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著急嗎?”他漫不經(jīng)心地將購物袋放在餐桌上,也沒抬頭,“我買了冰淇淋,吃不吃?”
蘇洄愣了愣,像看到貓罐頭的小貓一樣,悄沒聲兒地湊過來,“你下樓就是買這個啊�!�
“下去轉(zhuǎn)轉(zhuǎn),看到就順便買了�!睂幰幌纸o他香草奧利奧口味,故意說,“吃快點兒,別讓人等�!�
蘇洄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上面竟然還額外加了凍干脆粒,于是沒在意寧一宵擰巴的語氣,只是在拆開勺子之后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鼻腔里發(fā)出一聲類似小動物的聲音。
“嗯?”
寧一宵自己拿著巧克力口味,挖了一勺,“嗯什么?”
“誰等我?”蘇洄有些懵,“你說雪糕嗎?”
寧一宵也有些迷惑,“雪糕等什么……”
明明是那個叫萊恩的人,還有他的披薩。
剛說完,雪糕也的確來到他們二人身邊,搖晃著小尾巴。
蘇洄摸了摸雪糕的頭,又忘了要說什么,他吃了一口雪糕,眼睛都亮了,“好好吃�!�
吃完,他看了一眼盒子,覺得非常驚喜,不禁露出笑容,“我剛剛就想去這家店買冰淇淋的,幸好你早一步回來了,不然我又要多跑一趟�!�
買冰淇淋?
寧一宵的心情像是夜色里浮動的氣球,逐漸上升。
蘇洄說著,把帽子摘下來,也脫了外套,頗為滿足地坐到餐椅上,拿勺子逗雪糕。
“很好,今天又不用出門了。”
“餓不餓?”寧一宵忽然問。
蘇洄抬眼,“嗯?”
“不做飯了�!睂幰幌籼裘迹包c披薩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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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別點披薩了,點瓶醋吧寧一宵
第39章
N.痛苦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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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寧一宵同住的一周里,
蘇洄明顯感覺到自己不可控的情緒逐漸恢復(fù)。
他不再像前段時間那樣麻木,那么消極,也能接收到一些來自外界的情緒。甚至在面對寧一宵的時候,
他會時不時笑出來,這是蘇洄在之前的郁期所根本不敢期望的。
他認(rèn)為自己像一個笨拙的小偷,不斷地去寧一宵身上竊取暖和熱,但不貪心,
一點點就可以熬過一個夜晚。
然而,
離每一年里他最不想面對的日子越來越近。這種恢復(fù)也漸漸地轉(zhuǎn)變成不確切的恐慌,仿佛他再往前邁出幾步,就會踩空,
墮入一個無底洞。
每到這幾天,他總會下意識地極度抗拒吃藥和治療。
蘇洄每天給自己指定了吃藥的鬧鐘,定時定點提醒總是拖延的自己,
可到了這幾天,
鬧鐘也毫無作用。
就在很平常的某一天,
紐約陰雨綿綿,明明已經(jīng)上午十一點,外面的天色依舊是鉛灰色,厚重的云沉下來,壓在天空上。
寧一宵很早出了門,
走之前給他發(fā)了消息。
[寧一宵:餐桌上有三明治,我要去見幾個投資人,
中午不一定回來,
你自己好好吃飯。]
蘇洄看到了消息,
但并沒有回,這一天他狀態(tài)變得極差,
突然從山腰墜落谷底。原以為這場漫長又難熬的馬拉松終于可以看到終點的曙光,可突然一切都?xì)У袅耍K點再次變得遙遙無期。
他眼睜睜地看著提醒服藥的鬧鐘響起,被忽視,間隔幾分鐘后再響,就仿佛陷入了一個糟糕的時間循環(huán)里,不得解救。
缺乏藥物的管束,情緒控制便大幅度滑坡,蘇洄經(jīng)歷了一整夜的失眠,白天無法離開房間,只是躺在地上,無法爬起來。
思緒如同浸泡在冰水里,被低溫麻痹。時間被拉得很漫長,蘇洄偶爾會想起寧一宵,但大多都是過去的樣子,想到他抱著自己,很溫柔地?fù)崮λ哪橆a和身體。抱著一些錯誤的期待,某些時刻,蘇洄希望自己能好起來,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心底祈求寧一宵遠(yuǎn)離自己。
他是個精神病人,曾經(jīng)很決絕地傷害過寧一宵,明知他最討厭被人拋棄,依舊做出了這樣壞的選擇,未來可能還會繼續(xù)傷害他。
中午,蘇洄依舊躺在地板上,安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
手機放在床邊,似乎響了很多次,都是被撥打過的痕跡,但他沒辦法理會。雪糕也一次又一次地在門外叫他,試圖開門,蘇洄聽見了,卻毫無辦法。
直到他聽到雪糕在撞門,情緒才有了起伏,于是很艱難地扶著地板起來,花了很大的工夫走過去,開了門。
雪糕幾乎是一瞬間撲到他懷里,由于力氣太大,直接把蘇洄撞倒在地。
他覺得痛,又分辨不出具體的位置,所以也只是將頭埋在雪糕的脖頸,安靜地掉眼淚。
“你來找我了�!边^了許久,蘇洄才小聲開口,“是不是?”
