時晴朗的陽光似要將積雪融化,是一件好事,實則只會是一地泥濘,還不如凍著干凈。
常在北方的人都知道,化雪的日子,遠比大雪時更難熬。
十幾分鐘后,兩輛車駛?cè)敫咚俟放缘姆⻊?wù)區(qū)。雖然法定春節(jié)假期已經(jīng)過去,年后返城或旅行的人依舊不少。服務(wù)區(qū)已經(jīng)停滿了車,沈望將越野車剛一停下,方宜就迫不及待地拉開了車門。
冰涼的風拂面,總算緩解了車內(nèi)的悶熱郁滯,方宜攏了攏長發(fā),挽起一個馬尾。風便也同樣鉆入她開敞的脖頸,驀地激起一片寒涼的顫栗。
她獨自朝服務(wù)區(qū)的商業(yè)街走去,抬眼便看到幾步之遙的屋檐下,鄭淮明一身挺拔修長的深灰大衣,站在來往的人流中,指尖明明滅滅。有薄薄的煙霧在臉側(cè)縈繞,他微垂著眼簾,似是在深思什么,人潮擁擠間,沒有注意到她經(jīng)過。
大學的時候,方宜就見過他抽煙,她很難將一個平日里清爽溫柔的、如陽光下雪色般明朗的少年,和煙草聯(lián)系在一起。她曾經(jīng)感覺非常別扭,相戀后為他身體考慮,也不許鄭淮明再碰了。
可每次見鄭淮明站在黑暗的陰影里抽煙,神情沉寂、內(nèi)斂,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與那些閑聊著站在路邊踱步的男人不同,他往往抽得很快,沒幾口就一根見底,碾碎后來去匆匆。
這讓方宜幾次恍惚覺得,他并不是真的在享受尼古丁的滋味。
不過,現(xiàn)在這些都已經(jīng)與她無關(guān)。
方宜收回視線,剛剛和沈望的對話還歷歷在目,她不欲與他交談,徑直朝室內(nèi)走去。
北川市周邊服務(wù)區(qū)都建得十分現(xiàn)代氣派,足足三層高的商業(yè)區(qū),溫暖明亮。方宜了轉(zhuǎn)一圈,沒什么胃口,只買了一瓶茶飲料。
不料剛下電梯,就迎面撞上了鄭淮明。他手里提了兩杯咖啡,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在擁擠的人潮中,顯得那樣引人注目。
視線相對,方宜想裝沒有看見他也不行。
“早上喝些熱的�!编嵒疵鬟f了一杯咖啡給她。
方宜看見他手里還拿著一杯,杯側(cè)標簽上印著加濃拿鐵,不自覺微微皺了眉。從北川出發(fā)前,他分明已經(jīng)喝過,大清早接連兩杯咖啡空腹喝下去,是非常傷胃的。
“你……”她話到嘴邊,又想到那人本來就是醫(yī)生,自己沒必要多嘴,斂下目光,“謝謝�!�
接過咖啡紙杯時,紙杯灼熱,卻蹭過鄭淮明冰涼的指尖,沒有沾染上一點溫度。
鄭淮明不是沒有感覺到方宜的回避,那日清晨的片刻靠近好像成了溫暖的幻覺,如今空落落的。他敏銳地感覺到,每次沈望在場,她對他都本能地豎起一身刺。
“以前不知道你會暈車。”鄭淮明輕聲問。語氣中略帶著一絲示弱,“還好嗎?救護車開得穩(wěn),要不要……我和你換座位?”
“不用�!狈揭藫u頭,“在法國山路多,坐得久了有一點暈,開高速沒事�!�
她抿了一口咖啡,喝到嘴里才發(fā)現(xiàn),溫熱濃厚的液體中沒有一絲苦澀。這是一杯熱牛奶。
察覺到方宜的驚訝,鄭淮明解釋說:“你還沒吃早飯,直接喝咖啡會傷胃。”
他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只是沒照顧自己的意識。
方宜心緒有點亂,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是一家賣早飯的小店。年輕的男服務(wù)員端著一大鍋剛煮好的茶葉蛋往外走過來,另一邊兩個小男孩打鬧著在人群中穿梭。
人流擁擠,服務(wù)員已經(jīng)走得小心,但小孩的個子矮,完全處在他的視線盲區(qū),眼看就要相撞。一旦撞上,那鍋湯就很可能倒在方宜身上——
來不及說話,鄭淮明回過身,一把拉住跑動的男孩,用肩膀擋住了那一大鍋滾燙的茶葉蛋。
“啊——”服務(wù)員驚叫了一聲,連忙后退。
一瞬間,醬油湯在搖晃中滿溢出來,灑了鄭淮明一手。
人群驟然四散,孩子母親驚慌地跑上來,將孩子拉走,怒罵道:“你跑什么跑!把你燙了怎么辦�。 �
身影隨即消失在人群里,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服務(wù)員連聲道歉,方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驚魂未定地上前:“你沒事吧?”
