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祁大娘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奴是齊州人……”
這個他們知道,周滿和明達懷疑她用心不良后白善就讓人去齊州查過,反正離青州也不遠。
但查到的事實是,她們母女的確是齊州人,她給出的信息并不是假的。
祁大娘抹著眼淚道:“我那男人死得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她又不是兒子,夫家和族里就總看我們不順眼,想要我改嫁�!�
“我不愿意,他們就叫了我娘家人來綁我回去,”祁大娘道:“我和我男人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我怎舍得丟下她一人改嫁?正好鬧得最兇時有個過路的客商救了我,給了我一點兒錢,讓我?guī)е畠簛肀焙?h。”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來,“他讓奴來北海縣打探些消息,以后只需將消息遞給他,做夠三年,他就給我們母女一百兩�!�
祁大娘道:“一百兩,找個村子就能建個小院,余下的錢還能給我女兒招個女婿,夠我們娘倆過一輩子了。”
白善問,“他想打探什么消息?”
“只說讓我一定要進織坊,到時候接過給鹽場送衣裳的活兒,剩下的以后再說�!逼畲竽锩Φ溃骸暗疫M不去織坊,我也沒什么消息給他。”
“那客商聯(lián)系過你幾次?”
“三次,但親自來就一次�!逼畲竽镞B忙道:“奴什么都沒說的,我一直在莊子里干活兒,織坊和那什么鹽場的事我全都不知,一開始他們也沒問我什么……”
對方似乎也沒指望祁大娘有多大用處,她來到北海安頓下來后便有人悄悄聯(lián)系了她,聽說她進不去織坊,也接觸不到鹽場,只能留在莊子上時也沒說什么,只是讓她繼續(xù)在莊子上干,不讓人起疑而已。
第二次聯(lián)系則是她主動聯(lián)系的,因為那時候她被分到順平村,她其實心中惴惴,已經不太想繼續(xù)干這事兒了。
祁大娘抹著眼淚道:“大人對我們母女好,既讓我們有了容身之處,又讓我們賺了錢,我已經從心里想要在此留下,因此才去找那人說不干了�!�
“可他卻威脅我說,要是不聽話,他不僅會和大人告發(fā)我,還能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奴,奴實在是害怕,所以就不敢往外說�!逼畲竽锏溃骸暗覀內ロ樒酱搴缶蜎]人再來找我,我,我也不再來縣城……”
那時候祁大娘覺得被調到順平村也很不錯,只要她永遠不來縣城,縣城里的那人也永遠不來找她,那這件事就當沒發(fā)生過。
白善和周滿都驚呆了,這世上竟有如此天真的人。
白善總算知道她為什么會想和朱六郎成親了,這是覺得沒事兒了呀。
白善問:“上次那客商親自來找你說了什么話,一五一十的說來,不得添加減少。”
祁大娘便將當時客商的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白善,連他當時的神態(tài)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白善和周滿挑了挑眉,連明達都詫異的抬頭看向祁大娘。
難怪那客商會選擇祁大娘來做細作,這也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本事。
那客商來找祁大娘卻不是問鹽場的事,而是問她知道的所有北�?h的事,包括白善周滿的一些傳聞,官田莊子的情況等,只要祁大娘知道的他都問。
不過祁大娘道:“但奴不敢全都告訴他,就說奴一直在莊子里干活兒,不能外出,所以知道的不多,只,只說了一些莊子里種地的事兒,其他的什么都沒說�!�
白善問道:“聽說他在莊子里多留了一天,那一天他去干什么了?”
“也沒干什么,就在地里轉悠,還有就是找人打聽一下這邊雇工的事,”祁大娘道:“我覺得他也不太信我了,所以才和莊子里的人打聽消息的。”
白善蹙眉,“他在哪些地里轉悠?”
祁大娘道:“就是種稻子、麥子的地方轉悠啊,哦,當時正收小麥呢,所以他去看了一下我們收麥子�!�
今年北海縣的官田用的全是新麥種,不少村莊也種植部分新麥種,收成都不錯。
但最關鍵的是,今年北�?h的官田里還種了新稻種,因為種子數量有限,沒有全部種植,但也保證了每一個莊子至少有十畝田是種新稻種的。
白善的職田里更是全部用上了新稻種。
白善目光深沉的看著祁大娘,問道:“今年田里的水稻怎么樣?”
祁大娘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這個來,但還是道:“雖說前段時間有些干旱,但還算不錯,奴看抽穗抽得挺好的。”
白善挑眉,和周滿對視了一眼,問道:“莊子里種新稻種的田是誰負責的?”
