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們要搬家,
他昨晚就先過去了�!�
寧一宵卻不相信,
自己往里闖。他還是穿著陳舊的球鞋,但毫無顧忌地邁入這座華麗的大宅,
傭人忙碌不已,收拾著行李,很多陳設(shè)都被蒙上布。來到客廳,他第一時間看到了坐在沙發(fā)上的季泰履。
季泰履瞥了他一眼,“你就是寧一宵。”
寧一宵停住腳步,恭敬地點頭致意,“我是,打擾了�!�
“有什么事嗎?”季泰履顯然不想讓他久留,“我們正在準(zhǔn)備搬家�!�
寧一宵說,“我想找蘇洄,他在嗎?我有事要跟他說�!�
“他不在,昨天凌晨的飛機�!奔咎┞目戳怂谎�,“坐吧,有什么可以和我談。”
寧一宵猶豫了,但還是坐下,很快便有傭人替他上了一杯熱茶。
“你和蘇洄的事,我知道了。”季泰履開門見山,氣勢上便壓了寧一宵一頭,“如果你是來找他談這件事,大可以死心。他的病,我想你是清楚的,但你應(yīng)該不清楚這個病會給他身邊的人帶來什么。”
季泰履對身旁的傭人低聲說了幾句,沒多久,對方拿來一個盒子,里面裝著一些類似信紙的東西。
“他自從生了這個病,說的話就沒幾句可信的,都是精神錯亂導(dǎo)致的�?赡茉谀阊劾铮X得蘇洄很喜歡你,其實他躁期,對很多人都釋放過類似的信號,也引起了很多誤會,這一類麻煩我和他媽媽從他初中就開始替他處理。”
寧一宵無法接受他將蘇洄和他的感情視作“麻煩”,更沒辦法接受蘇洄對他的好只是出于病征。
“郁期的時候,他有表現(xiàn)過對你的在乎嗎?可能回應(yīng)你一句話都不錯了�!�
季泰履說著,挑了幾張?zhí)K洄寫過的信紙,推到寧一宵面前。
“他的字你應(yīng)該認(rèn)識�!�
寧一宵低頭看了一眼,的確是蘇洄寫的,字跡看上去有些飄,是躁期的狀態(tài)。
[好想去冰島啊,想和他一起去冰島的斯維納山冰川,在那里和他交換戒指,假裝在極寒星球上結(jié)婚,可惜那里沒有米勒星球的重力,如果有就好了,在那里待上十個小時,地球就過去七十年,到那時候,我們就只有彼此,誰也不會把我們分開。]
很快,他翻到下一張,筆跡沉重,很用力,是蘇洄郁期才會有的寫字狀態(tài)。
可當(dāng)他讀到第一句話,手指就僵了僵。
[我想死在冰島。但不要給人們添麻煩,我這一輩子給人添的麻煩實在是太多了。不能死在房子里,這樣會連累房東或是酒店,跳樓或許也會害到別人,最好的方式是安樂死,但我不想留在醫(yī)院離開,就在雷克雅未克道路盡頭的海邊吧,坐在那兒的長椅上,留一封信,找到我的人看到了就好。
先草起一份好了:
您好,當(dāng)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的確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是我自己選擇的方式,我很滿意,這個世界上沒有我所留戀的人或事物。我已經(jīng)簽署了遺體捐贈協(xié)議,請您幫助我,完成最后一項心愿,撥打這個電話,通知遺體捐贈志愿者帶走我,感激不盡,祝您生活愉快,一切順利。
這樣寫應(yīng)該可以。至少在四十歲的時候,要完成這個愿望吧。]
每一張紙上,他都會留下日期,寧一宵發(fā)現(xiàn),原來他寫出在冰島與自己結(jié)婚的愿望,和在冰島離世的愿望,相隔不過一個月,都是在與自己戀愛的過程里。
他心里堅信的某個部分忽然間產(chǎn)生了裂痕,悄然崩裂。
寧一宵想到了之前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說過的話,躁期的病人表現(xiàn)得熱情高漲,很像是戀愛。
原來他以為的快樂,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快樂,它可以隨時轉(zhuǎn)換成痛苦。
蘇洄因他產(chǎn)生的愿景,不過數(shù)周,就會變成另一副蕭條死寂的模樣,那么什么才是真實的呢?
“看到了嗎?這就是蘇洄心里真正想的東西,他比你想象中還要瘋,好的時候會讓你覺得他非常愛你,因為他對我們也一樣,一旦他的狀態(tài)發(fā)生變化,你就什么都不是了。這樣的感情,你覺得能稱之為喜歡嗎?”
