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怎么了？”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放在寧一宵的腿上，“是不是不舒服？”
寧一宵笑著說沒有。
只是剛剛，他的腦中突然閃現(xiàn)了自己獨自一人來到冰島的畫面，但影響不算大。
“我上次來的時候，沒什么準備，這里沒車不行，所以租了一輛，但是我那個時候完全開不了車，所以差一點又出事故，不過還好，運氣不錯，沒出事�！�
寧一宵訴說的語氣很平淡，仿佛與他無關(guān)，但蘇洄默默聽著，卻很難過。
他望向前方的一小片草原，草浪被風(fēng)吹拂著，沿著山坡層層浮動，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
“一宵�！碧K洄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聲說，“我們停在這里吧�！�
“怎么了？”
“我想下去呆一下。”蘇洄指著車窗外的山谷，“很漂亮�！�
“好�！睂幰幌衍囃Ｔ谝贿�，陪他一起走了下去。這里漫山遍野的青草，郁郁蔥蔥，綴了星星點點的野花，卻透著其他地方?jīng)]有的冷色調(diào)，令他想到影音室的那部電影。
剛下過雨，泥土和草木的氣味仍在翻涌。他陪著蘇洄走進去，風(fēng)很大，將兩人的頭發(fā)都吹得亂亂的，飛揚的衣角也重疊。
寧一宵手還是有些顫，所以沒有牽蘇洄，而是試圖先平復(fù)自己的內(nèi)心。
他站在原地，抬頭望著這片山谷，感覺熟悉又陌生。上次來的時候還是冬天，正是最冷的時候，極夜，還遇上了風(fēng)暴，風(fēng)雪交加。同樣的一條路，可這里一片荒蕪，被冰雪覆蓋，沒有半點生機，一如他當(dāng)初的心境。
那個時候的他很希望蘇洄也在，或許看到的風(fēng)景就不只是荒原一片。
回過神，蘇洄已經(jīng)走得有些遠，他背對著自己，在一片草浪中蹲下來，似乎在觀察草葉，不過很快又站起，這樣重復(fù)了好幾次。
“在看什么？”
寧一宵慢慢踱步過去。
蘇洄低頭忙著什么，不過很快轉(zhuǎn)過身，深一腳淺一腳回到他身邊，動作有些慢。他穿著淺藍色的衛(wèi)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像個孩子。
當(dāng)他走近時，寧一宵愣了愣，因為蘇洄伸出手，遞給他一朵紫色的花。
花朵很美，在狂風(fēng)中顯得脆弱，但又很頑強。
見他沒有反應(yīng)，蘇洄也沒說話，只是又遞了一次。
寧一宵回過神，接了他的禮物，“謝謝�！�
蘇洄搖了搖頭，干凈的面龐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他牽起寧一宵的手，輕輕撫摸他的手指。
寧一宵望著手里的小花，視線稍稍偏移，不經(jīng)意間瞥到蘇洄衛(wèi)衣口袋露出的幾根花莖，隨著他的步伐一晃一晃。
“這是什么？”他伸手，抽出那些花莖。
也是花，很多花。
誰知蘇洄竟有些急了，想奪走寧一宵抽出的這些。
寧一宵不明所以，故意把手抬高到他踮腳都夠不著的程度，拿話逗他，“偷偷摘了這么多，只送給我一朵嗎？好小氣。”
“不是的。”蘇洄垂下眼，有些難堪，只好慢吞吞解釋，“這些……都不好看�！�
他看了一眼送給寧一宵的那朵紫色小花，聲音很輕。
“這個最好看，我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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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臨時加班，耽誤了，抱歉抱歉
