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感覺到肩膀的濕潤,陳景深沉默地抬手,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第66章
喻繁很長一段時間沒哭過,哭是示弱,顯慫,沒面子。所以意識到自己在掉眼淚,他立刻往回忍了一下。
但陳景深的手就像按到什么開關(guān),喻繁一點都繃不住。
于是他被揉著頭發(fā),邊流眼淚邊覺得羞恥。
……太他媽丟臉了。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擋雨板的動靜漸漸變小。喻繁悶在陳景深的t恤上,自暴自棄地想等這塊面料干了再起來。
吱——
又悶又輕地一聲,喻繁心頭一跳,立刻從陳景深身上彈開。
他撐著樓梯扶手,慌張警惕地仰頭看。老舊的梯子延伸向上,黑沉地死寂一片。
“怎么了?”陳景深隨著他抬頭。
喻繁沉默地聽了很久,那聲短促的動靜沒有再響,也沒人下樓。喻繁怔怔開口:“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沒有。”
他聽錯了?
喻繁在這棟樓里住了十多年,剛才那道動靜,像沒上油的門軸摩擦?xí)r發(fā)出的掙扎聲。
但只有很輕的一下,輕到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幻聽。
喻繁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半截樓梯去看,二樓房門緊閉,一切都跟他下樓時一樣。
“聽見什么了?”陳景深低聲問,他想跟著喻繁上去,但走了兩節(jié)臺階又被喻繁擋住。
“沒什么,聽錯了。”
喻繁被那一聲硬生生地從情緒里拽了出來,終于意識到這里是他家樓下,周圍都是密集的居民樓,別人不需要走近都能看見他們。
確定樓道沒人后,他松一口氣,難受地眨了一下干澀的眼睛。
他從小這樣,哭的后勁特別大,眼腫眼眶紅的,要很久才能消。所以以前被喻凱明打以后,云姍不止要幫他敷傷口,還要幫他敷眼睛。
陳景深盯著他通紅的眼皮看了兩眼,下一秒,喻繁就抬手把眼睛捂住了。
“看個屁??”喻繁拽他衣服,冷漠道,“走了�!�
雨勢漸弱,陳景深帶來的大黑傘勉強能擠下兩個男生。
喻繁出小區(qū)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一只手還遮在眼前,把頭仰得很高。
二樓窗戶燈暗著,沒人。
“看得見路?”陳景深掃了眼他包袱很重的男朋友。
“廢話�!庇鞣卑涯X袋轉(zhuǎn)回來,低眼看著前面的路,“我又沒瞎�!�
陳景深:“要不要買眼藥……”
“閉嘴,陳景深。”擋在臉上的手握成拳頭,又松開,“不然揍到你失憶�!�
陳景深把傘往前傾了一點,也把自己的臉遮上了。
“笑也揍你�!迸赃叺娜擞掷淅涞�。
陳景深道:“我們?nèi)ツ�?�?br />
暑假的圖書館非常搶手,這個時間去肯定沒有座位了,喻繁把陳景深帶去了他常去的那家網(wǎng)吧。就在老小區(qū)附近,比酷男孩破爛得多。
兩人早餐和午飯都沒吃,陳景深去隔壁兩家店晃了一圈,舉著兩杯關(guān)東煮回機位時,看到他男朋友翹著二郎腿,正瞇眼皺眉,滿臉不爽地盯著電腦屏幕。
他放下東西掃了眼屏幕,看到一行大字:江城各所大學(xué)錄取分數(shù)線。
喻繁雖然還沒有認真考慮過以后要去哪個大學(xué),但他知道以陳景深這樣的成績,肯定會沖江城那幾所頂級院校。
陳景深拿起一串白蘿卜遞到他嘴邊,喻繁盯著電腦屏幕,偏頭咬了一口。
“陳景深�!笔髽�(biāo)劃到最底,喻繁沒什么表情地說,“不私奔了�!�
“為什么?”