“我想,他對你的示愛、示好,大部分都是處于躁期,那個時候他的中樞神經(jīng)異常興奮,需要做點什么紓解自己,你就是他釋放的一個途徑。所有他表現(xiàn)出來的熱情都是病理性的,吃藥就會降低,郁期就會消失不見�!�
季泰履的語氣冷靜到極點,他將所有信紙連同盒子一并推過去,“你如果想看,還有很多,這里的內(nèi)容大多數(shù)都像是不同的人寫出來的,其實就是蘇洄的內(nèi)心最真實的寫照�!�
“而你,寧一宵,我看過你的履歷,我知道你有點小聰明,人也還算上進,但你不適合他�!�
“這段時間因為這些事,家里也鬧得不可開交,蘇洄的外婆也病了。他媽媽身體也不好,天天操心。我作為這個家的家長,直接告訴你,我不容許一個男人和我的孫子攪到一起,你死了這條心。蘇洄未來一定是會和一個與他門當(dāng)戶對的好女孩兒結(jié)婚的,他們會過上平穩(wěn)的生活,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不干不凈的關(guān)系。我們勸了他,蘇洄也認(rèn)可了,及時回頭了。”
“如果你想要什么,盡管提,我力所能及的都會答應(yīng),就當(dāng)是補償你在蘇洄身上付出的這段時間和精力,我知道,要應(yīng)付一個精神病人有多不容易,而且你也想往上爬,不然也不會連男人都可以,老頭子我可以幫你一把……”
沒等他說完,寧一宵便站了起來。
他鞠了個躬,起身,“您誤會了,我只是想見一見蘇洄,既然他走了,那我沒什么好說的了�!�
“還有,同性戀不是病,您說這些,只會暴露您的無知和偏見�!�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座大宅,沒有回一次頭。
雪還在下著,遮蔽視野,寧一宵的眼前一片模糊,始終是蘇洄和他躺在浴缸里暢想未來的畫面。他想或許病的是自己,還病得不輕,所以才會一直陷在一個醒不來的噩夢里。
走到路邊,他找到自己騎過來的自行車,打算解鎖離開,可手機都凍得關(guān)了機。
好不容易開機,一個電話進來,是他熟悉的號碼,這幾天他打了好多次,幾乎要背下來。
接通后,他聽到了對方說,他的簽證申請可以二次提交了。
“謝謝�!睂幰幌幌攵嗾f任何話,將手機放回口袋。掛斷電話之后,他又收到一條很長的短信,是蘇洄之前用過的陌生號碼,拿來臨時聯(lián)系他。
只是這一次的發(fā)信人,變了一個。
[小寧,你好,我是蘇洄的外婆。你是個優(yōu)秀的孩子,踏實努力,肯吃苦,我并不想否認(rèn)你的感情,也知道你確實付出了真心,但小洄畢竟特殊,和他在一起,你們的未來將會非常艱難,現(xiàn)在事情變成這樣,我作為長輩,親眼目睹這段波折,也感到很惋惜。祝福你以后的人生可以更加順利,不會被這件事所影響。]
寧一宵沉默中讀完這條短信,眼眶酸澀,但終究是沒有掉眼淚。
他關(guān)閉了手機,騎上自行車,打算回學(xué)校交材料。
可寧一宵并沒有注意到,路口的一輛車從他騎出小區(qū)就盯上了他。
雨刷器刷新著寧一宵靠近的每一米,馮志國坐在駕駛座,發(fā)覺他和他媽媽長得的確像極了,幾乎一模一樣。
連他們的命都一樣,秦月克他,她的兒子也想克住他的兒子!
