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這么理解也行。”
陳麥冬笑出聲,隨后捏她屁股。
“滾蛋�!鼻f潔拍他。
“我覺得我們這代人身上沒血性。我所謂的血性是指該有的尊嚴,驕傲,擔當,不是戾氣與暴力,尤其是你們男人,已經(jīng)逐漸式微……”
“扯淡,是你們女人太盛�!标慃湺f:“是你們太想證明自己比男人強……”
“滾蛋,是你們男人太沒男人樣,太渣,太不靠譜……”
“你靠譜,你不渣?”陳麥冬反問。
“我渣你了?”
眼見莊潔要翻臉,陳麥冬親她道:“行了,何必自相殘殺,回頭還要上床�!�
莊潔大笑,有道理。
“從古至今都是女人成就男人,我們現(xiàn)在不想成就你們了,我們想成就自己�!�
“對,寶貝兒說什么都對。”陳麥冬附和。
“去你的,一聽就敷衍�!�
倆人鬧著,陳麥冬接到殯儀館電話,說要臨時開會。
莊潔換衣服道:“我也該回了。”
陳麥冬要把她送家門口,莊潔罵他。摩托遠遠地停在路口,莊潔朝他揮手,闊步回家。
到家就看見院里的寥濤,她臉一拉,繼續(xù)忙手頭的事。莊潔過去抱住她,“哎呀媽,別生氣了,疫情期哪也去不了……”
“我就該去舉報你,讓鎮(zhèn)里的車把你拉走�!绷葷龥]好氣。
“哎呀,世上只有媽媽好……”
“去去去,哪遠去哪去。”寥濤推她,“一早就有一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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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拉走了倆人。”
“發(fā)燒了?”莊潔問。
“這人跑政府樓,說自己跟兒子發(fā)燒了,他們接觸過武漢回來的人�!绷葷f著,街上喇叭喊:你們這群鱉孫,再圍著電線桿扎堆,我就把電線桿砍了!”
……
鎮(zhèn)里廣播也播著:勤洗手,多消毒,少出門,不扎堆——
莊潔閑著沒事,打了個哈欠,拉個椅子坐在寥濤身邊曬太陽,“他們倆呢?”
寥濤補著校服應(yīng)了句:“一個樓上,一個去同學家寫作業(yè)了�!�
“八成是去抄作業(yè)的�!鼻f潔仰頭,朝樓上喊莊研。
莊研拉開窗,應(yīng)聲問:“什么事?”
“下來曬太陽�!�
莊研拿著平板下來,搬個椅子挨著她坐,隨后小聲地聊。聊武漢,聊疫情,聊社會新聞,聊對這個世界的憤怒與絕望。
莊研問她對這個世界絕望過沒,莊潔說她自顧不暇,看不了世界。
寥濤留意著姐弟倆的小聲嘀咕,一直沒插話。
莊潔又同他聊了會兒,看見寥濤頭頂?shù)膸赘装l(fā),俯身過去說幫她拔掉。
寥濤問她,“冬子奶奶有八十了吧?”
“差不多�!�
“你姥爺比她大十歲�!�
“對了,我姥爺今年九十整,是不是要擺酒?”莊潔問。
“我跟你舅商量著擱到五月一擺酒,大家也都有時間。”
“行,我們?nèi)叶既��!?br />
“你姥爺那輩人吃了一輩子苦。”寥濤說:“他小時候趕上河南大饑荒,餓死病死差不多一百多萬人,他也差點沒活成。后來呢,斗地主,批右派,又自然災(zāi)害三年。再后來,知青上山下鄉(xiāng),文革十年,各種大事件不多說,你們課文上都有�!�
“你姥爺見得多,尤其經(jīng)歷過文革以后,他覺得我跟你舅舅識字明理就行,不用往深里讀書,免得世道再變。十歲我就會洗衣煮飯,一邊上學一邊跟你姥姥學著怎么操持家務(wù)。農(nóng)忙了還得去收田。你姥爺發(fā)起脾氣就摔碗打人,無論人前還是家里,我們做錯事他就打,往死里打的那種。你舅舅曾經(jīng)偷錢,被他吊到房梁上打。他覺得小孩不聽話就該打,把他身上的反骨打回去就行了,將來好生存。”
“無論是你姥爺那一輩,還是我們這一輩,我們都掙扎在生存線上,我們想的是怎么才能不餓肚子,怎么才能活下去,根本沒有精力去操心國家命運,去關(guān)心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國家一天天好了,也一天天強大了,輪到你們這一代基本都解決了溫飽問題,開始有精力抓精神層面的東西。抓家庭教育,抓學校教育,呼吁孩子全面發(fā)展。你們張口閉口就是平等,自由,尊重,平時關(guān)注的不是社會新聞,就是國家大事。這是好事,說明國家富裕了,說明你們過得比我們強!我上回跟你們舅舅聊天,你舅舅說對比你們這一代,我們那輩人真是過得豬狗不如�!�
“我有時候想跟你們聊天,我都插不上話,說錯話了還要被你們瞧不起。我知道我的教育方式不好,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教育你們,因為你們姥爺就是這么教育我的。我只能拿出我的畢生所學,拿出我認為是對的方式教育你們。你們要的尊重自由平等,說實話,我曾經(jīng)聞所未聞,我想給你們,但我不知道這個概念是什么,什么才算尊重,什么才算平等?”