第92章
N.溫柔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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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一宵微微一怔，
但很快便笑了，眉眼柔和，垂手將剩余的花也都還給了蘇洄。
“謝謝你�！彼麑⑻K洄攬入懷中，
抱了好一會兒，才低頭對蘇洄說，“不過你摘的我都喜歡，都很好看。”
蘇洄左手握著一小把花，
右手抓著寧一宵灰色沖鋒衣的衣擺，
心跳得緩慢而沉重。他沒有說話，但乖順地將臉埋在寧一宵的肩窩。
他們站在約定過的這片異國之地，什么都不做，
只是在一片草叢中相互依偎，卻感受到平靜的力量。
但蘇洄不愿意寧一宵開車，害怕他會受到過去的影響。他知道傷害寧一宵的“過去”有許多關(guān)于自己，
愧疚感如上漲的潮水，
一點點壓迫著他的神經(jīng)。
但他并沒有因這些而陷入沉默，
相反，他試著和寧一宵溝通。
“我們要去的酒店是不是很近？”
寧一宵嗯了一聲，“開車十五分鐘，很快就到�！�
蘇洄頓了頓，小聲詢問，
“酒店……可不可以派車接我們？”
寧一宵一下子就明白，知道蘇洄不愿自己開車，
如果是平時，
他或許還會因為自尊心執(zhí)拗一下，
但他現(xiàn)在不想讓蘇洄為他擔(dān)憂，因而只掙扎了一小會兒。
“好吧�！�
酒店的服務(wù)很貼心，
在接到寧一宵電話之后，不到二十分鐘就趕到這里，接到兩人，還順便幫他們處理了沒用上的租車服務(wù)。
蘇洄在車上很安靜，一言不發(fā)，寧一宵知道他在這種時候不愿別人太多關(guān)注，所以沒有特意盯著他看，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酒店司機說話。
快要抵達時，蘇洄卻拍了拍他的手。
寧一宵扭頭，看到蘇洄伸出手，攤開手掌，掌心上放著一枚用花枝編成的手環(huán)。
寧一宵笑了，手碰了碰他的臉頰，“給我的？”
蘇洄點頭。
“那你給我戴上�！�
聽到這個要求，蘇洄第一時間是看了一眼駕駛座前方的后視鏡，有些不安。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編這個，和寧一宵太不相稱，戴上會讓人笑話。
寧一宵見他猶豫，故意說：“不給我戴上，是想留給別人嗎？”
蘇洄遲鈍地搖頭，乖乖給寧一宵戴在了左手腕上。
“謝謝你，很漂亮�！睂幰幌f著，摸了摸蘇洄的頭發(fā)，隨后牽起他的手隨司機下了車。
這間酒店和蘇洄之前住過的都不一樣，偏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冷色調(diào)建筑、冰藍色的溫泉湖泊和綠色苔原，私密又貼近自然。
管家說了許多，蘇洄腦子很鈍，一開始還認真聽了一些，但到后來就有些跟不上，索性放棄，全部交給寧一宵，自己只負責(zé)抓著他的手，化身他隨身攜帶的大件行李，形影不離。
感覺寧一宵的手有些干燥，蘇洄便從口袋里拿出護手霜，擠在手上，然后握住寧一宵的手，在寧一宵和管家交談時安靜地為他涂均勻。
寧一宵和管家說完話，沒忘記牽起蘇洄的手，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謝謝你。”
走進他們的房間，蘇洄逼仄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緩，落地窗外是一整片藍色溫泉，不遠處則是高低起伏的苔原，風(fēng)景很美。
