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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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從車上逃走,
沒有手機,身無分文,穿著昂貴的大衣游走在街頭,
憑著記憶走到了寧一宵的公司樓下。
這是距離他最近的地方,也是這個時間點寧一宵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他在樓下等了十分鐘,發(fā)現(xiàn)時間很難捱,于是走進大樓。因為來的次數(shù)不少,
保安大伯已經(jīng)認識他,
還同他打招呼。
“哎,你不是那個老來這兒等人的小伙子,今天怎么穿得這么正式啊�!�
蘇洄沒心思寒暄,
“伯伯,可以讓我上去找個人嗎?”
保安大伯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開了門禁,
“登個記先�!�
蘇洄按照要求登了記,
然后坐電梯到寧一宵所在公司的樓層。前臺攔住他,
詢問他有沒有預(yù)約。
“沒有,我只是想找一個在這里上班的人,他的名字叫寧一宵。”
前臺小姐有些為難,“這個……您是有什么急事兒嗎?我們公司不讓隨便進的。”
“我就見他一面就好,他是技術(shù)部的,
真的是你們這里的員工。”
正說著,里面走出來一個人,
看了一眼蘇洄,
詢問前臺,
“怎么了?是找人?”
前臺點點頭,“是的張總,
這位先生想找技術(shù)部的寧一宵�!�
蘇洄立刻轉(zhuǎn)向那位張總,可還沒開口,對方就說出一件令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事。
“寧一宵啊,我有印象,技術(shù)部的實習(xí)生,不過他沒有通過實習(xí)考核,昨天就已經(jīng)離職了�!�
對方說完便走了,留蘇洄愣在原地。
他想了很久都沒有想通,寧一宵怎么可能通過不了實習(xí)。
如果連寧一宵都無法通過,還有誰可以?
蘇洄很想質(zhì)問他們,但怕自己一旦發(fā)了脾氣就收不住,像個真正的精神病人一樣歇斯底里。
但他就是想不通,為什么他們要欺負寧一宵?憑什么要欺負他?
他像只孤魂一樣流落街頭,走了很久,走到腳都酸了,才回到他和寧一宵的“家”。像第一次離家出走那樣,沒有帶鑰匙的蘇洄蹲在他們的家門口,埋著頭,分開的這幾天太漫長,在腦海不斷地浮現(xiàn)出真實的片段,令他沒辦法喘息。
大約半小時,蘇洄便聽到了樓道里傳來的腳步聲。
他抬起頭,看到寧一宵的腿,就在眼前,可蘇洄卻站不起來。
“蘇洄?”寧一宵手里拎著袋子,好像剛?cè)ベ徫�,他走上前,把蘇洄扶起來,“你怎么自己回來了?鑰匙呢?我還想著今天去你家找你。”
蘇洄沒有回答,等他開了門,又關(guān)上門,才緊緊地抱住了寧一宵。
他將臉埋在寧一宵鎖骨,很貪婪地嗅他身上干凈柔和的氣味,感受他皮膚的溫度。
寧一宵很輕地用手撫摸他的頭發(fā),低頭吻他發(fā)頂,抱著他,“是不是和家里人鬧矛盾了,不開心?”
蘇洄搖了頭,把心底那些隱隱作祟的東西都壓下去,啞著聲音說:“寧一宵,我好想你啊。”
寧一宵聲音帶了些許笑意,他一點也不覺得這么幾天并不長,反倒說:“我也是,很想你�!�
蘇洄知道他聯(lián)系不上自己,這幾天一定非常擔(dān)心,于是解釋說:“我手機被收走了,沒辦法聯(lián)系你,今天是用我外婆的手機給你打的電話�!�
“我猜到了,沒關(guān)系�!睂幰幌砷_些,撫摸蘇洄的臉頰,感覺他好像哭過,眼皮微腫,于是低頭吻了吻他的眼瞼。
“寶貝,不難過了,好嗎?”
蘇洄聽到這個稱呼,差一點流淚。他發(fā)現(xiàn)即使有那么多的暗示,那么多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只要看到寧一宵,被他抱緊,自己還是舍不得,還是很自私地想留下他。
“嗯�!碧K洄深呼吸,假裝出開心的樣子,低頭去看寧一宵的購物袋,“你買了什么啊?這么多�!�
“一些你愛吃的。”寧一宵說,“我想著今天去你家找你,如果能把你帶回來,就給你做好吃的�!�
“那我要吃雞蛋羹。”蘇洄起身,笑著對寧一宵提要求。
“好,想吃什么都可以�!�
寧一宵不讓蘇洄幫忙,甚至不讓蘇洄進廚房,他只好站在廚房門口,安靜地凝視切菜、煮菜的寧一宵,廚房的光把他高大的身影照得有些模糊,漸漸地,他的輪廓縮小了,變成蘇洄夢里那個像流浪狗一樣的小孩。
蘇洄看著小小的寧一宵忙東忙西,給自己做飯,給受傷生病的媽媽做飯,突然很想向佛祖或是上帝祈禱,求他們讓一切從頭開始,讓寧一宵可以托生于一個幸福的家庭,別讓他受那么多罪。
他的一輩子實在是太苦了,蘇洄不想讓他這么苦下去。
吃飯的時候蘇洄挨著寧一宵坐,像只黏人的小貓,在主人身邊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很香,讓寧一宵不由得笑了,逗他,“你這幾天不會一直鬧絕食吧,餓成這樣�!�
蘇洄也笑了,結(jié)果一笑就嗆住,咳嗽得眼淚都流出來。
“慢點兒�!睂幰幌闹暮蟊�,“喜歡吃,明天也給你做�!�
“嗯,明天可以放蝦仁嗎?”