“但你們一鎖抽屜,一鎖臥室的門,我就明白了,不經(jīng)你們允許,我不能進你們屋。但是你們也要明白,你們?nèi)缃衲艹灾馔嬷桨迦ケ瘧憚e人,這種生活是你姥爺是我是我們一代代人的付出和犧牲,不是你們生下來就該享受的�!�
“當你們瞧不上我們,覺得我們不懂得尊重你們的時候,你們也要反過來想一想,我們年輕時接受的是什么教育,我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磨難?”
“兩代人必定有沖突和隔閡,但我希望我們能相互理解寬容,而不是精神上的對立。因為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相互扶持。我一直都在努力跟上你們的節(jié)奏,跟上時代的步伐,我學著玩微信,學著上網(wǎng),學著了解你們,但發(fā)現(xiàn)還是……”寥濤不想再說,又轉(zhuǎn)了音,“你們說對這個世界很絕望,但我恰恰相反,我看到的都是希望。網(wǎng)上的社會新聞從來都有,只是從前沒有途徑曝光。而且這次疫情沒什么大不了,人的一生就命運多舛,更何況一個國家。它會像曾經(jīng)的大饑荒,水災(zāi),非典,地震一樣的過去�!�
“如果往難聽里說,你們就是太年輕,沒經(jīng)過事兒。等你們老了,你們就會明白一個人能擁有平平淡淡,無災(zāi)無難的一生是多么大的福氣。我沒文化,我不懂表達上的修飾,但話糙理不糙�!绷葷f完就回了屋。
莊研只顧埋頭刷平板,淚順著平板往下成行成行地流。莊潔回屋抽了紙給他,他不接,莊潔替他擦,隨后收了平板陪他坐,“我都說了,咱媽厲害著呢�!�
“咱們嘴上沒說瞧不起,但咱媽看你的畫,你會煩著說她看不懂。咱媽檢查何裊裊的英語作業(yè),她會搶過來說她又沒學過英語�!鼻f潔淡淡地說著,陳麥冬從門外過來。
莊潔拍拍他的肩,起身示意陳麥冬往門口走。陳麥冬問:“莊研怎么了?”
“你過來有事?”莊潔問。
陳麥冬看了眼路上的人,“你家不方便去我家?”
“什么事不能站這說?”莊潔看他。
“市里缺人,我傍晚要去市里了。”陳麥冬說。
“你怎么去?”莊潔沒反應(yīng)過來。
“單位的車去�!�
“你是去殯儀館?”
“殯儀館跟醫(yī)院都會去�!�
“為什么你去?”
“因為我資歷高�!标慃湺嫘Φ溃骸耙驗檩喼等比寺铮茨懿荒苓^去幫忙。”
莊潔沒作聲。
“鎮(zhèn)里有小孫就行了,我臨時抽調(diào)過去幾天�!�
“你自愿的?”
“就我跟小孫,總不能讓他去吧?”
“行�!鼻f潔點頭,“市里還好�!�
“而且這一段情況好多了。我朋友半個月前就去武漢應(yīng)援了,醫(yī)院跟殯儀館兩頭跑�!标慃湺f。
莊潔光點頭,沒作聲。
“我們穿著隔離服,一切參照醫(yī)生的標準,沒事兒。”
“幾天?”莊潔看他。
“我估計就八九天?具體也沒說�!�
“幾點走?”
“下午四五點�!�
莊潔看了眼手機,“走吧,先回去收拾。”
陳麥冬載著她回新房,她開始牙膏洗面奶,內(nèi)衣褲一件件地收拾。陳麥冬倚在門口看她忙,打趣她像個小媳婦。
莊潔難得沒罵他,收拾著說:“等回還要回奶奶那收拾。”
“你幫我照顧一下奶奶。”陳麥冬交待她,“我怕她睡前忘熄煤爐�!�
“好,放寬心�!鼻f潔收拾完,看他,“走吧,回奶奶那�!�
“你都沒一點不舍?”
