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再怎么騙自己,試圖蒙蔽所有的懷疑,在真相面前,都是不堪一擊。
噩夢一樣……一切都跟噩夢一樣。
邵諾似乎不知道怎么應(yīng)付這樣的場面,直接愣住了。
她僵直著背尷尬的看著李程秀低著頭哭了好久,才憤然站起來,適才的大家千金氣質(zhì)蕩然無存,隨口罵道,“靠,弄得好像老娘欺負(fù)人一樣�!�
她把支票往李程秀面前一推,“喂,你拿著,然后趕緊搬走吧,我弟弟跟你不合適,他也,沒,沒你想的那么好,總之趕緊跟他斷了吧,對誰都有好處�!�
李程秀茫然的抬起臉看著她,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你走吧,你走吧,鑰匙在,在鞋柜……上,你走吧。我也會走,一定走。”
邵諾臉色發(fā)青,踩著高跟鞋蹬蹬蹬的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扇門關(guān)上,李程秀才敢發(fā)出聲音,抱著頭哭了起來。
心太痛了,從來沒試過這種絕望的感覺,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生存的空間一瞬間崩塌了,他該何去何從?
邵群的欺騙,邵群的背叛,邵群的溫柔,邵群的深情,這是一個人嗎,他認(rèn)識的,是一個人嗎?
怎么會有一個人,能把他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雕刻進(jìn)另一個人的靈魂中。
邵群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動情的樣子,居然都這么清晰生動的浮現(xiàn)在他眼前,反反復(fù)復(fù),把他的心都揉成了碎片。
他隱約想起十多年前,他也是對于邵群的冷漠傷心不已,然后一個人在冰冷的醫(yī)院,拿著他媽的診斷單子嚎啕大哭,那時候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他誰都沒有,沒人能幫他,也沒人能救他。
他能救自己第一次,能不能救的了第二次?
李程秀不知道自己在昏暗的冰冷的房間里究竟哭了多久,等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時,外面已經(jīng)徹底黑了。
他踱進(jìn)雜物間,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拖回臥室,開始收拾東西。
這個地方不能再多呆一秒。
到處都是邵群,隨便哪一個角落都有開心的回憶,他必須馬上離開。
他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就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了。
搬到這里后,大部分東西都是邵群給他買的,他的舊衣服被逼著扔的差不多了,所以收拾起來異常容易。
他拖著那個大行李箱,感覺自己不過是來住了躺旅館,等到離開的時候,什么都不應(yīng)該帶走,因?yàn)閹ё呤裁�,都要付出代價,而那些代價都太貴重,不是他負(fù)擔(dān)得起的。
他臨走前帶走了兩樣邵群給他的東西,一個是離了人就活不了的小茶杯,還有就是電話卡。
等到邵群回來后,他必須當(dāng)面跟邵群做個了結(jié),并且還有些事情要交代,比如欠他的錢。
而且他今天面試的幾家餐館,很有可能會給他打電話,他現(xiàn)在急需一份工作。
他裹緊了大衣,拖著行李箱,邊哭邊離開了這個他住了大半年,有這輩子他最美好的回憶的地方。
他坐著公交車去了火車站,在路邊買了個二百多塊錢的二手手機(jī),然后找了個一晚上五十的小旅店,打算先在這里將就一個晚上,明天盡快去找房子。
李程秀給茶杯喂了點(diǎn)兒東西,把它放進(jìn)暖和的窩里看著它睡著了,才和衣躺下。他不敢把那個上面布滿不明物體的斑駁的被子蓋到身上,只好裹著衣服躺在那個潮濕陰冷撒發(fā)出難聞的氣味的床上。
身體和心都疲憊不堪,但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眼前全是邵群跟他美麗的未婚妻親密相擁的畫面。只要一個控制不住,他就會哭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哭,能做什么。自己獨(dú)自悲傷是最安全的方法,他既沒有膽量傷害別人,也沒法讓事事都如自己所愿,除了用眼淚來宣泄,他能做什么呢?
