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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媽,你要學會享受�!鼻f潔指揮莊研,“去去,給咱媽打盆熱水�!�

    “你別帶頭氣我就行了�!绷葷f。

    莊潔沒接話,埋頭指點何裊裊怎么寫作文,何裊裊噘著嘴,能掛二斤肉。莊潔打她頭,“別耽擱事,快點寫�!�

    莊研先把寥濤頭發(fā)一點點梳通,然后再打濕,揉上洗發(fā)水洗,邊洗邊小聲聊天。

    莊研最近很體貼懂事,只要閑著,就會幫寥濤分攤家務,在她煮飯的時候給她打下手。

    寥濤都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里,飯點總是問他想吃啥,問他缺不缺顏料,說給他存了畫室集訓班的費用,回頭開課就給他報。說家里事不讓他操心,專心畫畫就行。

    莊潔偏臉看了眼小聲聊天的母子倆,喊了聲寥濤,寥濤看她,她吹了個飛吻,流里流氣地說:“媽咪,我愛你�!�

    “滾一邊去吧�!绷葷R她。

    莊潔明白寥濤有多難,把自己的三觀揉爛打碎,再重塑,被迫著去理解和接受一套兒女強加給她的新觀念,這需要強大的力量和勇氣。

    下午她抱著三鵝子去燒雞店,忙了會,轉身就去陳奶奶家。陳奶奶正在扒陳麥冬的薄衣服,眼見天熱了,她先洗洗晾晾,等回來了他也能穿。

    莊潔坐那跟她聊,陳奶奶洗盆里的衣服,洗了會揉揉腰,莊潔接過來說:“我來洗吧。”

    陳奶奶挪身子,把洗衣盆讓給她,說這都些都是冬子的,她洗也應該。

    ……

    “現(xiàn)在時代變了,姑娘厲害了,都不給爺們洗衣服了。冬子他爸念大學,都是他媽在宿舍里幫他洗。那時候幫對像洗衣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标惸棠套诘首由相竟献樱艾F(xiàn)在不興了,現(xiàn)在姑娘不把衣服砸你臉上都夠了�!�

    莊潔大笑。

    陳奶奶邊嗑瓜子邊跟她聊家常,說陳麥冬光屁股時候的衣服她都留著,一件沒舍得送人。說前兩天他感冒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好。說疫情快過去吧,讓他孫子平平安安地回家。

    又問他們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要不要雙方長輩出個面,讓他們先把婚訂下。接著又各種夸陳麥冬,說他人高馬大,說他孝順顧家,說過了這村沒這店。

    說著說著就捂住嘴,半天捏了一顆牙出來,看了看,洗了洗,說牙掉了,隨手就往房頂上扔。

    勁太小,沒扔上去,莊潔撿起來幫她扔,隨口就說:“我?guī)パa一顆�!�

    “我可不遭那罪,吃不了兩天飯了,就這樣吧�!标惸棠檀蛄藗哈欠,隨后坐在躺椅里又說:“每一場災難都是上天給的警示,都是告訴世人,好好珍惜眼前人,指不定給個災就看不見了。人啊,怎么也拗不過天。奶奶活一輩子了,啥最重要?年輕時候溫飽最重要,等再往后過過,一個“情”字最重要。”

    “我都這把年紀了靠啥活下去?靠和他爺爺?shù)幕貞洠亢投拥牧b絆。我總是晌午泡一杯八寶茶,坐在日頭下想他爺爺,想我們年輕時候的同甘共苦,想我們這一輩子的相互扶持。”

    “人忙忙碌碌了一輩子,你也說不清楚他到底在忙活啥。我就喝喝茶,回憶回憶他爺爺,操心操心冬子的婚事,光這樣心里都可妥帖。”

    “你看鎮(zhèn)里那個老鰥夫,年輕時候坑蒙拐騙,現(xiàn)在老了老了變成了老畜牲,天天在街上看見小姑娘就脫褲子。他這一輩子可憐又可恥,也不知道哪天就死屋里頭了,連個收骨灰的都沒個�!标惸棠陶f著說著就睡了。

