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在周二郎看來，這些工具都是隨手就能做的，因此不費事，但在白莊頭看來，這些能夠給他省去很多功夫和金錢。
加上周大郎時不時的指點他七里村的農(nóng)時，讓白莊頭對老周家的感官越發(fā)好。
劉氏見了暗鬆一口氣，再想起看三個孩子時，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好幾天都沒去地里，也不過問地里的事。
她不由把大吉找去問話，“他們近日在忙什么呢？”
“考試。”大吉提醒道：“學(xué)堂快要放假了�！�
劉氏這才驚覺快要過年了，“少爺學(xué)得怎么樣？”
“應(yīng)該還不錯吧，我看莊先生面色挺好的�！�
劉氏便放下心來。
但此時莊先生的面色卻稱不上好，他今日的小院里迎來了不少家長客人。
滿寶跟著一大群同窗擠在門外，偷偷的往院子里看去。
有人小聲的道：“是你爹……”
“關(guān)三，你爺爺也來了。”
“連里長都來了，看來我們是真的不能讀書了。”
“關(guān)三，你家也缺錢嗎？”
被問的關(guān)三沒說話，他長得高，年紀(jì)也大，不像滿寶他們趴在最下面，他是趴在最上面。
莊先生見一群家長都沒說話，目光還時不時的飄向后面，便知道他們在顧忌什么。
莊先生便輕咳一聲，高聲道：“還不快回去念書，要我罰你們寫大字嗎？”
一群少年及孩子瞬間散了，大家蹬蹬的跑回教室，卻不能安靜下來。
村長的兒子周彬先起身問和他同齡的關(guān)三，“你爺爺也來了，他也不讓你讀書了？”
關(guān)三郁悶的道：“我爺爺說給我在城里找了份活兒，讓我進(jìn)城去干活兒。”
“什么活兒？”
“給賬房做學(xué)徒�！�
不少同窗都羨慕起來，“那你以后豈不是要做賬房了？”
關(guān)三悶悶的道：“我不想做賬房，我想去縣衙里做書記�！�
周彬羨慕的道：“你現(xiàn)在能找到賬房學(xué)徒的活兒算不錯了，本來我爺爺也是讓我去做學(xué)徒的，結(jié)果秋后再去問，人家就不收了，說是今年生意不好，東家不愿意多養(yǎng)一個人�！�
“本來我們應(yīng)該再讀兩年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就要出去了�！睌D在一起討論的都是跟周彬差不多一樣大的少年。
但一旁也圍了不少和白善寶一樣大的孩子，他們更加失落，幾乎都要哭出聲來，“你們好歹比我們多讀了幾年書，我們才讀完《論語》而已�！�
剩下的白二郎、白善寶和滿寶一臉懵的看著眾人，他們是今天一早來學(xué)堂時才發(fā)現(xiàn)不對的，一直到現(xiàn)在，他們都還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個晚上過去，同窗們都要離開不上學(xué)了。
第363章
辭學(xué)
莊先生推開虛掩的教室門，還湊在一起的學(xué)生們立即一鬨而散，跑回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莊先生站在門口頓了頓，這才走上講臺。
他低頭去看安坐在課桌后的學(xué)生們，半響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明日就要考試，這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應(yīng)試了。雖然還只有短短幾日的時間，大先生希望你們能夠一如既往的認(rèn)真�！�
這話的意思是，他已經(jīng)同意學(xué)生們退學(xué)了。