李程秀就那么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他徹夜未眠,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起來洗了把臉,把箱子和茶杯寄存在老板娘那兒,就開始去找房子。
他在深圳的這么多年里,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找了多少次房子,怎樣找到便宜的房子,他比任何人都有經(jīng)驗(yàn),可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一天他不用再找房子。
他一直奢望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沒有人能把他趕出去,他也不必為了工作的變動,或者漲價的房租,而不得不拖著大包小包,尋找下一個安身之處。
他本來計(jì)劃著,等到把債還清,攢到十五萬塊錢,就離開深圳,去一個生活成本很低的小縣城,買一套房子,如果錢還有剩,就開個小餐館,安靜平穩(wěn)的過日子。
邵群的出現(xiàn),徹底攪亂了他的步調(diào),讓他見識了體會了更多,也變得奢望更多。
去奢望不屬于自己這個世界的東西,難怪要摔的這么重,這么痛。
自己小的時候犯傻,尚可以說是年幼無知,現(xiàn)在呢?還沒學(xué)會教訓(xùn),豈不是活該。
換來的代價就是自己要拖著千瘡百孔的身心,穿梭在這個孤獨(dú)的城市里,尋找一方適合他生存的空間。
李程秀由于過于急迫,房子好壞也不挑了,租下了一個十二平米大的小閣樓。以他的身高,把身體挺直了走路,也最多走不出五步遠(yuǎn)。廚房和浴室都設(shè)在樓下,房間諸多不便,只是很便宜,而且可以一個月一個月的租,也方便他以后找到了工作,另作打算。
他回頭去火車站把行李和茶杯弄了過來,打掃了下房間,換上干凈的床單被褥,然后整個人累的坐在床上直喘氣,他從昨晚到現(xiàn)在,就滴水未進(jìn),又忙了一天,累的一動不想動。
可一旦靜下來,就愈發(fā)的感覺到自己的孤獨(dú)。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黑暗,陌生的冰冷,他熟悉的一切都哪兒去了,邵群在哪里?曾經(jīng)陪伴他的人,在哪里?
李程秀覺得眼眶又開始發(fā)澀,他突然抬起手狠狠的甩了自己一耳光。
“別哭了�!�
啪!
“別哭了……娘娘腔……真沒用,別哭……”
啪!
“不能哭了,沒有用……沒用,真窩囊……娘娘腔……真沒用……”
啪!
“不許哭……”
啪!啪!
陰暗的房間里,最終只剩下了瀕于崩潰無法支撐的哭泣聲。
李程秀第二天接到了一個電話,正是跟Adrian的造型工作室在一條街上的那家餐館的錄用通知,讓他兩天之內(nèi)去報到。
他趁著白天的時間去添購了一些日用品,然后又開始留意租房信息。
新工作的位置離他現(xiàn)在住的地方有些遠(yuǎn),而且包吃不包住,他下個月就得搬去一個近一點(diǎn)的地方,不然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都要三個小時。
下午的時候他接到了Adrian的電話。
好像永遠(yuǎn)精力充沛的Adrian一開口就大驚小怪,“哎?你聲音怎么這么啞呀,感冒了嗎?”
“沒……是,感冒了�!�
“不要緊吧,要不要去看看你?邵群出差回來了嗎?有人照顧你嗎?”
“沒關(guān)系,只是,嗓子啞,沒事�!�
“哦,這正好換季的時候,很多人都感冒了,要注意身體呀�!�
“嗯,謝謝。”
“對了,你上次不是去我附近哪兒找工作嗎,找到了嗎?”
“找到了�!�
“在我那條街上?”
“對。”
“哇,太好了,是那家川菜館嗎,我平時吃飯翻來覆去就那么幾件,你在哪里,我多去光顧,邵群說你做飯可好吃了�!�
李程秀現(xiàn)在聽到邵群這個名字,心里都一陣陣的鈍痛,勉強(qiáng)開口道,“是,是那家�!�
Adrian似乎是察覺出些不對勁,“程秀,你真的沒事吧,怎么聽你聲音不太對頭呀�!�
李程秀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避道,“真的沒事�!�
Adrian又嘟囔了幾句廢話,讓李程秀上班后給他打電話,他去找他玩兒之類的,就跟個小孩兒一樣,一個人嘰嘰喳喳的也能說上半天。
這時候任何人的關(guān)懷,都能讓李程秀倍加感動,他幾次想對著電話那頭傾訴,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他現(xiàn)在,真的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本來計(jì)劃著第二天去餐館報道,可是在早上,他接到了邵群的電話。
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他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心臟疼的直抽,電話連續(xù)響了七八聲直到斷掉,他都沒有勇氣按下通話鍵。
過了半晌,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
李程秀強(qiáng)忍著恐懼和心痛,輕輕按下了通話鍵。
“喂,李程秀?你怎么不在家?我剛下飛機(jī),你這么早就出門,是找到工作了?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回來嗎,就不能給我做頓早飯?jiān)僮�?”邵群的口氣聽上去很是不悅�?br />
李程秀嚅動著嘴唇,半天喉嚨都發(fā)不出聲音。
“喂?喂?說話呀,聽到?jīng)]有?”