馮志國想到徐治不久前說的話,心中便恨極了,揭發(fā)寧一宵和蘇洄的丑事根本不夠,一想到寧一宵有可能真的像徐治所說,會去向?qū)W校檢舉他當(dāng)年性侵過他媽媽的事,影響到馮程的出國留學(xué),馮志國便沒了理智。
他絕對不能讓這個人害了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就是他的命……
越想下去,馮志國便越是怒火中燒,他擰開白酒瓶,灌了一大口,踩下了油門。
難得一遇的大雪漫天飛舞,路上車輛不多,行人也少,天色晦暗。寧一宵騎車的身影就像是雪中的一根尖刺,扎得馮志國一雙眼紅得滴出了血。
就在寧一宵轉(zhuǎn)向的片刻,他們相對,馮志國再次看清了寧一宵的臉,利欲熏心的他理智被燒了干凈,直直撞上去——
車載廣播戛然止于撞擊的巨響,馮志國被彈出的氣囊狠狠一擋,整個人幾乎要吐出血來,他忽然間清醒,看到車前不遠(yuǎn)處逐漸染紅的雪地,恐懼漫上心頭,來不及細(xì)想,他慌張到甚至連車都不會開,抖著手重新啟動了車輛,逃離了現(xiàn)場。
逃逸的路上他一直撥打徐治的電話,可怎么都打不通,直到他快要駛向這座城市的邊緣,才終于撥通徐治的電話。
他將徐治視為自己的救命稻草,“徐治,徐治,我撞人了,我把秦月的兒子給撞了,他會不會死……我怎么辦!”
徐治的聲音冷酷至極,“你怎么會變得這么蠢?馮志國,你現(xiàn)在是殺人犯了,你的兒子是真的被你害了�!�
“不行!是你說的!你說秦月的兒子會去害我!”馮志國近乎歇斯底里。
“可我沒讓你去殺人啊�!毙熘握Z氣輕松,甚至帶著一絲譏諷,“這些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怎么能想到你會做出什么事呢?”
馮志國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荒蕪的道路上,他是唯一行進的車輛。他很想直接撞死自己,眼前卻又浮現(xiàn)出兒子的臉。
“不過……”徐治又一次開口,給了他一線希望,“我可以給你多一條路,看在咱們是老鄉(xiāng)的份上。”
“反正你現(xiàn)在是肇事逃逸,寧一宵死不死,你都是犯人,都會讓你的兒子沒活路,倒不如幫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向你保證,給你兒子一筆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讓他舒舒服服,不必這么努力,也可以過人上人的生活�!�
人上人。
好值得妄想的一個詞,不光是馮志國期許過,寧一宵也很期待。
但在倒地流血的瞬間,他卻好像清空了所有的欲念,只想要一個人,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這似乎比做一個人上人更難。
在半昏迷之中,他聽到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路人一個個圍上來,很快便是救護車的聲音,他被抬上去,隨即便失去了知覺。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但寧一宵聞到的大多是血腥氣。他在恍惚間看到蘇洄的臉,好像他就躺在隔壁的床上,嘴里被塞上防止他咬傷自己的東西,頭頂戴了儀器,胳膊被扎了一針。
每當(dāng)寧一宵的胸口做一次電擊除顫,“身旁”的蘇洄也經(jīng)歷一次電休克。
錯位的時空里,兩人都被電流穿透,像是為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短暫戀情,接受了同樣的懲罰。
而寧一宵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幻覺并非假象,而是遠(yuǎn)在大洋彼岸的真實。
連蘇洄自己都沒想到,原來他的妥協(xié),換來的卻是一個地獄。
他的外祖父,他真正的親人,在他歇斯底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認(rèn)可了繼父的提議,以治療精神病為由,派專人陪護,將因鎮(zhèn)定劑而昏迷的他遣送到北美的一所封閉式精神病院。
就因為徐治說,這所精神病院是全世界最好的,只需要一到兩年時間,他就能變回過去的樣子,能正常很多。
當(dāng)蘇洄醒來,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他被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只有小小的一扇窗戶,一張床,一套桌椅,門上有電子鎖,從里面根本打不開,像一個足夠體面的監(jiān)獄。
這和他去過的所有精神病院都不一樣,蘇洄想找手機,卻發(fā)現(xiàn)衣服也被換了,身上只有一封信,是外公寫的。
他草草看了幾眼,覺得每個字都要將他吞掉。
[等你好了,外公當(dāng)一切都沒發(fā)生,還是會給你最好的,也會給你物色合適的女孩兒,到時候去接你回家。]