“考不上。”喻繁算了算,他現(xiàn)在的分數(shù),應(yīng)該只能去給這些學(xué)校的食堂洗碗。
陳景深伸手,在距離屏幕幾厘米的地方停下,點了點其中幾個校名,“這幾所可以�!�
喻繁轉(zhuǎn)頭看他,木然道:“陳景深,我和他們錄取線差一百多分�!�
“嗯,還有一年�!标惥吧钣纸o他戳了一顆丸子。
喻繁安靜地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低頭把丸子咬了過去。
難得來一次網(wǎng)吧,喻繁填飽肚子后,拿起手機去群里找人打游戲。
其他人上線需要時間,喻繁后靠在椅上懶洋洋地等,視線不自覺飄到旁邊人的電腦屏幕上。
喻繁:“……”
陳景深看著符合“江城,雙人床,交通便捷,安靜寬敞”的出租房列表,剛想點進一個還算不錯的房子看看,鼠標(biāo)卻自己動了起來。它被挪到頁面右上角,點下那個X。
喻繁松開他的鼠標(biāo),把視線轉(zhuǎn)回自己的電腦屏幕上,紅著耳根硬邦邦地通知他。
“陳景深,我他媽住校�!�
在網(wǎng)吧待了一天,陳景深回家的時候天色已晚。
他低頭翻出置頂?shù)娜耍吳米诌呴_門。推開大門看到里面屋子露出的光亮?xí)r,手指微微一頓。
“是嗎?那太好了,我這幾天正琢磨著這件事,還想著抽空去找你一趟……需要家長簽名才能敲定?好的,沒問題,我當(dāng)然愿意簽。那確定下來之后麻煩你再通知我一聲�!�
客廳精致的吊燈照亮整間屋子,季蓮漪坐在沙發(fā)上,常年的習(xí)慣令她跟人打電話時也保持著優(yōu)雅的坐姿。聽見聲響,她朝門口看了一眼,隨即淡淡笑開,“好的,那下次聯(lián)系。”
掛了電話,季蓮漪從沙發(fā)上起來:“去哪了,這么晚才回來。吃晚飯了么?”
“吃了�!标惥吧畎咽謾C放進口袋。
“我讓阿姨留了點湯,一會兒喝點再睡吧�!�
“不用,”陳景深道,“怎么回來了,不是說要忙到下周?”
“提前結(jié)束了�!奔旧忎羧嗳嗝夹模肮緲I(yè)務(wù)差不多都轉(zhuǎn)到國內(nèi)了,我和你爸也正式離婚了,接下來的時間,沒需要處理的事就不用再往外飛了�!�
陳景深安靜地站在那,片刻后才開口問:“沒事吧?”
季蓮漪愣了一下,才點點頭:“沒事,都處理得挺好的�!�
因為是對方出軌,甚至在外面有比陳景深還大一歲的孩子,這次離婚她拿到的東西比她預(yù)想中要多得多。
“馬上就是你最關(guān)鍵的一年,景深,媽終于可以好好在家里陪你。”季蓮漪說,“媽已經(jīng)在江城看好了房子,等你以后考過去,媽就跟你——”
“不用,我自己租房。”陳景深淡淡地打斷她。
季蓮漪一頓,道:“不行,租房不安全,也不干凈�!�
換在以前,陳景深應(yīng)該也就隨她去了,他們之間每次都這樣,她提出要求,陳景深沉默地遵守,連反抗都很少。
“我自己租房�!标惥吧钪貜�(fù)了一遍。
“……”
季蓮漪臉上的笑慢慢牽下來,母子倆沉默地對峙了一會兒。
馬上面臨高三,她不能在這時候跟孩子起沖突。高三學(xué)生的心靈是脆弱的。
左右還有一年,考完再慢慢談吧。
“以后再說�!奔旧忎裟樕嚲o又松開,她道,“對了,下周開學(xué)了是吧?到時媽送你去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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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為沒有產(chǎn)生肢體沖突,吵了一架后,喻凱明依舊留在家里。
兩人還是把對方當(dāng)做空氣,直到開學(xué)前一天,喻繁取快遞回來,進屋后踹了踹喻凱明躺著的沙發(fā)。
喻凱明頭也不抬地看球:“干嗎?”
“你跟她還聯(lián)系沒?”
