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蒲子銘只神秘莫測地一笑，留下同事一頭霧水。夫妻情趣，豈可為?外人道也。
今天?早上，
ICU躺著的腎衰病人終于成功脫了機，現(xiàn)在用高流量維持，人已經(jīng)醒過來了，有基本意識，氧飽和度始終維持在九十?六左右，已經(jīng)是一個令人滿意的數(shù)值了。
接下來就是再觀察一兩天?，高流量能?一直維持的話，就轉到?普通病房。
家屬聽了這個消息十?分高興，握著蒲子銘的手說要給他送錦旗。
尹彩跟在蒲子銘后面，她?能?感受到?家屬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高興的情緒，也為?病人和家屬感到?開心?。
可是她?發(fā)現(xiàn)蒲老師的表情并沒有變得輕松，她?聽見?蒲老師和家屬說：“人雖然從ICU轉出來，但是病人的身體情況還是很糟糕的，挺過了這一次也有可能?有下一次，至于下一次能?不能?救得這么及時就不好?說了，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尹彩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心?想蒲老師為?什么要在病人轉好?的時刻說這種喪氣話，就不怕家屬生氣嗎？
尹彩也能?看出家屬確實有些不高興，但是病人還在他們手中，家屬也不敢發(fā)作?：“那醫(yī)生您說，我?們該怎么辦呢？”
家屬其實也精疲力盡了，一次次進醫(yī)院，一次次搶救，兒女?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誰能?一直陪著患病的老父親呢？
尹彩看見?蒲老師露出思考的表情，她?滿懷期待，以為?自己又?能?獲益匪淺，沒想到?這次蒲老師只是說：“我?們再請個心?內(nèi)科會診看一下吧，他心?臟功能?本來就很差，每次心?衰發(fā)作?之后，心?臟功能?肯定是斷崖式地往下走，心?衰發(fā)作?的時間間隔一定是越來越短，簡單來說，他這顆心?臟已經(jīng)不能?維持基本的功能?了，從我?的角度來看，心?臟的問題更大，要先解決心?臟的問題，但這一塊，具體還是聽心?內(nèi)科或者心?外科的意見?……”
家屬聽得一頭霧水，他只聽到?心?臟不行?了幾個字，可是心?臟不行?了，人要怎么活呢？
尹彩卻是聽明白了，蒲老師的意思是要做心?臟移植，否則這就將是一個無底洞一般的惡性循環(huán)。
尹彩按照上級老師的指示，火速發(fā)了一個心?內(nèi)科的平會診，一般來說上午發(fā)的會診，當?天?受邀科室的會診醫(yī)生就會過來。
可今天?不知什么情況，心?內(nèi)科一直沒來。尹彩只好?在下班前把這個情況匯報給了蒲老師。
“我?知道了，你和今天?的值班醫(yī)生交完班就下班吧�！�
今天?心?內(nèi)科的會診醫(yī)生是戚彤雯，蒲子銘看了一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間，猜測她?有事在忙，或許漏了這條會診申請。
他因為?昨天?晚上的激情還有些心?虛，畢竟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老婆都沒和他說話。
蒲子銘在微信對話框里打打刪刪，想提醒她?，又?怕她?覺得自己在催她?：［老婆大人你好?，能?不能?接受一下我?科的會診申請？］
過了十?分鐘，對方發(fā)過來一個字：［滾。］
……
戚彤雯今天?忙得焦頭爛額，跑了一天?的會診，一天?之內(nèi)唯一坐下來的時刻是填會診單的時候。
這些會診大部分來自外科，比如這個要切胃的病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手術前太?緊張，在病房里暈了，所以外科發(fā)了心?內(nèi)會診。
戚彤雯心?情復雜：“暈厥史，你請心?內(nèi)會診干什么？為?什么不請神經(jīng)內(nèi)科？”
顯然會診單也是規(guī)培醫(yī)生發(fā)的，他小聲地解釋道：“老師您好?，是上級老師讓我?發(fā)的心?內(nèi)會診。”
“你上級老師是誰？”
“費心?老師。”
說曹操曹操到?，費心?風風火火地過來，看見?戚彤雯眼睛一亮：“誒呦，戚老師，是你啊�！�
既然是熟人，戚彤雯就不好?發(fā)作?了，她?掛上笑臉和費心?打招呼：“費老師，這個病人暈倒，你們排除了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原因嗎？”
