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臉色比去時要沉得多。這很少見,喻繁前幾次去莊訪琴的辦公室,都是一臉無所謂地去,再一臉無所謂地回。
“沒什么。”喻繁沒發(fā)覺身邊人的打量,他正在思考怎么阻止莊訪琴和喻凱明見面。
換家里的鎖,不讓喻凱明回家?
搬家?
或者干脆退學(xué)。
想法越來越極端,他潛意識中,極度抗拒喻凱明接觸自己熟悉的任何一個人。
“學(xué)霸,我發(fā)現(xiàn)那本笨鳥先飛進化版是真好用。訪琴剛發(fā)下來的那份試卷我居然大半的題都能看懂,”王潞安問,“你說我這次數(shù)學(xué)有機會上80分嗎?”
“看試卷難度。”陳景深說,“如果你能把我畫出來的那幾道題吃透,分數(shù)不會太低。”
王潞安立刻笑開了花,抱著書起身:“好嘞,我這就回去跟它們大戰(zhàn)三百回合……喻繁,這幾天放學(xué)咱就不去臺球館了吧�!�
喻繁沒理他。
他剛才情緒太糟,現(xiàn)在才忽然想起來,能攔住莊訪琴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期中考試拿個好分數(shù)。
上課鈴響,周圍人全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下午最后兩節(jié)都是自習(xí)課,喻繁拿出手機,給左寬發(fā)消息。
“……”
喻繁木著臉把手機扔進了抽屜,砸進了堆著的校服外套里。
外套隨著重量往下一歪,露出了在里面躺了很久,一次都沒被翻開的練習(xí)冊。
喻繁余光落在“笨鳥”這兩個字上,忽然想起王潞安剛才說的話。
這玩意兒很好用?
王潞安連進化版都做,那普通版應(yīng)該挺基礎(chǔ)的……
沒準他能看懂。
但這是陳景深買的,被他看見我用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喻繁想著,順勢偷偷瞄了身邊人一眼。
陳景深低頭刷題,筆尖在草稿紙上勾勾畫畫。他做題的時候總是一副面癱臉,偶爾皺一下眉,一副與世隔絕的模樣。
平時章嫻靜在前面載歌載舞陳景深都沒反應(yīng),我只是翻一本練習(xí)冊,更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
喻繁胸有成竹地想。
感覺到身邊那道視線消失,陳景深筆尖微頓,眼尾不露痕跡地撇過去。
只見他同桌左手胳膊整個撐在兩張桌子之間,動作浮夸,像是試圖擋住誰的視線。
可惜手臂過細,陳景深一眼過去還是能看個七七八八。
他同桌做賊似的,另只手在桌肚里掏啊掏,掏啊掏。
黃澄澄的《笨鳥先飛》重見天日。
陳景深:“……?”
只見喻繁小心地,輕輕地翻開書,安靜地看了十分鐘,腦袋忽然又偏了過來——
陳景深在他看過來之前,飛快地收回目光,在試卷上隨便蒙了一個“B”。
確定陳景深沒發(fā)現(xiàn),喻繁松一口氣。
這本書確實很基礎(chǔ),解題過程也夠細,前幾頁有兩道題甚至是初中知識,課本上那些重點公式,這上面也有。
喻繁初中的時候沒現(xiàn)在這么混,高一開學(xué)測試時數(shù)學(xué)能拿七十多分。但后來的考試,他心情好就把會的寫了,心情不好就只填選擇題,和在填空題上0、1的亂蒙,分數(shù)慢慢掉到了個位數(shù),這也是莊訪琴氣憤的原因之一。
他捏著筆,開始認真看題。
一開始是挺順的,過了幾頁就有些吃力。
直到下課鈴響,他還卡在這道題上。但無奈周圍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開始動了,喻繁只能面無表情地把練習(xí)冊重新塞回抽屜里。
“王潞安�!标惥吧罘畔鹿P,轉(zhuǎn)頭叫了一聲。
“哎?”王潞安愣了一下,“咋了,學(xué)霸?”
