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什么都藏在心里�！�
盡管他知道，蘇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這樣的人了。
哪怕蘇洄被他逼到要搬出之前住的地方，
無處可去，
也只敢自己躲起來，
在大街上游蕩，充其量不過說一句“原來是可以商量的”。
他變得沒辦法表露情緒，
寧一宵花了很長的時間和他相處，才漸漸地，讓蘇洄能放下戒備心對他笑和哭。
他不想再回到剛重逢的時候了，那時的蘇洄只剩下一副空殼，無知覺，無反應(yīng)。
他也不想猶豫不決，用所謂報復(fù)和恨讓自己走更多彎路，浪費更多時間，卻離目標(biāo)越來越遠(yuǎn)。
那些都不重要，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寧一宵是目標(biāo)導(dǎo)向型的人，只想實現(xiàn)現(xiàn)在唯一想要的愿景，讓蘇洄自發(fā)自愿回到他身邊，愛上他。
他語氣平和，“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希望我可以是你的傾訴對象。要是沒辦法傾訴，對我炸毛也可以，反正你的脾氣小得可憐，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連路邊的小野貓都不如。”
蘇洄毫無辦法，他被寧一宵吃得透透的，想反駁，又做不到。
話雖如此，寧一宵遭遇的事，也都不愿意告訴他，要他怎么坦白呢。
寧一宵說完，又把手往蘇洄跟前伸了伸，“打兩下就當(dāng)出氣�！�
蘇洄盯著他的手掌心，都是頻繁洗手留下的細(xì)微痕跡，手臂上還有傷，都是他缺席的時間里寧一宵受的苦。
他鼻尖酸澀，壓抑著心疼與委屈。
過了幾秒，寧一宵見他真的抬了手，安心了些，可沒想到事情并沒有按照他的想象發(fā)展——蘇洄的手半握著，只是輕輕碰到他的手掌，很快就松開。
一顆太妃糖落到寧一宵手心。
寧一宵愣了愣，看向蘇洄。
他有些別扭，撇過眼，“我不小心拿多了，吃不了，你吃吧�！�
寧一宵盯了盯手里的糖果，想到以前蘇洄給他塞糖的模樣，嘴角微微揚起，“就一顆？小氣�！�
蘇洄立刻把褲子口袋都掏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就一顆了，都吃掉了�！�
還是一不高興就吃糖，和以前沒兩樣。
“怪不得一直捂著腮幫子，吃多了，牙疼？”
“給我看看。”寧一宵伸手便要捏他下巴，蘇洄沒躲過，兩人拉拉扯扯，蘇洄突然聽到不遠(yuǎn)處造型師喊他名字，便立刻站起來，借機溜掉了。
寧一宵也從沙發(fā)上起身，略過站在棚外看片子的朱利安，回到沙發(fā)邊和COO開臨時的電話會。
新品上市，這次加入了創(chuàng)始人營銷模式，關(guān)注度達(dá)到新高，以至于最近他幾乎沒有時間飛回紐約和蘇洄見面。
好不容易結(jié)束第一階段的宣傳活動，寧一宵第一時間空出行程，可就在此時，壞消息也到來。
同為人工智能公司的UEO竟然在MsnF推出新一代產(chǎn)品線的兩周后，推出了模式極為雷同的智能穿戴產(chǎn)品，并打出毫無底線的營銷標(biāo)語——“更簡單，更高效，更高性價比�！�
與此同時，UEO在互聯(lián)網(wǎng)投放大量營銷廣告，核心詞就是“高質(zhì)量平替”，直接從他們的產(chǎn)品引流，低價促銷，無所不用其極，很明顯就是想通過“復(fù)制”和“價格打壓”的方式整垮產(chǎn)品鏈條，讓他們沒辦法順利上市。
寧一宵這時候才意識到，前段時間他們團(tuán)隊一位工程師因病暫時離職，并不那么簡單，生病是假，跳槽是真。
出現(xiàn)這樣的惡意競爭，寧一宵身后是投資方的施壓，投資方要求寧一宵也進(jìn)行促銷，打價格戰(zhàn)，但被他駁回。
卡爾詢問他還回不回紐約時，寧一宵堅持要回，不過不單單是陪蘇洄這么簡單，還要來獲取他目前為止最大的資源：瓊斯集團(tuán)。
但寧一宵也很清楚，這些人都是商場的老狐貍，如果直接從灣區(qū)直奔瓊斯的辦公室，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所圖，目的性太顯而易見，得到的只有打太極。