“我……我現(xiàn)在……過去�!�
“什么?”
“我現(xiàn)在,過去�!�
“你要現(xiàn)在回來?那就快點(diǎn)回來,我想吃你做的東西,算了,你在哪兒呢,我去接你吧�!�
“不用,不用�!�
“好吧,你快點(diǎn)啊。”
掛下電話,邵群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著擺在地上的一大堆袋子,想著李程秀收到這些禮物時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他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沒買幾樣?xùn)|西,一看到好的就覺得這也適合李程秀,那也適合李程秀,忍不住就全買下來了。
Tahiti是個不錯的休閑的地方,只不過下次應(yīng)該帶李程秀一起去,才不會那么無聊。
第三十九章
邵群聽到門鈴響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他從里面給李程秀按開大門,然后又去打開別墅的門,“出門怎么連鑰匙都不帶�!�
李程秀臉色慘白如紙,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搖晃。
邵群驚訝的把他拽進(jìn)屋子,“你這怎么了,我就走了幾天,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李程秀眼神飄忽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推掉他抓著他胳膊的手。
邵群蹙起眉,“怎么了?”
李程秀看著他。
這還是那個邵群,除了曬黑了一點(diǎn),沒有任何變化�?墒菍λ麃碚f,已經(jīng)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不過分開短短的一個星期,就恍若隔世。
邵群覺得他很不對勁,就跟丟了魂兒一樣,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李程秀。
“程秀,你到底怎么了?”邵群把他拉進(jìn)屋,“先進(jìn)來。”
李程秀被迫被他拽進(jìn)屋里。
邵群擔(dān)心的看著他,“到底怎么了,跟我說說�!�
李程秀從口袋里掏出一樣?xùn)|西,“這里是,四萬塊錢,剩下的,兩年,還給你�!�
邵群看著那本暗紅色的東西,是本存折,他愣住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已經(jīng),搬走了,錢,一定還你�!�
邵群咬牙切齒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程秀紅著眼圈,仿佛是在承受莫大的痛楚,啞聲道,“邵群,我們分手吧。”
邵群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拔高聲調(diào),“你說什么?”
李程秀使出渾身的力氣,重復(fù)了一遍,“分手吧�!�
邵群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睛頓時拉滿了血絲,狠道,“你敢不敢把剛才的話再重復(fù)一遍�!�
李程秀的鼻翼輕輕鼓動著,清澈的眼睛慢慢浮上了水汽,他哽咽著說,“邵群,你要結(jié)婚,我們,分手吧。”
“誰他媽跟你說的!”
“你三姐�!崩畛绦阌昧ν浦氖直郏瑐牡目粗�,“你們,打電話,我在旁邊�!�
邵群心頭大震,手臂頹然垂了下來。他扒了下頭發(fā),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程秀,坐下我們聊聊�!�
李程秀搖搖頭,抹了下眼睛,把存折放在桌子上,“我走了�!�
邵群長腿一伸,就擋在他面前,怒道,“什么事不能溝通一下嗎,說走就走,算怎么回事兒?”
李程秀吸著鼻子,顫聲道,“我說過,你結(jié)婚,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我�!�
邵群惱羞成怒,“我他媽有什么必要告訴你!我結(jié)不結(jié)婚,又管你什么事!”
