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她便很乾脆的靠在墻壁上沒說話,她現在不想說話,更不想搭理老周頭。
老周頭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先在村長的介紹下和衙役互相認識了一下。
衙役驚訝的看著他身后一大群大小伙子,咽了咽口水后道:“好說,好說�!�
滿寶聽到隔壁的動靜,丟下一眾侄子侄女就往隔壁跑……
“小姑!”二丫抓不住她,正要追上去,被放在床上的五頭和六頭就齊齊啊了一聲,二丫便只能跺了跺腳,讓二頭去追小姑,自己回去繼續(xù)看著兩個堂弟。
滿寶沖到堂屋,看到老爹,直接撲進他懷里,哇的一聲哭出來。
老周頭心疼得不行,連忙問道:“怎么了,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
錢氏擦乾了眼淚走過來,拉過滿寶給她擦了擦眼淚道:“別哭了,讓你爹招呼客人�!�
滿寶依偎在母親懷里抽泣起來,偷偷的偏了一下頭,悄悄瞪了衙役一眼。
衙役沒發(fā)現。
在看到老周頭的六個兒子之后,衙役對老周家的人客氣了許多,因此對錢氏上桌沒說什么,對靠在錢氏身上的滿寶也沒說什么。
雖然已經告知了村長和錢氏,但衙役還是正式和老周頭又重申了一遍,著重強調他們要帶著東西去縣衙里辦理消籍手續(xù)。
雖然已經提前從周喜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也估摸出了老妻的意思,但老周頭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雖然名字一樣,可到底不是自個的親弟弟不是?
可當年周銀死后找到村里來的官差卻又讓他如鯁在喉,此時便有一個機會讓他,讓老周家,甚至讓整個七里村擺脫那個困境。
村長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老周頭一下,提醒他道:“金叔,官爺問你話呢�!�
老周頭悶悶的應了一聲,“這具保書要多少戶主簽字��?”
“至少五戶。”
老周頭想抽煙了。
錢氏抹了抹眼角道:“官爺,我當家的兄弟情深,這會子還有點兒緩不過勁兒來。對了,我家周喜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旱災出去了,雖然路引上的樣貌寫的是我家周銀,可那地方好像是商州……”
衙役喝了一口豆花后道:“可不是商州嗎?梁州的衙門都查證過了,本來這些東西是已經發(fā)往商州了,但商州那邊縣衙的人說,這周銀不是本地人士,是從我們綿州過去的,在當地娶了一個姓夏的娘子,夏家父母亡故后就帶著家小搬走了,據說就是要回綿州來�!�
老周家的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衙役一拍大腿道:“結果也不知怎的,人去了梁州,一家三口還都遭了山匪毒手,要不是年前梁州剿匪,恐怕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呢�!�
衙役不太有誠意的安慰了他們一聲,“你們節(jié)哀順變,好歹這會兒知道生死了不是?”
老周頭瞪圓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錢氏卻是率先回過神來,點頭道:“是,是,您說的有理�!�
錢氏起身,拉住滿寶對衙役笑道:“您先坐著,我去廚房看看……”
家里人多,小錢氏做菜便很快,不一會兒就置辦了好一桌席面,然后端了上去。
老周頭只點了周大郎一塊兒坐下,其他兒子自個去廚房端了一碗面片湯蹲在院子里吃。
衙役對此毫不在意,他啃了一個雞腿,樂道:“我就說嘛,這雞就得吃嫩的,你們家養(yǎng)的雞可真夠好吃的,這算是爺今年吃過的最好吃的雞了�!�
老周頭對他笑笑,將另一個雞腿也夾給他,笑道:“官爺覺著好吃就多吃些�!�
村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暗道,這要是錢嬸兒在這兒,便是再不舍,錢嬸兒也會送給他一只雞提走。
不過,管他呢。
村長低頭吃面,周銀的情況,除了老周家,他是最了解的一個,剛才衙役說的,要不是確定周銀是七年前死的,他也幾乎要以為衙役帶來的就是周銀的遺物了。
情況這么相符,還怕啥?
衙役吃飽喝足,最后還是帶了東西走。
因為他覺著豆腐也很好吃,于是老周頭便讓小錢氏給他包了好幾塊豆腐,還得搭送他一個籃子。
人家還看不上小籃子,非得要他們家放在屋檐下的一個大籃子。
老周頭一一忍了,反正這些東西不貴重,但想要雞是不可能的。
才殺了他一只剛下蛋的小母雞,可把他心疼死了,還想要拎走一只,做夢呢?