雪糕嗚嗚地叫著,抬著前爪,仿佛真的會擁抱。
蘇洄的大腦一瞬間涌入很多不愉快的記憶,很多他以為自己可以擺脫,也早就應(yīng)該擺脫的回憶,幾乎將他淹沒。
他感到喘不過氣,時間一分一秒地捱過,雪糕始終陪伴著。
“我不見了,給你寫信吧。”他開始對雪糕說一些很沒邏輯的話,像一個真正的精神病人,“你會看嗎?”
雪糕叫了兩聲,像是回應(yīng)。
蘇洄的思緒被分割成兩部分,一半的他感到荒謬,另一半則非常無助,好像變回了六年前的自己。
“你看不懂的……你會丟掉�!�
雪糕很可憐地嗚咽了一聲,不再發(fā)出聲響,只是默默嗅著蘇洄身上的氣味,用濕潤的鼻尖蹭他的脖頸。
電話又一次打來,在床邊發(fā)出很大的聲響。雪糕的尾巴豎起來,察覺到鈴聲,于是離開了蘇洄的懷抱,跑著將手機叼過來,遞到蘇洄手邊。
他這時候才不得不面對外界的一切。
界面上顯示著梁溫的名字,蘇洄靜默了片刻,還是接通了,他并不想將手機放到耳邊,所以直接開了免提,手機放在地板上。
自從被他明確拒絕過后,梁溫主動退回到安全的社交范圍以內(nèi),他知道蘇洄需要陪伴,更需要自由。
但這次打電話過來,意圖也很明確。
“你太久沒有接受治療了,我專門問了多爾西醫(yī)生,自從你從西雅圖回來,就沒有預(yù)約過咨詢,上一次他開的藥你吃完了嗎?”
蘇洄表現(xiàn)得很安靜,過了很久才開口,“沒有�!�
“你有按時吃嗎?”
