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回過神,一把拍開陳景深的手,木著臉調(diào)整椅子重新坐直身。
莊訪琴本以為喻繁只是想省去他們之間那一道叫醒的流程,沒想到后面兩節(jié)其他老師的課,她悄悄到走廊外巡邏時,喻繁居然都醒著。
他們每次隔著窗戶對上目光,彼此的神色都有一些微妙。
中午放學(xué)。
章嫻靜一回頭,就看到喻繁和王潞安兩人隨著下課鈴一塊倒在了桌上。
“你倆有事嗎?”章嫻靜一邊補唇膏一邊好笑道,“上課不睡放學(xué)睡?”
王潞安都想永眠了,奈何他肚子餓得咕咕叫。
“你以為我想?”他掙扎地爬起來,“那不是有人非要卷我?一上午坐得跟竹子似的,讓我那位紀律委員同桌無人可盯,專門逮著我來記,一節(jié)課記了我兩個名,這誰特么還敢睡……”
王潞安敲了敲喻繁的課桌:“卷王,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上午都沒沾桌子?”
還特么不是因為有人沒事找事——
旁邊傳來一道扣上筆蓋的短促聲響。
“我……”喻繁咬著牙,重新坐起身,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不困�!�
王潞安:“……”
如果你不是這副棺材臉我就信了。
“那走,去食堂吃飯,我餓死了�!蓖趼喊踩嗳喽亲樱俺酝暝倩貋硭�。”
喻繁懶懶地“嗯”一聲,歪著腦袋在桌肚里找一上午都沒精力碰的手機。
“等等,我跟你們一塊去�!闭聥轨o起身整理了一下校服,余光瞥見后面坐著沒動的人,順口問道,“學(xué)霸,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飯呀?”
“嗯�!标惥吧畎颜n本放進抽屜,垂眼想了一下,忽然偏過頭低聲問,“我能去么?”
章嫻靜:“?”
王潞安:“……?”
喻繁把手機塞進口袋,起身扭頭朝教室后門走去,扔下一句冷冷的。
“隨你,食堂又不是我開的�!�
喻繁在學(xué)校名氣大,每次進食堂都要引起一些同學(xué)的默默關(guān)注——畢竟他當(dāng)初就是在這里出的名。
這次身邊再加上一位跟喻繁帥得不分伯仲的年級第一,王潞安一走進食堂,就覺得在場所有同學(xué)都停了一下筷。
這種注目禮大大滿足了王潞安的虛榮心,他瞬間就不困了。
食堂里擠滿了學(xué)生,大門窗戶全開但還是熱,墻上的破舊掛壁風(fēng)扇扭著頭嗚嗚轉(zhuǎn)動。
左寬來得早,已經(jīng)幫他們占好了座位。
打完飯過去,章嫻靜本想招呼陳景深坐到她對面,誰想王潞安手一松,直接把飯盤放到了她面前。
使了幾個眼色未果,章嫻靜只能眼睜睜看著陳景深坐到自己的斜對面。
陳景深坐下后看了一眼對面人的午飯。
兩菜一葷,還算健康。
“喻繁,”左寬開口,神秘兮兮道,“你猜我剛才對面坐著誰?”
“誰?”
“丁霄!”左寬一拍大腿,笑道,“絕了,那孫子一看到你進食堂,飯都不吃就跑了!才剛坐下吃了兩分鐘呢。”
喻繁興致缺缺:“哦。”
“……嘖�!睕]意思。
左寬旁邊的人問:“對了,王潞安,你們班主任是不是也收到ktv的照片了?”
“是啊,我一大早就被叫去辦公室了�!碧岬竭@個王潞安就氣,“哎,左寬,那QQ群怎么回事兒��?你不是群主么,知不知道誰傳出去的?”
左寬:“我要是知道,能不告訴你?”
王潞安嘴里含著飯,含糊道:“最近怎么這么倒霉,上周才被抓了一次……”
喻繁不置一詞。
睡眠不足,他臉色很臭,每個同學(xué)經(jīng)過他身邊時都下意識消音,生怕這位會把飯盤甩自己頭上。
喻繁吃飯速度很快,是他前幾年養(yǎng)出來的習(xí)慣。
對面陳景深坐得背脊板正,飯盤滿滿當(dāng)當(dāng),沒吃幾口,勺子躺著幾粒玉米,看起來像是在吃西餐廳里168元一份的蝦仁玉米。
旁邊幾個人還在聊照片的事。喻繁吃到中途,忍無可忍抬頭:“……你看個屁?”