衙役見暗示明示都沒用,便撇了撇嘴冷哼一聲走了。
顯然一頓飯才發(fā)展起來的情誼立刻煙消云散了,甚至印象可能還往下掉到了負數。
第451章
懷疑
人一走遠,老周家立即把大門給關上了,周四郎往門外啐了一口,暗罵道:“吃不死你!”
錢氏臉一沉,喊道:“老四!”
“哎——”周四郎立即滿臉笑容的轉身,“娘,您有啥吩咐?”
錢氏將滿寶交給他,道:“送滿寶去白家和小公子們讀書�!�
周四郎立即殷勤的上前提過滿寶的書箱。
滿寶嘟了嘟嘴道:“娘,我不想去。”
“怎么不去?”錢氏板著臉道:“你才不是說劉奶奶回來了嗎?你也應了人家要過去請安問好的,不去豈不是失信又失禮?”
“去吧,太陽太大,午休也不必回家來,下午直接一塊兒去先生那里上學,”錢氏道:“如今家里亂糟糟的,我和你爹都還沒一個章程,你留家里也沒用�!�
滿寶卻覺得娘似乎是有事瞞著她,但她不能違背娘親,便只能悶悶不樂的跟著周四郎走了。
周四郎走在她的身側,頂著大太陽給她遮陽,一路安慰她,“你是不是因為那個衙役很討厭才不開心的?”
“沒錯!”滿寶道:“還有,小叔死了。”
小叔早死了。
周四郎暗道,不過他還是做出一臉惋惜的樣子,“這事其實爹娘和家里早有預料了,畢竟這么多年沒消息�!�
“衙役說小叔都娶媳婦了,還有一個孩子,那些山匪也太可惡了,連孩子都殺。”
周四郎連連點頭,“不錯,他們都是壞人!”
“那個衙役也不是好人,娘這么傷心,他還光顧著從我們家里撈東西�!�
周四郎就給她出主意,“滿寶,你不是跟縣太爺挺熟的嗎?下次去縣城你去找縣太爺告狀,我剛才問過村長,知道了他的名字�!�
周四郎冷哼道:“這樣壞的差爺,繼續(xù)在衙門里當差也是害人居多�!�
滿寶狠狠地點頭,將這事記在了心上,問道:“四哥,他叫什么名字?”
兄妹倆邊說邊上橋,而此時,錢氏讓馮氏把一眾孩子拘在了小院兒,大院這邊只留下了六個兒子和小錢氏。
一大家子和村長坐在堂屋里開會,連說話的聲音都特意壓低了一些。
村長將那張路引看了又看,心里還是很疑惑,“你們別說,這上頭寫的是很像小銀叔啊�!�
“銀叔就銀叔,你還非得加個小,”老周頭嘟囔了兩句,道:“樣貌像有啥,反正這路引上的樣貌來來回回不就那幾句話嗎?什么五官周正,膚白,鼻子微挺……奇怪的是,這個周銀怎么也是我們羅江縣人,還是從我們這兒過去商州娶媳婦的……”
村長忍不住問,“對了金叔,我記著小銀嬸就是姓夏吧?”
老周頭悶悶的應了一聲,“所以你說巧不巧?”
“巧!”村長放下路引,臉色也有些沉重,“這也忒巧了,就是縣城酒館里說書的都不敢這么說啊�!�
屋子里一下沉默下來,都不知道要說啥。
從滿寶那兒聽過各類故事的周五郎和周六郎左右看看,忍不住小聲道:“爹,娘,會不會小叔是得罪了什么人,但小叔也有朋友,這是小叔的朋友幫忙做的,目的就是讓我們家不要擔驚受怕的?”
老周頭生氣道:“那前幾年怎么不來,非得等到現在?”
“或許是前幾年沒找到我們?”周五郎猜測,“去年咱村不是出事了嗎……”
周五郎的話沒說完,村長和老周頭的臉色同時一變,也想到了去年災后的事。
倆人竟然覺得周五郎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村長愁得不行,問道:“小銀叔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周頭氣憤的道:“他能是干什么的?就是讀了幾年書,會種地,會做些小本買賣而已,難道你還真信那些官差說的他去打家劫舍了?我家二郎是那樣的人嗎?”