“主要是病人說胸痛胸悶，而且做手術嘛，還是心?臟方面影響大一點，這個心?臟有問題，麻師都不給麻的……”費心?笑呵呵的，突然開始和她?賣慘：“主要還有……神內(nèi)的人我?們哪請得動啊？要是心?臟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想年前開掉算了，不想留到?年后�！�
自古外科出社交達人，明明戚彤雯和費心?也就排練節(jié)目的時候見?了一面，費心?卻像是和t?她?無比熟悉一般：“咱倆的關系擺在這里，能?不能?做，你就一句話！”
戚彤雯：“……”
她?默默地往旁邊移了一步：“目前看來不太?像是心?臟的問題，更像是腦源性的暈倒�！�
戚彤雯繼續(xù)詢問病人：“之前心?臟有哪里不舒服嗎？心?臟超聲做過嗎？”
病人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是頭一回暈倒，之前沒有一點不舒服！醫(yī)生，我?身體可好?了�！�
戚彤雯看著她?明顯超標的bmi，覺得她?這話說得十?分牽強。
這個病人要做的是袖狀胃切除手術，主要目的是減重，也就是說這個手術并不緊急。
病人的妹妹在一旁說：“哦，我?想起來了，醫(yī)生，之前在我?們老家那里做過心?臟ct……”
“為?什么做這個檢查？”戚彤雯看了費心?一眼，其意思不言而喻，看吧，我?就說有什么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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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對！是有這回事！”病人也大叫起來：“瞧我?這記性，把這給忘了，我?這不是胖嗎？人一胖，血壓血脂都高，而且我?爸我?爺爺都有冠心?病，我?之前覺得心?臟不舒服，老家的醫(yī)生就給我?開了這個檢查，還是什么國外進口的機器呢，貴的要命！”
戚彤雯＆費心?：“……”
病人的嘴，騙人的鬼，剛才還說自己身體都好?，心?臟沒有不舒服。每個病人都是一座有待挖掘的寶藏，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爆出一點驚喜來。
“不過查出來都是好?的！我?之前做心?電圖也是好?的！醫(yī)生你們放心?吧，沒問題的！”
胃腸外科的規(guī)培生在一旁補充道：“入院后的心?電圖和心?超確實是好?的�！�
引起暈厥的原因有很多種，低血糖，腦血管疾病，心?血管疾病等等。其中以腦源性的原因最復雜，就這么說吧，神經(jīng)內(nèi)科是�？苹睾痛髢�(nèi)科基地是分開來的。戚彤雯曾經(jīng)在神經(jīng)內(nèi)科輪轉過，其他內(nèi)科科室最多半個月就能?上手，而神經(jīng)內(nèi)科一直到?戚彤雯出科的時候，她?都滿頭霧水。
費心?看她?凝重的神色，問：“要不轉你們那兒去做個造影？”
費心?補充說：“保險起見?。”
戚彤雯正在看家屬手機里的報告，過了一會兒，她?抬頭：“cta是陰性，但是造影是金標準。費老師，你看呢？”
費心?便問病人和家屬的意見?。病人說要打個電話問一下老公的意見?。
等病人打完電話，這個病人便從胃腸外科轉到?了心?內(nèi)科。
這個病人有冠心?病家族史，是個肥胖患者，且自身有高血壓高血脂，雖然目前因為?年輕，沒有太?明顯的癥狀，心?電圖也沒有明顯異常，但是不能?排除心?臟血管里有堵塞。
如果在心?臟血管堵塞的情況下去做全麻手術，無疑是風險很大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年輕女?病人做的是減肥手術，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家屬更不能?接受。
費心?和病人充分溝通后，病人也同意轉到?心?內(nèi)科進行?下一步治療。看得出來這位病人對費心?十?分信任，后來戚彤雯才知道，費心?在某小地瓜軟件上有十?萬粉絲，還是個“網(wǎng)紅”醫(yī)生。
戚彤雯好?奇地問了一句：“那你們這個減重手術一般做完之后一個月內(nèi)會掉多少?斤？”
“一般二十?到?三十?斤，看基礎體重，但因為?做這個手術的都是大基數(shù)體重，所以一般也在這個數(shù)�！辟M心?說：“能?靠自己減下來的，我?們都建議通過科學方式去減重，實在是超重到?影響身體健康并且確實減重困難，我?們才會做這個胃切除。畢竟太?重了基本上都有三高問題，長此以往對心?血管腦血管都有危害。”
戚彤雯看這個年輕女?病人也不過三十?歲出頭，當?她?得知自己暫時不能?做切胃手術的時候，臉上既有遺憾也有放松。
不過這都是病人自己的事情了，戚彤雯無權干涉，她?只是個心?內(nèi)科醫(yī)生，本職工作?以外，她?絕不會多說一句話。