“跟你講道題�!�
“?”
王潞安受寵若驚,屁顛屁顛就過來了。
題是陳景深現(xiàn)編的,就在草稿紙上。
喻繁本來沒在意,直到陳景深念出題目,居然有一半文字跟他剛才卡住的那道題合上了。
?
這么巧的嗎?
他懷疑地看向陳景深,對方神色淡淡,毫無反應(yīng)。
陳景深說得很細,甚至把公式都念了一遍。喻繁往嘴里扔了顆口香糖,邊嚼邊聽。
他算是知道王潞安為什么喜歡找陳景深講題了。
王潞安一開始聽得很專心,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幾次想開口,又被陳景深的講解堵了回來。
于是他只能在對方說完之后,才弱弱地說:“不是,學(xué)霸……這題我會啊�!�
陳景深夾著筆,挑眉:“是嗎。”
“是啊,這題這么簡單,我以前就會的好吧!”
“哦�!庇喙饪匆娕赃呍谕低祳^筆疾書的人,陳景深說,“那你很厲害。”
當(dāng)晚,喻繁把《笨鳥先飛》藏在校服外套里,帶回了家。
他隨意沖了個澡,很難得地坐到了書桌前。
喻繁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挑燈夜讀是什么時候了。初二之后,他就沒再把學(xué)習(xí)帶回家里過。
他翻開本子,接著頁數(shù)往下看。
十分鐘后,他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fā)。
這練習(xí)冊雖然簡單,但架不住他基礎(chǔ)差。前面幾頁還好,越往后他花費的時間就越多。
下周就期中考,這進度怎么看都來不及……
臨時抱佛腳真的有用嗎?
喻繁握著筆,忽然有點茫然。
他這芝麻點大的基礎(chǔ),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考出多漂亮的分數(shù)。不然哪來這么多被數(shù)學(xué)逼瘋的學(xué)生……
他覺得,可能找別的辦法攔住莊訪琴,比學(xué)習(xí)更行得通。
要不還是算了吧。
喻繁扔下筆,剛準備把本子合上——
“嗡”地一聲,桌上手機忽然振了一下。
緊跟著,又接連響了很多聲。
喻繁往后一靠,腿盤在椅子上,筆隨意掛在耳后,拿起手機點開。
陳景深給他發(fā)了幾條視頻。
什么東西?喻繁擰著眉,猶豫地點開。
畫面里是一本展開的練習(xí)冊,是他手里的《笨鳥先飛》,翻開的地方也正好是他現(xiàn)在停留的這一頁。
陳景深捏著筆,把其中一道題圈了起來。
因為一手拿著手機,所以這一個圈畫得有點勉強。
“你現(xiàn)在基礎(chǔ)低,分數(shù)很容易往上拉。只要肯努力,小幅度的提升基本沒有問題�!�
夜晚的老小區(qū),充斥著麻將聲和小孩的哭鬧聲。
陳景深的聲音干凈低沉地響在房間里,窗外的動靜似乎一下就飄得很遠,“這塊知識點,只做這道就行。點A和點E相連,這里加一條輔助線……”
喻繁沉默地聽了一會兒,把筆從耳朵上拿下來,隨著他的聲音慢吞吞動起筆。
一個一個視頻聽完,中途暫停又播放,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
喻繁把陳景深的消息劃到最底下。
五十四分鐘之前發(fā)來的。
喻繁停筆,回了個“?”。
下一秒,手機一震。
喻繁繃著眼皮,打出一句“傻吧你”,剛要發(fā)出去,對面又發(fā)來一條視頻。
視頻中,繁繁使勁兒蹭著陳景深的手,陳景深人似乎坐在椅子上,五指曲著撓了他幾下,散漫地問:“干什么?想出去?”
繁繁:“汪!”
“我牽不動你�!�
“汪?”