“當(dāng)然�!�
這間出租屋很小,說是一室一廳,其實那個所謂的客廳比臥室還小,只能擠擠挨挨地放一張雙人沙發(fā),別的就什么都放不下。但不知道為什么,蘇洄就覺得很有安全感,這么小的地方,他可以隨時隨地看到寧一宵,聽到他的聲音。
他們一起洗了碗,一起打開電視看了很爛俗的電視劇,情情愛愛的臺詞說得毫不走心,但蘇洄卻有點羨慕,電視劇里的主角可以有幾生幾世的緣分,哪怕錯過了一次,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要是他和寧一宵也有很多次機會,那該多好啊。
“換個臺吧�!�
寧一宵好像沒辦法忍受粗制濫造的劇情,對蘇洄提出建議。
蘇洄笑了,靠在他懷里,“你可以不看啊�!彼麑幰幌哪槹膺^來,親了親他的嘴唇,“你可以看我。”
寧一宵真的照做了,很安靜地凝視蘇洄。
蘇洄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的話,說相愛的人對視二十秒就會流眼淚。
他不想在寧一宵面前哭,所以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很深地吻了上去。
冷冰冰的房間忽然間灌入溫度,一點點攀升,蘇洄閉著眼,接吻時手捧著寧一宵的臉,比之前飽含欲望的樣子多一份珍重。
電視機里播放著陳詞濫調(diào)的重逢戲碼,主角失憶,不記得另一人,蘇洄光著身子在寧一宵懷里打了個寒顫,他吻著寧一宵的手,心里想,無論什么時候他都希望寧一宵別忘了他。
生命結(jié)束不是死亡,被遺忘才是死亡。
電視聲音戛然而止,寧一宵將他抱回臥室,放到那張屬于他們的床上,像座坍塌的山脈那樣,壓下來,給蘇洄很多個吻。
蘇洄像閉合很久的花,緘封了數(shù)日,被寧一宵溫?zé)岬氖謩冮_。他看到了蘇洄身上的那一行紋身,因為字是蘇洄順著手的方向?qū)懙模瑫r也要反過來,所以他們用了從沒嘗試過的姿勢,令蘇洄在大腦幾近空白時,還想到銜尾蛇。
“More
than
one
night.”
寧一宵將屬于蘇洄的液體吐在他的紋身上,念出上面的英文。
[不止一個夜晚。]
他轉(zhuǎn)過來,吻了吻蘇洄的臉,“疼嗎?”
蘇洄先是搖了頭,但很快便說了疼,像被硬生生劈開那樣疼。
“刺了很久……”
“你找誰刺的?”寧一宵咬住了他的下唇,有些狠。
蘇洄眼睛含著淚,濕濛濛的,“……我自己,我在浴室里偷偷紋的�!�
寧一宵愣了愣,隨即很深地吻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蘇洄覺得這一夜格外綿長,他甚至昏厥過去,但醒來的時候,寧一宵說他只是睡了二十分鐘。
“紋了這個,還能洗掉嗎?”寧一宵半抱著他,伸手在被子里替他揉腰。
蘇洄搖頭,騙他,“洗不掉的�!�
寧一宵沒那么容易上當(dāng),“可是我在路邊看到紋身店的玻璃上都貼著有洗紋身服務(wù)�!�
謊言被揭穿,蘇洄也只是理直氣壯反問,“你想讓我洗嗎?”
“不想�!睂幰幌苌僖姷叵駛二十出頭的大男孩,親了親自己的戀人,“你把我紋在身上,我很開心,但不想讓別人看到�!�
蘇洄耳朵有些燙,把臉埋進被子里,“誰說是你……”
寧一宵逗他,手上的力氣加重了些,疼得蘇洄像小貓一樣叫了出來。
“是你是你�!碧K洄立刻承認,也服了軟,“輕點兒揉�!�
“你不是喜歡重的�!睂幰幌室庖�
蘇洄拿他沒轍,氣得咬了他另一只手。
關(guān)了燈,房間一下子暗下來,寧一宵摟著蘇洄,像平常一樣抱著他睡。蘇洄第一次在他懷里汲取不夠安全感,無論自己抱得多緊,都不夠。
他很小聲問:“寧一宵,你睡了嗎?”