“沒。”陳景深把勺子重新陷進米飯里,跟喻繁一樣盛了一大勺,張口吃了。
兩個模樣可愛的女生在他們餐桌后面的過道來回走了三次。
其他人都在聊天沒注意,只有章嫻靜察覺到了。她順著女生的視線,目光落到了陳景深臉上。
她喝了一口酸奶,揚揚下巴小聲問:“學(xué)霸,你看那兩個女生,之前是不是跟你一個班的?”
陳景深順著看了一眼:“可能是吧�!�
“……”
看來學(xué)習(xí)成績好漂亮女生的你也不喜歡。
章嫻靜心血來潮,忽然放下筷子問:“學(xué)霸,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別人?”
沒等陳景深回答,左寬就已經(jīng)擰起了眉。
“廢話,肯定沒有�!弊髮挍鰶龅�,“你看學(xué)霸這樣子,像是會早戀的人么?人家心里只有學(xué)習(xí),肯定等以后工作了才會考慮這種事,你就別折騰了�!�
陳景深沒說話。
章嫻靜皺眉,剛想問左寬你插什么嘴——
“也不是�!标惥吧畹�,“有喜歡的人�!�
“咳……”
咽得太急,喻繁被米飯嗆住喉嚨,他偏過頭,一瞬間咳得驚天動地。
餐桌上其他人靜了好幾秒。
王潞安:“我草�!�
左寬:“……”
“我草。”章嫻靜立刻放下筷子,“真的假的?誰?”
喻繁轉(zhuǎn)頭過來想說什么,還沒張嘴又忍不住扭頭繼續(xù)咳。
陳景深:“不方便說�!�
“看不出來啊學(xué)霸!”王潞安驚嘆,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人的后背,“喻繁,你咋了?沒事吧?”
章嫻靜好奇得要命:“透露一點嘛,是我們學(xué)校的嗎?什么類型的?你們在一起了嗎?”
“沒,在暗戀。”陳景深表情鎮(zhèn)定,語氣像在回答課堂上的問題,“可愛類型的吧�!�
喻繁咳得快冒煙。
大家都沒想到他會說得那么直白,又是一愣。
長成這樣也得暗戀?
左寬深沉地看著陳景深,忽然覺得這學(xué)霸順眼了一萬倍。
“嘶,誰眼光這么高?學(xué)霸,你是不是害羞沒告白��?”章嫻靜說,“你要勇敢出擊��!”
他害羞個屁??
而且你不是喜歡他么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喻繁本來要緩過來了,被王潞安這么使勁一拍又有些上頭。
陳景深輕描淡寫:“告白過�!�
章嫻靜:“??”
“學(xué)霸,要不這樣,”聰明的女人一下就有了新的策略,“你告訴我是誰,我專程幫你定制一份追求方案。就你這條件,我保準一個月——一星期內(nèi)幫你把她拿下!作為條件,你幫我應(yīng)付以后的每次考試……怎么樣?”
陳景深剛要說什么,啪地一聲,對面的人把筷子往飯盤上狠狠一扣,猛地站起身來。
王潞安嚇了一跳。這陣勢他認識,上次喻繁在小巷被人堵時,差不多也是這幅表情。
所以咋的了?
他剛要問,就見喻繁繃著一張被嗆紅的臉,一字一句地問。
“吃完沒??”
陳景深手指一扣,放下餐具:“嗯�!�
“……跟我回去�!�
“好�!�
剩下的人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喻繁已經(jīng)領(lǐng)著人走了。
“他倆這是……先回教室去了吧?”王潞安轉(zhuǎn)頭問,“不是要去哪個角落打架吧?”
午休時間,班里同學(xué)要么回家回宿舍,要么還沒吃完午飯。教室空蕩蕩的沒人。
喻繁坐下的時候太猛,椅子往后挪了一道,發(fā)出尖銳的聲音。
他把手機扔桌上,暴躁地扭頭脫口問:“你怎么不干脆去廣播室告訴全校你暗戀我?”
陳景深沒什么表情地思索了兩秒。
“可以么?”
喻繁面無表情:“你想打架的話,可以�!�
陳景深沉默了一下:“我剛才只是回答他們的問題,沒說出你的名字,也不行么?”
“不行,”喻繁磨牙,一字一頓道,“一點都不準表現(xiàn)出來。”
“嗯。”陳景深后靠到椅背,兩手松垮地垂在腿上,“知道了,我偷偷喜歡你�!�
“…………”
這人,怎么可以,這么沒臉沒皮的,說出這種句子。
喻繁回教室之前,已經(jīng)盤算好了要怎么狠狠警告他。
結(jié)果被陳景深一句話又給整蒙了。
一套軍體拳打在棉花上。喻繁抓了一下頭發(fā),干脆從抽屜扯出外套擺到桌上,倒頭睡覺。
趴了幾秒,聽見旁邊的人問:“下午上課能叫醒你么?”
