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殷禮道:“陛下多慮了,我大晉人才濟濟,您又廣開科舉,將來得用的人只會越來越多,犬子……是臣不能為陛下分憂了�!�
皇帝卻突然想開了,他點了桌上的東西道:“這世上的東西都是如此,你看楊潮,可惜了他倒有一個好兒子,朕和你在這上都比不過他。”
皇帝嘖嘖搖頭,有些看不起對方,卻又有些羨慕。
殷禮琢磨了一下才回過味兒來,這是覺得楊潮比不上他們兩個,但有一個好兒子;又覺得他們兩個比楊潮不知強上多少,偏沒有一個好兒子?
殷禮半響無語,心中暗道:得虧太子不在此,不然又是一番爭吵。
皇帝也只酸了一下,很快就心里自我平衡了,覺得現(xiàn)在他的太子也不是很差了。
殷禮見皇帝恢復正常了,這才繼續(xù),“陛下打算怎么處置楊潮?”
“朕能怎么處置他?”皇帝冷哼道:“崔氏、王氏和盧氏的族長都進宮來了,也沒有證據(jù)證明他參與了此事,牽連起來不過罰沒一些東西罷了�!�
“楊和書那邊……”
皇帝的目光就落在了案上的公文上,那是太子帶來的,是楊和書這一年來在戶部查到的東西。
要不是有他給的這些東西,皇帝都不知道原來戶部這些年從江南漏了這么多東西,而他的江南百姓一直在供養(yǎng)各家。
這的確是個人才,太子也說可用……
“他想去夏州,那就讓他去夏州吧,”皇帝道:“本想讓他做個刺史的,但現(xiàn)在想想還是算了,免得他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就如他所愿,在夏州選個中縣給他,待過個幾年,這事淡去了,再讓他一步一步的回來。”
皇帝喃喃道:“他若能保持初心,將來必是太子肱骨�!�
殷禮低頭應(yīng)下,心里也有些羨慕楊侯爺了,皇帝說得對,楊潮能力一般,卻生了一個好兒子。
他的或兒若是身體康健一些,假以時日也必定不比楊和書差多少。
這下?lián)Q殷禮心情有些不好了,可惜皇帝沒發(fā)現(xiàn),拉著他說了好一會兒家常才放他離開。
白善回到家中,從馬脖子的布袋里取出一包東西,滿寶和白二郎特別好奇,“我早想問你了,這是什么?”
白善道:“我也不知道,剛楊學兄給我的,說我們以后要是讓戶部給各地醫(yī)署撥款可能用得著�!�
三人便一起去書房里看,白善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沓紙,他翻了翻,發(fā)現(xiàn)有些雜亂和潦草,看著倒像是草稿。
滿寶拿過一些看,白二郎看了一會兒問:“這上面怎么這么亂,這是錢吧?”
他指了一個數(shù)字問。
白善翻了好幾張,遲疑道:“好像是戶部從某地收取的鹽稅,還有一些東西的價格,好亂。”
滿寶撓了撓了臉問:“這東西不應(yīng)該是戶部收著的嗎,楊學兄給我們不犯規(guī)矩嗎?”
白善一頓,立時明白過來,他將所有稿子都收起來,跑到門邊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只有院子里有兩個下人,他立即回屋將門關(guān)上,悄聲道:“肯定犯規(guī)矩,這事兒你們誰都不要往外說。”
白二郎愣愣,“既然犯規(guī)矩,楊學兄為什么要給我們?”
滿寶若有所思道:“因為他想讓我們?nèi)プ�?�?br />
白善道:“還因為我們將來應(yīng)該用得著吧�!�
滿寶皺了皺鼻子道:“這是不對的�!�
白善已經(jīng)把東西收了起來,“沒錯,是不對的,所以我們不能告訴別人�!�
滿寶:……這不是她的意思。
白善問道:“那我們還能怎么辦呢?去御史臺或是去戶部告發(fā)楊學兄?”
