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鄭亞英噗嗤一笑，“朱家書都死了，她當(dāng)然不敢眼睜睜看著你死，你要是……”

    “鄭亞英，你要死是不是？”朱家強(qiáng)一聽鄭亞英提起弟弟朱家書，頓時如發(fā)怒的暴獅，跳起來就沖過去朝鄭亞英的臉上砸了一拳。

    轟！

    唐如寶腦袋像被什么東西炸開，整個身子搖晃了一下。

    沈琛見狀，趕緊伸手扶住她。

    只是剛扶她，她就猛地從鐵桶站起來，不敢相信地看向鄭亞英。

    陳小敏和安來見情況不對，也趕緊站起來。

    挨了一拳的鄭亞英直接仰倒在船板上，嘴角裂開，有鮮血流出，墨鏡也掉了下來。

    她用一雙憤怒又陰冷的眼睛瞪著朱家強(qiáng)，“不就是朱家書死了嗎？有什么不能說的？現(xiàn)在不說，她回到村子不一樣知道�！�

    “你給我說清楚！”唐如寶大步走過來，扯過朱家強(qiáng)質(zhì)問他：“到底怎么回事？她為什么說小舅死了？”

    朱家強(qiáng)臉色沉痛，“家書半年前死了�！�

    沈琛陳小敏安來一聽，表情凝重。

    在這一刻，唐如寶的世界轟然崩塌，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的血液凝固，眼前一陣陣的天旋地轉(zhuǎn)。

    她踉踉蹌蹌地退后，沈琛及時伸手扶住她，她才沒有跌坐在船板上。

    “你是在騙我的嗎？”唐如寶無力地被沈琛摟著，雙眼瞬間布滿了血絲，她忍著撕心裂肺的痛，聲音顫抖地問朱家強(qiáng)。

    朱家強(qiáng)表情更加難過，“這種事也能拿出來騙人的嗎？家書是我弟弟啊，我再怎么混蛋，也不會拿這個騙人啊�！�

    悲痛洶涌襲來，沖得唐如寶呼吸困難，她眼眶噙滿淚水，搖頭，“我不信……小舅怎么可能死了呢？”

    上輩子小舅比她早離世，但他是見義勇為，為了救被困在火中的三名小孩犧牲的，那個時候小舅四十三歲……

    這輩子，小舅怎么這么年輕就死了呢？

    她不信……她不信！

    唐如寶聲音哽咽地問朱家強(qiáng)，“小舅是怎么死的？”

    朱家強(qiáng)望向船外，睫毛濕濕的，“救溺水的孩子被河水淹死的�！�

    眼里滾動的淚水一顆一顆掉下來，全身的力氣被抽走，唐如寶軟癱在沈琛的懷里，呼吸急促紊亂，“救人……又是救人……”

    她還打算這次回育南，跟小舅說，平時不要那么充滿愛心，少做點(diǎn)好事。

    老天卻不給她這個機(jī)會……

    沈琛緊緊地?fù)е���，看到她這么悲痛難過的樣子，他心口一陣一陣的揪痛。

    她抬起沉重發(fā)酸的眼皮，悲痛的眼里閃過一抹期待地看著朱家強(qiáng)，“有撈到尸體嗎？”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如果沒有撈到……

    “他雙手高高地把那個孩子舉起來，自己卻被淹沒在水里，被人救起來時，他全身僵硬，皮膚發(fā)紫，那時候河水還很冰涼……”

    朱家強(qiáng)沒有了以往的吊兒郎當(dāng)，此時他的臉龐全是難過，眼神還浮現(xiàn)空洞的悲傷。

    也就是說，撈到尸體了……一股濃濃的絕望包裹著唐如寶，她的身體不停地發(fā)抖，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砸落。

    陳小敏牽著安來走過來，她拉著她的手，眼眶微紅地看著她，“如寶……”

    朱家強(qiáng)瞳孔失焦，“在旅館時我就想告訴你家書的事，可是我不想你在回去的路上難過……”

    說到此，朱家強(qiáng)臉上突然發(fā)狠起來，臉上的肌肉因?yàn)榘l(fā)狠而變得扭曲，他彎腰一把薅住鄭亞英的頭發(fā)把她揪起來，沖她怒吼：“我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在如寶面前提我弟嗎？你為什么還要提！”

