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若是長成,這體型可就不止這么大了,怕是那小船船頭都未必乘地下它。
“還是老爺見多識廣。”李德年趁勢拍了個(gè)馬屁。
楊玹笑了笑,“哪里算什么見多識廣,不過是早年在玉蘿山上見過一次罷了�!�
“當(dāng)時(shí)見到的是只成年黑虎,懷蘿說那是黑蘭虎,很是稀罕,方圓千里內(nèi),也就玉蘿山上有這么一頭�!�
“那只黑蘭虎很通人性,常常跟在懷蘿左右,我那時(shí)想靠近懷蘿,都得先經(jīng)過它同意才行,不然就會朝我嘶吼,一副惱怒的樣子……”
“也是懷蘿性子純善無垢,很是招那些山中動物喜歡,走到哪兒,身后都跟著一群小尾巴,她夜里出行身后必有狼群跟隨,為她一路護(hù)行……”
楊玹說著說著,眼眶便忍不住發(fā)酸。
李德年見狀便知,皇上這是又想起了惠純皇后。
自懷蘿死后被追封皇后,這些年來,楊玹再未立過皇后。
每到惠純皇后的忌日,從皇帝到底下的妃嬪,不論什么位分,都要素衣茹素近月。
還常常有妃嬪手抄了佛經(jīng),在自己宮里祭拜供給惠純皇后,每每楊玹聽了,都會去那些妃嬪宮里坐一坐,或者多少給些賞賜。
“老爺,玉夫人若是在天有靈,也定然不想見您如此為她傷神難過,還望老爺保重身體�!�
楊玹卻是自嘲一聲道:“你錯(cuò)了。”
“懷蘿若是在天有靈,不恨我便是好的,又哪里會惦記于我�!�
“當(dāng)年若不是我隱瞞身份欺騙于她,她如何也不會對我動情,其實(shí)我一直都知道,她要的是怎樣的感情,可惜遇上了我,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卻還想得到她,哪怕不擇手段,出言哄騙……”
若是他將人騙到手之后,好好待她也罷,可他呢?
不過新鮮了一陣,便將人拋在了腦后,一忘便是二十年。
他都不敢想象,一個(gè)受過寵,卻身份低微,無子無女的小小常在,在那二十年里,遭遇過怎樣的待遇,受過多少罪,才把當(dāng)初那般康健鮮活的玉懷蘿,折磨成了一身病弱,早早離了人世。
李德年對皇帝和玉懷蘿當(dāng)年的事,也知道一兩分,卻是第一次聽皇帝說了前因后果。
難怪惠純皇后離世之前,一句話也沒有多留,也未求見皇帝,甚至刻意阻斷了消息,不讓隨侍的宮女嬤嬤去遞話出來。
想到這李德年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句造化弄人,怕是惠純皇后也沒想到,她生前如何也得不到的帝王真心,卻在她死后得到了。
這十余年來,皇上沒有一日不惦念她,惠純皇后初離世那會兒,更是做什么都會想到她,整整兩年的時(shí)間,都未踏足后宮。
“老爺,玉夫人性子溫婉良善,一顆心都系在您身上,又哪里會真的怪罪于您�!�
楊玹似是被他這話安慰了一些,臉上的傷愁之色漸緩,只是看向那黑虎的目光仍帶著一絲懷念感傷。
“讓人去問問那黑虎的主人,看這黑虎能否出手,若是能賣,不拘多少價(jià)錢,一定要買下來。”
他想買下這頭黑虎,放到玉蘿山上去。
當(dāng)年玉蘿山上的黑蘭怕是早已死了,畢竟這些虎豹的壽命都不長。
李德年猶疑了一瞬,見楊玹沒有改口的意思,也只能吩咐下去。
帝王想要的東西,又怎會得不到?即使不愿給,也必須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大隆的每一寸土地都屬于皇帝,生活在這大隆土地上的飛禽走獸,花鳥蟲魚,包括每一個(gè)人,也都屬于皇帝。
皇帝甚至不需要買或者搶,因?yàn)槟潜緛砭褪菍儆谒臇|西。
李德年派人去攔了那船,只是船停下后,他們派過去的小船上的侍衛(wèi),如何高喊,也不見船上有人露面,還險(xiǎn)些惹怒了黑虎。
最后李德年親自過去,那船上才有女子呵斥了黑虎一聲,隨即讓李德年登上了那小船。
