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你剛剛明明說……”顯然陳雪梅對明柚的“反悔”感到意外。
“剛剛是剛剛，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這人是非分明，就你和你兒子的這一系列敲詐勒索的作為，也配跟一位真正的父親相提并論嗎？
“你不配。不配當李欽的母親，更不配稱之為晏檸西的母親！
“這么跟你說吧，我呢，最怕的就是麻煩，我跟晏檸西做朋友，就是看中她家庭關系和社會關系簡單，她人也簡單，可是她做飯好吃呀，我最喜歡的就是去她那兒蹭飯。如果早知道她有你們這樣的吸血鬼一樣的親人，我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會跟她交朋友？只要有錢，想吃什么樣的山珍海味買不到？何必去蹚渾水自尋煩惱呢？你說是吧？
“哦，對了，據(jù)我觀察，晏檸西她一窮二白的，是真沒朋友，更別說追求者了。你們也別指望還能從她身邊找出其他人來給你們支付醫(yī)療費，你有這點時間，還不如去找份工作，解決溫飽問題。
“另外，我也是最近才聽說，他們家本來就債臺高筑，她父親窮途末路，估計是被追債的追怕了，已經(jīng)把房子賣了拿去還債了，還沒還清就不得而知了。
“你們住在這附近，應該經(jīng)常能看到她上下班吧？我有段日子沒跟她聯(lián)系了，就是怕被麻煩。”
明柚重新沖泡了一壺熱茶，靠坐在木椅上，十指交錯輕放在小腹，姿態(tài)隨意，儼然一個純粹的故事聽眾。
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陳雪梅，被一個小丫頭耍了不說，還被指著鼻子“罵”，也怒了。
她拍桌子起身：“她是我生下來的，我是她媽，女兒給媽錢花天經(jīng)地義，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老娘�！�
明柚譏笑道：“我說過了吧，你們這種行為屬于敲詐勒索。法律層面上，她對你沒有贍養(yǎng)義務，更沒有義務給他，”她指著李欽，“支付任何費用�！�
播音專業(yè)的考試中有即興評述一項，內(nèi)容多為時事政治。
在聽陳雪梅賣慘時，明柚就把她以前接觸到過的有關信息從腦中龐大的資料庫里調(diào)取出來了。
“我國法律規(guī)定，養(yǎng)子女和生父母間的權利和義務因收養(yǎng)關系的成立而消除，養(yǎng)子女只與養(yǎng)父母存在單一的權利義務關系。也就是說，晏檸西需要贍養(yǎng)的老人，只剩晏叔叔一個。
“至于敲詐勒索罪，你們多年多次向晏檸西索要的財物，已達到數(shù)以萬計的金額了吧？”
明柚右手比了個數(shù)字“3”的手勢：“有期徒刑至少3年起。你兒子成年了嗎？成年了，也是要一并被判刑的。正好啊，監(jiān)獄管吃管住管治病，是個不錯的去處�！�
被明柚這么底氣十足、有理有據(jù)地一嚇唬，陳雪梅一時也慌了神。
“哼，你說這些有什么用？”陳雪梅嘴硬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西西她也不可能會告我們的�！�
“那可不一定。畢竟她和她父親現(xiàn)在家貧如洗，什么都沒有了，你要再把她逼急了，兔子也是會咬人的。況且不還有我呢嗎？朋友一場，我也不忍看她被你們欺負，到時候幫她請個好律師，不過舉手之勞�！�
眼看陳雪梅的臉色變得鐵青，明柚乘勝出擊：“我有一個雙全之法，陳女士要不要再坐下來聽聽？”
陳雪梅不是法外狂徒，對涉及到犯罪、坐牢的言論還是聽而生畏的。
李欽拉了拉她的衣服：“媽，我不治病了，我……”
“你閉嘴！”陳雪梅順勢坐回椅子，眼神凌厲地看著明柚，“什么雙全之法？你們把我逼急了，我也能破罐子破摔�！�
明柚一邊倒茶，嘴里輕吐出一個數(shù)字：“二十萬。”
陳雪梅也跟著拿起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掩蓋緊張和害怕：“什么二十萬？”