    說著，他把鄭亞英往船外拽去，看樣子是要把鄭亞英扔下河里。

    第133章

    大舅媽

    在他剛才沖上來打鄭亞英時，乘客就被他嚇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了，但是現(xiàn)在見到他拽著鄭亞英往船外走，他們生怕會鬧出人命，還是上前阻止了他。

    朱家強(qiáng)和鄭亞英經(jīng)常坐船，他們對他都有印象，有些對他還很熟悉。

    “朱兄，別沖動啊，鬧出人命你也是要蹲牢子的�！�

    “她也沒犯什么錯，她就是提前告訴你外甥女你弟弟去世的事。這事說到底也是瞞不住的�！�

    “是啊，你弟救人而死，他是英雄呢，兄弟，節(jié)哀吧�！�

    鄭亞英被拽著拖出去，她也沒有掙扎，她眼里含著淚，冷冷地勾唇詭異地笑著。

    朱家強(qiáng)這個混蛋，平時對她可沒這么狠的，今日卻因?yàn)樘迫鐚�，�?dāng)眾打她，她白費(fèi)跟他睡了那么久！

    她回頭，看了一眼被沈琛摟在懷里的唐如寶，為什么她難過會有人依靠？為什么她做錯事會有人包容？為什么連朱家強(qiáng)這個大舅都寵她？

    她怎么會這么好命？

    鄭亞英抬頭，目光陰狠地看著朱家強(qiáng)，“你這個懦夫！你就只會打我！”

    有本事，你在你外甥女面前吼幾聲��！

    朱家強(qiáng)丟開鄭亞英，惡狠狠地瞪著她，“如寶在回去的路上要是有什么，我不會放過你！”

    “她只是你的外甥女，我才是你的女人，你怎么顧及她難過就不顧及我難過？”鄭亞英瘋一樣，情緒崩潰地沖著朱家強(qiáng)咆哮。

    朱家強(qiáng)大聲吼她：“你有什么好難過的？死的又不是你小舅！你就是一只雞，你還想跟如寶比！”

    “哈哈……”鄭亞英攏了攏頭發(fā)，“我小舅死我也不難過�！彼龔膩矶紱]有被人寵愛過，就連她的母親都重男輕女，她小舅要是死了，她不僅不難過還會開心地去放鞭炮。

    “你給我滾！”朱家強(qiáng)抬腳，一腳踹向鄭亞英的屁股上，鄭亞英狼狽地趔趄，然后跌坐在船板上。

    她也沒有爬起來，就勢坐在那里，抬頭看著朱家強(qiáng)的眼神，比剛才還陰狠，“朱家強(qiáng)，你會求我的！”

    朱家強(qiáng)懶得理她，轉(zhuǎn)過身，開始哄著唐如寶，“如寶，大舅真的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我是怕你在途中難過�！�

    沈琛摟著唐如寶回鐵桶上坐好，他用手背擦拭她臉上的淚水，這個時候，什么安慰的話都顯得無力蒼白。

    唐如寶整個人像沒了靈魂，眼淚控制不住地流，臉色白得嚇人，她跟朱家書感情要比跟朱家強(qiáng)的好。

    朱家強(qiáng)從小就懶惰，別人家孩子小小年紀(jì)就到生產(chǎn)隊(duì)干活掙工分，就算不掙工分，也會幫家里砍柴火，做家務(wù)。

    朱家強(qiáng)卻常常天沒亮就跑去玩，晚上才回來，像一只管不住的野鳥。

    朱家書勤快，又聰明，上輩子他在恢復(fù)高考那年就考上了大學(xué)……

    為什么這輩子發(fā)生的事情，會跟上輩子不一樣？

    唐如寶很難過很難過。

    她魂魄離體似的，雙目除了悲痛就是空洞。

    她歪垂著腦袋坐在那里，眼淚無聲地流。

    陳小敏和安來看了，心痛到不行。

    沈琛心口沉悶沉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難過，影響到了他的心情，畢竟他試過，他痛，她就痛，她痛，他也痛，現(xiàn)在她難過，他心情也會低落？

    他把全身無力的她摟過來，讓她靠著他坐著。

    他沒有說話，陳小敏和安來也沒有說話。

    朱家強(qiáng)見他們都沒有說話，他也不敢再說話。

    他一屁.股坐在船板上，目光焦距地看著前方。

    客船并沒有因?yàn)樗麄兟牭竭@個噩耗而停止前行。

    卡隆卡隆——

    在悲傷中，客船回來到育南縣的碼頭停下。

    此時，已經(jīng)是黃昏。

    明明天邊橘紅色的夕陽云美不勝收，唐如寶卻感到心如被刀絞一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夕陽云刺得她眼睛生疼。