“上次那個哥哥?他沒空帶你去。”
“汪汪……”
陳景深嗯一聲:“知道了,我?guī)湍銌枂査!?br />
視頻結(jié)束。
喻繁抓起肩上的毛巾捂在臉上揉了揉鼻子,莫名地揚了一下嘴角,然后拇指在屏幕上點了下。
-
翌日自習(xí)課,喻繁又偷偷摸摸掏出了《笨鳥先飛》。
一頁題快看完,輪到最后一道,他帶了幾個公式都行不通。
陳景深昨晚的視頻里好像沒有這類題型?
他皺著眉,下意識扭頭:“這題——”
完了。
我日。
陳景深轉(zhuǎn)頭跟他對上視線。這一刻,喻繁一下不知該把這本東西銷毀,還是把陳景深打失憶。
就在他猶豫不決地時候,陳景深很自然地收起自己桌上的試卷。
“拿來我看�!�
“……”
媽的。
不就是講個題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這本子不本來就是他幫忙遛狗的報酬?
喻繁舔了一下嘴唇,撤下橫在他們之間的那只手臂:“哦……”
喻繁聽題時下意識會咬拇指。
陳景深講完這道題,他下意識想多問一道,就被清脆地敲門聲打斷。
語文老師站在教室門口,說:“同學(xué)們,下節(jié)自習(xí)課我會過來抽背《陳情表》�!�
班里一陣哀嚎。
“老師,這時候抽背是個什么說法?”王潞安立刻問,“是不是期中考試要考這個?”
“不要胡說�!闭Z文老師道,“不過這本來就是一個大考點,趕緊復(fù)習(xí)吧。”
語文老師前腳剛走,班里那些在做卷子的瞬間有了動作。
大家全都把東西塞進抽屜,然后掏出了語文課本。
陳景深重新看向自己的同桌:“會了么?”
喻繁愣了一下,回神:“哦……會了�!�
剛才那點尷尬似乎飛遠了。
喻繁這才想起來,期中考試不止有莊訪琴那一科,物理語文英語……都夠嗆。
他把《笨鳥先飛》收起來,隨著大流,一起掏出語文課本,找出那篇《陳情表》。
為了快點背熟,周圍的人全都張開口在念,聲音密密麻麻擠在一塊,跟念經(jīng)似的。
所以他就算也跟著開口,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喻繁發(fā)出的幾乎是氣音:“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劉……”
劉什么?
這字怎么念??
從百度回來,喻繁反復(fù)順了大半節(jié)課,好不容易才把前面那一小段念順了。
喻繁忍著被文言文弄出的那點火,接著往下,“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
臣什么?
這他媽誰背得出來??
喻繁抓耳撓腮,又拿出手機要百度,余光忽然發(fā)現(xiàn)陳景深正在看他,而且在笑。
狹長的眼睛很輕地彎起,笑得很淡,也很安靜。
喻繁看著他愣了好一會,才問:“你他媽……笑什么?”
“沒�!标惥吧钫芸焓栈匾暰。幾秒后,又重新看過來,眼尾還帶著那點殘留的笑意。
“想到以后還能跟你坐在一起,就會很高興�!�
“……”
語文老師再次走進教室,喻繁捏著課本,半晌才把腦袋扭回來。
課本上的字還是密密麻麻。喻繁腦子有些僵,第二段怎么看都不順,干脆從頭再捋一遍。
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劉……
劉什么來著????
媽的,陳景深這人有毒。
第32章
最先發(fā)現(xiàn)喻繁在學(xué)習(xí)的是王潞安。
他帶好紙和筆,打算一下課就去找陳景深講題。沒想到扭過頭,看到兩個湊在一起的腦袋。
準確來說是喻繁單方面湊過去,陳景深依舊坐得筆直。
喻繁手臂曲著擱在桌上,下巴懶洋洋支在上面,腦袋有些歪。從王潞安的角度看,他幾乎貼在陳景深的襯衫衣袖上。
王潞安想忍到下課再去問,但他等啊等,實在沒忍住,拿出手機給喻繁發(fā)了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