滿寶想了想,還是搖頭。
半響后三人坐在一起嘆氣,滿寶說:“難怪官場上總有人會徇私枉法,我們現(xiàn)在就是在徇私枉法啊。”
白善深以為然的點頭,“人情果然是兩面刀�!�
白二郎也敬佩道:“所以像魏大人那樣的人太難得了,他不僅可以嚴格要求別人,也能嚴以律己�!�
滿寶和白善一起點頭,感嘆道:“太難得了。”
白善道:“稿子太亂了,拿出來也不方便,我先研究研究,回頭整理出來再給你們看。”
因為這個有可能涉及到太醫(yī)署,滿寶還是很感興趣的,因此點頭應(yīng)下了。
因為體驗到了嚴以律己的難得,收假后滿寶還特意晃到三省那邊想要偶遇一下魏大人,重新瞻仰一下他。
結(jié)果魏大人不在,守門的小吏跟她說:“大人領(lǐng)了巡視的差事出門去了。”
滿寶就抬頭看了一下陰沉沉的天,問道:“這種天出巡嗎?這可是冬天�!�
“誰說不是呢,但這是陛下的旨意,魏大人就算不想去也得去。”
滿寶就只能惋惜的回宮去了。
中午他們吃飯的時候,白善就唉聲嘆氣道:“太子殿下領(lǐng)了別的差事出京去了,沒有太子殿下在,孔祭酒一下就盯上我們了,這半天下來我們所有人都被罵了一頓�!�
滿寶一邊吃一邊好奇的問:“罵你們什么?”
“罵我們不開竅,罵我們不知勤奮,”白善每說一句白二郎的肩膀就塌一下,后來完全塌下去了,倆人一起嘆氣道:“然后孔祭酒給我們布置了好多課業(yè)�!�
白善還伸出手給滿寶看他的手指,“這半天下來全寫字了,你看這會兒是不是腫了?”
滿寶盯著他又白又修長的手指看了一會兒,搖頭,“哪兒腫了?”
一旁的白二郎就伸出自己的手,“你看我的!”
滿寶驚訝,“你的怎么腫了?”
白善就低下頭去吃飯。
殷或忍不住樂出聲來,白二郎一臉悲憤的道:“他跟我搶作業(yè),把我的手給夾到了�!�
白善抬起頭,蹙眉道:“我搶的是我的作業(yè),作業(yè)掉地上,你去撿的時候按在了桌子上,桌角有條縫兒,自己夾到的�!�
“你推了一下桌子,不然我怎么會夾到?”
第1772章
見皇帝好高興
滿寶看他們吵起來,連忙攔在倆人中間,“行了別吵了,你們還是師兄弟呢,白二,你肯定又是想抄作業(yè),小心我告訴先生罰你�!�
白二驚呆了,指著她道:“你,你偏心!都是你師弟,我還受傷了呢,你不安慰我,卻站在他那一邊兒�!�
滿寶看了一眼他的手指,也覺得有點兒慘,主要是冬天,肯定很疼,于是道:“我一會兒給你擦藥�!�
白善道:“給我吧,讓我這個師兄好好的疼疼他�!�
還豎著自己手指的白二郎就手指微抖起來,不太樂意讓白善上手。
殷或吃飽了,放下碗筷道:“我來吧,你身上帶藥了嗎?”
科科那里有,不過滿寶想了想還是搖頭,“我一會兒回去拿�!�
吃完了飯,滿寶一邊帶著三人去拿藥,一邊念叨白二郎,“你都多大了還抄作業(yè)?”
白二郎堅持道:“我不是抄,我就是看一看,好知道是怎么寫的。”
“你已經(jīng)看了有兩刻鐘,我都看到你要抄了,你還問殷或怎么改句子好讓它看上去不像是抄的。”
滿寶看向殷或。
殷或點頭。
白二郎就不辯解了,只是憂傷的嘆了一口氣。
滿寶就和白善道:“晚上臨睡前你給他補補課吧�!�
白善點頭。
白二郎臉色更苦了。
但他臉色再苦,也沒有那些世家的苦。
十一月十五大朝會,滿寶再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時,大理寺對徐雨案做出了判決,并在大朝會上做了匯報。
楊溶和于水被定為犯首,雖然他不承認,雖然證據(jù)不是十分的充分,但他依舊被認為知情并參與其中。
當然,也因為他不承認,且沒有充分的證據(jù),因此他只被判為流放,然后抄沒財產(chǎn)。
除此外,這次宮里搜查出來的細作,雖然未能找到各匪首,卻找到了一些他們在宮外關(guān)聯(lián)的重要人物,大理寺會繼續(xù)追查的。
滿寶一開始還覺得這判得也太輕了,完全是和稀泥嘛。
正想看太子會不會發(fā)火兒時才想起太子不在宮中。
