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只是圍觀卻突然被砸了一石頭的周四郎:……
滿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她了解自家老爹,知道他為什么反應(yīng)這么大,見哥哥嫂子們都在,而且大家臉上多少有些憂慮,她乾脆讓大頭去廚房里給她找了根燒過的樹枝來。
老周家的廚房里一直備有燒過的木棍樹枝,因為大家發(fā)現(xiàn)這東西在地上和石頭上寫字特別顯。
大頭他們最喜歡用它來練字了。
滿寶拿了一根樹枝畫給她爹看,“爹,不是你說的,一頭牛能干兩個大人的活兒嗎?買了一頭牛,相當(dāng)于我又多了兩個哥哥給你干活兒,那能多精耕多少地呀……”
地犁一遍和犁兩遍的區(qū)別或許不是很大,一畝地估計就多出幾斤的糧食,但犁兩遍之后再多撒點兒肥,再精心除草,再捉一些蟲子,那一畝地就有可能多出十幾二十斤的糧食來。
但做這些都需要人力。
多出來一頭牛,那就是多出來兩個人,兩個人一天能干多少活兒?
一年又能干多少活兒?
而這些活兒換算成價值又能值多少?
聽著滿寶算數(shù),老周頭咽了咽口水。
然后滿寶還道:“爹,現(xiàn)在我們家的牛才三歲,它能干七八年,甚至是十年呢,一年給你賺這么多,那十年給你賺多少?”
周三郎在自己心里笨拙的算了算,咋舌道:“這不是相當(dāng)于白得了兩個大兒子嗎?”
老周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胡說些啥,它是你兒子,能給你生孫子嗎?”
滿寶興奮起來,“可以呀,等它長大了給它娶個媳婦就可以了�!�
眾人:……
老周頭卻沉思起來,“有道理呀,生了小牛,我們也賣出去,一頭賣三兩,那得是多少錢啊……”
錢氏打斷他的白日夢,開口問道:“滿寶,牛的號牌呢?拿來娘收好來�!�
老周頭立即回神,“不對,就算這牛買得值,那也得把錢先還了,咱可不能讓衙門吃咱的利息�!�
“爹,萬一今年老天爺不賞臉呢?”滿寶道:“你不得留著錢防身?”
這也是老周頭一直不愿意花錢的愿意,家里總要有些存款的,預(yù)備著哪怕是發(fā)生了天災(zāi)人禍也能救命。
所以他覺得少賺點就少賺點,兒子們辛苦點兒也沒啥,手中有錢心不慌不是?
但老周頭除此外還有另一種堅持,“那也不能欠債,尤其是欠有利息的債�!�
老周頭不是沒欠過人錢,但有兩種錢,他一直不樂意欠,只要有錢就會還上去。
一種是對方家里也不富裕,欠這樣的錢他心里頭不安;
第二種則是有利息的債,這意味著每多欠一天,他欠的錢就多增加一些,這比第一種更要他的命,因為每過一個晚上,他就覺得心臟顫一顫。
但滿寶覺得這種賒借方式可以的,她道:“爹,這些利息我們家還得起的,我們有三年的時間呢。所以我們沒必要用家里留著‘救命’的錢去還這個錢。因為現(xiàn)在我們可以賒借到買牛的錢,但如果發(fā)生天災(zāi)人禍,急需用錢的時候,我們家里是不能以現(xiàn)在的利息從衙門里借到錢的�!�
老周頭:“……這個利息�!�
“這個利息并不是很高了。”滿寶之所以能這么說,是因為科科替她搜索出來的資訊表示,這個利息哪怕是在未來,也不顯得很高。
錢氏瞥了老周頭一眼,問滿寶:“你打算什么時候還?”
滿寶自信滿滿的道:“短則今年冬天,長則明年冬天唄�!�
錢氏點頭,“今年老天爺要是賞臉,這筆錢家里來還。牛是買回來給家里使的,你要有錢就還,沒錢還有家里呢。”
這是讓滿寶放心大膽去做的意思。
老周頭忍不住瞥了老妻一眼,這是打算把閨女寵到天上去?