村長沒說話。
老周頭憤憤道:“他回來時你也看到了,就他得意的那樣子,他像是說謊的嗎?而且那些來村的官差自己就很不對勁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說到后面,老周頭的聲音越來越小,雖然一直堅信周銀不會做壞事,但這么多年來,他還是有些心虛的。
當時周銀在家的日子太短了,他雖然說了那些年他的經歷,可更詳細的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問,而且也沒人能證實他說的是真話。
這些年也就靠著他早年間在村里的好名聲,大家才會潛意識的相信周銀不會干壞事,更不會做那些官差嘴里打家劫舍的山匪。
可別說讓老周頭拿出證據了,更詳細一些的經歷他都說不出來。
老周頭抱著腦袋不想說話了。
村長便歎了一口氣,轉而問道:“那這事你們打算怎么辦?”
“給他治喪,”錢氏突然道:“給他招魂,就往外說立個衣冠冢,這些年我們也只敢偷偷的給他燒些紙錢香蠟,都沒能好好的拜一拜,現在既然衙門讓我們去消籍,那就把這些都辦起來�!�
村長想了想,點頭,“這樣也好,落實了這事,村子里的人也就了了一樁心事了。那具保書呢?”
錢氏看向老周頭。
老周頭想了想道:“還得麻煩你給我簽一個,剩余的四份我再去找其他家,放心,將來要是出事,你們咬死了被我家矇騙,我一力擔下來�!�
“金叔說的這是啥話,就算出事,那也不是咱的錯,是縣衙告訴我們人死了的,之前那么多年我們都咬死了扛過來,沒道理時間越久,反而還怕了�!�
這種事,事發(fā)的頭一年是最容易被翻出來的,這會兒都七年了,縣衙這次又送來了這么好的借口,沒道理反而要翻車。
不過要人簽具保書,這東西的確風險較大。
老周頭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于是看向錢氏,商量道:“你去開錢盒,拿出一弔錢來�!�
村長驚訝的看著老周頭,這可真捨得出錢啊,一弔呢,這還是他那摳門的金叔嗎?
老周頭當然也心痛,但自家弟弟就要能吃到他們給的雞鴨魚肉和饅頭白飯了,以后家里也終于可以不用太避諱談起他,頭上的那把利刃也被挪偏了點兒,所以這個心痛減輕了很多。
第452章
安排
錢氏拿出一弔錢,和小錢氏一起把這一千個銅板給分成了十串,一串一百。
村長忍不住看了又看,見婆媳兩個數得飛快,忍不住沉思,村子里很少能有人數數這么快的,哪怕是數錢。
好像自從滿寶念書以后,老周家的人數數就特別厲害了,有時候在村子里都能聽到老周家的孩子一二三四……的數著。
這樁事壓在心頭這么多年了,老周頭自然也等不住,將衙役帶來的包袱抖了一下,把里面的兩身破衣裳和鞋子抖出來,將錢放進去,還有衙門給的告示單,然后就和村長一起往外走。
站在門口,村長問,“你想找誰家?”
“先去找來叔,看看他愿不愿意……”老周頭已經想好了順序,都是照著跟他家的關係親疏來的。
村長也沒意見,點了點頭道:“周虎家應該也沒問題,還有大亮他爹那兒……”
村長自然也想了一下,知道這幾家跟老周家關係都挺不錯,而且多少都受過周銀照顧。
老周頭點頭,頂著大太陽便先往來叔家去。
而此時,滿寶正有些悶悶不樂的低頭吃乳酪,因為是冰過的,涼絲絲的,吃了好幾口她的心情才算好起來。
白善寶和白二郎也都坐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劉氏站在窗外看了一眼,轉身走了。大吉沉默的跟在了后面。
劉嬤嬤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到了正院,劉嬤嬤站在了屋檐底下,讓丫頭們跑泡茶,或是去拿冰盆,院子里的人一下就被她指使走了。
大吉跟著劉氏入內,垂著手站在一旁。
劉氏將手放到了桌子上,一封信被她按下,她拿過茶碗喝了一口,問道:“滿寶有說什么嗎?”