他正要敲開船艙艙門時(shí),卻見艙門由內(nèi)打開,從中走出一位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臉上蒙著紗罩,李德年看不清她的樣貌,但見她言行十分規(guī)矩懂禮,心里暗暗點(diǎn)頭,猜想對方應(yīng)是出身不錯(cuò),至少尋常小門小戶,教不出這樣的姑娘。只是不知為何,沒見她身邊有什么婢女仆婦跟隨。
李德年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卻聽那姑娘道:“如此倒讓老伯白跑一趟了,我家這黑蘭虎,性子桀驁不馴,只認(rèn)我家主人一人,便是我們尋常說它,它都不聽的,脾氣大地很,只能自家養(yǎng)著,萬不敢賣與他人�!�
李德年聞言,也是發(fā)愁。
皇上那態(tài)度,是想要這黑蘭虎的,若是買不來,縱然不會怪罪于他,少不了在皇上心里落得一次“辦事不利”。
那姑娘見李德年猶不死心,便又解釋道:“這頭黑蘭虎自幼跟隨我家主人,已是喂熟了的,見不到主人還會躁怒非�!�
聽到這,李德年已經(jīng)明白,這家主人,是真的沒有出手的黑虎的意思。
對著這么一頭老虎,他也不可能強(qiáng)搶,除非不要命了。
“既是如此,那李某便也不……”
李德年話還未說完,便聽得那姑娘一聲嬌斥:“小黑,不許動!”
“嗷——”
黑蘭虎仰頭嘶吼一聲,收回了伸向登船人的爪子。
李德年一回頭,頓時(shí)臉都白了,楊玹不知什么時(shí)候上了船來,還差點(diǎn)被那黑虎攻擊。
“老爺!”
楊玹顯然也受驚不輕,他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會作出如此冒險(xiǎn)的舉動。
他只是瞧著那黑虎,與當(dāng)年的黑蘭十分相像,從毛色到眼神,都很像,就忍不住過來了,等回神他已經(jīng)站在船上,跟那頭黑虎差點(diǎn)來了個(gè)面對面。
饒是楊玹這會兒也有些腿軟,他定了定神,仔細(xì)打量起這頭黑虎,面上平靜,心里卻掀起了驚天駭浪。
“不知這黑虎主人何在,楊某可有幸見其一面?”
第41章第四拆·舊人哭(完)...
別人不知楊玹的身份,妙書可是一清二楚,她下意識朝關(guān)著的艙門看了一眼,開口道:“對不住,我家主人不見客�!�
楊玹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我聽姑娘的口音似是京城一帶的,穿著打扮,又有些宮里樣式的影子,可是曾在宮里待過?”
妙書正要開口否認(rèn),卻聽船艙內(nèi)傳來喚聲:“妙書。”
妙書忙側(cè)身過去靠近艙門,輕聲問道:“主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既是故人來訪,那便請人進(jìn)來罷�!�
妙書得了話,這才朝楊玹和李德年二人,略一抬手:“二位,我家主人有請�!�
楊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進(jìn)了船艙,當(dāng)他一眼看到矮桌旁盤膝而坐,手持黑子,正對著棋盤苦思的女子時(shí),忍不住驚得后退兩步。
“懷蘿!真的是你!”
棋盤前的女子聞聲,以手肘立桌,拿著棋子的右手撐在臉側(cè),漫不經(jīng)心地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對,是我�!�
“多年不見,陛下威儀更甚往昔�!睉烟}隨口寒暄了一句。仿佛他們從不曾是枕邊人,而只是多年未見,關(guān)系淡薄的故人,連舊友都算不上。
“懷蘿!”楊玹看著她,眼中除了驚艷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駭然。
“你不是……”死了么?