蘇洄發(fā)瘋似的在房間里哭鬧,得到的只是異國面孔的醫(yī)生和護士,他們打開門,為他治療,給他輸液吃藥,再帶他去診療室做電休克。
這不是蘇洄第一次接受電休克治療,但從來沒這么痛過。
他們用英語溝通,說他病得很重,開始出現(xiàn)幻聽和幻覺,蘇洄卻毫無反應(yīng),只想離開。他嘗試過很多次,都失敗了。
這里安全極了,沒有任何可以自我了結(jié)的東西,也沒有自由。蘇洄只能日復(fù)一日地躺著,坐著,看窗外的同一棵樹。
最初的一個月是最痛苦的階段,蘇洄最愛自由,完全無法接受被困在這里,他試過一切方法,越是想逃,想反抗,就會得到更嚴(yán)苛的治療。
1月28日的那天,由于蘇洄不愿意和其他病人一起誦讀圣經(jīng),又做出反抗的動作,撕碎了眼前的書,被強行帶去療愈室,進行了四次高強度的治療,整個人幾乎喪失理智,癱倒在電擊床無法行動。
在這樣的強制壓迫下,他大腦的一部分構(gòu)造被迫發(fā)生改變,只剩一片混沌,漸漸地也喪失了逃離的念頭,只是單純想念寧一宵,盡管蘇洄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去他了。
這里的護士都不太與病人說話,因為所有病人都很糟糕,狀態(tài)很差,瘋瘋癲癲,她們能避則避,唯獨一個叫丹妮的護士長,會經(jīng)常和蘇洄聊天,與他說話,她甚至?xí)稽c中文,是蘇洄在這個瘋狂的地方感受到的唯一一點光明。
他偶爾被放出去,在醫(yī)院內(nèi)部的范圍內(nèi)自由活動,但不能外出,看到來訪的家屬,蘇洄會站在原地不動。
丹妮走過來,想帶他回房間,蘇洄便小聲問:“我的家人也可以來看我嗎?”
“可以的,如果他們想來的話。”
蘇洄迷茫地點點頭,語氣變得很輕,幾乎抓不住。
“那……不是家人呢?”
“你是說朋友?”丹妮看著他,眼神有一絲愧疚,“如果他們想來的話,也可以來的�!�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會有人來,因為從昏迷的蘇洄被送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受人所托,監(jiān)視他的一切。
但她并不忍心告知蘇洄真相。
“這樣啊。”蘇洄看向丹妮,“可是這里沒有電話,我怎么讓他來呢�!�
丹妮也不說話了。
“你可以借我嗎?”蘇洄的眼神充滿懇求。
丹妮看著他,終究還是搖頭,“這會破壞規(guī)定,我會丟掉工作的。”
“那紙和筆可以嗎?”蘇洄的語氣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他們有的人也有紙,還可以畫畫,我也想要�!�
丹妮最終還是滿足了他的小小心愿,第二天為他拿來了筆和一些白紙。
蘇洄第一次表現(xiàn)出開心的樣子,面帶微笑說了謝謝,他乖乖回到房間,展開紙,小心翼翼地寫上一個名字。
[寧一宵: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好不容易拿到了紙和筆,就是很想寫給你。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還沒有出國吧,寄到學(xué)校應(yīng)該沒有問題。對不起,寧一宵,我知道你最討厭被人丟下了,但是我還是這么做了,真的很抱歉,答應(yīng)你的我都沒有做到。
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回到第一次見你之前,要是那一天我沒有去那間咖啡廳,而是直接回家自我了結(jié),就不會給你造成這么多的麻煩了,我們根本不會遇見,我也就不會傷害到你。
我本來拿到紙,是想給你寫信,提一個小的要求,但現(xiàn)在好像沒那么想了,因為是我做錯事了嘛,我不應(yīng)該還要打擾你的。
這里有很多和我一樣的病人,但是我沒有朋友,晚上這里很吵,我睡不著,斜對面房間的一個男人每天都在哭,像個小朋友一樣,好嚇人。
你什么時候走啊?我的信不知道能不能寄到,如果你看到了,把前面的都忘掉,我只是很希望你一切都順利,我知道你會的。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光明。
-蘇洄親筆]
蘇洄幾乎每天都要寫,但不立刻給丹妮,而是攢起來,等自己精神狀態(tài)好一點的時候,挑出讀起來比較正常的幾封,交給丹妮,并再三囑托,希望她能幫他好好封起來,地址千萬不能寫錯。
丹妮點頭應(yīng)允,向他做出保證。
寫信成了蘇洄這段最難捱的時光里,唯一的慰藉。他很多時候坐在床上,安靜得像一片死海,心中卻打著草稿,幻想寧一宵會在什么時候回信。
但漸漸的,這樣的念頭逐漸消失了。因為蘇洄發(fā)現(xiàn),無論他交給丹妮多少封信,都沒有任何回音。
每一次負(fù)責(zé)管理信件的護士小姐路過,蘇洄都會攔住她,把她手上所有的信都翻一個遍,但都沒有自己的。
“沒有你的,真的�!�
蘇洄失望地回去,聽一個站在走廊的病人說,醫(yī)院不給他提供畫紙了。他突然覺得很恐慌,心里空蕩蕩的,跑回了房間,翻找了抽屜,發(fā)現(xiàn)只有最后一張紙了。