蘇洄用沉默代替回答。
而與此同時,寧一宵拒絕了投資人的午餐邀請,提前趕了回來。剛打開門,寧一宵便聽到了蘇洄說話,以及透過音響傳來的梁溫的聲音。
雪糕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直接從蘇洄的房間沖了出來。
寧一宵站在玄關(guān),對雪糕做了噤聲的動作,然后輕輕帶上了門,脫下大衣外套,拿起買回來的冰淇淋,一步步朝里走去。
“Eddy,我知道,你每一年的這個時間都很難熬,會生理性地抗拒治療,這些我都很清楚,但你知道嗎?這段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你可以像去年或前年一樣順利度過的�!�
蘇洄的聲音聽上去和昨天完全不一樣,像是又一次陷入了情緒崩塌。
“我……我就是不想再想起那些。”
“不會的,你現(xiàn)在需要好好地和人聊一聊,你把地址給我,我去接你�!�
蘇洄陷入了沉默。
寧一宵站在原地,安靜地聽著這些對話。他知道出于禮節(jié),自己應(yīng)該避忌,可他做不到。
蘇洄與梁溫的對話仿佛設(shè)下了一道屏障,就像是特殊用戶之間的交互,以寧一宵如今的等級,即便接收到這些信息,也都如同密文。
他看了一眼時間,1月28號,他不知道這個日子對蘇洄意味著什么,為什么會因為這段時間而陷入痛苦。
寧一宵再一次意識到,在蘇洄的人生里,他所占據(jù)并參與的只有短短幾個月,短到甚至沒有捱過那一年的1月28日。
關(guān)于蘇洄人生的許多重要部分,寧一宵都沒有參與,也無從知曉。很多人都比他清楚,也比他更容易獲得蘇洄的在意和關(guān)心。
他知道自己暫時沒辦法做那個對蘇洄而言最重要的人,也沒辦法像一名醫(yī)生一樣給予他幫助和治療,他能做的不多,也不算好。
“不用,我不想……”
時隔近乎半分鐘,蘇洄才終于回絕。
“你不能這樣,這樣下去很危險�!�
蘇洄卻只是重復(fù)著,“我不想�!�
他有些殘忍地掛斷了電話,也很冷漠地選擇了關(guān)機。看到梁溫,他同樣會想到醫(yī)生和醫(yī)院,繼而出現(xiàn)嚴(yán)重的反芻。
每一年的冬天他都熬過去了,蘇洄并不害怕,他時常會想,不一定要熬過去才是好的結(jié)局。
可現(xiàn)在又不一樣了,他看到了寧一宵,再次有了和他相處的機會,蘇洄有些舍不得。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寧一宵忽然出現(xiàn)在他的門口,像荒誕的白日夢一樣,他穿著一襲帶著寒意的正裝,手里卻拎著極其不相稱的冰淇淋包裝袋,輕聲叫他的名字。
“吃冰淇淋嗎?”
蘇洄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的,臉上缺乏血色。他手撐在地上,試圖站起來,但發(fā)現(xiàn)做不到。
“我……”
寧一宵并沒有等,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將蘇洄拉起來。
短暫到不過幾秒的牽手,卻令蘇洄感到難過。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看上去一定很可怕,但還是沒能拒絕寧一宵的邀請,跟著他來到了客廳,寧一宵坐在沙發(fā)上,他則選擇坐在羊毛地毯上。
寧一宵將客廳的空調(diào)溫度又調(diào)高了,然后拿出巧克力味道的冰淇淋,連同勺子一起遞給蘇洄,自己則解開領(lǐng)帶,靠在沙發(fā)上看他吃。
蘇洄抿了一口,麻痹的舌尖很愚鈍地感知著甜與苦,后知后覺地,他發(fā)現(xiàn)寧一宵并沒有吃,于是看了看袋子里的另一盒。
寧一宵很快說,“這個也是你的�!�
蘇洄聽了,垂下眼,遲緩地?fù)u了頭,“吃不了……”
“那就凍起來。”寧一宵聲音里帶著很淺的笑意,給蘇洄很細(xì)微的包容和寬慰,“這家店明天休店一天,多買一盒明天也不缺。”
蘇洄鼻尖很酸,他皺著眉,努力讓自己不要在寧一宵面前掉眼淚,也很安靜地一口一口吃冰淇淋。
“我給你做的三明治你沒吃。”寧一宵用肯定的語氣問他。
蘇洄反應(yīng)很慢,望了一眼餐桌,然后回頭,用做錯了事的眼神看寧一宵。
寧一宵卻并不在意,笑了笑,“正好,一起吃吧,我也沒吃午餐�!�
他起身,將做好的牛油果雞蛋三明治和蔬果汁端過來,放在茶幾上,這次他也坐到地毯上,很隨意地問蘇洄,“要不要看電影?”