回到?心?內(nèi)科病房后，戚彤雯正要打開電腦查看會診列表，一個規(guī)培同學向她?求助：“戚老師，昨天?新收的那個三床，要插導尿管，我?……我?插不進去……”
三床是一個肺部感染的病人，送進來的時候意識不清，家屬簽了放棄有創(chuàng)搶救同意書，訴求是用藥控制肺部感、盡量減輕老人的痛苦。
戚彤雯去看了一眼，說：“前列腺增生的老年男性病人確實不好?插尿管……”
胡姣問：“那怎么辦？”
“術業(yè)有專攻，請泌尿外科會診�！逼萃┖敛华q豫地說道。
插尿管確實不是她?們心?內(nèi)科擅長的事情，她?們硬插給病人帶來新的創(chuàng)傷和痛苦也不好?。
沒過多久，泌尿外科的會診醫(yī)生怒氣沖沖地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三床的管床醫(yī)生在哪里？”
胡姣正想說話，戚彤雯已經(jīng)站起來和泌尿外科醫(yī)生打招呼，“李師兄，好?久不見?。”
一見?是熟人，怒火消一半。
李師兄說：“師妹啊，你這有點離譜了，你叫我?怎么填會診單？”
戚彤雯說：“確實是比較困難的尿道，而且病人的情況不太?好?，我?們也不想給病人帶來二次損傷，所以才求助師兄�！�
戚彤雯話鋒一轉：“師兄從前難道沒因為?心?率快的事情叫過我?們會診？”
李師兄啞口無言，二話不說去插導尿管了。
胡姣在一旁露出欽佩的目光，作?為?一個剛上臨床的小醫(yī)生，她?總是拿不定什么時候該發(fā)會診，什么時候不該發(fā)，每一個來會診的老師要么火爆脾氣、要么疲憊不堪，她?看著心?里發(fā)怵。
這時便聽得戚老師教她?：“該發(fā)會診的時候就發(fā)會診，不是本專業(yè)能?力范圍內(nèi)的風險就應該及時分擔出去�！�
胡姣大悟特悟。
戚彤雯忙了一天?，終于有空坐下來，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忽而一拍腦袋，忘了問神經(jīng)內(nèi)科那邊什么時候可以安排入院了！
于是她?給在神經(jīng)內(nèi)科的同學發(fā)消息，到?時掛好?號直接開住院單即可。
等把父親的事情弄妥當?之后，戚彤雯才注意到?蒲子銘發(fā)來的消息。
漏了一條會診？
戚彤雯并不會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工作?，沒有接受腎內(nèi)科的會診申請，完全是因為?她?漏了一條。
戚彤雯趕緊去翻看會診列表，點進去，還是令人眼熟的病人。
戚彤雯看了檢查報告，寫會診意見?：病史知悉，建議心?外科會診，謝邀！
這個病人的情況差成這樣，治心?衰的藥都有腎毒性，她?們心?內(nèi)科又?能?有什么好?辦法？
戚彤雯在微信上簡單粗暴地回復：［滾。］
第二天?是個手術日，戚彤雯最近開始跟著老師上手術，和以往不同，老師現(xiàn)在是正兒八經(jīng)地教她?東西。
只是因為?她?現(xiàn)在任住院總的工作?，call機一響或者心?內(nèi)科需要她?，她?就得趕過去處理，所以基本上是里面穿著手術衣，外面套件白大褂，四處奔波。
在這種情況下，戚爸爸在神經(jīng)內(nèi)科普通病房住下的時候，當?天?戚彤雯都沒有來得及去看一眼。
她?甚至忘了吃今天?的中飯，在師傅把盒飯拎到?介入導管室餐廳時，她?又?去跑會診以及處理病房的事情了。
一直到?晚上，她?才有喘息的工夫。那會兒食堂已經(jīng)關門了，倒是有二十?四小時炒飯機器人，但戚彤雯已經(jīng)累得不想動彈，拿出手機劃了一會兒外賣，又?覺得沒有胃口。
她?最終站起來，沖了一杯咖啡。都說年底了，內(nèi)科病房要清病人，按理說要比平常時候清閑，可戚彤雯只覺得事情更多了。
“咚咚咚——”
“請進——”戚彤雯深呼吸一口氣，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抬頭往門口看去。
這個點來的人，要么是護士，要么是病人家屬。
她?唯獨沒有想到?蒲子銘，他手上提著一個保溫袋，當?他看到?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客氣消失，露出一部分真實的自己。
他進來的時候輕輕帶上門，“雯雯？”
戚彤雯看著他不說話。
蒲子銘也什么都沒說，而是拿走了她?手邊那杯咖啡：“這么晚了，就別喝咖啡了，喝點牛奶？晚上尋到?空就躺一躺�！�
戚彤雯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你怎么過來了？”，盡在晉江文學城
“爸來醫(yī)院辦理入院，我?剛才去看過他們了，這是媽讓我?帶給你的�！�
自從戚彤雯和母親說了之后，便當?的內(nèi)容變得正常很多。
戚彤雯伸手打開便當?，“你吃過了嗎？”t?