[寧一宵:
對不起,我剛做完電休克治療,所以寫字有點抖,好難看,你將就看看吧,這里以后可能就不給我紙了,我不能白白浪費一張。
我想見你,真的很想見你,電擊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也都是你,我昨晚還夢到你了,你說你原諒我了,還抱了我。
寧一宵,你為什么不愿意來見我呢?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你來看我一次,帶我離開這里,求你了。
以后我不能給你寫信了,你看到這一封之后,可以來找我嗎?我不要你帶我走,我就只隔著玻璃見你一面,真的,我不騙你。
他們沒有一個人來看我,他們不要我了。
我手太抖了,對不起,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我每次做完治療腦子都有點亂,很遲鈍,很想你。你現(xiàn)在去了加州嗎?要多曬曬太陽,曬太陽會讓你開心的。你要多吃點東西,不要不睡覺,別總是洗手,你有沒有好一點,還是會很焦慮嗎?拜托你快點好起來,我很想你。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光明。
-蘇洄親筆]
兩年后,這家臭名昭著的精神病院因經(jīng)營問題和背后資方倒臺,被加國當(dāng)?shù)卣宀�,�?dǎo)致破產(chǎn)倒閉,醫(yī)院內(nèi)部解體前,聯(lián)系了所有病人的家屬,唯獨跳過蘇洄。
重見天日的那天,蘇洄離開這座五層樓的建筑,換上兩年前的大衣,口袋里卻空空如也。所有的病人都有人來接,只有蘇洄,連一個停留在他面前的腳步都不曾擁有。
他再也找不到那個幫助過他的丹妮,只能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異國,惶惶然如同隔世。
蘇洄來到一個公交站,大霧彌漫,什么都看不清。他坐在長椅上,等了很久才到一個路人,便小心翼翼地找他借手機。對方好心借給他,蘇洄卻想不起任何電話號碼。
過度的治療帶給他無法逆轉(zhuǎn)的后遺癥,他的記憶破碎不已,試了好多次,都是錯誤的號碼。
蘇洄在公交站借了一個又一個手機,試了一遍又一遍,發(fā)現(xiàn)怎么都沒辦法打通寧一宵的號碼,天黑下來的那一刻,他突然哭了,在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公交站,令人側(cè)目。
有好心人上前關(guān)懷,“你怎么了?是丟了錢包還是手機?有什么我可以幫你的嗎?”
蘇洄哭得像個孩子,不停地重復(fù)一句話。
“我把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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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部分就到此為止了,其實如果只看p章,確實很像是be文學(xué),但這是一個破鏡重圓文,他們還是會在幾年后相遇,重新相愛,想到這一點我自己也能釋懷了,這兩天真的寫得太心痛了。
順便說一下,精神病院大部分都是為患者服務(wù)的,致力于醫(yī)治患者,里面的醫(yī)護人員也都非常盡職盡責(zé),他們所做的工作都是危險又辛苦的。
我寫的是架空的,不一定真的存在類似這種,是為劇情而服務(wù),然后電休克治療據(jù)我了解其實也是一種常規(guī)的精神疾病治療方法,是屬于藥物治療效果不顯著之后可能會選擇的,當(dāng)然也有一定的后遺癥,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種“電擊”。
其實這個破鏡是我最早構(gòu)思出來的部分,因為自從想好要寫破鏡重圓文,對我而言最大的難點在于如何合理破鏡,以及如何讓他們這幾年的分離合理,因為我始終認(rèn)為,一般情況下,足夠相愛的兩個人是很難分得這么決絕的,在現(xiàn)實里,他們總有辦法和對方見面,如果是那樣的我覺得還不如不破,所以最后琢磨了一下,寫出來的就是不太常規(guī)的情況,兩個人都無力回天,甚至沒辦法見到對方,是很殘忍的破鏡,但他們從來沒有一天停止相愛。
還有一些伏筆和沒寫的部分(比如小洄在外漂泊的幾年,還有他家里的變故,以及一些惡人的惡報)會留到現(xiàn)實的N章寫,P章就寫完了,你們也別哭啦。
第71章
N.失而復(f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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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yī)院守了整整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