    沈琛攙扶她下了船。

    碼頭有拉客的牛車，自行車。

    朱家強(qiáng)叫來了一輛牛車，把唐如寶他們的行李搬上了牛車，一起坐牛車回圍子村。

    圍子村跟縣城不遠(yuǎn)，步行就20分鐘的路程，朱家強(qiáng)平時坐船回到縣城，都是走路回村的，但今天情況不一樣——

    在外面干農(nóng)活的村民都陸續(xù)收工回家了。

    路上有大人挑著柴火的，有老人趕牛的，有婦女扎堆八卦的，有孩子在你追我趕的……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村莊，看著熟悉陌生的臉孔，唐如寶悲從心生。

    “阿強(qiáng)阿英回來嘍�！�

    “阿強(qiáng)，你去省城混了三個月了，這次是不是賺了很多錢��？”

    村民見到朱家強(qiáng)坐著牛車回來，紛紛圍上來“噓寒問暖”。

    問著問著，他們的目光落在了唐如寶和沈琛身上。

    “這是誰家的后生仔��？長得可真俊，還穿軍裝呢，我們村誰家的孩子當(dāng)兵的��？”

    “咦，這個……閨女，你是家喜的女兒如寶嗎？”

    唐如寶再傷心難過，面對村民的問候，她也做不到不理不睬。

    她勉強(qiáng)地露出微笑，跟村民問好，回應(yīng)村民的話。

    村民聽她真的是唐如寶，便猜測起沈琛的身份來。

    因?yàn)榕＼嚿线�有陳小敏，陳小敏懷里還有一個小孩子，怎么英俊的后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寶的愛人？

    有些清閑的村民干脆跟著牛車一起來到了朱家強(qiáng)的家，牛車還沒到，他們的聲音就響起：

    “清海叔，你們家如寶回來了�！�

    徐美麗剛挑一擔(dān)花生回來，花生還沒落，連根帶苗一起擔(dān)回來，堆在屋檐下。

    聽到外面有人喊公公，還說如寶回來了，徐美麗激動地把扁擔(dān)一放，趕緊跑了出來。

    牛車已經(jīng)停在了院子門口。

    徐美麗一眼就認(rèn)識了坐在牛車上的唐如寶，徐美麗欣喜地拍著大腿，“如寶，真的是如寶！”

    徐美麗轉(zhuǎn)過頭，對著在屋里的婆婆林老娣喊道：“媽，如寶回來了！”

    唐如寶被沈琛攙扶著下了牛車。

    她看著徐美麗。

    十年過去，大舅媽已經(jīng)老成這樣了。

    她離家那時候，大舅媽才二十一歲，比大舅小好幾歲。

    那時候的大舅媽年輕漂亮，臉上總是掛著笑，洋溢著青春的朝氣，喜歡穿淺色的衣服，扎兩條麻花辮。

    現(xiàn)在的大舅媽，沒有那兩條粗的麻花辮了，頂著一頭被汗打濕的短發(fā)，臉上沒有了朝氣，只有黑黃的，風(fēng)吹雨打留下痕跡的粗皮膚。

    看到她雖然很激動，但是眼里卻沒了年輕時的光彩。

    雖然消瘦，但身材也變了樣，背脊沒有以前直挺了，看得讓人心酸。

    唐如寶心里一陣酸痛酸澀，喉嚨也被酸澀堵得難受。

    她上前來，抱住渾身濕透又散發(fā)汗酸味的徐美麗，“大舅媽……”

    聲音哽咽，聽得徐美麗背脊一僵，隨之眼眶一熱。

    第134章

    姐夫

    徐美麗對朱家強(qiáng)瞪眼，肯定是他跟如寶說家書去世的事了，不然如寶眼睛不會那么紅腫，看到她又哭的。

    朱家強(qiáng)像做錯事的孩子，默默下車牛，默默把他們行李拿下車，一聲也不敢吭。

    在廚房給家人做飯的林文燕聽到唐如寶回來了，頓時就丟下燒火棍跑出來。

    看到唐如寶，她激動的聲音近乎哭了：“如寶！”

    聽到林文燕的聲音，唐如寶從徐美麗懷里出來，潸然淚下地看著林文燕，“外婆……”