錢氏淡淡的道:“滿寶可是仙子轉(zhuǎn)世,我不信她的運氣會差�!�
老周家上下一聽,立即精神一振,就連老周頭的面色都鬆了不少。
科科:……它現(xiàn)在有些確定了,錢氏似乎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第388章
也很忙
家里添了一頭牛,那是一定要蓋牛棚的。
老周頭在兩個院子里逛了半天,最后選定了當(dāng)初周四郎他們暫時住的茅草屋,現(xiàn)在是放著雜物的房間。
他讓幾個兒子把里面的東西一清理,用火把里面的濕氣烘一烘,再抱了不少的稻草進(jìn)去鋪好,弄的乾凈暖和,牛房就算弄好了。
這可比周虎家里請人搭建的牛棚還要好。
老周頭志得意滿的圍著牛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輕柔的撫摸它道:“現(xiàn)在天冷,住在屋子里暖和,不會生病,等到了夏天,我叫幾個小子給你驅(qū)蚊蟲,保管讓你在屋子里也睡得香甜�!�
老周頭深情的和它道:“所以你可一定要好好吃東西,好好乾活兒呀�!�
老周頭再走出周家時,臉上已經(jīng)是一派淡然,隱隱還含著一絲得意。
村民們豎著耳朵聽了一晚上也沒聽到老周家揍孩子的動靜,便只能收了看戲的心,第二天再見到老周頭時便問起了賒牛的事。
“金叔,我聽周虎的意思,你們從縣衙里佔了大便宜了�!�
老周頭就“呸”了一聲道:“覺得是大便宜,你倒是去占啊,以為一個月三十六文的利息那么好給的?”
村民們就嘿嘿一笑,悄聲問道:“你家還真把牛給留下了?”
老周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不留下,難道衙門還能給我退回去?這可是官衙的東西�!�
這倒是。
“那你們家打算賒這賬到什么時候?這一個月的利息可不少呢�!�
“里正也沒說不許賒一天兩天的,你們直接拿錢去還了吧,就當(dāng)是給家里添了大件兒,好歹沒虧利息不是?”
“滿寶也真是,這么大的事怎么沒跟你們這些大人商量?”
“周二不是跟著去了嗎?也不是滿寶一個孩子能做的決定吧?”
老周頭嫌棄他們鬧哄哄的,道:“我家滿寶說了,賒這一頭牛我家不虧�!�
“怎么不虧了?”
“我怎么知道,那一長串的算術(shù)我也看不懂,也聽不懂,”老周頭理直氣壯的道:“反正不虧就行�!�
“那你不還賒的銀子了?”
“放屁,那是衙門的錢,我敢不還嗎?”老周頭道:“但我現(xiàn)在沒錢,你們要是能借我一些最好,借不了,只能等明年再說了�!�
大家立即安靜了一瞬,然后紛紛說起窮來,“是啊,去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這家里有余糧的都不多,更別說余錢了。”
老周頭早預(yù)料到這一點了,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家現(xiàn)在的積蓄不敢說是七里村第三,但也絕對排在前十名。
連他都不敢一下拿出錢去買牛,更別說其他人家借錢給他還債了。
又不是生死大事。
大家過足了嘴癮,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各自告辭回家了。
滿寶下學(xué)回來路過,正好看見他們散去,便忍不住和關(guān)係比較好的幾家道:“趁著現(xiàn)在猶豫的人多,你們也去縣衙里賒一頭�;貋硎拱��!�
被鼓動的人家:……他們才不傻呢。
滿寶惋惜的看著他們離開,老周頭將她提溜回家,道:“別亂說話,萬一他們?nèi)ベd了牛,回頭還不上了咋辦?”
“�。俊�
“別啊了,”老周頭沒有就這事跟閨女解釋太多,轉(zhuǎn)開話題道:“年前你們不是說要在山上種女貞子嗎?那種子啥的你們弄好了嗎?”
“您不是嫌棄費功夫,還不一定能活兒,不讓我們種嗎?”
“那會兒家里做地里的活兒都干不完,哪有時間去挖坑種女貞子?可現(xiàn)在不是有牛了嗎?”老周頭道:“去,把你幾個哥哥叫來,現(xiàn)在就進(jìn)山里把那樹的枝條給取出來,之前我聽著,那東西插下去就行?”
