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是該睡一覺。
換了睡衣躺進(jìn)冰冷的被窩，聽見背后窸窸窣窣的聲音，扭頭去看，是明柚在窗臺邊脫衣服。
掛好衛(wèi)衣，拉好窗簾，明柚也坐了上來，但并未躺下：“我起得晚，還不困，主要是給你暖被窩。你睡吧，我看會兒新聞，不吵你�！�
晏檸西縮了腦袋，不讓明柚看她的臉，頭頂卻被摸了摸。
像這樣摸過她腦袋的，只有母親，還是在她上幼兒園和小學(xué)的時候。明柚摸她，她不覺得是被“冒犯”，反而心頭一熱。
明柚把晏檸西肩后的被子摁了摁，不讓冷風(fēng)有機(jī)可乘，又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會有好夢的�！�
晏檸西困倦地閉上眼。
不忘說道：“下次別再把睡衣穿里面了，不舒服。衣柜里的衣服你看著合眼的，都可以拿來穿�！�
早上她有想過把明柚那件羽絨服拿去干洗店，但她出門過早，干洗店還未到營業(yè)時間，帶去學(xué)校又不妥�；貋頉]看到衣服，想是明柚自己拿出去洗了。
“好�！蹦玫搅颂貦�(quán)，明柚神清氣朗，“再不睡，就要錯過入夢的最佳時機(jī)了�！�
“什么叫好夢？什么叫最佳時機(jī)？”晏檸西問道。
“好夢就是，讓你不想醒的夢�！泵麒值淖笫忠幌乱幌碌剌p輕拍撫著，“最佳時機(jī)就是，明明不想睡卻困得睜不開眼的時候。”
被女孩全心呵護(hù)的晏檸西逐漸意識渙散，主動摟住女孩的腰，汲取溫暖。在這個專屬于她的溫柔鄉(xiāng)里，等著她的會是如何流連忘返的好夢呢？
……
晏檸西這一覺，從一點(diǎn)半睡到兩點(diǎn)半，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也搭在了女孩的腿上。
“醒了？”
又一次被摸頭。
明柚放下手機(jī)，俯低上半身，微笑著看她喜歡的人：“有沒有做好夢？”
夢…做了，又好像沒做。意識還在時，腦中想象出一處世外桃源，有滿坡盛開的粉色桃花和白色梨花，有滿地五顏六色的野花，都是女孩買來養(yǎng)過的那些，每一種她都認(rèn)得，每一種她都能叫出名字。
而自己和女孩，身臨其境。女孩拉著她，一步一步走在美妙絕倫的秘境中，對她說：晏姐姐，這不是夢。
“沒有。”
晏檸西撐坐起，被女孩迎面抱�。骸澳牵覀兙腿フ乙粋�好夢！”
沒明白找什么夢，云里霧里的晏檸西就被女孩奪去了呼吸。軟綿綿的吻，軟綿綿的身體，還有她軟綿綿的心。
等她不再軟綿綿了，人已經(jīng)在行駛中的車上了。安全帶都是女孩給她系的。
加滿油，開上高速，車?yán)锊シ胖p緩動聽的純音樂。
晏檸西午休時，明柚就做好了攻略，該查的，該問的，該帶的……她想和晏檸西一起出逃，去體驗(yàn)說走就走的冒險，陪她談笑風(fēng)生，撫平她濃濃的愁緒。
“去哪兒？”
“去幫我的晏姐姐找一個好夢呀。”
我的，晏姐姐。
晏檸西羞澀，別開頭看向窗外。疾馳而過的，是田野，是山丘，是河流，是看不清枝葉的樹木灌叢。
后座上放著女孩的背包和她的旅行袋，里面裝了她們的洗護(hù)用品和換洗的內(nèi)衣物，還有帽子圍巾等，看來是要在外面住一晚。
雖然和女孩同床共枕多次了，可在家里睡，和在外面睡，心里的感覺是大不相同的。
一個小時后，車子開上了盤山公路：“還有將近半小時的山路，你要是怕暈，就閉眼休息，聽著音樂想想開心的事�！�
晏檸西不暈車。但車?yán)锏呐瘹忾_得太足，讓她犯暈：“暖氣能開低一點(diǎn)嗎？有點(diǎn)悶。”
“這話得糾正一下。”女孩一邊調(diào)暖氣，一邊轉(zhuǎn)換語調(diào)，“你應(yīng)該抱怨說：暖氣開這么高，是想熱死我嗎�！�
抱怨？她不會。
心情再糟糕，別人再有錯，她都不會抱怨一句。
女孩把暖氣開高，也是擔(dān)心她冷。
“手給我摸下。”調(diào)好了溫度，女孩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快點(diǎn)兒的，我開車呢，別讓我分心啊。這是山路，多危險吶�！�
急是急，但語氣沒有半點(diǎn)不耐煩的意味。晏檸西怕她分心，便聽話地抬起左手握了握女孩的手。
她明明覺得很悶很熱，臉也發(fā)燙，可手的溫度還是比女孩低許多。
“唉，我家晏老師就是美麗凍人的代名詞呀�！�
“……”晏檸西抽回手，臉更燙了。
“該把女神暖水袋帶上的，走得急，忘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話癆是跟齊雪歆學(xué)的嗎？怎么“哦呀啊吶”的語氣詞講得越來越順口了。說好的心高氣傲、性格孤僻、目空一切呢？
“晏姐姐，你是不是又嫌我煩了？”
又？
她何時說過嫌她煩了？
正想說“不是，沒有”，又聽女孩問道：“我和齊老師，哪個更煩呀？”
御江名苑A座的兩居室里，裹著毛毯被某人哄著吃感冒預(yù)防藥的齊老師，又打了個噴嚏。抬腳踢了某人的腿，罵道：“憑什么就老娘一個人感冒？！”
某人喝了一口溫水，放下杯子，手掌箍住傲嬌女人的后腦勺，唇對唇地將水渡了過去：“那就讓我陪你一起感冒�！�
第60章
臣服
車子開到半山腰，
明柚下車買票。晏檸西坐在車?yán)铮畔萝嚧�，探了半個腦袋出去。
山上沒有刮風(fēng)，
云霧繚繞，
空氣冷得臉都快結(jié)霜了。
這里是懷安郊區(qū)一個知名的5A級景區(qū)，夏天平均氣溫二十幾度，是避暑勝地。冬天可以賞雪，
建設(shè)有懷安市最大的滑雪場。
齊雪歆去年冬天約過她，
她沒來。她的假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身在此山中，她仰頭也看不見更高的地方是否銀裝素裹。手機(jī)上的天氣預(yù)報，
顯示只有3℃，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過雪了。
她見過雪，
零星的。
中學(xué)有一年寒冬，
除夕前幾夜大降溫，
省內(nèi)好些城市都下了雪，她所在的縣城也下了毛毛雪。
彼時她正在房間練字，
上中學(xué)后，
父親把每年給家門寫春聯(lián)的任務(wù)交給了她。那晚是母親來告訴她，
外面下雪了，
要不要下去看雪？
她欣喜點(diǎn)頭，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和母親一起下樓。她們和街坊鄰居在院壩上看雪，
她還看到，
父親在陽臺看她們。
雪像一團(tuán)流浪的云，
也像童話里的圣誕老人，飄過這座小縣城的上空，
不留戀，不打盹兒，不到半小時就飄遠(yuǎn)了，帶著“禮物”去了下一座城市。
雪過無痕。
但她記得雪花落在她掌心的六角冰晶形狀，也記得雪花落在母親頭上的樣子。
母親說，等她再大一點(diǎn)，他們一家人就找個寒假去北方看大雪。而今她足夠大了，母親卻已不在了。
明柚回到車前，見晏檸西開了窗，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她趴在窗上，調(diào)皮地刮了一下晏檸西的鼻尖：“不冷嗎？鼻子都凍紅了。傻姐姐�！�
坐進(jìn)車?yán)铮蜷_那個她在公寓儲物柜里翻出來的新的保溫杯，倒了一小杯水在蓋子里，先喝了一口確認(rèn)水溫不燙，才把保溫杯遞給晏檸西：“喝點(diǎn)熱水，暖暖身子�！�
晏檸西沒接大杯子，而是從明柚手里拿過杯蓋把里面明柚沒喝完的小半杯水喝完了。