    莊潔把衣服甩甩晾好,回屋拿了條毯子給陳奶奶蓋上,隨后回了陳麥冬臥室,把他秋冬的衣服都疊疊收起來。忙完,去了院里抽煙。

    莊潔什么都明白,哪怕嘴再硬,心里只要閃過和陳麥冬分開的念頭,都難免難受。就算她再極力避開,這念頭也會時不時地蹦出來,膈應她一下。

    她決定把事情簡單化,打算劍走偏鋒,單方面異地。只要陳麥冬不提分手,她絕對不提,拖一天是一天。往后的事,往后再說。

    王西夏說她這個計劃太孫子,而且后遺癥大。她完全不介意,孫子就孫子。

    王西夏說她辦事不干脆,完全不像她行事風格。她才無所謂,不干脆就不干脆。

    莊潔太了解自己了。她很清楚自己不適合小鎮(zhèn)生活,太磨人了,會一點點磨掉她身上的銳氣。她就是一只鴻鵠,她做不了燕雀。

    疫情困家的這兩個月,讓她更認清了自己。如果每天這么無所事事,她會一天天地崩潰死掉。

    上海她要回,陳麥冬她也要。

    她引著三鵝子又折回了燒雞店,店里煮了雞雜,陳奶奶愛吃,她包些回去給她睡醒吃。

    三鵝子就臥在電瓶車上,死活不下來。如果有人逗它,它就兇神惡煞地咬人。尤其看見食客拎著燒雞出來,它就忽著翅,伸著脖子干嚎。莊潔在店里吼它,它還回嘴,扭頭朝著店里干嚎。

    莊潔出來騎上電瓶車安慰它:不會鹵了你,不會鹵了你。

    莊潔帶它來過幾回店里,每回它都賴在車上,死活不下來。

    傍晚給陳奶奶煮飯,陳奶奶在堂屋跟陳麥冬通視頻,說著就舉了手機過來,說莊潔正幫他煮面。莊潔轉頭看了眼手機,繼續(xù)煮面條。

    她一直沒跟陳麥冬打過視頻,陳麥冬也沒主動打給她,很奇怪。陳奶奶把鏡頭對著她,她伸手檔開,說面條馬上就好。

    陳奶奶對著陳麥冬擠眉弄眼,“哎喲,小潔是害羞了,害羞了。”

    ……

    莊潔不習慣在陳奶奶面前跟陳麥冬聊天。

    這邊陳奶奶不依,還對著視頻說:“冬子,小潔臉紅了。”

    “啥,你說啥?你想看小潔害羞的模樣兒?”陳奶奶對著手機喊。沒喊完,陳麥冬就掛了視頻。

    ……

    “有啥呀,還掛視頻。”陳奶奶稀罕,“倆都幾十幾的人了,還裝純情小白兔�!�

    ……

    陳奶奶看見院里的鵝,轉身回屋拿稱。三鵝子看見稱就跑,陳奶奶喊:“我不宰你,我不宰你,我就稱稱你幾斤�!�

    莊潔把三鵝子喊回來,陳奶奶說:“我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鵝�!�

    一稱,二十二斤,陳奶奶直搖頭,說長過頭了,肉質老,不好吃。

    ……

    晚上回家,莊潔打電話給陳麥冬,想問他回來的時間確定了沒。電話沒通,她也就沒再打。倆人已經(jīng)八天沒通話了。

    她隱隱有點火,前天打給他都沒通,難道看見未接來電不會回?今天看他神采奕奕的和陳奶奶通視頻,她就懶得理他。

    什么鳥人。

    她在院里罵了句回屋,朝沙發(fā)上的何裊裊問:“咱媽呢?”

    “還沒回來。”何裊裊看著動畫片應聲。

    “你作業(yè)寫完了?”

    “我晚會就寫�!�

    “立刻去寫,寫不完腿給你擰斷�!�

    何裊裊斜了她一眼,她過去輕踢她一腳,“不服?”

    何裊裊瞪著眼,不說話。

    “不想學就回來跟著咱媽賣燒雞。”

    “我要生氣了!”何裊裊氣呼呼地說。

    “你氣、你氣、你氣。”莊潔點她腦門。

    何裊裊拿過手機就發(fā)語音給寥濤,把她一股腦包庇莊潔夜不歸宿的事說了!莊潔奪過手機把語音撤回,把她按沙發(fā)上就打。

    何裊裊喊:哥,救命!