滿寶道:“是扡插,我問過人了,基本上都能活�!�
“能活就行,去吧�!�
滿寶便飛奔而出,去找?guī)讉哥哥。
周大郎他們正忙活著堆肥呢,今兒一早,他們老爹就說,既然有了牛,那就多用心侍弄幾畝田地,這樣一來,為了不讓肥不夠用,還是得再堆一個肥。
周大郎覺得山上的樹枝都快要被他們擼禿了。
所以一聽滿寶的話,周大郎等人就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就連一向勤勉的周三郎都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著腦袋看天空,歎氣道:“總覺得買了牛也不是很省力�!�
四五六連連點頭,也蹲在了地上。
雖然不太想動彈,但第二天周大郎還是領(lǐng)著兩個弟弟上山去挖坑了。
在周大郎等人看來,女貞子本身就屬于野樹,所以要種它,當(dāng)然是沒必要把山開出來。
他們就是想開,老周頭也不會答應(yīng)他們?nèi)ベM這個力氣。
所以他們只在屋后周大郎的山上找了一塊泥土還算厚,又比較鬆軟一些的地,把附近的荊棘砍了,或挖了,再挖個坑,把坑邊的野草清理一下。
然后把昨天傍晚折回來的女貞子樹枝往里一插,倒點水就差不多了。
滿寶也只是給它們丟了一小把農(nóng)家肥,沒辦法,D博士說的啥營養(yǎng)液她全都沒有。
反正那也是促進(jìn)其發(fā)芽的液體,那她就不急著促進(jìn)了,讓它慢慢發(fā)芽唄。
周大郎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在山上挖了三十來個坑,把截成三十二段的女貞子樹枝給栽種下去。
并不是他們速度慢,而是因為山上雜樹雜草多,哪怕只是挖個坑,清理一下坑邊的樹根雜草,那也花費不短的時間。
而凌冽的寒潮也告一段落,一夜春風(fēng)吹,第二天滿寶就把棉衣給換了下來,然后就背著小書箱去上學(xué),結(jié)果中午沒到,外面就淅淅瀝瀝的下起春雨來。
滿寶往外一看就道:“要撒稻種了�!�
與此同時,錢氏也在看著這場春雨,回身吩咐小錢氏道:“把耙子都找出來,下午就去田里看一看,差不多可以撒稻種了�!�
老周頭也道:“地里我和老大他們?nèi)ヅ�,你帶著老大家的把種子再挑一挑,豆種也要挑了,等稻種撒下去,豆子也要種起來了�!�
錢氏應(yīng)下。
老周頭摸出煙袋,但沒有抽,他看向周大郎,道:“走,咱去看看麥田�!�
那可是夏糧!
第389章
我愿意吃虧
地里的小麥還是青的,老周頭伸手摸了摸麥穗上薄薄的麥殼,細(xì)細(xì)密密的春雨輕輕地打濕了他的手。
他低頭看了一眼麥田里正快速的吸收著春雨的麥根,忍不住開懷的道:“這雨來得好呀。”
周大郎抹了一把掃到臉上的雨,連連點頭,“是,來得正巧,剛好可以給麥子灌漿�!�
老周頭花費了一天的時間,將所有種著冬小麥的地都走了一遍,村里和他一樣冒雨出來看麥田的人不少。
廣袤的田地間星星點綴著穿著蓑衣來回走動的人。
這一天,羅江縣里被雨淋的人不少,其中要屬走在田間被雨淋濕的人最高興了。
同樣被雨淋了的楊縣令卻不太高興,他快步進(jìn)了堂屋,將身上的蓑衣扒拉下來丟給隨從,隨手接過下人遞上來的毛巾擦了擦,然后力氣有些大的丟在了下人的手里。
迎出來的師爺頓了一下,連忙問道:“主公,可是前衙有事?”
“沒事!”所以才更生氣有沒有?
楊和書坐到椅子上,眉頭忍不住緊蹙,“一兩銀一月十二文的利息很高嗎?”
師爺?shù)溃骸安桓摺!?br />
“不高,為何就無人來賒牛?”楊和書道:“這都五天了,整個羅江縣只有六戶來賒借犍牛,這眼看著新一輪的春耕又要開始,竟然沒一人心動?”
師爺笑道:“大人何必焦急,貧戶之家,別說三四兩,就是三四文的事也是大事,您若真想把牛賒出去,不如放寬些要求,相信不足三日,余下的牛都能被賒走�!�
“再放寬,就是把牛賒借給鄉(xiāng)紳了�!�
師爺笑道:“這有何不可,反正牛也都是拿來耕種的�!�
楊和書就淡淡的看了師爺一眼。
師爺身子一僵,僵笑道:“大人?”
楊和書彈了彈袍子,問道:“本官看著像笨蛋嗎?”