于是只能在退朝后耷拉著腦袋低調(diào)的往外走,假裝自己跟這事兒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靠山不在了,她自覺得茍著一點兒。
但很快她就從各種渠道知道,這個判決一點兒也不輕了,因為戶部年底忙碌,白善他們這些崇文館才俊全被借調(diào)去了戶部。
抄沒了好多東西,需要登記造冊,戶部人手不夠,他們好忙。
于是晚上大家回崇文館碰面時,幾人就告訴滿寶,“這次大理寺和戶部找借口抄回來好多田產(chǎn)和房產(chǎn),楊溶一家的不說了,其他人家也不少�!�
白善道:“全在好位置上,或是一些莊子,全是大理寺找了借口,然后戶部抄沒的。”
他搖了搖頭道:“我們雖然只在戶部里做些記擋的文書,但我看戶部出去抄沒的人身上沒少掛彩,怨氣也好重,估計也抄不了多久�!�
新朝也才建立二十年左右,大家身上的匪氣還未消,朝堂上大臣們都會吵架,更別說外頭了。
結(jié)果沒兩天白善就興高采烈的回來悄悄告訴她,“戶部從楊溶家里抄了好多東西,不僅有許多田產(chǎn),還有他們設(shè)置在江南一帶的田產(chǎn)鹽場和林場等�!�
滿寶很疑惑,“田產(chǎn)和鹽場也就算了,山林不應(yīng)該是屬于朝廷的嗎?”
“他們從當?shù)匮瞄T那里買了很多山林,聽說專門往里頭找那種上百年的古樹,很是名貴�!卑咨七@會兒已經(jīng)有些明白楊和書給他那些東西的意思了,他小聲道:“戶部新收了這么多東西,明年國庫肯定要充盈許多,你上次不是抱怨楊學兄一走,建造地方醫(yī)署的錢就難從戶部那里拿了嗎?這會兒好了,有了這些錢,想要說服戶部給錢就容易多了。”
滿寶眼睛微亮,沉思起來,“楊學兄真是面面俱到,他這樣去夏州太委屈了�!�
白善問:“你想如何?”
滿寶道:“可惜最近皇帝不生病,不然我去給他治病的時候可以和他舉薦一下楊學兄呢�!�
她才這么一說,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太極殿的內(nèi)侍來請她,“陛下請周太醫(yī)過去一趟�!�
滿寶就心一緊,下意識的以為昨天她和白善說的話被皇帝知道了,他來找她算賬呢。
結(jié)果她忐忑的正要跟內(nèi)侍走,內(nèi)侍就看著她,一臉莫名,“周太醫(yī)不帶藥箱嗎?”
滿寶反應(yīng)過來,立即跑去提藥箱,然后問道:“陛下生病了?”
皇帝的身體狀況是不能隨便打聽的,但周滿是太醫(yī),這本就是她職責之一,何況她也要去給皇帝看病了,因此內(nèi)侍應(yīng)道:“是,今日有些不太舒服。”
滿寶就松了一口氣,不是找她算賬就好。
至于為什么她前一天晚上才說了期盼皇帝生病的話,第二天皇帝就生病了,滿寶一點兒也不想多想。
天氣那么冷,人又吃五谷雜糧,感天氣冷熱,生病不是很正常的嗎?
滿寶提著藥箱跑到太極殿去看皇帝。
皇帝還在書房里正常辦公,只是時不時的吸鼻子,顯然是感染了風寒。
不是很嚴重,還沒有到可以罷朝休息的時候,而自從上次皇帝不注意重病過一次后,他對這種小病小痛也不敢過于怠慢。
所以他一感到身體不適就讓人去太醫(yī)院里請人,不過想著這種小病叫蕭院正太過驚動人,叫別的太醫(yī)又不習慣,所以他讓人去叫周滿。
滿寶給皇帝行禮,然后問道:“陛下,要現(xiàn)在看病嗎?”
皇帝想了想,也不太想批折子了,于是丟下筆走到屏風后的榻上坐下讓她看病,滿寶立即拎著藥箱樂顛顛的跟進去了。
皇帝主動卷起一截袖子將手放在脈案上,總覺得周滿表現(xiàn)得過于高興,忍不住問道:“這是有什么喜事?”
滿寶搖頭。
皇帝就問:“那你高興什么?”
滿寶就收斂了表情道:“沒有,陛下,我還在心疼和憂心您生病呢,怎么會高興呢?”
皇帝就看著她的臉沒說話,哪怕她自認自己收斂了表情,但在皇帝眼里,這個年紀的孩子能藏得住什么心事呀?