“我可以一次性給你們二十萬，當做是對晏檸西這個長期飯票的酬勞。條件是，你們拿了這二十萬后，永久從晏檸西的生活中消失。
“二十萬，不但可以杜絕進監(jiān)獄的風險，還可以隨心所欲做很多事。拿，還是不拿，陳女士，你可要權衡利弊想清楚了。”
陳雪梅對白白到手二十萬很是心動，但一想對方能隨便開口就是二十萬，那說明還有上升空間，于是獅子大開口道：“三十萬，給我三十萬，我就同意你的條件�！�
“我不接受討價還價�！泵麒质掌鹦δ�，換上嫌惡的表情，“陳女士，我的長期飯票，不是非她不可�！�
“……”陳雪梅不甘心，又害怕敲詐勒索罪成真，在拿與不拿中猶疑不定。
“不急，回去慢慢想�！泵麒忠酝藶檫M，起身理了理被壓得皺巴巴的衣擺，“想好了再聯(lián)系我。但我不確定，今天過后這筆交易還算不算啊。”
二十萬，是替晏檸西償還生育之恩。她不會再去做一次親子鑒定，晏檸西和晏奇祥的反常，足以證明陳雪梅所言非虛。
若能還晏檸西余生清凈，別說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她也愿意出。但陳雪梅母子，不值得。
就在她將要拉開房門時，聽到身后的陳雪梅說：“二十萬就二十萬。我要�！�
明柚回身笑道：“陳女士，這才是明智之舉。下回見面，我會準備好協(xié)議，同時也會叫上律師來做公證，讓我們的交易具備法律效應。”
說著抬手搭在李欽肩頭，“做壞事前，記得多看看法律常識，別哪天被你媽媽帶進了監(jiān)獄，你還在傻傻地給她數(shù)錢。李欽，你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是男子漢，不該做任人擺布的工具。哪怕這個人，是你的親生母親。”
陳雪梅把李欽拉到她身后，急切地想拿到錢：“我兒子用不著你來教育，錢什么時候給我？”
“我是好心在跟你做交易，不是在做你的提.款機。我手里沒錢，那么大一筆錢，我跟家里要也要師出有名吧？你們回去等消息，錢到手了我會聯(lián)系你們�！�
“我怎么知道你守不守信用？”陳雪梅留了個心眼。
“三個月內(nèi)，我會信守承諾把錢給你們。而且今天就可以先轉(zhuǎn)五萬以表誠信。同樣，我也要看到你們的誠信，接下來這三個月內(nèi)，你們不準以任何形式去騷擾晏檸西。”
陳雪梅咬咬牙：“好，你現(xiàn)在就轉(zhuǎn)�！彼贸鍪謾C，點開微信，“直接線上轉(zhuǎn)賬�！�
“線上轉(zhuǎn)賬記錄，也可以作為證據(jù)�！泵麒謴娜輶叽a并重復道，“五萬金額，被認定為敲詐勒索罪，刑期不低于3年�！�
陳雪梅聽了，當即捂住自己的手機屏幕。
明柚寬慰道：“放心，只要你們老老實實按我的要求來，不制造麻煩，我一分錢都不會少給，說不定還能多給幾萬�！�
受欲.望驅(qū)使，陳雪梅把手從屏幕上拿開了：“你掃吧�！�
她不想再住幾十塊一晚的旅館了，李欽要再不回學校上學，就又要留級了。
前些天她才故技重施，也用下跪這招去求過晏檸西。奈何晏檸西這次異常冷漠，說即便是他們鬧去學校，鬧得她身敗名裂丟掉工作，毀了她這一生，她也拿不出錢了。
陳雪梅要的是能給她錢的“女兒”，不是聲名盡毀后和他們一樣窮困潦倒的叫“晏檸西”的陌生人。
加完好友，轉(zhuǎn)完賬，明柚看著李欽問：“還有個問題。去年十月底，你們是不是跟晏檸西一起去過衡原？”
李欽點頭：“去了。就是去那家我做手術的醫(yī)院�！�
明柚拉開房門：“你們先走吧。”
打發(fā)走陳雪梅母子，明柚怒吼一聲，再也忍不住怒火，將桌子上陳雪梅喝過的茶杯砸到了地上。
吃了藥，讓自己平復。
明柚從茶樓出來，去她常光顧的那家花店，買了兩朵向日葵，搭配其他幾種，修枝養(yǎng)在花瓶里。
她把花放在了學校門衛(wèi)室，請保安幫忙打電話讓晏檸西來取。
向日葵，是太陽。她和她，就是彼此的太陽。
送完花，她主動聯(lián)系了自己的心理醫(yī)生。她要把自己藏在心底的愛情，也告訴她。
她要成為一個身心健康的人，要把心魔永久性驅(qū)逐。這樣才能專心一意地擁抱晏檸西，把自己變成太陽，做她的光。