    林文燕猛地沖上來，把唐如寶抱進(jìn)懷里，一邊拍打她的背，一邊哭罵，“你這個不孝女啊，離家那么久現(xiàn)在才回來……外婆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唐如寶不停地落淚，聲音哽咽地快要說不出話來，“外婆，對不起……”

    她們抱著互訴思念許久，心情平復(fù)后，林文燕才抬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唐如寶身后的沈琛三人，“他們是……”

    沈琛趕緊上前來，氣質(zhì)矜貴的他笑容俊美，溫潤地道，“外婆，我是寶寶的愛人沈琛。”

    寶寶……林文燕差點(diǎn)被這一聲寶寶嗆得咳嗽。

    安來也上前來，仰起小臉，聲音脆脆嫩嫩的，“太婆，我是寶寶的女兒安來�！�

    陳小敏看他們都自我介紹了，不能掉隊(duì)，也上前來對林文燕笑道，“外婆好，我是安來的表姐小敏�！�

    林文燕詫異又驚喜，她的如寶嫁人了，還嫁了這么英俊的后生，還生了個這么大的女兒了。

    林文燕在安來面前跪下，端詳起安來來，“像如寶，又像……”

    又像誰，林文燕最終沒有說出來，但是圍觀的村民都知道了答案。

    “快進(jìn)屋喝水，太婆去給你們做飯�！绷治难嗾酒饋�，拉著安來的手進(jìn)了院子。

    “快進(jìn)屋坐。”徐美麗拉過唐如寶的手，招呼著沈琛他們。

    他們進(jìn)屋后，朱家強(qiáng)把行李搬下來后又默默地搬進(jìn)了屋里。

    打扮時髦的鄭亞英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提著自己的行李袋，轉(zhuǎn)身扭著腰姿朝自己的婆家走去。

    心里吐槽，唐如寶真是矯情，回家一趟搞得生死離別一樣，哭哭啼啼的。

    她的公公朱大明和婆婆韋群正坐在院子里吃飯。

    見她回來了，韋群抬起頭來，目光緊盯著鄭亞英。

    韋群眉頭皺得緊緊的，“穿得像妖精一樣�！�

    鄭亞英走到他們身邊停下，把行李放下，從包里摸出一沓大團(tuán)結(jié)遞給韋群，“這是去城省賺的錢。”

    一看到錢，韋群眼睛頓時一亮，趕忙放下手里的飯碗和筷子，伸手過來接錢。

    那速度快得讓人無語。

    厚厚的一沓，怎么看也有兩百多三百，韋群布滿皺紋的臉，笑得堆起了褶子。

    朱大明見了錢，黑沉的臉色才緩了緩，“灶臺有飯，你進(jìn)去盛來吃�！�

    鄭亞英把東西拿進(jìn)屋放后，進(jìn)了廚房。

    灶臺上放著一碗滿滿的白米飯，白米飯上面躺著兩塊肥肉和一個雞蛋。

    她目光黯了黯，知道這碗飯不是她的，她打開碗柜，拿出一只碗和一雙筷子來到水缸邊舀水洗了洗，回來灶臺前，把鍋里剩下的半碗飯，和貼在鍋里的飯焦都割起來裝進(jìn)了她的碗里，沒有菜，就往飯上面撒一點(diǎn)鹽巴攪勻就吃。

    韋群手里拿著錢，心情大好，“老頭子，有這錢我們可以為老大娶媳婦了。”

    朱大明一臉愁容，“老大那樣，誰家愿意把女兒嫁過來？要不，讓阿英跟老大算了�！�

    韋群一聽，一張馬臉拉得老長，“不行！她跟老二那么久，蛋都不下一個，還克死了老二，我只有老大一個兒子了，我不能再讓她克我兒子，我怎么也得給老二找個好的，能生養(yǎng)的媳婦�！�

    “媳婦，我要媳婦。”這時，一個胖墩子跑進(jìn)來，光著上半身，下半身穿著一件臟兮兮的中褲，咧嘴傻笑地看著韋群，“娘，我要媳婦，我要媳婦抱著睡覺覺�！�

    說著跟媳婦睡覺覺的話，胖墩子還把褲頭扯了下來。

    鄭亞英端飯出來時，正好瞧見了這一幕可惡的畫面，她趕緊退回廚房內(nèi)。

    朱大明和韋群夫婦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朱大明假裝沒眼看，側(cè)過頭去，聲音帶著笑意：“這個小子，真是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