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3章

    明理眉頭緊皺道：“大人毒素難清，所以要送到周大人府上方便醫(yī)治，這位大人，還請不要妨礙我們大人移動�！�

    護衛(wèi)們抬著擔架越過他離開，轉進了巷子里。

    周滿也皺著眉跟在擔架后面。

    萊州的吏員焦急不已，見搭不上話，只能回客棧，忙讓人給萊州傳信。

    周滿安頓好唐鶴便回到醫(yī)署，施署令一直在醫(yī)署里等著呢。

    他是萊州醫(yī)署署令，在州醫(yī)署上，他們倆的官職是一樣的。

    但他知道他們是不一樣的，周滿一進來，他立即起身恭敬的行禮，“先生。”

    周滿頷首，讓他坐下，問道：“今日太忙，忘了問你，萊州醫(yī)署那邊如何？”

    施署令正襟危坐道：“多虧了先生之前幫忙，現(xiàn)在進行得還算順利，如今萊州已在兩個縣中開了醫(yī)署，我們也開始遵照先生的建議和地方上的醫(yī)館藥鋪合作，時不時的請他們的大夫過來交流醫(yī)術，遇到的阻力果然要少很多。”

    周滿點了點頭，問道：“藥材物資上可有難處？”

    施署令點頭，“藥材種類是有些少，今年太醫(yī)署新出的醫(yī)署免費藥單中的藥，我們只采購了三分之二，還有近三分之一的藥材沒有買到，有些病配不齊藥，只能開了藥方讓病人出去外面藥鋪抓，或是換其他藥，但藥效要大打折扣�！�

    周滿皺眉，“太醫(yī)署給的預算不夠？”

    施署令點頭，“這還是其一，還有一點是因為今年藥價在上漲，同樣的錢要少買很多藥材�！�

    周滿道：“寧愿藥量少采購，也要把種類配齊了，現(xiàn)在藥單上列舉的免費藥都是常用藥材，若是連這個都配不齊，久而久之百姓會對醫(yī)署失去信心的，你那還差多少，列個藥單給我，我這邊先給你一些，回頭你還我�！�

    施署令大松一口氣，連忙應下。

    他來得及，沒想過帶藥單，但大致缺的東西他都記得，于是去研墨寫藥單。

    鄭辜看天色暗了，給他點了一盞燈。

    施署令悄悄和他說話，“唐大人這是救活了吧？”

    鄭辜瞥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別亂打聽，正要和你說呢，回萊州后要是有人問你，你就說你什么都不知道，唐大人到了青州就是我們接管了�！�

    施署令撇撇嘴道：“這樣說柳刺史肯定不相信，還不如說情況不樂觀呢�！�

    鄭辜一想還真是，“行啊，還是你聰明。”

    施署令嘆氣道：“比不得你啊，你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不知道這兩年我在萊州頭發(fā)掉了有多少�！�

    “說得好像我沒組建過醫(yī)署一樣，”鄭辜道：“想想你現(xiàn)在的官職，再想想我的，你就滿足吧。”

    “我不滿足，我愿意和你換，你愿意和我換嗎？”施署令道：“我們是大夫，說白了還是要靠醫(yī)術說話，自從太醫(yī)署結業(yè)后，我的醫(yī)術就沒多少實際性的進展，不似你，還能夠一直跟著先生學習，你不知道我們私底下有多羨慕你�！�

    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鄭辜道：“看了這么多病人，積累了如此多經(jīng)驗，說你沒進展，誰信��？”

    “那只能算是學以致用，融會貫通，但更新的病癥我是真的不會，”施署令壓低了聲音道：“就比如這次唐大人中毒，說真的，我當時看到傷口，那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只能給他打了一劑青霉素，灌一碗解毒湯，但當時看他的脈象，我覺得他活不下來了，我請了萊州最有名的大夫來看，都說不行，那毒素太霸道�！�

    “還是唐大人身邊的小廝堅持要送人過來，我們才把人送過來的，其實在車上的時候我就覺得先生也未必能救活，畢竟那毒霸道，而時間太長了，沒想到……”

    他驚嘆道：“這就是醫(yī)術好和醫(yī)術不好的區(qū)別，我要是有先生這醫(yī)術，何至于要跑到這兒來？”

    又嫉妒的去看鄭辜，“先生治療唐大人時只讓你留在了身邊�！�

    鄭辜：“……我是老師親傳的弟子啊�！�

    “也是，”施署令就沒那么嫉妒了，而是羨慕，“這就是時運，先生到現(xiàn)在也只收了四個徒弟，唉，我要是能早點與先生結緣就好了�！�

    鄭辜敲了敲桌子，“你到底還要不要藥材了？快寫！”