“沒有�！逼炎鱼懻f：“老婆還在生我?氣，我?吃不下�！�
戚彤雯：“……”
她?的腦不受控制地亂想，臉頰嫣紅，“瞎說什么？”
她?伸手，拉著他，把他按到?凳子上：“趕緊吃，吃完走！”
戚彤雯以為?他會消停，沒想到?過一會兒他又?開口問：“雯雯，會診意見?能?寫一下嗎？”
“寫了，你自己看。”
于是蒲子銘暫停吃晚飯去電腦看記錄，然后看到?了老婆那句建議心?外科會診。
他重新洗手坐回來。
戚彤雯以為?他又?要說什么，比如覺得她?太?敷衍。
沒想到?他說：“巧了，我?也是這么想的，看來英雄所見?略同，我?和老婆心?有靈犀�！�
“那么過幾天?，我?就讓他們轉去心?外科好?了�！逼炎鱼懲蝗徽J真起來，他思考的時候習慣用食指和中指敲擊桌面，敲一下頓一下。
戚彤雯坐在他對面，可以看見?他清晰的下顎線，戀愛七年，成婚三年，蒲子銘沒有婚后發(fā)福，反而身材保持得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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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彤雯說：“心?外科未必肯收，而且我?聽說鐘主任年前不準備開刀了�！�
蒲子銘驚訝：“這么早？”
外科什么時候停刀取決于帶組教授，有的組開到?大年夜，有的組開到?過年前一周；但是將近一個月前停刀的還是少?見?。畢竟他們也不是小醫(yī)院。
“聽說鐘主任懷孕了，一開始鐘主任不知道，差點動氣流產(chǎn)，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年前不開了吧�！�
戚彤雯說：“對，應該和你想的一樣，是和宋主任吵的架。宋主任這一周也沒在手術室里�！�
第
26
章
戚彤雯給他出主意：“快過年了，
這人躺在你們那也不是個辦法。內(nèi)科的治療手段已經(jīng)這樣了，要么讓家屬聯(lián)系胸科醫(yī)院，轉到那里去?�！�
“鐘主任之?前就是胸科醫(yī)院的人，
要么改天問問鐘主任那里的關系�！�
想把病人勸走，并不是那么件容易的事情。這個病人多次住院，
心?里也?知?道他們出院容易，
下一次想要住院就難了，
所以?他們不愿意出院，除非醫(yī)生給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如果蒲子銘只是去跟他們說，
讓他們聯(lián)系胸科醫(yī)院，家屬必然會說，
我們又不認識胸科醫(yī)院的醫(yī)生，您這里有?沒有?認識的人呢？
要是病人賴在這里不肯出院，
腎內(nèi)科也?沒辦法把人趕走。病人住得越久，
科室虧得越多，
到時候作為?把他收進來的醫(yī)生，蒲子銘就會面對最大?的壓力和責任。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胸科醫(yī)院的醫(yī)生收下他，
這樣病人和家屬都滿意。可人胸科醫(yī)院也?不傻，
他們也?不缺優(yōu)質(zhì)病人，
多少人在外面排隊，何苦要收這種?“爛病人”給自?己?添麻煩！就是做了手術愈后也?不好。真要收下，也?只能是為?了人情。
以?蒲子銘和戚彤雯的面子，
還找不到這樣的人情。
戚彤雯說：“要么你讓家屬先想想辦法吧，
先去?胸科醫(yī)院那邊掛個專家號，反正他們家不差錢，
應該是愿意拿錢換命的�！�
生老病死，都有?定數(shù)。因為?現(xiàn)代醫(yī)學的飛速發(fā)展，
才有?了從閻王手中搶人的可能。可這從來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每一種?續(xù)命的手段都是天價。
蒲子銘也?是這個想法：“我準備明天和他們談，實在不行再去?求鐘主任那里的人情�！�
鐘主任是心?外科的副主任，他們這些住院醫(yī)師和副主任之?間差得很有?可能是一輩子的差距。要想求主任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