寧一宵見蘇洄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落地的玻璃門邊，便知道他很喜歡這里。
“推開門就可以泡溫泉�！睂幰幌哌^去將門打開，“想泡嗎？”
蘇洄盯著溫泉，看了好一會兒，扭頭問寧一宵，“只有我們嗎？”
“差不多，管家說今天客人很少。”寧一宵說。
蘇洄點點頭，但又有些遲疑，“白天就泡溫泉……會不會不好啊？”
寧一宵笑了，“現(xiàn)在冰島也快進入夏天了，日照時間很長，夜晚很短，可能你再等上十個小時，還是白天�！�
他的語氣里添了些誘哄，“一起泡吧，坐飛機很累，不覺得嗎？”
蘇洄耳根子軟，點了頭，但一直到他真正下水，都還是放不開。
他感覺自己被暴露在空氣中，像一塊會極速氧化的蘋果，又或者是水族館里最笨拙的那只海豚，連觀賞性都很小。為了緩解這種消沉，他只好盯著湖邊的石頭，黑色的石頭上生滿青綠色的苔蘚，遠遠望去，變成一整片起伏平緩的草原。
藍色的溫泉沒過蘇洄僵硬的身體，羞恥和焦慮交替占據(jù)他的大腦，有那么一瞬間，他很想把臉也埋進水里，但這個念頭被寧一宵打斷。
“你好白。”寧一宵在水中靠近他，伸出手，握住蘇洄的小臂，膚色差很鮮明。
蘇洄沒說謝謝，而是盯著寧一宵胸口的傷痕看了許久。
“我是不是應(yīng)該去做個疤痕整形？”
寧一宵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沒想到蘇洄卻露出很難過的眼神。
“逗你的�！睂幰幌踝√K洄的臉，拇指撫摸，循循善誘道，“你要是心疼我，就抱我，這樣我會很開心。”
蘇洄猶豫了片刻，照他說的做了，在溫?zé)岬乃袚肀Я藢幰幌Ｋ麄儩駶櫟钠つw緊緊相貼，寧一宵前胸凸起的傷疤和他堅定的心跳，通通親密地壓在蘇洄單薄的肋骨上。
擁抱似乎真的可以緩解不安，他靜靜地窩在寧一宵懷中，聽他在自己耳邊低聲絮語，十幾分鐘后，整個人松弛許多。
“你會不會說冰島語？”寧一宵問他。
蘇洄沒有回答，而是問寧一宵，“你會的吧，你來過�！�
“我上次來也是說的英語，這里的人基本都能聽懂，沒什么溝通障礙，所以我也沒有學(xué)冰島語。”
事實上，寧一宵獨自前來的那段時間，幾乎連話都不怎么說，除非必要情況，大多數(shù)時候都保持沉默，僅僅是看，看蘇洄想看的風(fēng)景。
蘇洄和他分開些，身體沉了沉，光潔的肩膀也都沒入水中，他小聲說：“我只會幾個單詞……”
寧一宵從他的臉上發(fā)掘出一絲小小的羞澀，很是驚喜，“是嗎？什么單詞？”
蘇洄語速很慢，說話前要思考很久。
“嗯……我會說[燈泡]�！彼D了頓，念出一個多音節(jié)的單詞，“l(fā)jósapera.”
他表現(xiàn)得不太自信，但有種小孩子被抽查的認真勁兒。
“你好厲害�！睂幰幌滩蛔崦颂K洄的臉，好奇問道，“怎么會說這個單詞？一般學(xué)外語不都是一些使用頻次比較高的詞嗎？比如你好和謝謝�！�
蘇洄停頓了片刻，沒底氣地說：“因為這個詞很有趣�！彼噲D對寧一宵解釋，“這個詞是這樣……”他伸出食指，在寧一宵的肩膀?qū)懥艘淮帜�，然后告訴他，“前面的ljós是光的意思，然后，后面的pera是梨子的意思�！�
他甚至用手比出梨子的形狀，“發(fā)光的梨……就是燈泡。”
寧一宵反應(yīng)了幾秒，忽然笑出來。
蘇洄不清楚他為什么笑，眨了眨眼。
當(dāng)時他剛?cè)W(xué)院不久，在那里認識了一個來自冰島的學(xué)生，這些都是對方教給他的，但很多蘇洄已經(jīng)忘掉了，他的記性一向不行，過去擅長的語言學(xué)習(xí)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也是一大障礙。
“是很有趣�！睂幰幌χ鴵ё√K洄。