    施署令就低下頭去寫藥單，問道：“太醫(yī)署是不是偏心你們，為什么我申請的錢被砍去這么多，你們竟然還能勻出藥來給我？”

    “不是，我們上報的錢同樣被砍，不過我們這邊醫(yī)署有額外的收入�！彼�道：“太醫(yī)署沒有收回我們制作青霉素的權力，所以我們青州可以售賣青霉素，還有一些成藥，軍中基本包圓了，這是一筆收益，因為我們醫(yī)署和地方衙門合作無間，青州城、北�？h衙和長壽縣衙每季還會給我們撥一筆藥錢，所以……”

    施署令又嫉妒起來，“我不僅缺先生的醫(yī)術，我還缺師公這樣一個在縣衙里當縣令的夫君，哦，不，是娘子�！�

    鄭辜：……

    鄭辜嚇得往外看了一眼，見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命了，別亂說話�！�

    第3230章

    一塊肉

    施署令垂頭去寫他的藥單，越寫越傷心，同是醫(yī)署，他連免費的藥材都湊不齊，先生這邊卻已經(jīng)富得能支援他的醫(yī)署了。

    想到這兩年的艱難，施署令眼圈都紅了，想哭。

    周滿去藥房晃了一圈，回來看見施署令眼睛鼻子都通紅，似乎才哭過，以為他是感動的，不由嘆氣。

    雖然不是親傳弟子，但到底是自己帶了三四年的學生，周滿還是很憐惜的，于是想了好一會兒道：“你要不要試一下做成藥售賣，給醫(yī)署開源？”

    施署令一怔，抬起頭來道：“先生，我們醫(yī)署沒有制青霉素之權�！�

    “除了青霉素，其他成藥效用也不錯，尤其是治療風寒風熱咳疾，以及一些治療痘疹的藥膏�！边@是周滿這些年總結的經(jīng)驗，其實從成交量來看，這些成藥的數(shù)量還在青霉素之上。

    施署令坐直了些，“我們醫(yī)署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周滿道：“這些成藥你們醫(yī)署也要做一些以備不時之需，既然可以做，自然可以放在醫(yī)署中售賣，也可以出售給其他醫(yī)館藥鋪�！�

    施署令道：“先生，太醫(yī)署下發(fā)的成藥方子并沒有多少�！�

    鄭辜微微皺眉，截斷周滿的話，“師父，此事得上報院正吧？”

    周滿想了想后點頭，“我會和蕭院正提一提的�！�

    施署令有些惋惜，看了鄭辜一眼繼續(xù)耷拉著腦袋繼續(xù)去寫藥單。

    他將藥單奉給周滿，周滿看過以后交給鄭辜，“按照我們醫(yī)署的用量撥給他兩個月的，算一下價錢，讓他打欠條�！�

    鄭辜應下，接過藥單掃視了一眼，道：“桔梗我們藥房也不多了，我明日去百草堂問問他們能不能勻我們一些。”

    周滿頷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對施署令點點頭道：“天色已晚，你休息吧�！�

    鄭辜也和施署令點了點頭，忙追著周滿出去。

    “師父——”

    “嗯？”周滿回頭看他。

    鄭辜道：“師父，太醫(yī)署不愿將太多成藥方子給地方醫(yī)署，是因為擔心成藥方子泄露。”

    畢竟醫(yī)署里的醫(yī)者過了當初進太醫(yī)署時簽約的年限后是可以辭官的。

    十年，二十年以后，第一批醫(yī)者離開醫(yī)署，他們勢必會帶走這些藥方。

    成藥方子流出對太醫(yī)署不是好事，青州醫(yī)署之所以能在各地醫(yī)署中例外，是因為其中有不少方子是周滿拿出來或者她改良過的。

    雖然她交到了太醫(yī)署，但大家依舊默認她是所有者，所以她可以自己制作、使用、售賣，但別的醫(yī)署就不可以了。

    周滿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怕我吃虧，但這事兒吧……”

    她自己琢磨一下后找了一個比喻，“我手中這塊肉本來就是要舍出去的，是全都舍給太醫(yī)署，還是舍出去后又從那塊肉上割出一塊來給別的醫(yī)署，經(jīng)年之后，這塊被割出去的肉又被分割出去無數(shù)塊，于我來說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我給出去的那塊肉一直就是這么大�！�

    “并不會因為吃到的人多了它就會變得無限大，所以此事對我來說其實影響不大�！�

    鄭辜一呆，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師父的意思，他在腦海中假設了一下那塊被割來割去的肉，恍然大悟，“現(xiàn)在那塊肉是太醫(yī)署的了！”