其實不同意也不行，束脩是一年一交，年后就要交新一年的束脩，就算莊先生愿意降低束脩，這些學(xué)生的家長也不答應(yīng)再把孩子送來了。
因為除了束脩外，他們還得給孩子交伙食呢。
以前，那點米面和錢在他們看來沒什么，但這會兒卻不同了。
今年糧食歉收，誰也不知道明年是什么光景。
秋收后之所以還讓孩子們來上學(xué)，是因為一年的束脩都交了，不來實在浪費。
但每個月孩子們都要拎一小袋的米面來學(xué)堂，這對家里的負(fù)擔(dān)也有些重。
但又不能不拿來，總不能別的孩子有吃的，自家孩子就餓著肚子吧？
而且在大人的眼中，讀書是很費力氣，很費腦的，不僅在學(xué)堂里要吃乾的，在家的一頓早食也得吃乾的才行，不然到了學(xué)堂肚子一餓，哪里還聽得進(jìn)先生講課？
所以凡有孩子在學(xué)堂念書的，一天至少要給孩子吃兩頓乾的。
而一頓乾的，化了粥或面片湯，起碼夠一個人一天三頓的量了。
七里村及附近的這兩三個村子并不多富裕，愿意送孩子來學(xué)堂讀書的多是家里富裕一些的富農(nóng)。
前提還是莊先生要的束脩本就不多，家里供一個孩子一日三餐的吃乾沒問題。
但這一番天災(zāi)下來，各個家里的存糧都不多了。
所以學(xué)生們家長私下一商量，這才選擇這時候找上門來和莊先生辭學(xué)。
莊先生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先生，自然知道他們現(xiàn)在的艱難，所以挽留一番，甚至表示愿意減免束脩，見他們依然堅持后便也只能同意放學(xué)生離開了。
雖然已經(jīng)決定讓他們辭學(xué)，但莊先生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在考試過后，他將這些學(xué)生一個一個的叫到隔壁小院里單獨談話。
年紀(jì)小些的，叮囑他們回去后要反覆誦讀《千字文》和《論語》，他道：“這兩本書中蘊含了大智慧，現(xiàn)在你們或許還讀不懂，但以后年歲漸長，讀得多了，自然有所得�！�
八九歲的孩子目露茫然，莊先生頓了頓后便道：“你們只要記得回去后也要每日都誦讀《千字文》與《論語》就行，已經(jīng)學(xué)會的字久不看也會忘記的，你們?nèi)羰前岩呀?jīng)學(xué)會的字又忘了，豈不是辜負(fù)了家中父母的期望？這兩年的學(xué)也白上了�！�
八九歲的孩子聞言，連忙點頭答應(yīng)。
而對已經(jīng)十二三歲的少年，莊先生談的心就要多了，這些孩子已經(jīng)跟他讀了四五年的書了。
面對他們的離開，莊先生倒是不怎么惋惜，因為這幾個孩子并沒有想走科舉的，四五年下來，他能教他們的也有限了。
他最惋惜的還是才讀書不過兩年，或是去年才入學(xué)的兩個學(xué)生。
每一個從先生小院里出來的孩子眼睛都紅紅的，除了本人，沒人知道先生和他們說了什么。
滿寶和白善寶都有些不安。
滿寶的情況有些特殊，她不知道先生是否離開，如果先生離開，她還要怎么讀書？
白善寶也很不安，他是一定要讀書的，但如果莊先生離開，他又要去哪兒讀書？
最不受影響的估計是白二郎了。
他左右看了看后就跟自己要好的小伙伴們約定，以后他們也要常來找自己玩兒。
七里村的小伙伴想也不想的同意，反正就一個村，幾步路的事兒。
隔壁村的也沒多猶豫，跑著也是幾刻鐘的事，反正回家也沒事做，可不就是玩兒？
等把所有學(xué)生都找了一遍，莊先生便惋惜的表示今年的課程就到此結(jié)束了，大家可以收拾東西回家過年了。
眾學(xué)生站起來鄭重的與莊先生行禮辭別，沉默的將東西收好。
滿寶等大家都走了，這才和白善寶跑過去小院找先生。
莊先生剛要燒水泡茶，看到兩弟子過來，便沖倆人招了招手道：“來得正好，快幫先生燒火�！�
滿寶跑上去，這活兒她做得很熟了，打了打火石，點燃乾草便生了火兒。