    莊研經(jīng)過,也正惱她偷用他顏料的事,聽見救命聲,新仇舊恨地過去打她。姐弟倆把她摁沙發(fā)上,拿著抱枕一頓狂甩亂揍。

    何裊裊挨了揍,沒哭,她要等到寥濤回來才哭,淚要流得有價值。莊潔指著她鼻子,“等會檢查你作業(yè),不好好寫弄死你�!�

    莊研指著她鼻子,“再不經(jīng)過我允許偷用我東西,我打死你�!�

    *

    莊潔是在一天早上看見了陳麥冬。那天她一早來燒雞店開門,剛推上門,一偏頭,就看見陳麥冬騎著摩托拐回陳奶奶家。

    盡管他戴了口罩和一閃而過的身影,莊潔認出那就是陳麥冬。

    她當時的心情很難描述,因為倆人已經(jīng)十天沒聯(lián)系了。中間她打了四回電話,一回沒通。她先冷靜了會,把店里預備工作忙完,準備去陳奶奶家。

    下來臺階碰見鎮(zhèn)里的人,對方給她一個表,讓各大商戶配合鎮(zhèn)里做好防疫工作。因為下溪村準備恢復旅游了。

    莊潔填完表,不動聲色地去了陳奶奶家。看見院里陳麥冬的身影,先瞥了他一眼,然后若無其事地回堂屋,找陳奶奶聊天。

    陳奶奶很高興,說這兔孫都回來半個月了,一直在新房隔離。

    莊潔也不關心,聊兩句別的事,朝她道:“奶奶,那我先回了�!�

    陳奶奶只顧著高興,這才發(fā)現(xiàn)倆人沒說上一句話。那個兔孫拽不愣登地倚在門上,莊潔眼神都沒給他個。

    陳奶奶手一拍,“哎喲!我想起正事了�!苯又f潔說:“我先去辦個重要的事兒,中午回來給你們煮好吃的�!迸R走前狠狠地踢了那個兔孫一腳,“拽給誰看呢?”

    第52章

    真正的家人

    陳麥冬戴個墨鏡,倚在門上,雙手環(huán)胸地看她,“我看見你在開燒雞店……”說著,莊潔伸手把他墨鏡摘掉,他本能偏了下頭。

    “眼睛怎么回事?”莊潔看他。

    陳麥冬用紙巾擦了下眼角的分泌物,說了句:“急性結膜炎�!彼劬t腫,結膜充血。

    “幾天了?”

    “四五天吧�!标慃湺膊豢此�

    莊潔掰過他頭,翻他眼皮看。陳麥冬避過,說會傳染。

    莊潔懶得搭理他,問他要了摩托鑰匙,去街上給他買眼藥水。

    陳麥冬回來有二十天了,他誰也沒告訴,鎮(zhèn)里有專人給他送物資和消毒。十四天的隔離快結束時,他眼睛干澀難受,逐漸紅腫充血,他拍照讓人診斷,沒啥大事兒,就是急性結膜炎。因為出不去,他每天就用毛巾敷,也沒來得及買眼藥水。

    莊潔回來時,他正坐在院里悶頭抽煙,莊潔把他煙掐了,用生理鹽水先幫他沖洗眼睛,隨后滴了眼藥水。滴完把眼藥水扔給他,“兩個小時一次�!�

    陳麥冬接過揣兜里,仰頭看她,夸她人美心善。

    莊潔看他那副欠樣兒,問他,“怎么瘦成這狗樣?”

    陳麥冬強打精神道:“一個人懶得煮,將就著吃唄�!�

    “你這樣兒跟吸大煙似的�!�

    他臉頰凹瘦,眼窩發(fā)深,整個人顯頹。

    “心疼了。”他覷著眼看她。

    莊潔沒理他,轉身從摩托上拎下幾兜菜,往廚房里道:“中午慶祝一下。”

    陳麥冬隨過來,從背后摟住她腰問:“慶祝什么?”

    “慶祝英雄歸來�!鼻f潔說得認真。

    陳麥冬原本興致不高,被她這話逗笑了,朝她脖子上就親了口。

    莊潔轉身看他,“辛苦了�!�

    “但辛苦歸辛苦,回頭賬還是要算的。“

    “什么賬?”陳麥冬裝傻。

    “不回電話。”

    “行�!标慃湺π�,“怎么算都行�!�

    “我先煮飯�!鼻f潔系圍裙。

    陳麥冬倚在門口,看她有條不紊地擇菜,洗菜,切菜。靜看了會兒,過去抱住她道:“我偶爾會有幾天情緒低落,不想與人交流,也不想和外界接觸�!�

    “然后呢?”莊潔問。

    “然后我會把這些積壓情緒全部消化掉�!标慃湺崴^發(fā)。

    “你不接我電話,是因為你在消化負面情緒?”莊潔明白了。

    “不全是。”陳麥冬坦白道:“另一方面也想試試在你心里的地位�?茨銜o我打幾通電話�!�

    “你幼稚園畢業(yè)?”莊潔服了。

    “嗯,幼稚園。”陳麥冬笑出聲。

    莊潔沒再追問,她整天跑醫(yī)院完全能理解他的情緒,“你一年需要自我療愈幾回?”