“有什么不舍?”
“萬一我回不來呢?”
“你不回來去哪?”
陳麥冬有點失望,穿上外套準備出去。
“禍害遺千年,你命長著呢�!鼻f潔說了句。
“我短命。”陳麥冬把她鞋子踢一邊。
“你欠是吧?”
“有些人巴不得我離開呢�!�
“對呀,早就膩你了。”
陳麥冬把她另一只鞋也踢走,莊潔罵他,“陳欠欠,你作是吧?”
陳麥冬滿屋子踢她鞋,莊潔警告他,“我快忍夠你了。”
“我也忍夠你個狗臉了�!�
莊潔抄起桌上的橘子砸他,陳麥冬狠狠踢她鞋。莊潔過去打他,他也不躲,“你真膩我了?”
“回頭就踢了你,找個小鮮肉�!�
“隨便,你愛誰誰�!标慃湺瑩Q了鞋,等在電梯口。
倆人直到回奶奶家,也都沒再說話。陳奶奶給他收拾東西,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很多話。莊潔默不作聲地幫忙,收拾完端著八寶茶喝。
陳麥冬拎著行李說:“我走了�!�
“你不是四點走,這才一點?”陳奶奶說。
“在家也沒事,我去殯儀館曬太陽。”陳麥冬悶聲說。
陳奶奶人精,一眼就明白哪出了問題。找了個借口出去,給倆人騰地。
陳麥冬又把行李拎上,作勢要走。
“行了行了�!鼻f潔拉他,“真生氣了?”
“犯得著?”陳麥冬態(tài)度堅決,“我要去殯儀館曬太陽�!�
“行,我的錯�!�
“你怎么可能有錯?”
“我的錯。”莊潔看他。
陳麥冬放了行李,點了支煙抽,“你別出去亂跑,我把游戲賬號給你,你想玩就玩。”
“嗯。”
陳麥冬摸摸她手,“穿厚點,別感冒了�!�
“嗯�!�
“回頭我把朋友微信推給你,有事你就找他�!标慃湺瑺克�,“我很快就回來了。”
“好�!鼻f潔摩挲他手指,”我會照顧好奶奶,老實等你回來�!�
“你還打算不老實?”
莊潔朝他手上咬了口,沒作聲。
“我會想你�!标慃湺f。
“我也會想你�!�
陳麥冬舉著手機,倆人合了影,隨即設(shè)置成手機屏。
莊潔笑他,“俗�!�
陳麥冬不在意,“我就是俗人�!�
莊潔看了眼時間,扣著他手指玩,順勢接過他手里煙抽。
倆人一直坐沙發(fā)上聊到四點,莊潔把他送去殯儀館,看著他上了車才回家。到家站門口連抽了兩支煙,發(fā)微信給王西夏:老陳去北京了。
王西夏半天回她:沒事兒,他懂防護。
莊潔沒回。
王西夏問:我過去陪你?咱晚上喝兩杯。
莊潔回:行。
第47章
逃避
王西夏過來的時候,莊潔正在路邊跟小孩抽陀螺。她看見王西夏,把鞭子還給鄰居小孩,引著她回了屋。
寥濤在廚房燒菜,莊研幫她打下手,看見王西夏喊了聲:“西夏姐�!�
王西夏應(yīng)了聲,示意手里的酒,“廖姨,晚會喝兩杯。”
“行,喝兩杯�!绷葷芨吲d。
莊潔往她身上噴著消毒液,她說:“拉走的倆人就是普通發(fā)燒,群里也是瞎咋呼�!�
“管他呢�!鼻f潔往自己身上噴。
王西夏脫了口罩,去衛(wèi)生間洗手漱口,莊潔也隨了過去,王西夏看她,“心里不痛快?”
“有點。”莊潔點頭。
“季仝跟陳麥冬,哪個更讓……”
“不能比�!�
“誰跟誰不能比?”
“我對季仝是自以為的愛,對陳麥冬是實打?qū)嵉膼邸!鼻f潔摸出煙。
“別抽了,該吃飯了�!蓖跷飨慕舆^煙。
莊潔抱住她,“有點想他了�!�
王西夏摸摸她臉,“沒事兒,想就打電話�!�
”不打�!�
“怎么了?鬧脾氣了?”
“沒有。就是想他的感覺也很好,打通就破壞了這種……”
“千萬別矯情,矯情我看不起你。”王西夏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去你的!”
“你摸摸,你摸摸�!蓖跷飨霓坌渥咏o她看。
“都是這破疫情,把人都整出神經(jīng)病了�!鼻f潔甩鍋給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