喻繁捏緊拳頭:“不能,滾�!�
陳景深低頭做了兩道題。直到身邊人呼吸平穩(wěn)后,他很輕地把筆尾抵在試卷上,安靜地偏臉看過去。
喻繁無意識的挑了一個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他半邊臉露在手臂外,感覺到日光刺目,還很輕地皺了下眉毛。
午后的陽光柔軟綿長地貼在他臉上,連絨毛都一清二楚。
陳景深看著他眼睫下的那一片陰影,忽然有些分不清當(dāng)下是現(xiàn)實,還是又一次夢境。
中午是休息的大好時光。
覺得今日天氣格外好,胡龐沒回老師宿舍,在教學(xué)樓的陽臺里背著手亂晃。
經(jīng)過七班教室時,他下意識往里望了一眼。
然后跟剛小心翼翼站起身的陳景深對上了視線。
看到年級第一連午休時間都在認真做卷子,胡龐很是欣慰,甚至覺得陳景深身邊那位年級倒一的后腦勺都順眼了很多。
胡龐笑了一下,剛要張嘴說什么,陳景深忽然冷淡地朝他點了一下頭。
胡龐下意識跟著點了點頭,隨即一頓。
等等?
這互動怎么有點熟悉?
胡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一聲很輕地“唰”,他眼前霎時一片蔚藍——
陳景深把里面的藍色窗簾拉上了。
第31章
喻繁連續(xù)兩天上課都沒睡覺,讓莊訪琴著實高興了一陣。
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他雖然不睡覺,但也不聽課。
又一次讓她發(fā)現(xiàn)這人在數(shù)學(xué)課上掏出語文課本,莊訪琴忍無可忍,一下課就把人拎到了辦公室。
“我原以為你上課不睡覺,是在學(xué)好了,”莊訪琴抱著手臂坐在椅上,“結(jié)果全是演給我看的是吧。怎么,怕被班委記名?我看你以前也不在意那些啊。”
喻繁困得沒邊,脫口道:“還不是你——”
非讓別人監(jiān)督我上課睡覺。
沒監(jiān)督好還要批評別人。
話到臨頭,喻繁又覺得哪里有點怪。他抿了一下嘴,生生止住了。
“我?我怎么了?”莊訪琴茫然。
喻繁懶洋洋地靠在桌上:“沒怎么�!�
莊訪琴又被他這要說不說的架勢氣到了,她擰開保溫杯握在手里,道:“你再這樣下去,以后畢業(yè)了能去干什么?你這分數(shù)想進職業(yè)學(xué)院都得塞錢,知道嗎?”
“嗯。”
莊訪琴知道他又在敷衍自己,忍不住抬頭瞪他。
喻繁開學(xué)時臉上受的傷已經(jīng)都消掉了,可仔細看的話,其實臉上兩顆痣中間還是有一道很淺的印子。
于是她瞪著瞪著,目光又軟下來了。
其實比起成績,她更擔(dān)心的是喻繁的心理狀態(tài)。她見過喻繁打架,明明一臉的血,動作和神態(tài)卻冰冷得像毫無知覺。
她曾經(jīng)懷疑過喻繁有暴力傾向。
當(dāng)然,這和他的家庭也有關(guān)系。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孩子怎么可能還有心思讀書。
“算了,我知道再說下去也沒用�!鼻f訪琴放下杯子,宣布,“如果這次期中考試,你還是那種自暴自棄的分數(shù),我會再去你家里做一次家訪�!�
喻繁臉色登時就變了,他沉下臉:“我說過,你別再過來——”
“等你什么時候當(dāng)了校長再來給我下命令�!�
“……”
喻繁身子不自覺站直:“你去了也沒用,他管不了我。”
莊訪琴不為所動。她其實早就想再給喻繁做一次家訪,不是純粹為了成績,她只是想再跟喻繁的父親談一談,盡力讓他注重孩子的家庭教育。
“這事等你考完了再說�!鼻f訪琴擺擺手,不打算跟他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要上課了,回去吧。”
喻繁回教室時,王潞安正坐在章嫻靜的座位上,讓陳景深幫他劃重點。
王潞安:“回來了,訪琴罵你什么了?”
陳景深停下筆,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