李程秀臉上顯出一絲絕望,他轉(zhuǎn)身欲走。
邵群死死拽著他的胳膊,厲聲道,“我們這樣不好嗎,我結(jié)了婚會照樣對你好,你他媽怎么就這么死腦筋啊,我不跟女人結(jié)婚,難道能跟你結(jié)婚嗎?咱們還是能在一起,我結(jié)不結(jié)婚,根本沒有任何改變,我他媽能對你更好,你到底在鬧什么�!�
李程秀抬起頭,滿臉痛苦的看著他,“邵群,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
“我……”邵群剛要開口,卻頓時愣住了,他把李程秀當(dāng)成什么?他把他當(dāng)成自己養(yǎng)的小玩意兒,可是,可是又比以前養(yǎng)過的都讓他上心的多。
眼淚漸漸從眼眶里滑落,李程秀哽咽道,“邵群,你告訴我,你書房里的玳瑁,是不是陳總,送你,因?yàn)槲�。�?br />
邵群一怔。
“我被迫,辭職,是不是你干的?”
邵群目光有些閃爍,喉結(jié)上下鼓動著。
他這表情,算是默認(rèn)了。
李程秀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經(jīng)快要不認(rèn)識這個人了。
“邵群,我以為,我們,互相喜歡,可是,對你來說,你只是包養(yǎng)我�!�
邵群垂下眼簾,憤恨的罵了句臟話。他三姐滿世界逍遙自在,向來不怎么管他的事,無緣無故跑來,絕對是他大姐指使的。
李程秀使勁揉了揉眼睛,試圖推開邵群。
邵群抓著他的手,腮幫鼓動著,似乎也在隱忍著什么,壓低聲音勸道,“程秀,別鬧了。我說了,我結(jié)婚對我們之間不會有半點(diǎn)影響,你可以繼續(xù)住在這里,我也會經(jīng)常來陪你,以后如果我回北京了,我保證,我?guī)慊厝ァ?br />
李程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邵群每說的一句話,都跟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劃拉著他的心。
這個人,這個人,他看錯了,他徹底看錯了。
邵群急切的捧著他的臉,低頭就想親他,李程秀突然狠狠推開了他。
邵群一時無防備,腰撞到了餐桌上,痛到不痛,卻讓他怒火中燒。
“你他媽鬧夠了沒有!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以為自己值幾個錢,真他媽以為我沒了你不行�。 �
李程秀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轉(zhuǎn)身就走。
邵群覺得呼吸一滯,有種莫名的恐懼在他胸中瞬間爆裂開來,他控制不住的隨手抄起了手邊的東西,狠狠扔了出去。
那東西正巧砸到了李程秀的背上,他悶哼了一聲,一個踉蹌,如果不是扶著墻,差點(diǎn)就摔倒在地。
邵群仿佛才回過神,看著地上的鐵質(zhì)煙灰缸,雖然不是多重的東西,但是砸到了肯定也會疼。
他手有點(diǎn)發(fā)抖,就像上去看看他,“程秀……”
李程秀突然轉(zhuǎn)臉過來,蓄滿淚水的眼睛映出哀怨,他輕聲道,“別過來,別過來�!�
邵群額上青筋暴突,抬起一腳把精巧的玻璃鋼餐桌踹翻在地,怒吼道,“李程秀,你他媽有種出了這個門,就再也別回來!老子隨便上街抓一個,都比你年輕漂亮識時務(wù)!對你好點(diǎn)兒你他媽就上天了,你可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憑你也配跟我提分手!憑你也配!你憑什么,你他媽憑什么!滾!給我滾!別再讓我看到你!”
李程秀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
邵群氣的掄起椅子,把靠墻的一排玻璃櫥柜,都給砸了個稀巴爛。一回身看到自己給李程秀買的一大堆禮物,更是氣的眼睛都紅了,他粗暴的打開落地窗,把那些他用心挑選的東西全都扔進(jìn)了魚池里。
直到折騰的自己都累的氣喘吁吁,邵群都覺得胸中那股憤怒焦躁的情緒無法平息,他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著煙,始終無法把李程秀頭也不回走掉的背影從自己腦海中剔除,恨的他想把房子都燒了,讓李程秀這個不識抬舉的傻逼徹底從他生活里消失。
從那個房子成功逃離,就仿佛又經(jīng)過了一次痛苦和絕望的洗禮。李程秀發(fā)誓他再也不會踏進(jìn)這個地方,就讓記憶,感情都一并在這里埋葬吧,他想把一切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