喻凱明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沒有,媽的,起開,擋著我看電視了。”
喻繁不信,讓他把手機拿出來檢查。一一翻完消息,喻繁松一口氣,把手機又扔回去。
“草,扔壞了你給老子買一個啊?說了沒有沒有,不信……”喻凱明鼓搗了一下手機,忽然道,“你最近怎么不出去了?”
喻繁剛要回房,聞言疑惑地回頭看他。
喻凱明沉默了兩秒:“……每天在老子面前晃,煩都煩死了�!�
喻繁懶得理他,砰地關(guān)上房門。
陳景深媽媽這半年一直奔波在外,這次回來,每天都在安排和娘家親戚的聚餐,偶爾還會請人到家里吃飯,每回都要陳景深跟著去,抽不出時間。所以他們這周只去了一趟圖書館,其余幾天又恢復(fù)到了以前的視頻講題狀態(tài)。
不過馬上也要開學(xué)了,無所謂。
喻繁把包裹拆開,拿出里面的攝像頭,開始巡視能安裝的位置。
這玩意兒別人都是用來看自家貓的,只要感應(yīng)到房間內(nèi)有物體在活動,就會給他的手機發(fā)提示。
自從上次喻凱明翻他東西后,他就多了個心眼。馬上要開學(xué)了,不安這東西他上課不安心。
東西安得沒什么難度,喻繁拿手機確認幾次后,躺到床上繼續(xù)翻后臺沒關(guān)上的軟件。
某人那天斬釘截鐵地說自己要住宿舍,回家之后卻還是忍不住,也搜起了房子。
喻繁越往后翻,眉頭皺得越緊,手忍不住去薅額前的碎發(fā)。
江城的房租怎么都這么貴??
他手機扔到一邊,盯著天花板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他媽離開家時已經(jīng)很久沒有工作了,留給他的其實并不多,他這幾年的生活費都是靠他爺爺留給他的錢。
喻凱明以前沉迷一種一分鐘開一次獎的賭博,輸錢如流水,勸都勸不回來,他爺爺覺得這東西是沒救了,加上父子倆關(guān)系也很僵,走之前幾乎什么也沒給喻凱明留,全偷偷塞給喻繁了。
但也不是什么大數(shù)目,這幾年下來,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
喻繁閉眼嘖一聲,后悔地揉揉臉,早知道少抽點煙,煙錢這么貴……
他正考慮邊打工邊讀大學(xué)的事,被褥上的手機忽然嗡地連續(xù)振了好幾聲。
是那個煩人的討論組,正在約開學(xué)第一天的班級籃球賽。
喻繁在為錢發(fā)愁,忽然天降白食,不錯。他敲了敲鍵盤,打出一句:可以多約幾場……
剛要發(fā)送,一條新消息跳出來。
喻繁:“?”
喻繁:“?”
有嗎?約了什么事?
總不能打完球還約他回教室做題吧。
喻繁盯著屏幕想了一會兒,忽然從床上起來,紅著耳根面無表情地往收拾好的書包里塞了幾根口香糖。
群里還熱熱鬧鬧在聊——
吳偲沒有再說話,估計看聊天記錄去了。
王潞安和左寬又在群里互相放了一會兒狠話,群里剛要轉(zhuǎn)到借作業(yè)抄抄的話題,吳偲的頭像忽然又跳了出來——
第67章
吳偲這話一出,討論組霎時間安靜下來。過了好久才有人說話。
陳景深后靠在椅背,手指停在屏幕上,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臥室的門被推開。
季蓮漪拿著杯子進來:“我給你熱了一杯牛奶,明天的高三動員會不是要上臺發(fā)言嗎?喝了就睡吧。”
南城七中的領(lǐng)導(dǎo)們一致認為,不僅要抓緊高三生的學(xué)習(xí),更要不斷地激勵、鼓勵他們。別的學(xué)校通常都只在高考前百天開一次百日誓師大會,南城七中則要從高三開學(xué)的第一天,就強行先打一記雞血。
前幾天胡龐聯(lián)系了陳景深,讓他開學(xué)那天作為學(xué)生代表上臺發(fā)言。
熱牛奶被放到面前,季蓮漪掃了他手機一眼:“這么晚了,還在玩手機?我怎么覺得你最近有點癡迷電子設(shè)備呢�!�
陳景深另只手放下筆,手機還握在手里。他把手機屏幕摁滅,看了那杯熱牛奶一眼,抬起頭問:“你早就知道轉(zhuǎn)班的事了?”