“管事親自負責的�!�
白善這才滿意的點頭,略微放下心來。
第3157章
攔路樹
祁大娘還跪在地上,這會兒不再哭了,但眼睛也紅通通的,她有些忐忑的看了白善一眼,然后看向周滿,目露哀求,“求大人恕罪,雖說我來此的心思不純,但我自來后真的沒做過壞事……”
白善蹙眉,打斷她的話,“那個縣城里與你聯(lián)系的人是誰,你們都是怎么聯(lián)系的?”
祁大娘求饒的話一頓,只能繼續(xù)招供。
白善看向一旁站著的董縣尉。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董縣尉一愣,連忙抱拳道:“卑職這就去拿人�!�
可惜人已經不在了。
董縣尉回來時周滿他們已經用過午食,正遲疑著要不要午睡一下,聽到稟報說董縣尉來了,倆人便打消了午睡的想法,先去見他。
董縣尉道:“是一家飯館的伙計,聽說是去年九月來投親的,沒找到親屬,便在飯館里做伙計,人月前才走的,聽說是打探到親人的消息,要去找人�!�
白善便對還堅持跪著,就是不起身的祁大娘道:“恭喜你,他們放棄你了�!�
祁大娘愣愣的看著他,一時間竟拿不定他是真心恭喜,還是假意恭喜。
白善自然是真心的,不過他臉色平淡的說這句話,很難讓人覺得他是真心的就是了。
他道:“此事暫且作罷,過往的事我不追究,你既然已經要在北海縣落戶,計劃著成親生子,那將來便是本縣的子民,希望你能遵守律法,做好賢妻良母,再有這樣的事,本縣絕不姑息�!�
祁大娘立即保證道:“大人放心,我再不敢了的�!�
白善挑眉,自稱改得倒快,夠見風使舵的。
“將來再有那邊的人來找你,你立即稟報給你們的管事……”對方把聯(lián)絡人都撤走了,雖然不太可能再找她,但萬一呢?
而且,白善覺得北�?h里對方埋下的釘子應該不止祁大娘一個,她只是臨時找來的,能起作用最好,不起作用損失也不大。
若真把他當做強敵來看,對方肯定不止這點手段的。
白善讓人把祁大娘帶下去,讓她們母女見面,他則留下董縣尉,叮囑道:“吩咐下去,讓各里里正,還有各街道各村莊的幫閑留意,從去年六月開始到現在,身邊可有什么可疑人出現,要仔細的排查�!�
“是�!�
等董縣尉走了,白善這才看向周滿,伸手將她額前散下來的一縷頭發(fā)收到腦后,鄭重的道:“這次出門你多帶一些人,帶上大吉,家中的護衛(wèi)你也都帶上,我再從縣衙里給你派幾個衙役。”
周滿:“這么多人出差要花好多錢的�!�
白善道:“不走公賬,花我們自己的錢�!�
周滿一聽,竟然不心疼,點頭應下,好奇的問,“你怕他們對付我呀?”
白善沉著臉道:“以防萬一,滿寶,你是我的命,這一點兒知道的人太多了,你要是出事,我一定會瘋的。”
“那些人為了那點錢已經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怎么做,我不能冒險�!卑咨粕焓直ё∷瑢⑺龜堖M懷里,沉聲道:“我在北�?h里很安全,但你不是�!�
周滿也伸手抱住他,安撫他道:“你放心,沒人能害我。”她壓低了聲音道:“你忘了我,我身邊還有別人呢�!�
白善就想起小岳父來,身體一僵,緊抱住周滿的手臂就微微一松,他湊到她耳邊小聲問道:“小岳父在此嗎?”
周滿睜眼說真話,斬釘截鐵的道:“不在!”
科科:“……”
白善就松了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就抱著她晃呀晃,“那也要小心點兒,就是受傷我都很心疼的�!�
周滿覺得他杞人憂天,“這是青州,又不是江南。”
白善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素來希望有備無患,沒見他把殷或白二郎他們都給叫到縣衙后院里住,里里外外,明里暗中可是放了不少侍衛(wèi)和護衛(wèi)。
周滿很放心的把醫(yī)署交給三個成熟的學徒和曹一萱,然后帶上鄭辜和韋蔓去青州城。
他們在青州城里停了兩天,周滿把韋蔓交給了文天冬,和他道:“她這幾個月都試著獨立開方了,有她在,你這邊給女病人看病也方便些,你平時多看看她的脈案,指點指點她,有不能決斷的病情,要么派人給我送信,要么等我回青州�!�
文天冬應了一聲“是”,就目送周滿離開。
太陽太大,天太熱了,周滿沒有騎馬,而是坐到馬車里,好歹擋住了陽光,窗戶推開,有風吹進來,好歹涼爽一些。
鄭辜和周滿坐在同一輛車上,他合上手上的文書,問道:“師父,壽光縣的醫(yī)署是要交給我來建嗎?”