“沒有,怎么了?”
聽到回答,蘇洄安心了些,他想了想,“你以后不要討厭你的名字,好不好?”
他不希望寧一宵想到這個名字,只有因母親無望的感情而衍生的痛,能快樂一點。
寧一宵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笑了一下,附和著說:“現(xiàn)在不討厭了�!�
“為什么?”
“因為我們有不止一個夜晚�!�
蘇洄覺得寧一宵看不見,于是在黑暗中安靜地流了眼淚。
很快,他又聽到寧一宵說話,還叫他小貓。
“要不我們逃走吧�!睂幰幌f,“就躲到一個小島上面,沒人找得到我們�!�
蘇洄笑了,“寧一宵,你在說夢話。”
寧一宵也笑了笑,“不想去?”
蘇洄不敢說想,也不忍心說不想,把被子蒙到頭頂,“好冷啊�!�
寧一宵沒逼蘇洄給答案,只是更緊地摟住他,“好像要下雪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們還沒有一起看過雪�!�
蘇洄躲在被子里,像個十足的懦夫。
他從沒有想過,原來那么渴望功成名就的寧一宵,也會做這么傻氣的夢,就好像在重蹈他母親的覆轍。
私奔,這種事不應(yīng)該也不可能和寧一宵的人生掛鉤。
寧一宵要去最大的城市,做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絕對不可以因為感情,困在貧窮的小小島嶼。
他一夜都沒有睡著,但也不敢隨意翻身,怕吵到寧一宵。黑暗讓他的視力一點點變好,好到不用開燈就可以看清楚寧一宵的臉,他的手臂線條,他英挺的五官和深邃的眉眼。
蘇洄變成了一個古樸的拓印機器,想一點點把這些都記在心里。
快天亮?xí)r,他閉了眼,但不穩(wěn)定的睡眠只持續(xù)了一小時,迷蒙中他感覺寧一宵起來了,床空了一半。
接著他隱約聽到了聲音,好像是從客廳傳來的,掩著的房門并沒能完全蓋住,蘇洄對寧一宵的聲音極為敏感。
他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后,偷偷聽寧一宵打電話。
“我不懂,您的意思是我的簽證被拒了,但是現(xiàn)在不是高峰期,而且我申請的是可以提前四個月辦理的……”
寧一宵的聲音漸漸變小了,他安靜了一陣子,又問:“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再次預(yù)約?”
“下個月……好吧,謝謝�!�
“等一下,我能問一下為什么被拒嗎?”
“完全不能透露嗎?”
“……謝謝�!�
蘇洄渾身冰冷,如墜冰窟,他又一次想到自己去寧一宵公司看到的那一幕。
他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巧合。
蘇洄回到床上,說服自己冷靜,很快,寧一宵開門進來,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醒了。
“這么早就醒了,餓不餓,我隨便煮了一點東西,你起來可以吃�!�
蘇洄問,“你要去哪兒?”
寧一宵笑了,“我能去哪兒,今天周三,當(dāng)然是要上班�!�
他看上去很鎮(zhèn)定,如果不是蘇洄去過一次,什么都知道了,可能真的要被騙。
寧一宵穿上外套,走過來親了親蘇洄的臉頰,又不舍地抱了抱他,“小貓,你怎么好像不開心?”
蘇洄搖頭,“沒有,別擔(dān)心我�!彼麚ё幰幌难�,“你去忙吧�!�
他知道寧一宵現(xiàn)在有多著急,一定是想立刻趕回學(xué)校找老師處理。如他料想的,寧一宵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離開了家,走之前還給蘇洄留了鑰匙。
蘇洄起來,換了衣服,拿了打車的零錢,陰沉著臉直接坐車去了季泰履住院的醫(yī)院。
下車的時候,風(fēng)大得可怕,醫(yī)院大廳的候診區(qū)域播放著天氣預(yù)報。
“受高空槽和冷空氣影響,今明兩天將迎來今年冬天首輪降雪,局部地區(qū)將有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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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很多地方都降溫了,疫情也有反復(fù),大家要注意增減衣服、加強防護哦
第69章
P.荒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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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去世后沒幾天,
寧一宵接到過徐治的電話。
他不知從哪兒得知了消息,在電話里對寧一宵安慰了幾句。但由于蘇洄的原因,寧一宵對他印象并不好,
對他的關(guān)心和寬慰態(tài)度漠然。
“你媽媽辛苦一輩子,沒想到最后還是……唉,其實我應(yīng)該多報答報答她,這兩年也沒有回去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