被潤澤后的唇，閃爍著水光。明柚按下心中的綺念，忍住吻她的沖動，給自己又倒了半杯水，以熱攻熱。
“再有10分鐘就到目的地了。累不累？”
晏檸西搖頭：“不累。”
規(guī)劃旅程的不是她，收拾行李的不是她，開車的也不是她。她，享受著女孩最高級的服務(wù)。
……
開車進(jìn)山，在能見度不足五十米的山路上繼續(xù)前行。
越往上，路面越濕。明柚開得慢，打開了兩邊的窗，好讓晏檸西看得更真切：“像不像仙境？準(zhǔn)備好跟我入夢了嗎？”
是啊，女孩是帶她來找夢的。
她以為女孩會開去山上某個號稱最佳觀景平臺的景點(diǎn)，女孩卻在半道偏航，載她去了一座林中小鎮(zhèn)。
車子停穩(wěn)，停車場出入口的天然巨形石碑上豎刻著“海拔2180米”的紅色字樣。
地面是大面積的鵝卵石，有石板路，也有木棧道通往各個房屋。
晏檸西一下車，明柚就從后座拿了帽子和圍巾給她戴上。她身上穿的，也是衣柜里最厚的一件長款羽絨服。
“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雨夾雪，樹上屋頂上都結(jié)了冰霜。今晚大概率還會再下一場大雪，我們的好夢夠不夠美，就看今晚這場雪來不來了�！�
“冰霜也很美�！边@是晏檸西看到霧凇美景后的由衷之言。
“都沒有你美�！泵麒峙踔氖止斯䴕猓执炅舜�，才去后座拿了兩個包，一背一提，牽上晏檸西的手，“先去放東西，再去賞景�！�
在陌生的地方，晏檸西欣然接受了明柚的親昵。
走到一座兩層樓的仿木建筑民宿前，望了眼前臺沒人，明柚打電話：“對，我到樓下了�！�
一名四五十歲的女人打著電話出來，掛斷后，笑著拍了拍明柚的胳膊：“小姑娘終于開竅換發(fā)型了呀？瞧瞧這大波浪卷毛，多好看啊，看著成熟多了�！�
先夸再損，“我都兩年沒見你了，今天是吹了什么特大龍卷風(fēng)，把你給刮來了？這是你朋友？不得了不得了，小美女和大美女同時光顧，我們這整個鎮(zhèn)子都蓬蓽生輝了！今晚這山里如饑似渴的色.狼們，怕也是都要傾巢出動來叼人了喲，你們晚上別進(jìn)山啊�！�
言語不羈，“上梁不正下梁歪”，兒子像媽，遺傳得很到位。
而且哪有兩年沒見？！去年暑假她來過，到今年冬天也才正好一年半而已。
“梅姨，你就別取笑我們了�！泵麒譀]跟她耍嘴，正經(jīng)八百地介紹道，“我朋友，晏檸西，職業(yè)是高中教師，梅姨可以叫她小晏或者晏老師。晏姐姐，這是我媽的朋友，也是她的大學(xué)同學(xué)，你跟我一樣喊她梅姨就好�！�
“呀，老師呀？晏老師你好你好�！北葪罟鹗绲姆磻�(yīng)還夸張。
“梅姨，您好�！蔽帐滞瓿�，可晏檸西總覺得對方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看來看去，肆無忌憚。
把楊桂淑看做是明柚的家長1號，那這個梅姨就像是明柚的家長2號。
一對不知是情侶還是夫妻的男女從樓里出來，吸睛的不低于十五厘米的身高差，女的抱著男人的腰，小鳥依人：“晚上不會下暴風(fēng)雪吧？要是封山了，明天下不去怎么辦？”
“那我們就多住一晚。周一請假，扣的工資，我補(bǔ)給你�！�
“要是后天也下不去呢？”
“扣多少天，我都給你補(bǔ)。小樣兒，不想回去，也不想上班了吧？”
“對啊，不想，就想跟你在山里。沒有老板，也沒有房貸……”二人膩歪的情話與腳步聲一同消失在了云霧中。
“別聽他們胡扯啊，這才海拔兩千多，哪兒來的什么暴風(fēng)雪？他們那是災(zāi)難片看多了。”
梅姨笑呵呵地吐槽幾句，從兜里掏出一張門卡說道，“面向屋子最左邊的那間是你們的，路你熟悉，你們自己過去吧。薇薇他們送客人下山，在回來的路上了，應(yīng)該也快到了，我在樓上準(zhǔn)備晚飯呢，就先不陪你們了。天黑的早，五點(diǎn)半準(zhǔn)時開飯啊，過時不候�！�
明柚下車時看了時間，剛過五點(diǎn)：“好，五點(diǎn)半我們一定到。”
“你們兩個的證件先給我，還是要按規(guī)定登記。”
“知道。”明柚從口袋里摸出事先就放進(jìn)去的她和晏檸西兩人的身.份證，“給�！�
“吃飯的時候還你們，快去放行李吧，看看屋子里還有沒有什么缺的。”等梅姨先轉(zhuǎn)身，明柚才拉了晏檸西的手。
遠(yuǎn)離這棟小樓，晏檸西問女孩：“不是住樓上？”
女孩搖頭：“我們的夢，在林子里。”
大老遠(yuǎn)跑來，她們要住的當(dāng)然不是這么普通常見的平樓客房，住這里怎么能營造一出驚為仙境的好夢呢？好夢好夢，首先浪漫的氛圍感就得拉滿。
……
沿著棧道走入冰霜森林，明柚聊起梅姨一家：“梅姨和兒子兒媳在山上全職經(jīng)營民宿，梅姨的老公在懷安市區(qū)上班，每月周末往返兩三趟。異地好幾年了，但感情特別好，我媽�？渌麄兪悄７斗蚱蕖！�
“不難看出，梅姨是個爽朗之人，心寬，有福氣�！辈哦潭桃娏艘幻妫虣幬髦荒芘袛嗤评沓雒芬檀笾碌娘@性性格。
“我也有福氣�！迸⒌脑挘p飄飄落進(jìn)晏檸西的耳朵。
女孩在講這句話時，不安分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滑蹭了幾下。那句“福氣”所指，不言自明。
跟女孩一塊兒，晏檸西的心總是暖烘烘的。可身體的冷又無時無刻不再警告她，“貪”之一字，害人害己。
她貪圖明柚的喜歡，貪圖明柚的溫暖，還貪圖明柚的容顏。集顏值才情于一身，又冰雪聰明的女孩兒，誰能不貪圖呢？
大約一百米蜿蜒盤旋的棧道盡頭，豁然開朗，三座獨(dú)立的三角小木屋屹立在山崖邊。
每座木屋約摸間隔有五米。
正門都是落地玻璃，朝向懸崖，配有一個寬闊的懸空露臺，搭了木棚，棚下有桌椅，還有一棵圣誕樹。
“冬天來這邊住的人不多，來玩兒雪的，大都奔著滑雪場住在前山了。夏天來后山常住的會多一些，天然氧吧，避暑嘛，尤其老年人居多。我媽是夏天冬天都來�！�
她沒說，梅姨是民宿的老板，而她媽，也是投資方，之一。
賠了還是賺了，她就沒問過了。
“阿姨是一個人來嗎？你暑假做什么去了？”梅姨說兩年沒見她，不陪母親避暑，窩家里？還是窩學(xué)校？
“去看外面的世界了呀�！迸⑶纹さ乜此�，“這個答案是不是太文青了，不像我？”
“像現(xiàn)在的你�！辈幌癯跻姷哪�。晏檸西在心里補(bǔ)完了下句。
被明柚牽引著，踩著她的腳印大膽踏上懸空部分的木板，沒有咯吱咯吱的可怕聲響。位于山體的基地建造得很結(jié)實(shí)，木板之間幾乎是無縫連接。
“都沒有問你，恐不恐高，怕不怕？”
“不怕�！泵麒值氖�，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從下午起床收拾行李起，她就把自己交給明柚了，交給這個為她找夢的女孩。
刷卡后，玻璃門自動打開。
進(jìn)屋放下兩個包，明柚熟絡(luò)地打開了滿屋子的燈，也打開了暖氣：“晏姐姐，歡迎來到我們的造夢小屋�！�
豈止是造夢小屋，也是浪漫滿屋。
晏檸西取了帽子放在木桌上，環(huán)顧四周。屋子的格局更像loft，一樓有地毯，有吊籃，有沙發(fā)，有茶幾，有投影儀，有餐桌，有冰箱，有開放式的廚房，有干濕分離的衛(wèi)生間，還有洗衣機(jī)等，一應(yīng)俱全。
明柚跑到了樓上，扒著欄桿：“晏姐姐，玄機(jī)在上面�！�
晏檸西走上去，明柚背靠欄桿指了指房頂，然后爬到書桌上，伸長胳膊打開一塊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