“沒事�!编嵒疵髡f著,將手往后藏了藏,被她眼疾手快地拽住——
他右手虎口上被燙得一片泛紅,青筋暴起,肉眼可見地輕輕顫抖。
“這還叫沒事!”方宜忍不住心疼道,這是要做手術(shù)救人的手,怎么能如此馬虎?
情急之下,她拉著鄭淮明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冰涼清澈的水很快沖在他被燙的皮膚上。
有些刺痛,鄭淮明本能地縮了一下,方宜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牢牢抓著他的手,指尖相觸碰的地方立即感受到一陣酥麻,她趕緊收回,濕淋淋的手指攥住塞進口袋。
沒想到他眼帶笑意地看著她:“謝謝。”
“應該……是我跟你說謝謝。”方宜垂下頭。
看著鄭淮明手上燙得不太嚴重,泛紅隨著沖洗逐漸褪去,才總算放下心來。
“還好你沒事,不然……”她喃喃道,聲音越來越輕。
——不然都不知道拿什么才能還你了。
昏暗慘白的燈光下,兩個人的目光驀地相觸……他們都知道,彼此想到了同一件事。
大三末尾的夏天,校園論壇曾流傳過一張照片,點贊上萬,不到一夜就火遍北川高校圈。
標題是:愛到這樣就結(jié)婚吧。
那是在北川大學期末周的三食堂,鄭淮明接方宜下課,去吃川菜窗口新出的毛血旺。排隊的人很多,四五條彎彎扭扭的隊伍擠在一個窗口前。
夏末的天氣,食堂里冷風不太足,方宜興致勃勃地講著法語課演講的事,鄭淮明站在她身旁,抬手將擠來的人擋在外面。
“讓一讓,讓一讓……”
隔壁砂鍋窗口,一個女生端了一碗滾燙的砂鍋粉,從里面擠出來。那剛從爐子里夾出來的湯還咕嘟著泡,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然而,排在方宜前面的兩個男生說笑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女生的靠近,為了讓右側(cè)的人流,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就撞到了女生的手臂。
厚底的砂鍋很重,本就不穩(wěn),這一撞,整個砂鍋朝方宜的手臂翻倒下來——
距離近在咫尺,九月的氣溫,她穿了一條無袖的連衣裙,這一鍋若是倒在手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一切好像成了慢動作,方宜想要往后退,卻已經(jīng)來不及。
就在這時,她卻被人猛地推了一把,鄭淮明側(cè)過身,用身體重重地擋住了那滾燙的砂鍋。頃刻,那滾著的湯水全倒在了他的后背上,連帶著燒紅的黑色砂鍋,實實在在地撞在他后背上,“咚”地一聲掉在地上。
食堂里尖叫聲一片,人群立刻散開。
想象中的灼熱沒有到來,方宜愣了一下,睜開眼,卻見鄭淮明臉色霎時白了。他的手撐住她肩膀,用力得發(fā)抖,整個身體緊繃到了極點,脊背也微微弓起。
身邊的同學立馬打了120,將他送到了校醫(yī)院。盡管已經(jīng)采取了緊急措施,可砂鍋的溫度太高,鄭淮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好幾處后背皮膚都和衣料黏連在一起,脫都脫不下來。
醫(yī)生處理傷口的時候,鄭淮明要方宜出去等,她卻執(zhí)意要在急救室里陪著。將衣服剝落的過程太殘忍,盡管處理已經(jīng)極為小心,大片的皮膚依舊隨著衣料被生生撕下來,血肉模糊。鄭淮明硬生生忍著,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下,攥著椅背的手骨節(jié)青白,不停地顫抖。
方宜邊看邊哭,又不敢出聲影響一聲,幾乎咬著牙哭得喘不過氣來:“都是因為我……”
最后還是鄭淮明艱難地抬手,將她眼睛捂住,說出話幾乎是氣聲,還在安慰她:“沒事,不疼……我后背又看不到,如果灑到你身上,留疤穿裙子就不好看了……”
鄭淮明疼得臉色煞白,看到女孩滿眼自責,嘴角竟還能勉強勾起一絲笑:“怎么,你要嫌棄我了?”