周滿想了想后搖頭,“我打算交給韋蔓和曹一萱,你從旁協(xié)助�!�
她道:“你和文天冬都自己建立過醫(yī)署,但韋蔓和曹一萱沒有,讓她們試一試,我也想看看她們的能力。”
合適的話,可以給一個醫(yī)署管管,不合適便在醫(yī)署中做大夫,這也挺好的。
鄭辜點點頭。
周滿道:“你經驗比文天冬豐富,醫(yī)術也比他好,我是想著將來青州醫(yī)署交給你或者他�!�
她道:“青州是試點,它和地方衙門的關系會是將來地方醫(yī)署和地方衙門關系的模板,所以尤為重要,沒有白善所在的縣城,全部匯整到州城里的醫(yī)署,我想看看你們會怎么管理�!�
又道:“而管好轄下醫(yī)署還只是最基本的一項職責,除此外我們還要精進醫(yī)術,不要忘了開建醫(yī)署的初衷�!�
鄭辜張大了嘴巴,感覺背上的壓力瞬間增大,要做這么多,俸祿好像有點兒少呀,“師父,我們的俸祿能不能漲一點兒?”
周滿想了想后道:“先做出成績,到時候我上書申請試試看。”
倆人正說得熱鬧,馬車突然停下,倆人都不由往前一跌,好在及時抓住了車壁,沒摔下去。
周滿看向窗外,問大吉:“怎么了?”
大吉盯著前面的路道:“有一棵巨樹落在路中央,擋住了去路�!�
周滿聞言一愣,伸出腦袋往前一看,大吉打馬上前一步,正好完美擋住周滿,她可以看到前面,但外面的人一定看不到周滿,更不要說暗殺一類的了。
周滿:“那樹上不會還寫著‘周滿死于此樹之下吧?’”
大吉:……
鄭辜則嚇了一跳,忙道:“師父,您怎能說如此不吉利的話?這不就是一棵樹嗎,讓人搬開就是了�!�
第3158章
你猜
但大吉沒讓人上前,衙役們雖然蠢蠢欲動,但護衛(wèi)們壓陣,他們便也沒動。
其實他們也覺得這就是一棵平常倒掉的樹而已,搬開就是,為何要這么小心翼翼?
大吉已經在皺著眉往兩邊的樹林里看,正猶豫著是不是派人先去查探一番時,周滿已經撩開簾子從車上跳下來。
大吉嚇了一跳,“娘子!”
周滿揮揮手道:“沒事兒,我就看看,很好奇這樹是怎么倒的�!�
她已經問過科科了,附近沒人。
周滿帶著大吉和一群護衛(wèi)上前看,就看到樹根還連接在一處,地上泥土泛起,似乎就是被風吹倒的,但周滿蹲下去仔細看了看,還是看到了砍伐的痕跡,只是又被人毀掉了痕跡而已。
大吉也看出來了,皺眉,“看這痕跡似乎不久,既然不是埋伏,誰會這么做?”
周滿拍了拍手道:“不管,把樹搬開我們走。”
他們將樹搬開,上馬離開,半個時辰后,他們遇到了第二棵倒伏的樹。
大吉和眾護衛(wèi)再次緊張起來,周滿:……
周滿氣壞了,揮手道:“搬開!”
大吉沒有聽,而是先讓人去查了一下兩邊山林的情況,確定真的沒有危險后才讓人去搬開樹。
然后繼續(xù)像前,這次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周滿一下睜開了眼睛,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便沖大吉招手,“大吉,大吉,我猜前面又有一棵樹,你信不信?”
大吉:“……娘子想說什么?”
“哼,我們兵分兩路,把我的馬牽來�!�
大吉皺眉,“您要去哪兒?您不能親身涉險。”
對于周滿的推論,大吉不會反駁的,因為論聰明才智,他是遠遠比不上他們的。
雖然他不明白到底是誰那么蠢,你要埋伏,你埋伏一次也就好了,埋伏三次算怎么回事?