白善寶一邊給她遞小柴，一邊問莊先生，“先生，你要離開嗎？”
莊先生問，“怎么，你也不想讀書了？”
“不，我想跟著先生讀書。”
莊先生就摸著鬍子笑道：“那不就好了？你們安心跟著為師讀書就行�！�
滿寶和白善寶同時鬆了一口氣，又高興起來，于是邀請道：“先生，你晚上去我家吃飯吧�！�
莊先生摸了摸滿寶的腦袋笑道：“晚上先生沒空，已經(jīng)應(yīng)了白老爺去他那里用飯�！�
白善寶恍然大悟，“難怪白二一點兒也不急，原來他早知道嗎？”
莊先生意味深長的一笑。
白二郎當(dāng)然不知道了，這孩子心里想的事情少，可能是沒人問到他，所以他不覺得這些事跟他有關(guān)。
他想，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唄。
他還是孩子呢，為什么要為這些事操心？
所以即便是晚食時要和莊先生坐在一起吃飯，他也毫無波瀾，在老爹夾了一筷子菜后便認(rèn)真的吃飯。
桌上只有他們父子二人和莊先生，白老爺覺得餐桌上過于沉悶，于是提議，“莊先生，把善寶也叫過來如何？”
莊先生當(dāng)然沒有意見了。
于是下人下去，不多會兒就把白善寶和滿寶一起領(lǐng)過來了。
白老爺看見滿寶大笑，“我還想著是不是要派人去你們家里請你，沒想到你還在善寶家里，如今莊先生就你們?nèi)齻�學(xué)生了，正好坐在一起商議這課要怎么上�！�
白善寶解釋，“我們正商議著開春后要在山腳下的荒地里多種些瓜豆呢。”
第364章
師兄還是師姐
白老爺就看了一眼他傻兒子，問道：“二郎，你怎么不去？”
白二郎理直氣壯的道：“我又不懂他們說的那些瓜，我才不去呢，等到要種果樹時再叫我�！�
白老爺：……
莊先生哈哈大笑起來，對白老爺?shù)溃骸八@樣心思單純也不是壞事，白老爺不必過于苛責(zé)�！�
白老爺對莊先生笑笑，當(dāng)著先生的面兒，他暫時放過他兒子。
下人拿了碗筷上來，給兩個孩子添飯，白老爺先給滿寶夾了一筷子肉，這才問莊先生，“先生是打算繼續(xù)在學(xué)堂里教學(xué)，還是換到我們宅子里來？”
莊先生想了想后道：“還是在學(xué)堂里吧。”
要是有孩子過來這兒玩，看見他們在上課，說不定會想旁聽。
白老爺?shù)溃骸熬团聦W(xué)堂太過空曠，先生在里面授課會受寒�！�
莊先生不在意的笑道：“我住的小院也寬敞，不想在學(xué)堂里授課時，再帶他們?nèi)バ≡罕闶恰！?br />
三個學(xué)生和三十個學(xué)生，區(qū)別還是很大的，在哪兒授課都可以。
白老爺這才不再強求。
莊先生只飲了一杯酒，飯足后就告辭離開，順便把滿寶也帶走了。
師徒兩個過了橋以后就慢悠悠的沿著河岸散步，滿寶很關(guān)切的問道：“先生，你才有三個學(xué)生，還能掙錢嗎？”
莊先生好笑的問道：“若是不能你待如何？”
“我有錢，”滿寶認(rèn)真的道：“我可以給先生付很多的束脩�！�
莊先生聽出她聲音種的惶恐，他心下感動，伸手輕拍她的后背，安撫道：“放心吧，先生不走�！�
他道：“你和善寶是為師見過的最聰明的兩個小孩兒，哪怕不為錢，我也要在這里教下去的�！�
滿寶張嘴就要說話，莊先生就對她搖了搖頭，笑道：“你不必焦急，日前白老夫人找過我，她說要聘我為善寶的先生，每月予我的束脩比之前開學(xué)堂的還要高�！�
滿寶便安靜了下來。
“所以你大可放心，先生是餓不著肚子的，不過，”莊先生頓了頓后道：“你大嫂恐怕不能再在學(xué)堂里做飯了�！�
滿寶卻很高興了，“沒關(guān)係，我嫂子再找別的活兒就是了�！�
莊先生點頭，“等年后你再來上學(xué)，讓你家里人把你的米面送到善寶家，再每月送五十文錢，這個沒問題吧？”
滿寶點頭，表示沒問題。
莊先生這才繼續(xù)道：“滿寶，我決定收白善為弟子，以后你們就不止是同窗，還是同門師兄妹了�！�
滿寶瞪大了眼睛，叫道：“不行！是師姐弟！”
莊先生：“……”
滿寶站在莊先生面前據(jù)理力爭，“先生，是我先拜師的，我也比他早一日進(jìn)學(xué)，所以我比他大�！�
以莊先生對白善寶的了解，這恐怕有點兒難，因為，“他年紀(jì)比你大�！�
“書上不都說輩分是按照入門來的嗎？哪有是按照歲數(shù)來的？”
莊先生看了她一眼道：“我們是讀書，不是習(xí)武�！�
滿寶就縮了縮脖子，小聲問，“先生你知道呀？”
“沒收的書還在先生那里呢，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
滿寶心虛了一下下，然后就理直氣壯的道：“我覺著道理是一樣的，所以我是師姐�！�
莊先生就揮了揮手道：“這個你們自己商量吧，白家會選定好日子拜師，在此之前你們可以自行商量。”
滿寶張大了嘴巴，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高，覺得她現(xiàn)在跟白善寶打架的勝算不是很大，但這種事找外援又不太好。
劉氏也正在和白善寶說拜師的事。
“莊先生才華不錯，你這孩子又素來頑皮，這么多先生，算下來也就莊先生講課你能聽進(jìn)去，所以我和你母親商議過后，決定為你聘請莊先生在家里為你授課�！�
劉氏道：“不過，莊先生是你堂伯請回來的，雖然你大堂哥已去府學(xué)讀書，但二郎還在，所以莊先生是為你們二人一起授課�！�
“那滿寶呢？”
劉氏笑，“她是莊先生的弟子，自然是跟著莊先生一起讀書了�！�
劉氏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后道：“莊先生學(xué)識不差，所以我和他提了，想要你拜先生為師，確定師徒的身份，我已經(jīng)讓劉嬤嬤去問日子了，等確定了好日子，我們便攜師禮上門拜師�！�
白善寶眼睛一亮，“先生答應(yīng)了？”
劉氏笑著點頭。
“那我是師兄嗎？”
劉氏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孫子的意思，她忍不住笑了笑道：“這個我就不知了，按理來說，你是后進(jìn)門的，應(yīng)該算師弟吧？”
白善寶瞪大了眼，不太高興的道：“可我年紀(jì)比較大，讀書也比她厲害，應(yīng)該我是師兄才對�！�
劉氏笑道：“明日你先生就要回縣城了，你去送行的時候可以問一問先生�！�
莊先生顯然沒料到兩個孩子的關(guān)注點這么一致，所以被問道的時候，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滿寶說，她要當(dāng)師姐�！�
白善寶嚴(yán)肅的道：“可是先生，我比她年長，讀書也比她略好一些，按理來說，該我當(dāng)師兄才是�！�
莊先生摸著鬍子笑道：“你可以去找她商議，如果她愿意把師兄的位置讓給你的話。”
白善寶覺得有些難，但他就喜歡迎難而上，于是在周四郎的荒山腳下，兩個孩子在一塊石頭上相遇了。
既然遇上了，白善寶就決定和滿寶好好的商議一下這件事。
倆人理由都很充分，互相說服不了彼此，眼睛瞪著眼睛。
滿寶捏著拳頭問，“你要跟我打架嗎？”
白善寶倒是想，但想到她打不過就咬人的惡習(xí)，他決定先講理，不行再動手。
“你要是讓我當(dāng)師兄，我以后都會照顧你的�！�
“你是師弟也得聽我的�！�
白善寶想了想，忍痛道：“你要是答應(yīng)，我就把我的十二生肖送給你�！�
滿寶心動了一下下，然后拒絕，“不要，當(dāng)師姐更重要�！�
“我還可以帶你去益州府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