果然，只有蘇洄這樣的人，才會因為一個詞有趣而去學(xué)習(xí)。
“還有別的嗎？像這樣有趣的冰島語單詞，你肯定學(xué)了不止一個�！�
蘇洄正要開口，不遠處忽然傳來別人的聲音，似乎也是剛進入溫泉，他望向那邊，有些猶豫。
寧一宵卻直接說，“我有點冷了，我們先回房間吧�！�
蘇洄立刻點頭。
進入房間，換上睡衣，飛行帶來的疲倦消退了大半。蘇洄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盯著自己泡紅的臉，有些不自在。寧一宵卻很自然地走進來，幫他吹頭發(fā)。
“剛剛還沒說完，你還會什么？”關(guān)閉吹風(fēng)機后，寧一宵牽著他坐到床邊，又問。
蘇洄努力回想了一下，“還有一個和你有關(guān)的。”
寧一宵原以為會是什么甜蜜的單詞，沒想到下一秒蘇洄竟說，“是[電腦]。”
“好吧�！彼麩o奈笑笑，“相關(guān)性確實很高�！�
蘇洄沒讀懂他的意思，自顧自低聲說：“[電腦]是T?lva�！�
寧一宵想到剛剛發(fā)光的梨，“這不會也是兩個部分組成的吧？”
蘇洄點頭，“嗯，這也是合成詞……是用t?lur的前半部分和v?lva的后半部分拼起來組成的�！彼鴮Ｗ⒌亟忉屨f，“前面這個詞是指數(shù)字，后面的這個是預(yù)言女巫，所以……電腦就是數(shù)字女巫�！�
他說完，望著寧一宵的眼睛，仿佛在問他，是不是很有趣。
寧一宵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蘇洄更可愛的生物了。
他順著蘇洄說的話感嘆道，“這么一看，我學(xué)的也是一門巫術(shù)了�！�
聽到這句話，蘇洄的眼睛笑了，盡管幅度很微小。
寧一宵開始認為擅自決定帶他來這里是一個好的決定，至少蘇洄順利度過了極端期，似乎正逐漸走向郁期的平緩階段。
“還有嗎？”
蘇洄在心里覺得他像不停討要零食的小狗，想起還有一個單詞，但沒說，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
由于在溫泉中浸過，蘇洄過分蒼白的臉透出淡淡血色，白色的睡衣罩在他身上，領(lǐng)口寬大，是歪的，露出小半邊肩和脖頸。
他原本很想對蘇洄說——你不太會說謊，但開口的瞬間卻變成，“想不想接吻？”
蘇洄明顯愣了愣，郁期他們幾乎不會有太親密的舉動。
但寧一宵沒給他太大壓力，笑著說，“不想的話我就再等等。”
他確實是這么做的，隨手拿起床頭柜上的酒店菜單，翻了一頁，“餓不餓，我們……”
蘇洄的手摁在床上，忽然傾身過來，吻了吻他的嘴角。
寧一宵手上動作一頓，扭頭看向蘇洄，眼神中有少許驚訝。
蘇洄過度的羞恥心立刻上涌，“我……我就是……”
寧一宵毫無猶豫地回吻了他，不帶任何情.欲，不逾矩，輕柔而克制，感覺到蘇洄的手很緊張地攥著被子，他伸出手，與蘇洄十指緊扣。
過了幾十秒，寧一宵退開些，蹭著蘇洄的鼻梁，輕輕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他們停停歇歇，靜默地接了許多吻，仿佛在一點點補償這十幾天內(nèi)的所有分量。
直到他們都不自覺躺倒在床上，寧一宵聽到蘇洄小聲叫他名字，對他說：“如果你想……”
這一刻他的意識忽然清醒過來，望向蘇洄霧蒙蒙的眼睛。
郁期的蘇洄幾乎是沒什么欲望可言的，甚至?xí)行┑钟|，難以接受。
因此寧一宵沒想過他竟然會這樣問，就像是很想撫慰他。
寧一宵捏了他的臉頰，“不要總抱著滿足我的念頭�！�
他的笑容溫柔，“我目前還算冷靜，只是很喜歡你，想親你，像這樣就很好�！�
蘇洄眨了眨眼，又主動親了他一下，不過親的是眼角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