蘇洄望著他,眼神中有些迷茫。
“我今天有點累�!睂幰幌吭诳空砩希昂退麄兡切┤苏f話很煩,今天下雨,堵車,好像都不太順利,所以想看電影。”
他看向蘇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經(jīng)意的蠱惑,“一起吧�!�
寧一宵絲毫沒有提方才的事,也表現(xiàn)出并不在意他狀態(tài)的樣子,就像昨天前天那樣對待他,而不是將他視為一個反復(fù)被抑郁擊垮的病人。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當(dāng)朋友。
蘇洄眼前逐漸蓄起水霧。
他唾棄自己的軟弱,明明想躲起來,不要再打擾寧一宵的生活,最終還是敗給了對他的依戀。
沒辦法回答問題,蘇洄只是很輕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寧一宵對電影并沒有太多了解,也不那么感興趣,甚至?xí)X得浪費時間,所以獨自一人時從來不看。但過去蘇洄總會想和他一起看電影,比起很多的約會活動,這似乎更能讓他開心。
不過看電影的蘇洄認(rèn)真又不認(rèn)真,有時候會拉著他說很多充滿文學(xué)哲思的觀點,有時候又只是忽然湊過來,抱住他親吻和撩撥。
所以大部分陪他看過的影片,寧一宵都不記得結(jié)尾。
他下意識想找一部他們看過的片子和蘇洄看,想逗他,但忽然想起方才蘇洄和梁溫的對話,轉(zhuǎn)而放棄。他怕讓蘇洄想到太多過去,會惹他傷心。
“這部好像是新片子,拿了獎,不知道怎么樣�!睂幰幌c擊了播放,將三明治拿起來,遞給了蘇洄。
蘇洄很慢地吃了幾口,沾到嘴邊卻渾然不覺,他眼睛盯著屏幕,許多迷幻的光投映在他臉上,很漂亮,讓寧一宵不自覺想到了他們剛見面的樣子。
蘇洄忽然轉(zhuǎn)過臉,語速很慢地詢問,“可以把燈都打開嗎?”
寧一宵看了一眼房間,的確很昏暗,但也適合觀影。
“當(dāng)然。”他用手機遙控開了燈,“這些夠嗎?”
蘇洄卻像小孩子一樣,說話有些吃力,但很倔,“全部都打開……可以嗎?”
寧一宵照做了,也沒問為什么,只是看著蘇洄。
察覺到被盯著,蘇洄轉(zhuǎn)過臉,眨了一下泛紅的眼。
“你嘴上沾了牛油果泥�!睂幰幌茏匀绲卣伊藗借口,也隨意指了指。
蘇洄有些尷尬,伸出舌尖,試探性舔了舔,眼睛瞟著寧一宵,像是想從他臉上找答案。
寧一宵差一點就要伸手,但還是反應(yīng)過來,也沒有過多指點,直接抽了一張紙遞給他。
蘇洄接過紙巾,擦干凈嘴角,繼續(xù)專注地看電影。
一整夜的失眠消耗了他的精力,他再次陷入昏沉之中,電影冗長而單一的長鏡頭,舒緩的鋼琴和畫面中令人昏睡的南法夏日,一切都催眠著他的意識,直到他漸漸閉上眼。
寧一宵很快就意識到蘇洄睡著,側(cè)過頭,看見他歪靠在靠枕上,手里還攥著一小團紙巾。
他調(diào)低了音量,等到確認(rèn)蘇洄睡得很熟,才將隔在他們之間的茶幾搬開,又拿來厚毛毯打開來,蓋在蘇洄身上。
他很輕地掰開蘇洄的手指,把用過的紙巾團從他掌心拿出來。下一秒,蘇洄的手就搭到他的手上,半扣著他的指尖。
這讓寧一宵很想握住他的手,但又覺得還不是時候。蘇洄睡著時,肩膀偶爾會輕微地顫一下,他就伸出手,輕拍他的肩背。
電影臨近尾聲,他們再次錯過了劇情。盡管這次的自己既沒有與蘇洄接吻,也沒有做出更出格的事,僅僅只是陪在他身邊,安靜地看他的睡臉,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錯過的結(jié)局并不重要,如果他想知道,可以自己一部部重看一次。但如果蘇洄仍舊在他身邊,寧一宵想,他還是寧愿浪費時間,一無所知。
第40章
N.嶄新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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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的雨停了又下,
斷斷續(xù)續(xù),天一直是灰的。蘇洄擅自斷藥已經(jīng)三天,狀態(tài)越發(fā)地差下去。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