    “三兩回吧�!标慃湺f:“時間不長,三五天就完事了�!�

    莊潔點頭,隨后擰著煤氣爐說:“你直接跟我說就行,我會給你空間,但不接電話很惡劣�!�

    “行。”陳麥冬看她。

    莊潔沒再搭理他。但這貨欠,他就立她旁邊,一會捏捏她屁股,一會嗅嗅她頭發(fā),還說她頭發(fā)該洗了。

    莊潔停下切菜的刀警告他。他后退了一步,靠在老式櫥柜上看她煮飯。人就老實了兩分鐘,又挪過來,依然捏捏她,戳戳她。

    莊潔想發(fā)脾氣,看見他充血的眼睛和削瘦的臉,也就隨他去了,“你隔離期怎么打發(fā)時間的?”

    “看食譜,練廚藝,看電影,曬太陽,發(fā)呆,做俯臥撐,睡覺�!标慃湺崴^發(fā),又說了一遍,“該洗了�!�

    莊潔罵他,“我讓你聞了。”

    陳麥冬不管,繼續(xù)吻她脖子,手還從她薄針織衫摸進去,把她胸衣推上去,手來回揉捏道:“別管我,你繼續(xù)煮飯�!�

    ……

    “在市里累不累?”

    “有點�!标慃湺]了眼。

    莊潔摸摸他臉,緊緊抱住他,“難受就跟我說,不會笑話你�!�

    “沒事兒�!标慃湺瑤退砗靡路�,挽著袖口說:“你歇會,我來煮。”

    “我來�!鼻f潔讓他站一邊。

    陳麥冬轉身去了院里,他在太陽下干站了會,伸手摸了摸被他尿燒死的無花果樹,又折了根枝拿在手上,低著頭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莊潔望著他背影,喊他,“陳麥冬?”

    陳麥冬回頭。

    “過來幫我剝個大蒜�!�

    陳麥冬過來,指頭上夾著煙,幫她一掰掰地剝蒜。

    莊潔同他小聲聊天,聊她砸手上的飲料,都被鎮(zhèn)里人幫著買了。聊肉聯(lián)廠前幾天換了老板,這幾天正招工。聊準備恢復的旅游,聊已經(jīng)過去的冬天,即將結束的春天,和馬上要來的夏天。

    聊到田頭的三葉草,莊潔說她見過長了四片葉子的三葉草,陳麥冬說那是四葉草。三葉草是三葉草,四葉草是四葉草,這不是一種草。

    莊潔被他繞暈了,管它是幾葉草。

    陳麥冬說三葉草是愛爾蘭的國花。莊潔說應該是國草,不應該叫國花。

    陳麥冬笑,“管它呢�!眰z人絮絮叨叨地聊了很多雞零狗碎,慢慢把他拽回了現(xiàn)實。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才是踏實的生活。不似前一陣,整個人像是浮在半空。

    莊潔擦擦手,摸出他兜里的眼藥水,讓他坐院里凳子上。

    陳麥冬坐下,仰頭讓她滴。莊潔把他眼睛里分泌物擦掉,說分泌物會傳染,問他有沒有單獨的毛巾。

    “都在新房里�!标慃湺V壅f。

    莊潔拿著紙巾沾流出來的眼藥水,說:“我從小體質就不好,念書的時候各種常見的傳染病我都得過。急性結膜炎,痄腮,水痘,流行性腹瀉等等�!�

    “你為什么從小體質不好?”

    “我媽生我的時候耽擱了,我又是臍繞頸,生出來就沒氣了。醫(yī)生倒抓住我腿,一直打我屁股,見我不哭就以為我死了。”莊潔說:“全家都以為我死了。我爸把我裹毯子里準備埋后院菜地,準備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又活了。”

    ……

    “上小學,只要有流行病,班主任就放我假,因為我一準會被傳染,我傳染后再傳染一班。其實我還挺快樂的,因為那些流行病不致命,伙伴們上學,我就在家看動畫片�!�

    ……

    “你還真是人生坎坷,命運多舛�!标慃湺f她。

    莊潔大笑,順勢坐他腿上,捧著他臉接吻。正相互舔舐著,陳麥冬影見奶奶貓著腰過來,他把莊潔摁懷里,“奶奶你又干什么?”

    “不礙事不礙事兒,我老眼昏花沒看見,我就稀罕年輕人是咋談戀愛的�!标惸棠陶f完回了堂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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