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感受著衣服主人殘留的體溫,嫌棄地抬了抬腦袋,冷著臉說:“想悶死誰。”
陳景深瞥他一眼,伸過手來把衣領(lǐng)壓到了他的下巴底下。
為了滿足部分老師的住宿需求,南城七中的教師宿舍就建在實驗樓隔壁。
住在這的一般都是剛?cè)肼毜哪贻p教師,和一些將學(xué)校未來二十年發(fā)展道路規(guī)劃得清清楚楚的熱血老教師。
胡龐住在教室宿舍五樓,房子陽臺就靠在學(xué)校這頭,往外走兩步就能看見學(xué)校大門。
這天傍晚,他一如往常,捧著碗漫步到陽臺,看著校門那些學(xué)到忘我以至于現(xiàn)在才離校的祖國花朵下飯。
見到陳景深高瘦的身影,胡龐嘴角剛揚起來一點,又生生凝固住了。
陳景深旁邊摟著個人,兩人挨得很近,姿勢就像他經(jīng)常在學(xué)校花園抓到的那些早戀小情侶。
陳景深難道也??
胡龐心里一驚,連忙放下碗拿起眼鏡,再次望過去,看到了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
以及那張他一看就犯高血壓的臉。
胡龐:“……”
你還不如早戀。
這個姿勢,喻繁是反抗過的。
然后他差點摔下樓梯。
這個時間學(xué)校沒幾個人,但也沒全走光,喻繁想記清人方便事后滅口,卻因為頭暈一個沒看清楚。
于是他干脆低著頭,被陳景深帶進計程車?yán)铩?br />
他們?nèi)チ穗x校最近的醫(yī)院。
測了一下體溫,39度1,高燒。
“體溫有點高,燒多久了?”醫(yī)生看了一眼他的臉色,“我先給你開點藥,看能不能緩解,如果明天還沒退燒,你再來醫(yī)院驗血掛水……”
喻繁一刻都懶得等:“直接給我開針?biāo)�。�?br />
十分鐘后,喻繁坐進了輸液室里。
他一只胳膊從衣袖里抽出來,遞到護士面前。
喻繁已經(jīng)沒貼創(chuàng)可貼了,護士看到他臉上的傷痕愣了下,忍不住瞄了一眼他里面穿著的校服。
喻繁手臂細(xì)瘦——實際上他整個人都瘦,身上沒幾兩肉,趴在課桌睡覺時肩胛骨會撐起校服。讓人常常疑惑他打架時的勁兒都是從哪里使出來的。
喻繁垂著眼,看著那根針緩緩扎進皮膚,針頭被膠帶固定住,針留在了他的手背里。
“好了。”護士說,“多喝熱水,外套穿好,捂點汗出來最好�!�
喻繁:“謝謝�!�
護士走后,喻繁往后一靠,整個人倒在輸液椅上,羽絨服隨著他的動作陷下去。
燒了一天,他的狀態(tài)比其他發(fā)燒的病人還要差一點。他躺在軟綿綿的外套上,睡意又重新蔓延上來。
藥和一杯熱水被放到他面前。
“吃了再睡。”陳景深的聲音從頭上落下來。
喻繁懶得再多說,拿起藥一吞而下,歪著腦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睡去。
……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喻繁保持著睡覺的姿勢,忍著困半瞇眼睛四處掃了一眼。
輸液室里人不多,抱著兒子的母親,牽著手的情侶,捧著電腦輸著液工作的成年人,和低著頭寫作業(yè)的高中生——
?
喻繁又?jǐn)Q過頭去,看向最后那位。
用來給病人搭手的地方此刻放著張試卷和空本子。陳景深袖子捋到手肘,低頭握著筆在寫。
喻繁那點厭學(xué)情緒一下就上來了,他嗓音沙啞地開口:“你怎么還沒走?”
陳景深:“作業(yè)沒寫完�!�
“……”
怎么,換個地方寫會打斷你做題的思路?