……
為了賺錢，明柚委托去年街拍合作過的那位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幫她介紹工作。
她自己不想也不能當網(wǎng)紅，所以沒法接網(wǎng)絡主播之類拋頭露面的工作惹人非議，只能接平面模特類的工作。
她還請林藝陽出面，幫她介紹認識配音社團的同學，通過測評后，也對外接了配音業(yè)務。
五一勞動節(jié)假期的最后一天，姜萊收到了明柚的消息。
姜萊打開明柚發(fā)來的鏈接。
那是在某平臺上發(fā)布的系列音頻，她上滑看了一遍目錄，大為震撼。
明柚用這個名字，把高中三年語文課本里所有詩詞和必背散文的朗誦制作成了音頻格式。而目錄里最后一首詩，是“勝日萱庭小，西風橘柚長”。
上線當晚，這個系列音頻就被分享轉(zhuǎn)載了數(shù)百次。
晏檸西收到的鏈接，是何歡轉(zhuǎn)給她的。
那些音頻，她聽了一夜。
無數(shù)次對著微信里置頂?shù)念^像失神，無數(shù)次想點進去，又無數(shù)次等到息屏，手指都沒能動一下。
她怕自己發(fā)了消息過去，換來女孩的漠視或冷嘲熱諷，也怕女孩說想見她，那自己推開她的決絕就功虧一簣了。
最怕的，是消息發(fā)出去，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紅色感嘆號。
她設想了很多種發(fā)出消息后將面臨的可能性，可她卻連自己該發(fā)什么都想不出。
發(fā)“謝謝”嗎？
還是發(fā)“有心了，辛苦了”？
誰說女孩做這些就一定是為了她呢？
西柚不苦嗎？
是她，把西柚變成了很苦。
向日葵的生命力比桔梗強盛。一周過去，其他的花陸續(xù)枯萎，唯有兩朵向日葵依舊以飽滿的狀態(tài)盛開著，裝點了貧瘠的客廳，也填滿了她了無生機的心房。
像女孩沒有認識她之前的七千多個日日夜夜，女孩往后漫長的生命中也將不再有她，只要女孩過得好就足夠了。
她對她，唯有不可宣之于眾的牽掛，唯有用盡一切吉祥詞匯的祝福，讓風帶去，讓海浪帶去。
清晨醒來，晏檸西看到女孩更新了朋友圈，沒寫文案，只有兩個[太陽]的表情包。
配圖，正是她客廳里的向日葵花束，而背景，是一輪夕陽。
第108章
兌現(xiàn)
兩個月的時間，
明柚賺了十一萬，都是她一單一單業(yè)務以零化整湊出來的。單筆收入最少的有幾百塊，最高的有兩萬塊。
確認陳雪梅識相地離開懷安，
并讓李欽回校復課后，
期間她每隔一周就給陳雪梅轉(zhuǎn)一千塊錢穩(wěn)住他們，說這些零錢是在約定的二十萬之外，還說因為少了他們給晏檸西添麻煩后，
晏檸西做的飯菜都更好吃了。
可事實是，
她連晏檸西做的飯菜的味道都快記不得了。
六月底，齊雪歆收到了“消失”兩個月的明柚的消息，約她在三中附近的一家茶樓見面。
齊雪歆進門時，
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包間。坐在木椅上煮茶的女孩，沒有扎她標志性的高馬尾，
也沒有穿她常穿的白色T恤。
女孩畫著精致到完美無瑕的妝容，
烏黑秀麗的長發(fā)被她捋在一側(cè)，
耳垂上是一對閃閃發(fā)亮的五角星流蘇耳環(huán)，身上穿著一件杏色的法式長袖雪紡連衣裙，
左手的手腕上也戴著跟耳環(huán)同系列的手鏈。
“姐，
快坐啊�！�
女孩臉上清麗溫和的笑，
也讓齊雪歆覺得陌生。
齊雪歆坐下：“兩個月不見，
齜牙咧嘴的小狼狗都長成高貴優(yōu)雅的阿富汗獵犬了。還轉(zhuǎn)了性，洗心革面，不喝酒，
改喝茶了？”
四月份她去學校找明柚，
是篤定了明柚會挽回跟晏檸西的感情。
不出她所料，
發(fā)布的系列音頻也印證了，連她都為之感動。可沒成想，
那之后連水花都沒了。
這兩月她也是每次見晏檸西，都要極度克制，才能忍住不問她跟明柚還有沒有聯(lián)絡什么的。
至于晏奇祥拜托她的事，她是準備等這屆高三的孩子們填完志愿再跟晏檸西嚴肅交心的秉燭夜談一回。