方宜哭得更大聲了,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都這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據(jù)說那天,校醫(yī)院排隊的同學都以為里面的人受了重傷,不然怎么處理傷口能疼得哭成這樣?后來大家才知道,哭的根本不是受傷的人。
當夜,一張被旁觀者無意中拍下的照片傳到了校園論壇。
擁擠混亂的食堂里,一盆滾燙的砂鍋朝女生傾倒過去,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竟毫不猶豫地用身體擋下,將女友攬進懷里,他神情中帶著慌張和意外,動作卻那樣堅定。那一瞬間,高溫的湯水潑下,食堂的破舊,人潮的擁擠,周圍人臉上的震驚、慌亂,無一不促成這張照片的極致氛圍……
僅一夜,這張照片就在整個高校圈傳瘋了。
湯翻倒只在剎那,這樣的動作只有發(fā)自本能的愛和保護。
同學們紛紛感嘆愛情的美好和奮不顧身,帶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原貼的標題:“愛成這樣就結(jié)婚吧”。
那燙傷很重,留下了深深的疤痕。鄭淮明即使明天去校醫(yī)院掛消炎和止痛藥,夜里依舊會痛得睡不著覺,整整幾周才能正常躺下。
方宜也問過鄭淮明:“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他說:“沒想什么,就想它絕對不能倒在你身上……”
那時即將大四,兩個人都快畢業(yè),未來是大好的前程,明媚得如同四月春光。就像論壇里說的那樣,方宜也不止一次幻想過,他們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
鄭淮明去醫(yī)院上班,肯定會很忙,那她去選一家清閑的小企業(yè),一起貸款在北川買一個小小的房子。雖然自己還不會做飯,但沒關(guān)系,她會認真學,每天下廚做很多好吃的菜等他回家……
然而,一切美好只是方宜一廂情愿的幻境。
過了還不到三個月,初雪落下的時候,鄭淮明就突然提出了分手——
他后背代表愛意的傷疤還未愈合脫落,這段感情就已經(jīng)迎來的殘酷的結(jié)尾。
昏暗的洗手間里,氣氛驟然冷卻,方宜咬了咬嘴唇,沒有將話說完。
此情此景多么相似,可她的心已經(jīng)荒蕪,就像曾茂盛的草原被大火燒盡后,只�;覡a,再也長不出綠色。
水龍頭的水依舊嘩嘩地兀自流著,鄭淮明的手指在冰涼中凍得漸漸麻木,他抬手關(guān)掉水龍頭,水聲戛然而止。他偏過頭,靜靜地注視著她微紅的眼眶,心頭一顫,薄唇微啟:“方宜,我……”
“我們趕緊走吧,他們該等急了�!狈揭舜驍嗨脑�,喉嚨有些干澀,“你……你以后要多保護自己,別總是只對別人那么好……”
鄭淮明眼神晦暗,最終只點點頭。
走出服務(wù)區(qū)大樓時,外邊又開始有小雪飄落。
方宜聽司機說,最好能趁雪下大之前到碧海,要趕緊出發(fā)了。
第23章
她居然冒出了如此荒唐的想法。
雪果然越下越大,
救護車緊趕慢趕,才在茫茫雪色中駛?cè)氡毯J谐菂^(qū)。車載廣播里,剛剛他們經(jīng)過的北海高速多次出現(xiàn),
已經(jīng)發(fā)生幾起因道路結(jié)冰濕滑造成的交通事故。回程的導航上也顯示出一片紅色。
北海高速是必經(jīng)之路,
眼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下午兩點�?囱巯碌穆窙r,
回去至少要七八個小時,鄭淮明和沈望商量后,只好暫時在碧海住一晚。
碧海市是北川周邊多個沿海旅游小城之一,這幾年經(jīng)濟發(fā)展得很快,在興建高樓的同時,也保留了生態(tài)化的旅游特色。
事先的安排都是鄭淮明一手布置的,
方宜沒有多過問,
到了目的地,
她才大吃一驚:鄭淮明竟在一個臨海的百姓社區(qū)租了一套小院子。
四處都是民用房,配套設(shè)施完整,
生活氣息濃厚,有當?shù)厝俗。?br />
也有一些同樣在此療養(yǎng)的病人。走路不到十分鐘,就是碧海市第二人民醫(yī)院。
沈望的車晚一步停下,
鄭淮明和醫(yī)生已經(jīng)站在院門口等待,
他遙遙看向這邊。只見方宜手拎了三個包,
有些困難地想要抬手合上后備箱。
鄭淮明剛要邁步,
沈望已經(jīng)上前一步,
將后備箱合上,
又接過她手里的包。
“謝謝�!狈揭丝障乱恢皇�,
習慣性地道謝。
沈望挑挑眉,看向一旁兩手插兜的鄭淮明,
挑眉問:“你不搬行李嗎?”