    周滿點頭，“不錯。”

    鄭辜又迷茫了，“先生這樣做不是割太醫(yī)署的肉嗎？您……”

    “我為何不為太醫(yī)署考慮？”

    鄭辜點頭。

    周滿微微一笑道：“因為現(xiàn)在太醫(yī)署還太小了，你別看那塊肉也很小，但太醫(yī)署的胃卻吃不下去，所以很多肉是浪費的，只能暫時保存起來，等待太醫(yī)署足夠大。”

    “但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周滿道：“把多余的肉，太醫(yī)署吃不下的那些分給各地醫(yī)署，讓他們自己去經(jīng)營不是更好嗎？”

    “不過，”周滿嘆氣道：“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太醫(yī)署和地方醫(yī)署的未來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所以還得和蕭院正他們商量一下�！�

    “也多虧了你，有些藥方可以放給地方醫(yī)署，有些卻不能，我得好好的琢磨琢磨，把什么藥方放給地方醫(yī)署比較好�！�

    周滿想了想后道：“你也想一想，回頭寫封公文交給我�！�

    鄭辜：“我？”

    周滿頷首，“對，你�！�

    周滿道：“你是青州醫(yī)署下一任署令，不能只專注醫(yī)術，朝堂上的一些事也該用些心，特別是太醫(yī)署的事，嗯，這件事就交給你來想吧�！�

    鄭辜呆呆的看著周滿離開，他就說了一句話，這差事怎么就落到他頭上來了？

    鄭辜撓了撓腦袋，有些頭疼的轉身回屋去。

    周滿回到家中，白善剛從唐鶴屋里出來，她便問道：“怎么樣了？”

    白善道：“人睡著了，燒好像退了�！�

    周滿便進去摸脈，松了一口氣，和明理道：“晚上多注意溫度，隨時叫我�！�

    明理應下。

    白善見她疲憊，便伸手扶住她，“你這一天一夜都沒這么睡，還是先睡一覺吧�！�

    周滿點了點頭，也覺得很困。

    但洗漱好后躺在床上，她又怎么都睡不著了，明明眼睛已經(jīng)困得要睜不開了。

    白善躺在她身側，伸手拍了拍她，“嚇到了？”

    周滿卻是記掛還留在教學室里的樣本，想要繼續(xù)研究，莫老師到現(xiàn)在都沒回她，據(jù)科科說，他一直沒上線，看來他的實驗一時離不開人，記憶中，他失聯(lián)時間最長也就五天。

    他總要休息的，休息的時候都會登陸一下郵箱。

    聽到白善的聲音，她沒怎么過腦子就“嗯”了一聲。

    白善其實也嚇得不輕，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道：“好在有驚無險，不過萊州青州和京城又要熱鬧一陣了，你最近便留在北海縣吧，不要出去巡察了�！�

    周滿是青州醫(yī)署署令，治下三個縣醫(yī)署都歸她管，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去各縣看一看情況的。

    周滿沒應聲，白善抬起身子看了她一眼，見她已經(jīng)微張著嘴巴睡著了，整個人蜷在他懷里，乖巧得不行。

    白善忍不住一笑，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將被子拉好，也閉上眼睛睡覺。

    第3231章

    好轉

    唐鶴的余毒在緩慢的清理中，毒素一去，他身體恢復會很快了。

    只是臉色已經(jīng)蒼白，且神色懨懨的，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藥汁就反胃。

    周滿知道原因，于是在把過脈，確定他的毒素已經(jīng)都清除后便重新開了一副藥方，熬好了藥以后她親自端著，先回了自己屋里一下。

    她取出那管綠色的藥劑，里面還剩下三分之二，大半管，她權衡了一下便倒了一半進去。

    剩下的一半她仔細收著，決定以后有用的時候再用，最好沒用，到時候她可以嘗一嘗味道。

    周滿將藥端給唐鶴，“喝了吧�！�

    唐鶴聞到藥味，臉苦了一下，但還是接過一飲而盡。

    周滿打開藥箱，招呼他道：“把衣裳脫了，我給你上藥。”

    唐鶴解開衣裳，問道：“我何時能下床？”

    周滿：“你想干嘛？”

    唐鶴道：“萊州那邊抓了不少人，我得親自去看看。”

    “你現(xiàn)在外面是傷重瀕死�！�

    “所以我有一日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才能嚇他們一跳，”唐鶴道：“這也佐證了周大人醫(yī)術高超不是？”