他平時也就是不想留意,這一留意,皇帝就看到她眉眼間掩飾不住的高興。
古忠端了茶上來,笑問:“莫非周太醫(yī)是得見帝顏高興的?”
滿寶立即連連點頭,“對,對,我就是看見陛下高興的�!�
第1773章
舉薦
皇帝:……
他嗔怪的瞪了古忠一眼,倒沒怎么在意他給她找借口。
他干脆放松了靠在靠枕上,問道:“說吧,看到朕高興什么?”
滿寶覺得事兒還沒做不好開口,于是道:“陛下,我先給您看病吧。”
她這樣矜持和遮掩,皇帝倒是越發(fā)感興趣起來了。
滿寶給他把脈,又問了他一些問題,知道他多半是早上起床時冷到了,這種小病不難治,吃吃藥,發(fā)發(fā)汗,再忌口兩天就行。
滿寶服務(wù)特別周到,還拿出針袋要給他扎一扎針,大約知道他總是伏案,所以脖子不太舒服,在扎完了治療風寒的針灸后,她還貼心的給他扎了一下后脖子,讓他一下放松了不少。
皇帝更覺得周滿有事兒了。
皇帝扭了扭脖子,覺得的確輕松了不少,于是心情也好起來,更有閑心和周滿說說話了,他愉悅的道:“說吧,何事?”
滿寶就正襟危坐,將雙手都收在了膝上,肅然的道:“陛下,我和您舉薦一個人才吧�!�
皇帝以為她說的是什么民間大夫,點頭,威嚴的問道:“什么人,他有什么本事?”
滿寶也嚴肅認真的道:“他有管仲之才,您不用他虧大了�!�
皇帝:……
他忍不住歪頭仔細打量周滿,疑惑問道:“是管仲不是扁鵲華佗之類的?”
“楊學兄他哪有扁鵲華佗之能?”滿寶跟著跑偏了一下,很快回神,連忙道:“我舉薦的是楊和書呀�!�
皇帝:“……楊和書現(xiàn)就在朝為官,還用得著你舉薦嗎?”
滿寶就嘆息道:“可他現(xiàn)在不是就要離開京城外放了嗎?好多人都說他是被楊氏連累,以后他恐怕前程未卜�!�
滿寶坐在凳子上和皇帝說心里話,“楊學兄真的很厲害,他是我見過的所有官員中最厲害的了,比魏大人還厲害。”
皇帝不服氣了,雖然他各種看不慣魏知,卻不認為楊和書比魏知厲害,“你這是看臉下的結(jié)論?”
滿寶見皇帝懷疑她,立即收正表情道:“誰說的?我以前見的人少,可不知道他在外頭這么好看的�!�
皇帝總覺得這話有毛病,在心里過了兩遍才反應(yīng)過來,“你見的人少時不覺得他好看,見的人多了才覺得他好看?這是什么說法?”
滿寶道:“因為我和白善長得也不差呀�!�
她理直氣壯的道:“從小我和白善就是我們那一片最聰明,最好看也最白的人,好多人家成婚都喜歡請我們?nèi)プ鰸L床童子的。那時候先生就告訴我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頭比我們聰明,比我們好看的人還多著呢。讓我們不得自負�!�
滿寶嘆息道:“后來我們見到楊學兄,就覺得他長得不比我們差,多見幾次面,說的話多了,才發(fā)現(xiàn)他也不比我們笨。當時我們還想,外面不知道還有多少厲害的人呢,誰知到了京城才知道,原來楊學兄在外面就是頂厲害的那一撥人了�!�
皇帝:……
他總覺得心塞塞的,奈何她說的又是謙遜的話,讓他想找話駁回去都不行。
皇帝張著嘴半天,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竟然除了在面對魏知時,面對別人竟然也能無話可說。
皇帝不捧場,氣氛一下凝滯起來,一大一小無辜的對視,一時都沒說話。
滿寶遲疑著問,“陛下,你是要遷怒楊學兄嗎?我能不能給他求個情?”
皇帝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道:“你見到他的時候幾歲了?”
滿寶想了想后道:“大約七八歲吧�!�
皇帝心里舒服了,這是年紀還小,不知道思慕。他懶得跟一個孩子談?wù)撨@個,于是揮手應(yīng)道:“行吧,朕知道了,他是朕的臣子,只要有才,朕肯定會用的,用不著你再跑來舉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