今年的志愿填報系統(tǒng)已開啟，再過一周，塵埃落定，就可以談了。
明柚把兩個茶杯倒?jié)M：“不是你說的嗎？適當?shù)臅r候，可以換一換口味。喝喝看，美容減肥的�！�
齊雪歆：“……”
掩飾尷尬地小抿了一口，“找我什么事？”
“騙人的事�！�
“？？？”還好只喝了一小口，不然她得噴出來。
半小時，聽完明柚說的“騙人的事”后，齊雪歆瘋狂到飆了幾句臟話。
“今天以前，我還以為這么狗血奇葩的事和這么不要臉的人只會出現(xiàn)在社會新聞里，居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還是出現(xiàn)在我最好朋友的身上！”
齊雪歆氣得坐立難安，大有拿刀去架在陳雪梅脖子上給晏檸西出一口惡氣的架勢，“不行，我現(xiàn)在就要去找那個女人，給晏花花討回公道！簡直欺人太甚！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的惡犬，是敗類，是狗皮膏藥�？赡阌袥]有想過，在我們罵她的時候，晏姐姐作為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又是什么？
“齊姐姐，她再壞，再沒有底線，也是給了你最好朋友生命的人，沒有她，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晏檸西。這樣想，會不會讓你減少一些對她的恨？”
明柚就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明柚的一席話，讓齊雪歆冷靜了下來。
她喝掉茶杯里的水，又將杯子遞到茶壺邊：“那我們就忍氣吞聲，白白給她二十萬？不對，還不止這個數(shù)，晏花花這幾年給她的，怕也至少得有十來萬了。還有叔叔賣房子的錢，說不定也拿了一部分給她�！�
“我打聽過了，縣城的房子，只能賣三十多萬。如果叔叔的確拿去還了他們自己家的債務，又留了一筆給晏姐姐，再看陳雪梅的反應，大概率叔叔是沒有給她錢的�！�
明柚將重新倒?jié)M茶水的茶杯擺好，問齊雪歆，“那張卡里有多少錢，你知道嗎？”
“不知道。”銀.行卡雖在她這兒，但密碼不在。
“沒事。不管多少，都是父親對女兒的愛。過去的賬我們就不算了，算當下和未來的賬就行了�！�
“小柚子，你說你籌齊了二十萬，這二十萬……”
“齊姐姐放心�！�
明柚知道她想問什么，“這二十萬里的每一分錢都是正當來路。一半以上是我靠街拍或配音等正經(jīng)工作賺的，另外一部分是我媽給我的生活費。楊女士對我向來出手闊綽，省一省，半年幾萬塊還是有的。”
她的省一省，是沒算明泰給她的節(jié)日紅包和每個月打給她的錢。
要算上這些，她也不用起早貪黑。
可晏檸西曾罵她是啃老族，無論當時是不是出自晏檸西的真實想法，這對明柚都是一種警醒。
拿父母的錢為自己所愛之人“還賬”，的確不是件光彩的事。
“齊姐姐，錢我湊夠了，但后續(xù)跟陳雪梅的談判，我沒有把握，也沒有人脈，不知道合不合法……”
齊雪歆抬手示意她不用再多說，端起杯子：“以茶代酒，姐姐敬你�！�
喝完這杯，連跟前任分手都不會哭的齊雪歆，眼眶里竟也有淚光閃爍，“騙人的事，合法不合法的事，姐姐都能做�！�
上次見，她說她心疼明柚，大部分還只是出于對自家閨蜜“渣”了人家而感到抱歉。
這次見，她沒說心疼，卻是真的心疼了。
……
明柚轉(zhuǎn)錢給陳雪梅當天，齊雪歆找來一位之前在酒吧認識的律師朋友幫忙，自己也“扮演”律師，有模有樣，道具齊全。
茶樓里，由律師拿出文件再次對敲詐勒索罪進行了陳述，且全程公開錄音威懾陳雪梅母子，讓陳雪梅和李欽雙雙在協(xié)議上簽署姓名并按了手印。
——麻煩擺脫了，晏花花那邊，你預備怎么做？不得讓她以身相許、涌泉相報��？小柚子，姐姐這回是真服你。鞠躬盡瘁，肝腦涂地，以后你的忙，姐姐都幫定了。
——再等等吧。等她習慣沒有陳雪梅騷擾的安穩(wěn)生活，等她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