    周滿解開了繃帶，看了看傷口后道：“聽上去是不錯，不過你這傷口，要想辦公最少還得半月�！�

    唐鶴：“太久了，周大人這么厲害，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周滿嘖了一聲道：“沒有�！�

    話是這么說，上過藥后周滿還是琢磨了一下配給他的藥膏。

    鄭辜路過藥房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忍不住推門進去看，“師父，您干嘛呢？”

    周滿守著一個爐子沉思，“我在做生肌膏，不知道能不能改一下方子�！�

    鄭辜便上前看，聞了聞后道：“好香啊，您是不是放多了白芷？”

    周滿道：“我改了一下藥量，先看看情況�！�

    “……”鄭辜無話可說，只能道：“給萊州醫(yī)署的藥都送去了，師父，這幾日萊州的吏員還是不肯走，一直在醫(yī)署里徘徊打聽�！�

    周滿很同情對方，想到唐鶴的打算，她道：“告訴他，人已經(jīng)救活了，只是傷得不輕，一時不能見人，讓他回去吧，繼續(xù)留在這兒也沒用�！�

    鄭辜松了一口氣，點頭道：“我一會兒就去�！�

    他是可以自由出入縣衙后院的，昨天傍晚還去看過唐鶴，自然知道他已經(jīng)在好轉，毒素都清了。

    萊州的吏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雖然聽著情況依舊不好，但人活著就行，至于其他的，不是他能考慮的。

    于是他遲疑了一下后便先趕回萊州匯報。

    柳刺史聽說唐鶴救過來了，大松一口氣，“活過來就好，活過來就好�！�

    不然他真的沒法應對朝廷和唐左相啊。

    “牢里那些人要看牢了，凡能接觸到監(jiān)獄的全都換成我們的人�！�

    “大人，要不要提審？”

    柳刺史揉了揉額頭道：“你沒回來前本官已經(jīng)提審過了，嘴硬得很，動了大刑也不招，先留著吧，很多證據(jù)都在唐大人手上，我不好越過他提審，等他病情穩(wěn)定一些，我去北�？h見他，到時候從他那里拿了主意再說�！�

    一旁的師爺?shù)溃骸扒嘀荽淌酚峙闪巳诉^來傳話，大人……”

    柳刺史臉上的肉動了動，顯得很不開心，但還是道：“就請劉刺史幫忙巡視海上，近來有些不死心的�？茏虜_海岸，使商船和漁民受驚�！�

    其實就是一些被打散的零星�？�，似乎是知道近來萊州沒空管他們，為了錢財，也為了報復，近來一直在萊州的海域徘徊。

    比起以前海寇的規(guī)模，這只能算是撓癢癢，但也讓柳刺史煩躁不已。

    他現(xiàn)在內(nèi)憂外患，的確沒空去清理他們，青州刺史既然想從他這里奪走更多的功勞，那就讓他去剿匪吧。

    唐鶴一心養(yǎng)傷，對這些事全然不知，但白善知道啊。

    有路縣令在，這些消息他還是能收到的，于是他轉身就告訴了唐鶴。

    唐鶴摸了摸胸口道：“不用管他們�！�

    他道：“讓他們爭去，再過不久我就能回去了。”

    白善也看向他的胸口，“滿寶的新藥研究出來了？”

    “沒有，”唐鶴有些郁悶，“但她換了一種藥膏，聽說是太醫(yī)院祖?zhèn)鞯乃幐�，不僅好用，還貴，里面有幾味上好的藥材，不僅能讓傷口快速好轉，還能去掉一些疤痕�！�

    白善恍然大悟，“她和學兄你要錢了？”

    “沒有，但讓我還她藥，”唐鶴道：“還她藥材也行，回頭她自己做，我看了一下，那藥方是真貴呀�！�

    白善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效果也是真好，”唐鶴低頭看了一眼胸口上的傷，感受了一下后道：“換了這個藥膏之后，我覺得胸口都不是很疼了，而且也沒那么反胃，再喝藥都感覺好受了許多�！�

    那是藥劑的功勞，周滿端了一碗藥進來，“唐學兄，你該喝藥了�！�

    雖然藥苦，但現(xiàn)在唐鶴看它們已經(jīng)不惡心，于是更干脆的接過一口干了，再次問道：“我能出去散散心嗎？總躺在床上，我覺得都發(fā)霉了�！�

    周滿便折了袖子道：“我把傷口包起來，你可以出去坐坐，動作別太大，傷口要是扯開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呵護它，絕對不會扯開。”

    唐鶴終于出屋，躺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上，仰頭看著樹葉間隙落下的光點，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只要一凝神想又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