季蓮漪被問得一頓,她目光落在陳景深臉上:“是的。學(xué)校已經(jīng)通知你們了嗎?”
她這幾天本來想著手安排轉(zhuǎn)班的事,但學(xué)校聯(lián)系上她,說認為在這種時候把尖子班的學(xué)生放回普通班,對他們來說是不公平的。因為尖子班的課程比普通班快得多,中途把學(xué)生們放回去便只能學(xué)習(xí)重復(fù)的內(nèi)容,這肯定會對他們的成績造成一定影響,所以他們征集了家長的簽名,給教育局提交了申請。
那邊想了想,同意了。他們這屆便成了南城七中最后一屆尖子班。
“這是好的開始,是吧?”季蓮漪拍拍他的肩,“喝完收拾一下明天上學(xué)要用的東西就睡吧�!�
季蓮漪離開之后,陳景深重新點開手機,里面已經(jīng)多了一條未讀。
因為假期只有二十天,很多書他們都還放在教室里,沒帶回家。
這條消息沒有挽留,也沒難過,就像不在同一個班對他們而言就是一件很普通、很微小的事。
陳景深忽然就也跟著放松下來。
他想了一下季蓮漪說過要送自己去報道的話,在臺燈下反復(fù)點開喻繁頭像幾次之后,才有點可惜地回復(fù):
第二天,季蓮漪連司機都沒叫來,親自開車送陳景深去學(xué)校。
路上,季蓮漪輕聲細語地叮囑了很多事,這幾天她一直如此,仿佛要把這半年缺掉的嘮叨都補回來。
陳景深一言不發(fā)地聽著,那句“能轉(zhuǎn)回原來的班級么”在嘴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沒說出口。
季蓮漪不會同意他這個要求,他也不想太早把喻繁放在季蓮漪眼皮底下。
算了,兩個學(xué)期而已。
到學(xué)校后,雖然陳景深總說不需要,季蓮漪還是忍不住地忙前忙后。
她先去辦公室跟老師聊了一會兒,再找陳景深拿了食堂的飯卡,往里面充了點錢,最后又去了陳景深的教室,幫他整理起書來。
“坐這能看到黑板嗎?”季蓮漪問。
“嗯�!�
“你這位置后面就是空調(diào),不好。不然我去找老師,給你換個座位。”
“不用�!�
“行吧。這次媽回來了,以后每次考試的卷子都拿給我看一下,還有你的錯題本我也翻過了,記得有點亂,就算是草稿,也要記得保持工整�!�
“嗯�!�
身為學(xué)霸新同桌的吳偲,目瞪口呆地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了好久。直到女人朝他看了一眼。
“你好�!奔旧忎粜α诵Γ拔沂顷惥吧畹募议L�!�
吳偲:“……阿姨好�!�
“景深他其實比較容易走神,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上課時盡量不要打擾……”
“媽�!标惥吧钐鹧�,淡淡地打斷她,“動員大會馬上開始了,你先回去吧�!�
季蓮漪回到車里時,學(xué)校里已經(jīng)響起了集合的音樂。
季蓮漪其實挺想留下來看兒子演講的,她很享受看陳景深在一眾人里熠熠發(fā)光的模樣。在經(jīng)歷一場極其失敗、滑稽、丟臉的婚姻之后,孩子已經(jīng)成了她的驕傲,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可惜她還沒到可以全身心照顧兒子的時候,工作業(yè)務(wù)剛轉(zhuǎn)到國內(nèi),許多事未定,她還有一陣要忙。
季蓮漪拉上安全帶,簡單地回復(fù)了一下沒來得及看的郵件,戴上墨鏡正準備駕車離開。
“咚咚”兩聲,她的車窗被人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