吊著針?biāo)艘挥X,喻繁明顯感覺好多了。
他盯著陳景深手里晃動的筆看了一會兒,想到自己之前因為生病被這弱雞武力壓制,覺得必須給他點兒警告。
他懶懶出聲:“陳景深�!�
陳景深筆尖沒停:“嗯�!�
“知道惹我的人都什么下場么?”
陳景深轉(zhuǎn)過頭來。
喻繁歪著腦袋,盯著他的單眼皮,冷冷道:“反正你人都在這了,干脆先定個床位——”
冰涼的手背貼到他額頭上。
喻繁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陳景深就已經(jīng)收回手。
“退燒了�!标惥吧钐ь^看了眼藥袋,“我去叫護士�!�
“……”
量了體溫,確實退到了37.9。
護士來拔針的時候,隨口問了兩句:“你們是同學(xué)?”
喻繁懶洋洋地說:“嗯。”
“關(guān)系挺好啊。”護士說,“你睡著的時候,他一直幫你盯著藥袋,都給你盯完兩袋了�!�
剛恐嚇完同學(xué)的喻繁眼皮跳了一下,他不露痕跡地瞥了眼旁邊的人,陳景深做起題來眼都不眨,似乎根本沒聽他們這邊說什么。
于是他頓了一下,又敷衍道:“嗯�!�
護士前腳剛走,王潞安的電話后腳就進來了。
陳景深余光看見他拿棉簽摁在另只手背上,用肩膀夾住電話,懶洋洋地等對面開口。
王潞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媽的,你自己打開微信看看,我一晚上給你發(fā)了三十七條消息,你一條不回,我他媽就像你的舔狗!”
喻繁:“沒看見,干什么?”
王潞安頓了一下,“你聲音怎么怪怪的?”
“感冒,”喻繁說,“有事說事。”
“也沒啥,就是提醒你數(shù)學(xué)試卷記得抄,”王潞安說,“今天上課的時候訪琴吩咐的,錯的題每道抄十遍,明天不交,下星期就站著上數(shù)學(xué)課�!�
十遍?
喻繁想到自己那張完全空白的數(shù)學(xué)試卷,木著臉說:“不抄,下周課不上了�!�
掛了電話,喻繁覺得差不多了,把棉簽?zāi)瞄_準(zhǔn)備扔掉。
一個新的,還沒寫上名字的作業(yè)本遞到了他面前。
喻繁盯著作業(yè)本愣了兩秒,才仰起頭問:“什么東西?”
坐著的時候才覺得,陳景深是真的很高。
他下頜線流暢漂亮,說話時凸出的喉結(jié)微微滾了滾。
“數(shù)學(xué)作業(yè)�!�
“給訪琴啊,給我干嗎……”喻繁頓了一下,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幫我寫了?”
陳景深說:“嗯�!�
“……”
這人剛才坐在旁邊奮筆疾書了半天,是在給他寫作業(yè)?
喻繁怔怔地看著他,覺得剛退下去的燒又有回來的跡象:“誰讓你幫我寫了?訪琴又不是傻子,我們字差這么多——”
“我用左手寫的�!�
“……”
那我的字也沒特么丑到那個程度。
陳景深說:“當(dāng)做你在后門幫我的感謝�!�
“你別想太多,”喻繁擰眉,“我是看那幫人不爽�!�
“嗯。”陳景深看著他躲閃的目光,應(yīng)了一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份錯題抄寫陳景深自己反正也用不著,喻繁把作業(yè)抽過來。
“今天藥費多少錢?”喻繁拿出手機,“我轉(zhuǎn)你微信。”
陳景深報了個數(shù)字。
喻繁打開微信,在好友里翻了半天,才后知后覺想起來——
“對了。”陳景深問,“為什么我看不了你的微信動態(tài)?”
“……”
這人白癡么?
喻繁那句“拉黑了當(dāng)然看不到”到了嘴邊,對上陳景深的視線后又咽了回去。
媽的,怎么搞得他跟渣男似的??