“沈先生先進吧,我還要等設(shè)備過來�!彼馈�
方宜沒有察覺到鄭淮明若有所思的目光,注意力都在這小院子里。
走進院門,便是一個大約七八十平的空地,有幾處簡單的花圃和景觀,東側(cè)放置一張古樸的石頭桌,還搭了一個秋千,很像是南方水鄉(xiāng)的小院子。
苗月一見就興奮極了,要鄭淮明推著她到處轉(zhuǎn),不知不覺走到她身邊。
方宜有些驚訝:“你從哪里找的這樣的房子?”
“以前有同事調(diào)來碧海的,讓他推薦了一下�!编嵒疵鹘忉�,似是有些不滿意,“租的太晚,能選的房子里這間最好,但只有兩個房間�!�
他這人辦事終歸是靠譜的,方宜禮貌地笑了笑:“不小,我和苗月兩個人,之后即使請護工,也夠住了�!�
碧海醫(yī)院的醫(yī)生和護士將租用的醫(yī)療設(shè)備搬進房間,一位護士從門口探出頭來:“鄭主任,麻煩您來看一下�!�
鄭淮明卻沒有理會,而是目光略有深意道:“可我過來就不方便住了�!�
他話里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但方才車上和沈望的對話讓方宜心有余悸,她一時不敢直面他。
“你工作那么忙,不用過來,你就這么不信任碧海的醫(yī)生?”方宜笑著含糊道,轉(zhuǎn)而回身去招呼其他人,“雪下大了,外面冷,大家先進房間里吧。”
女孩只留給他一個背影,小跑著去接沈望手里的東西。
鄭淮明駐足幾秒,還是應了護士的呼喊,大步走過去。直到他完全背過身去,方宜才敢回頭看他。
雪花紛紛落下,鄭淮明站定在門邊,微微低頭,拿著一沓資料和醫(yī)生護士講著什么,神情溫和。有細碎的雪花飄到他的鏡片上,他輕輕摘下,修長的手指捏住鏡架,拿出眼鏡布擦拭,動作慢條斯理,依舊耐心地說著話。
這樣的場景,方宜似乎見過很多次,他對待別人永遠是溫和的、善意的、禮貌的……
可這副皮囊下的他,到底是什么樣的呢?
“方宜�!鄙蛲慕新曌屗剡^神來,“洗手間的水龍頭好像壞了,我車上工具箱里有扳手,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這個小院有月余沒有人住過,又是寒冬,到處落了灰塵,需要簡單打掃。
方宜去車里尋來工具箱,沈望將袖子挽起,拿著扳手,利落地將水龍頭拆下來。龍頭上有不少鐵銹,蹭在他的手指上,他絲毫不在意地繼續(xù)動作。
“你怎么什么都會修?”她一邊看,一邊驚嘆。在法國的時候,不少東西都是沈望修好的,大到拍攝設(shè)備,小到宿舍里的燈泡,沒有什么是他一雙手弄不好的。
方宜眼睛里是真的驚訝與贊嘆,亮晶晶的。苗月也湊上來看,兩個小腦袋都湊在他旁邊。
沈望聽了直笑,樂呵道:“小意思�!�
他擺弄了幾下,扭開水龍頭,果然淌下了細細的水流。但水還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沈望用力往左一掰,水“滋啦”一聲濺了出來——
“呀——”方宜小聲驚叫道,抬手住臉。
那突如其來的水花飛到了臉上,涼冰冰的。
沈望連忙把水龍頭關(guān)上,三個人都被淋了一臉的水,對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
“失誤,失誤……”沈望不好意思地笑。
苗月覺得好玩,笑嘻嘻道:“你拿東西敲它,水龍頭生氣了�!�
方宜也笑,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給苗月把水擦干凈。她擋了一下,除了頭發(fā)上的水珠,基本沒有濕,倒是沈望,臉上濕淋淋的,全是水。但他手上都是灰和鐵銹,只能拿袖子艱難地蹭了幾下:“你幫我擦擦。”
“讓你小心點�!狈揭嗣佳蹚潖�,輕松的氛圍下,她下意識地抬起手,去幫沈望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