因此他選擇第一時間落腳貝拉的工作室，在瓊斯眼里，還以為這只是和他女兒的私人行程。
這樣一來，后續(xù)的事情發(fā)展才更有說服力，哪怕一切都是寧一宵的策劃與安排。
蘇洄做完了第二套造型，跟隨克洛伊的助理來到新的攝影棚，這里已經(jīng)搭好布景，和方才不同，新的布景具有強烈的夢核感：
會議室房間是深藍(lán)色，很昏暗，地面上蓄著幽綠色的水，正中心擺放了一張雪白病床。
墻壁上的巨幅豎狀投影邊緣散發(fā)藍(lán)光，幕布上的畫面是充沛的春夏陽光，和隨風(fēng)舞動的層層草浪。整個幕布如同一扇連接夢境的任意門。
蘇洄的妝容也變成病態(tài)的宿醉妝，眼下緋紅，嘴唇顏色很淡，穿著大一碼的綢制西裝，敞開來，露出胸口和腰腹的皮膚。
“你知道嗎，Eddy竟然還有臍釘穿孔�！必惱�沉浸在驚喜中，“幸好造型師帶的東西全，這件衣服配這一套鉆石的臍釘腰鏈也太絕了，比預(yù)想中效果更好�！�
等待補妝的造型師笑道：“Eddy的反差真的很大，人看著溫溫柔柔，沒想到刺青穿孔一樣不落。他腰上的紋身也很酷，不過好像不太愿意露出來，想讓我用遮瑕遮掉，我花了好長時間說服他�！�
朱利安安靜地聽著，觀察蘇洄腰間露出的一部分紋身，只有部分單詞。但他卻有某種直覺，這個紋身或許和寧一宵有關(guān)。
克洛伊專注于鏡頭中的蘇洄，“Eddy，站在幕布和床之間，給我一個扎頭發(fā)的動作�！�
蘇洄按照她說的，咬住發(fā)圈，抬手向后，抓起一部分頭發(fā)。
“很好，躺到床上，道具組把投影給到Eddy身上�！�
流動的水波投影如同二次曝光，落在蘇洄的衣服和皮膚上，腰間的臍釘與鏈條閃閃發(fā)光。
蘇洄想集中精力在工作上，但意識卻不受控制，他很怕床，尤其是這樣的床。
為了讓自己不要太神經(jīng)質(zhì)，就像保護(hù)機制那樣，他很突然地想到了寧一宵。
恐懼與渴望交錯在他的眼神中，他產(chǎn)生了瞬間的幻覺，幾年前的自己就像這樣，被迫困在房間里，墻壁上出現(xiàn)一扇聯(lián)通夢境的大門，寧一宵從中出現(xiàn)，救了他。
“很好，非常好，看鏡頭。”
克洛伊不斷夸贊蘇洄的表現(xiàn)力，蘇洄卻沒什么感覺。
一切都還算順利，或許這種職業(yè)就是需要神經(jīng)質(zhì)的人吧。
結(jié)束了第二個部分的拍攝，只剩下最后一套，布景還沒弄好。
蘇洄暫時出來，貝拉的助理為他披上他的大衣，造型間的空調(diào)突然出了問題，很冷，他們只好先帶他去休息室，再讓造型師跟過來卸妝。
“造型師現(xiàn)在有點事，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來，您先等一下�！�
蘇洄點了點頭，跟他過去，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寧一宵正坐在休息室的沙發(fā)卡座里，對著百葉窗簾打電話，聽到聲響，他也回過頭，和蘇洄對視。
蘇洄第一反應(yīng)是用大衣裹緊了自己，怕寧一宵看到腰鏈和紋身會尷尬。
“Eddy坐，我去給你倒點熱茶。”
寧一宵盯著他，絲毫不轉(zhuǎn)移目光，還直接說：“過來。”
蘇洄原地站了站，還是選擇走到他對面坐下。
“這么快就拍完第二組了？”
蘇洄點頭，“嗯。”
“效率很高，看來你的確很適合當(dāng)模特�！�
寧一宵說完，對著耳機麥用英語說了“等會兒再說，照片的事按我的吩咐做”，接著手指點了點耳機，掛斷了電話。
蘇洄注意到他面前擺著筆記本電腦和咖啡，好像是專程過來處理工作的�？Х榷家呀�(jīng)見底，看來一直沒有休息。
蘇洄很想問他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回公寓休息，可剛張嘴，休息間的門又打開了。
他望過去，看到笑著進(jìn)門的朱利安。
“你們不介意多一個人吧�！敝炖残χf，“外面人太多了，忙了半天，想找個清凈點的地方坐坐�！�
蘇洄低頭喝水，也將沒說出口的話咽回去。
寧一宵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去貝拉的休息間�！�
朱利安卻笑道，“貝拉的休息間亂糟糟的，堆滿了成衣，我才不去�！彼f完，直接坐到寧一宵身旁的位子，隔著桌子湊過來，“剛剛拍攝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原來你還有舌釘啊，好酷�！�
蘇洄有些不自在，笑了笑，“不懂事的時候打的�！�
“那就是很小就打了？真的看不出來，你外表看上去……很純，很乖巧�！敝炖舱f完，笑了笑，“其實我也很想試試，可惜從小就怕疼，本來我打算在手指上紋我外祖父的名字的。”
蘇洄想表現(xiàn)得更友好一些，但又不知應(yīng)該說什么好，只好撿不痛不癢的內(nèi)容回應(yīng)，“紋身是有點疼，打舌釘更痛一點�！�
“而且應(yīng)該很容易后悔吧�！敝炖残α�，“聽說洗紋身更痛�！�
寧一宵的表情開始不耐煩，打字的手指也停頓。
“我還要工……”
“我沒洗過�！碧K洄先一步開了口。
寧一宵頓了頓，抬眼看向蘇洄。
朱利安也愣了愣，轉(zhuǎn)而一笑，“看來你也怕疼啊�！�
蘇洄握了握杯子，“我不怕，其實我有點戀痛，所以才喜歡穿孔，紋身是因為喜歡，想紋，不想洗也是因為喜歡�！�
寧一宵看向他，心跳忽然間加快了。
蘇洄垂下眼，“雖然我知道很痛，洗的時候會有短暫的快感，但我更想留著�！�
朱利安聽著，余光瞥了瞥寧一宵，又看回眼前的蘇洄，“紋身一般都代表著回憶。我的初戀把我的畫紋在了他身上，這里�！�
他指了指側(cè)頸，笑著說，“分手之后我勸他洗掉，但他說無所謂，告訴我回憶也只不過就是回憶，人都會往前走，紋身而已，洗不洗都不重要�！�
蘇洄陷入沉默。
他有種直覺，朱利安似乎知道些什么，意有所指。
“光顧著聊這個了。”朱利安像是想起什么，對蘇洄說，“聽說你是Shaw本科的校友，好巧，我是他研究生時期的校友，我們也算是校際社交了�！�
蘇洄點點頭，“S大很好，Shaw很優(yōu)秀�！�
寧一宵盯了盯蘇洄的臉，想知道蘇洄還能說出什么，但他似乎意識到剛剛的話太直接，現(xiàn)在又變得收斂起來。
“是啊，你知道嗎，他在S大完全就是創(chuàng)業(yè)明星一樣的存在，非常厲害，我記得他在座談會上將自己的目標(biāo)畫成一個思維導(dǎo)圖，拆分開來，現(xiàn)在看來，那些目標(biāo)都在一個個實現(xiàn)�！�
蘇洄很明顯地感覺到朱利安的引導(dǎo)，他始終在說寧一宵在S大的事，那些對他而言都是空白的，他沒有經(jīng)歷過，是不屬于他的時光。
他就像是被擠出聊天框之外的人，除了陪笑什么都做不了。
“我當(dāng)時就在后臺找到他，和他交換了郵箱……”
“朱利安，你不是要休息嗎，為什么要說這么多？”寧一宵態(tài)度有些冷淡，像是很想強行打斷他們的交談。
他的態(tài)度令蘇洄有些意外。
感覺并不是和交往對象應(yīng)該有的語氣。
蘇洄產(chǎn)生了動搖，忽然間懷疑起卡爾信息的真實性，可他又是寧一宵的貼身助理。
朱利安卻并沒有退卻，反而拿出一副撒嬌的姿態(tài)，“怎么了？嫌我吵啊，這不是對你的本科校友夸夸你嘛，多有面子，是吧Eddy”
蘇洄并不喜歡這種身份定義，但也扯了扯嘴角，“嗯，沒關(guān)系，我確實不太了解他讀研的事。”
朱利安眨眨眼，“真的嗎？這些他沒跟你說過嗎？”
蘇洄抬眼，看向?qū)幰幌芸毂闫查_眼，故作輕松，“沒有啊�！�
“原來如此�！敝炖残χf，“他就是這樣的人啦，很不喜歡和人分享，好的壞的都不喜歡，心防很高，只做對他有幫助的事�！�
蘇洄無力反駁，感到有些難以呼吸，低頭喝了一口水。
寧一宵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他想不顧禮節(jié)，開口請朱利安出去，但就在此時，一陣手機鈴聲出現(xiàn)。
“不是我的，好像是Eddy的誒�！�
蘇洄這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遲鈍地四處尋找手機，后來發(fā)現(xiàn)在大衣口袋里，他匆忙將手機拿出來，卻帶出什么別的東西，落到地上，自己都沒發(fā)覺。
寧一宵想幫他撿起來，于是彎了腰，可撿起來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紙巾，正面是很明顯的男人字跡，寫著[你說得對，所以我不打算放棄。]
反面則是一行聯(lián)系方式。
“喂？萊恩？”
蘇洄接了電話，下意識起身，自己走遠(yuǎn)了些說話。