“說衙役來報喪了,周家的人已經接了告示單,”大吉頓了頓后道:“滿小姐抱怨來的衙役太貪,在周家又吃又拿,還言語不遜,她有些生氣�!�
劉氏笑了笑道:“孩子嘛,有意氣才是正常的,看來魏大人也只是在梁州做了布置而已�!�
大吉低著頭沒說話。
初三那天,正是家里亂糟糟的在做生意的時候,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中,他一看那信的落款便知道是京城送來的,本來還猶豫著是不是要立即送到益州去,但見沒有加急的字樣才按捺下了。
今兒上午劉氏剛回到家坐下,應付完了兒媳回到院子,大吉就悄悄的從學堂那里回來了,把一直隨身帶著的信交給劉氏。
信是魏知派人送來的,里面有益州一事的最新消息。
去年犍尾堰決堤的案子年前就判了一半,益州刺史閆大人被判了斬立決,抄家,三族之內流放;而底下還牽連出了無數的官吏,也都是砍的砍,流放的流放。
而益州節(jié)度使和益州王的判決一直未下,朝廷為了這事前前后后吵了快一年,益州節(jié)度使黃大人一直被收押,而益州王則是被留在了京城,除了不能出京以外,他都人身自由。
四月,皇帝終于判了,黃大人被流放,而益州王則是被訓斥一頓,同時被收回了一個縣的封地以做懲戒。
魏知告訴劉氏,六月是皇太后千秋,皇帝是不可能砍益州王的,別說他們現在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犍尾堰的決堤和益州王有關,就是有……
在沒有叛亂的情況下,皇帝也不可能砍了益州王。
劉氏捏緊了手中的信,半天才壓抑住情緒繼續(xù)往下看,信的最后,魏知告訴劉氏,他已經為周銀安排好了新的來歷,可以確保周家脫離這一事。
但劉氏得保證周家的人要接衙門送去的文書才好,縣衙認準了梁州死的是周銀,那也要周家認下來才行。
不然周家一口咬定那不是自家的人,縣衙便只能再查,不可能強迫他們認下。
可其實,七里村這里的情況反倒是最好把握的,周家人的心態(tài),甚至整個七里村村民的心態(tài)都很好把握,只要抓住了他們想在這件事中想要的,想要達成目標就很簡單了。
而他們想要的也極簡單。
就是安全!
果然,周家都沒多猶豫就順勢應下了這件事。
劉氏喝了茶,心情這才略微好一些,她將桌上的信收起來,打算藏好。
這些東西,將來若是翻案都是證據。
她安慰自己道:雖然前路依然渺茫,但她好歹知道了當年那對伸手幫她兒子的年輕夫妻是誰;還在朝中找到了一個有身份的同盟;現在還將周家從這件事中暫時摘了出來,讓他們安全了許多……
這都是好事不是嗎?
最主要的是,她的孫子在長大,很平安,很健康,還很聰明的長大。
三年翻不了,那就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
劉氏緩下情緒來,抬頭對大吉道:“你平日跟緊了少爺和滿小姐,別讓他們太調皮,要好好跟莊先生讀書……”
大吉躬身應下。
劉氏這才揮手讓他下去。
劉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給劉氏添了一杯茶。
劉氏對她笑笑,問道:“劉貴還在地里嗎?”
劉貴是劉嬤嬤的兒子,本來是在隴州管著莊子的,去年年底來會賬,不知為何,劉氏將他留了下來。
白家不遠處的那幾畝種著瓜果蔬菜的和些許麥子水稻的地現在就是他管著的,他悄無聲息的在那附近起了幾間石頭房子,平時就住在那里,都沒有住在白家的下人房里。
那塊地出去都是白老爺的田地,所以七里村的人基本都不過去,加上白家也沒有在村里請人去修建房子,一直到開春后,村里人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那里起了三五間石頭房子。
一問才知道是白家建來住下人和養(yǎng)牛養(yǎng)羊的。
村民們知道后都忍不住咋舌,覺著白家的牛羊住的都比他們人好。
因為很少過去,所以沒人知道,其實那邊住著七八個人,平時只有一兩個會出現在人前,其他人很少往村子里,或白家這邊走。
劉嬤嬤并不知道老太太在做什么,她也不會去打聽,她只是躬身道:“在地里呢,說是家里種的甜瓜長了蟲,正在捉蟲�!�
“讓他來一趟,我問問他地里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