“不知道,Bug。”他舉著手機,把陳景深從黑名單里拖了出來,“錢轉(zhuǎn)了�!�
陳景深收錢的時候,點了一下喻繁的頭像。
他的頭像是幾只流浪貓,看起來像是學(xué)校周圍隨手拍的。
幾條少得可憐的朋友圈動態(tài)蹦了出來。
他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嗯,現(xiàn)在看見了�!�
-
左寬躬著身子站在觀察室里。
中年女人在他身邊叮囑:“剛割完包-皮要注意傷口,按時吃藥,盡量不要做大動作。”
左寬頭皮發(fā)麻,連連點頭,靠在墻邊四處亂瞄,企圖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左寬倏地睜大眼睛站起來,傷口輕輕一扯,疼得他捂住褲襠“嘶——”了一聲。
他忍著疼,手撐在墻上又仔仔細(xì)細(xì)確認(rèn)了一遍。
走在前面的男生雙手抄兜,一如既往的懶散隨意,或許是天冷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
身后跟著的人穿著單薄,平時總是工工整整的校服襯衫此刻居然滿是褶皺,走到門口時,還抬手揉了一下眼睛。
左寬從震驚中回神,立刻拿起手機一頓狂拍,然后把圖發(fā)到了一百多人的學(xué)校大群里——
左寬把圖里那兩個高瘦的身影圈出來。
第12章
喻繁覺得自己現(xiàn)在一只手能打兩個喻凱明,所以從醫(yī)院出來后,他徑直打車回家。
出租車司機開了一天的車,有點悶,前面的車窗半敞著。
他看了一眼后座的人:“小兄弟,開點窗沒關(guān)系吧?”
喻繁說:“沒�!�
風(fēng)從前座吹進來,打在臉上有點涼。喻繁下意識把下巴往領(lǐng)子里面縮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清洗劑味飄進鼻腔。
他擰眉,隨著那股味道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略顯寬大的白色羽絨服。
“……”
衣服忘還了。
明天再帶去學(xué)校給他吧。
到了小區(qū)門口,喻繁下車后想了想,把外套脫了拎在手里。
免得一會打起來弄臟。
但顯然是他想多了。家里停電,半夜又找不到人開鎖,喻凱明昨晚就出了門,到現(xiàn)在沒回來。
喻繁回到家,把大門反鎖上,轉(zhuǎn)身進屋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房間的門。
門被踹過,上面還留著幾個明顯的腳印,能看出喻凱明當(dāng)時的無能狂怒。
喻繁冷淡地收起目光,轉(zhuǎn)身回房。
翌日,喻繁抱著一件厚重的白色羽絨服走進校門,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昨天病了穿起來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覺得這外套也太厚了。
陳景深體虛吧?
喻繁踩著早讀鈴聲進的教室,莊訪琴今天來得特別早,這會兒已經(jīng)在講臺上坐著了。
王潞安見到他,拼命朝他擠眉弄眼,喻繁還沒反應(yīng)過來,莊訪琴就沉著臉站起身。
“喻繁,你跟我出來。”她掃了眼教室里的人,“早讀開始了,英語課代表上來領(lǐng)讀。”
于是喻繁屁股還沒沾上座位,又扭頭出了教室。
“你昨天做什么了?”走廊上,莊訪琴雙手環(huán)胸,問。
喻繁:“睡覺�!�
“還有呢?”
換做平時,那他能說的有很多。但喻繁想了半天,確定他昨兒一天除了睡覺沒干別的。
“不說是吧。”莊訪琴掃了眼教室里的人,“你是不是把人家陳景深打進醫(yī)院了?”
“……”
莊訪琴看見他手里的衣服,震驚:“你打人就算了,還搶別人的外套?”
不知怎么的,喻繁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出拳,被陳景深輕易箍住的事。
“我沒打他�!敝辽贈]打到。
喻繁頓了下,“你哪聽來的?”
“學(xué)校群里看見的,你和他在醫(yī)院——”莊訪琴說著說著,停了。
喻繁:“行啊,您還混進學(xué)校群了?”
不僅混進去了,還在群里設(shè)置了關(guān)鍵字提醒,一有人說喻繁的名字她就能馬上收到提示。
莊訪琴:“當(dāng)然沒有,是別的同學(xué)給我發(fā)的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