車速漸漸慢下,大吉到底還是把馬給了周滿,然后點了七個功夫最好的護衛(wèi),對他們道:“娘子要進山采藥,我們跟著�!�
又叫來一個護衛(wèi),和他低語幾聲,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揚聲道:“你們只管往壽光縣去,臨近傍晚便找塊合適的地方駐扎,我們會去找你們。”
周滿叫上鄭辜,十人一起騎馬轉進了山里,除了聽了全程的鄭辜,誰也沒懷疑周滿的目的。
因為她就是有這個習慣。
有時候走路走得好好的,她就轉到另一邊去挖草,這樣的事不僅白家的護衛(wèi),就連北�?h的衙役也習以為常了,所以并不懷疑。
他們只要在前面匯合就好。
周滿打馬轉進林中,根據科科的指示前行,和大吉道:“其實你在車隊中是最好的,你不在,他們恐怕會懷疑�!�
大吉:“郎主說了,我得一直跟著您,寸步不離�!�
他道:“懷疑就懷疑,真有埋伏,他們動不動手都是一樣的結果�!�
護衛(wèi)們這才覺得不對,紛紛問道:“什么埋伏?”
大吉道:“拿好你們刀劍,一會兒聽命行事�!�
頓了一下,大吉還是道:“我們先看敵人的情況,要是人太多了,我們就不吱聲,先保護娘子,要是打得過再動手。”
其中一個護衛(wèi)先看了一眼一臉嚴肅的周滿才道:“大吉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誰會埋伏我們?”
“小心無大錯,今天我們已經碰到兩棵攔路的樹了。”
“那不就是風刮倒的嗎?要是埋伏第一棵樹那里是最好埋伏的地方吧?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樹攔路?”
大吉也想不明白,于是道:“可能蠢人想的都多吧。”
這話讓一直沒想到的鄭辜感覺好了點兒,但他還是忍不住問:“……為什么不是聰明人?”
“因為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埋伏,平常如我們就想不出來這樣的計謀,也識破不了,但聰明如娘子就識破了,所以他這樣的計謀對付不了聰明人,自己不就是蠢貨了?”
正常人,如他們這樣的,想不出這樣的計謀;聰明人,如周滿這樣的,一眼可識破,那就說明對方兩都不靠,那不是蠢貨是什么?
鄭辜和護衛(wèi)們被大吉給繞暈了,一時沒察覺有什么不對,只是點了點頭。
只有周滿看了看大吉,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們順著山勢向上,然后往下走了一段后將馬栓在林中,由周滿領著往前走。
別說其他護衛(wèi),大吉都分不出來方向了,但很快他們就隱約聽到了馬車和馬踢踏行路的聲音。
一個護衛(wèi)探頭往山下看,就看到他們的車隊正慢悠悠的行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目光往旁邊一掃就看到了橫在路上的一棵樹。
護衛(wèi):……
還真叫娘子猜到了?
其他護衛(wèi)也正要說話,周滿就噓了一聲,示意他們安靜,然后往山坡下一指,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半晌才在那一叢又一叢的雜草中隱約看到……人。
是人吧,那好似是一個人的腿。
護衛(wèi)們咽了咽口水,齊齊扭頭去看大吉,還真有人埋伏�。�
護衛(wèi)們最先懷疑大井村和小井村,壓低了聲音道:“難道是去年那伙山匪余孽?可郎主不是把人都抓了嗎?難道是他們的家人報復?”
周滿同情的看了他們一眼,小聲道:“放過你們的腦子吧�!�
大吉也橫了他們一眼,“不要亂猜測,看看有多少人,打得過就把人都抓了,打不過我們就走�!�
“那我們山下的人怎么辦?”
“放心,娘子不在車上,他們自有脫身之法�!贝蠹獕旱土寺曇舻溃骸皠⒋�,你腳輕,去看看這一段埋伏了多少人。”
周滿倒是知道,但也不好直接就說,只能盯著那叢草看半天,等劉大回來稟報說,“看不太清楚,但應該有七八個,而且我發(fā)現靠近路邊的樹后面還有人,但我不敢靠近,不確定有多少人。”
周滿就小聲道:“我看了一下,那一叢草那里至少有十人,再往下還有五人,要是埋伏,應該兩邊都有埋伏,同等數量的話就是三十人�!�
鄭辜驚訝,“師父,您眼神這么好,隔著這么多樹和茂密的草都能看到?”
“當然,”周滿小聲道:“不用看到人,你可以根據樹和草叢的形狀推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