當(dāng)年楊玹是親眼看到?jīng)]了氣息的懷蘿的,也是親自吩咐讓人將她葬入皇陵。
怎么過去十余年,懷蘿又復(fù)生了?還變得如此……年輕貌美,甚至比他記憶里的少女還要美!
如果這不是青天白日里,楊玹都要懷疑自己是見著了鬼!
懷蘿可沒打算跟楊玹敘舊,“聽聞陛下看中了我養(yǎng)的這只黑虎,想買了去�!�
“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我這黑虎不賣,與銀錢無關(guān),不賣就是不賣�!�
“若無旁事,還請陛下早早離船去罷�!�
“不,懷蘿,朕想要的不是黑虎,朕是看到它,想起了你,才會……”
楊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懷蘿不耐地打斷:“陛下,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又何必再提。”
這人該不會是還當(dāng)她是玉蘿山上,那個(gè)懵懂無知的采蘿女?
“你我之間的糾葛,早在當(dāng)年翠溪宮偏院里隨著那個(gè)小常在身死便已煙消云散�!�
楊玹動了動嘴唇,似是想說什么卻堵在喉嚨里,半句話也說不出。
旁邊的李德年看不下去,忍不住道:“娘娘,自你走后,陛下這些年一直不好過,也一直惦念著您……”
懷蘿聽到他的話,突然笑了笑。她起身,漫步走到李德年面前,又看了眼楊玹。
“惦念?”
“如何惦念的,不妨說來聽聽。”懷蘿作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李德年卻一時(shí)說不上來,真要論起來?xiàng)瞰t除了不痛不癢地懷念兩句,好似也沒做什么。
“您不在的那些年,陛下每逢您的忌日都會親自上香祭拜,茹素一陣子,還有您……去世后那兩年,陛下半步也未踏足后宮,力排眾議追封您為皇后,至今也再未……”
“李德年!”楊玹呵斥了他一聲。
李德年忙后退一步,站到楊玹身后,不再開口說話。
懷蘿倒是撫掌嘆道:“這么說來,以陛下的身份,有這份心倒難得。著實(shí)感人至深�!�
“既是如此,那陛下何不跟當(dāng)年的玉懷蘿一塊去了?”說著船艙內(nèi)掛著的一柄飾劍,無人持拿,卻自于空中飛來,橫于楊玹頸側(cè)。
“大膽!你竟敢……”李德年嚇了一跳,也沒了先前的恭敬,忙要上前阻攔,卻被一旁的妙書和妙鈴制住。
楊玹做了這么多年皇帝,也被人刺殺過,但卻是第一次被橫劍在頸,距離死亡如此接近。
他原本想說兩句深情之語,軟化面前的女子,但在迎上對方的眼睛時(shí),他突然從頭冷到了腳。
只覺有股寒氣滲入五臟六腑,乃至血液骨髓。
玉懷蘿不是在同他說笑,也不是在嚇唬他,是真有殺他之心。
她怎么敢?!
楊玹除了震驚和駭然,心底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怒意。
他是這大隆帝王,九五之尊,她竟然有殺他之心?
“懷蘿,朕知你心中多有怨憤,可你莫忘了,朕是皇帝,是天子,你縱然死而復(fù)生,也不過是妖鬼之物,如何能殺地了朕?”
“朕明白你心中擔(dān)憂,朕不會嫌棄你的身份,只要你愿意,隨朕回宮去,換個(gè)不一樣的身份,自然還能像以前在玉蘿山上那般同朕廝守,陪伴在朕的身側(cè),只是怕不能以已逝皇后的身份露于人前……”
楊玹本以為玉懷蘿聽了會有所顧忌,或者對他心軟,卻不料只感覺到劍身刺入皮膚的疼痛,以及血液從身體里不斷流出的恐懼……
“你不能殺了朕……”他幾乎是聲音顫抖地道。
懷蘿聽了,卻是直接握住那劍柄,當(dāng)著李德年的面,反手便是一劍劃過。
“陛下——!”李德年嘶聲喊叫,眼里有悲憤,也有對懷蘿等人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