但整個休息室也就這么大，哪怕他聲音壓得很低，寧一宵也還是能聽見一二。
“我在忙……嗯，我知道，我答應(yīng)你當(dāng)然會請你吃好吃的，但是今天可能要工作到很晚……你在這邊？可是我現(xiàn)在抽不開身……”
寧一宵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揉了那張紙巾，本想丟掉，最后選擇塞進(jìn)自己的口袋里。
朱利安察覺出什么，沒多說話，安靜喝著咖啡。
電話那頭，萊恩說自己問了教授，知道蘇洄今天在貝拉的工作室，他很想和蘇洄見一面，只好苦苦哀求，“五分鐘就好，我已經(jīng)到附近了，給你買了好吃的，你一直工作肯定沒時間吃東西，求你了，我排很久的隊才買到的�！�
蘇洄不忍心拒絕，“那……那你到了之后我下去拿吧�！�
聽到萊恩開心地回應(yīng)，蘇洄說了一會兒見，然后掛斷電話，回到沙發(fā)。
他下意識想對寧一宵解釋，“是萊恩，他過來送點東西�！�
寧一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笑了笑，“我還以為是求你請他吃飯�！�
氣氛好像比剛剛還要尷尬。
蘇洄有些不明所以，將手機放回口袋里，又喝了一口水。
朱利安說：“Eddy，你是不是住紐約，可以給我推薦一些好吃的餐廳嗎？這家伙欠我一頓飯�！�
“嗯……”蘇洄很努力在腦海搜尋，但卻一片空白，只好說，“我也不是很了解，都是跟著別人去吃的�！�
“是嗎？好吧，也是，像你這樣的，一定有大把人上趕著請你吃飯�！�
寧一宵盯著蘇洄，幾乎要把他的臉盯出一個洞。
蘇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想解釋，但就這么做了，“不是的，是工作上的聚餐，不是私人的飯局。”
朱利安笑了，“我懂�！�
這么一解釋好像更微妙了。
蘇洄有些頭疼，突然間休息室的門又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前臺小姐，她身后則是萊恩。
“Eddy，這位找你。”
前臺剛說完，萊恩就探頭搜尋，看到蘇洄的瞬間眼睛都亮了，“Eddy，你這個發(fā)色也太好看了，好適合你�！�
他快步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給他買的吃食，眼睛依舊盯著蘇洄。
“你怎么進(jìn)來了？”蘇洄起身，“我不是說我下去……”
“外面好冷，而且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到了，正好前臺小姐說可以帶我上來，這兒好酷，好多模特�！�
萊恩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蘇洄，毫不吝嗇地夸他，“你太漂亮了，簡直就像是電影里的精靈。”
“別說了。”蘇洄小聲提醒他，轉(zhuǎn)頭對朱利安介紹道，“這是萊恩，他現(xiàn)在是一名大學(xué)生，也是裝置藝術(shù)家�！�
萊恩和朱利安握了手，挨著蘇洄坐下，“你也坐，站著很累�！�
他將盒子打開來放在蘇洄跟前，“這個是我排了好久買到的烏龍荔枝蛋糕，你上次不就說想試試？總算買到了�！�
說了一大通，他才意識到還有其他人，于是笑道，“一起分著吃吧�！�
寧一宵表情極為冷淡，“不用了，我不吃甜食�！�
他的眼神從萊恩轉(zhuǎn)移到蘇洄臉上，在蘇洄拿起叉子的時候故意提醒，“你確定還要吃？牙齒不疼了？”
蘇洄的動作一滯，看向?qū)幰幌?br />
“你牙疼？”萊恩放下蛋糕，很關(guān)切道，“沒事吧，疼得厲害嗎？我?guī)闳タ囱泪t(yī)吧�！�
蘇洄搖頭，“不嚴(yán)重，我一會兒還有工作，沒辦法去�！�
萊恩不在乎，“那我等你，你結(jié)束了我們再去�！彼f完，伸手指了指蘇洄的眼睛，“你戴這個美瞳也好漂亮。”
見兩人聊得火熱，寧一宵咳嗽了幾聲，裝出一副嗓子難受的樣子。
蘇洄見他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也沒有水，于是倒了水在自己杯子里，推過去，“喝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