說罷起身離開。
師爺身子僵住,想追上去,卻又拉不下面子,一時漲紅了臉。
楊和書的隨從萬田連忙追上去,“少爺,怎么說著說著您就生氣起來了?”
楊和書哼了一聲。
萬田就道:“其實小的覺著師爺說的也沒錯,這么多牛每天要吃的草料可不少,一直賒不出去,少爺看著也心煩不是?”
“你知道什么?”楊和書氣惱的道:“我讓人送來這么多頭牛,你以為是做倒買倒賣生意的?你知不知道,每賒出去一頭牛,我和縣衙就虧一些。”
“我已經(jīng)不計較他們像周家人那樣先賒銀再買牛,隱隱賺我一筆了,那是因為他們窮,這樣無傷大雅的虧我愿意吃,”楊和書道:“可把這虧下來的利給并不缺錢的鄉(xiāng)紳算怎么回事?”
萬田一腦門的疑問,顯然有聽沒有懂。
楊和書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一下他腦袋,道:“你怎么就這么笨啊,比一個小孩兒都不如,虧你還跟我念了這么多年的書�!�
楊和書回了屋,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后才問道:“你知道那小孩兒,就那個叫滿寶的,她借了銀后換成銅板買牛,我虧了多少嗎?”
萬田一臉迷糊的道:“少爺不是說過,縣衙借的是銀,要回來的也是銀嗎?雖然銅板跟銀有差價,但其實我們沒虧呀�!�
“說你笨還不信,縣衙賒借銀子那一塊是沒虧,但賣牛那兒我們虧了,當(dāng)時買這批牛,我和縣衙出的可是銀子,不是銅錢!”
楊和書道:“這批要賒借的牛,全部是成本定價,定的是銀子,以前我不知道銀和銅錢間相差這么大……”
楊和書頓了頓后道:“所以,每一頭牛我們現(xiàn)在都是虧本擺在牛棚里的�!�
讓他生氣的是,這么虧本的買賣竟然都沒人來占他的便宜,真是氣死他了!
萬田終于縷清了這期間的關(guān)係,忍不住焦急起來,“那少爺,您怎么還特意讓人在縣衙門口教來賒牛的人先賒銀,再去換成銅板去買牛?那,那不是在坑自個嗎?”
“也不算啦,”楊和書喝了一口茶后心氣順了一點兒,道:“雖然我也出了一點兒錢,但大頭還是縣衙出的,坑的也是縣衙,但至少百姓落著了實惠不是?”
萬田:……請恕他蠢笨,他真的不知道這期間的差別。難道現(xiàn)在他家少爺不是羅江縣的縣令嗎?
坑了縣衙不是坑了自己嗎?
“這些人窮,有一頭牛便算是多了兩個勞力,日子要好過一些,但那些鄉(xiāng)紳,他們又不缺錢,要是放寬了條件,這些牛他們一定會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全收了,”楊和書道:“憑什么我吃了虧讓他們佔便宜?”
萬田忍不住嘀咕,“反正都是吃虧……”
“你知道什么?”楊和書敲了他腦袋一下,道:“有些虧吃得,有些虧吃不得。羅江縣去年遭災(zāi)也嚴(yán)重,稅只免了一年,今年秋收可是要交稅的……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那少爺,要是一直沒人來賒牛,牛棚里的那些牛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也只能分下去了�!�
“啊?”萬田張大了嘴巴。
楊和書揮了揮手道:“行了,剛才回來的路上,我聽見衙門里的老吏說,這場春雨下來,春耕就又要開始了,你去,把張主簿他們叫來,讓他通知各里正,我們來商量一下分牛的事。”
萬田合上了嘴巴,猶豫著問,“真分呀?”
“不分,留著這些牛你喂啊,”楊和書道:“分給各里,好歹緩解一下春耕的壓力。”
作為縣令,其最主要的職責(zé)就是勸課農(nóng)桑。
怎么勸課農(nóng)桑呢?
除了上山下鄉(xiāng)給農(nóng)民朋友們做思想建設(shè)和鼓勵,有時還要提供一定的物資和技術(shù)支援。
物資,包括但不限于種子、農(nóng)具和耕牛等。
種子一般是大範(fàn)圍支援,基本上每一家都能分到一些,當(dāng)然,這樣的活動視各縣情況不同而不同,至少滿寶的記憶中,她家就沒分到過衙門發(fā)下來的種子。
至于農(nóng)具,則是會支援給一些特別貧困,農(nóng)具損壞嚴(yán)重,乾脆就是沒有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