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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季蓮漪扭頭,跟站在她車窗外,彎著腰往她車里看的人對視了一眼,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

    那人咧開嘴朝她笑了笑,又“咚咚”地悶敲兩聲,季蓮漪抓著方向盤,忍著心里莫名的不舒服,稍微拉下了一點車窗。

    “有事嗎?”她問。

    -

    之前空著的一班又回來了,在操場集合開會時其他班級都要往右邊再挪一點,給一班留出站隊的位置。

    高三七班的隊列里,王潞安精神萎靡,還不愿接受已經(jīng)開學的現(xiàn)實——

    “為什么又要上課?我昨天不是剛放假嗎?20天的假期憑什么叫暑假?我他媽過個暑假回來,怎么同桌還沒了?”

    “鬼叫什么你?”隔壁隊列的左寬裝模作樣地掏掏耳朵,“自己坐難道不是更爽?”

    “爽個屁,寂寞死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嗯?”

    王潞安突然想起什么,扭頭看向班里另一位沒了同桌的人:“喻繁,那我倆豈不是又能湊到一桌去啦?”

    左寬:“做夢吧你,你覺得你們班主任可能讓你倆坐一塊兒嗎?”

    “以前是不可能,現(xiàn)在可不一定了。”王潞安朝身后遞了個大拇指,“我兄弟,現(xiàn)在那可是年級前五百名,我成績也進步了,我倆要是一起跟訪琴提,說不準還真能……”

    “不要。”身后的人冷酷地打斷他。

    “為什么??”

    喻繁雙手抄兜,眼皮沒精神地半垂下來:“太吵,影響我學習�!�

    王潞安:“……”

    左寬:“……”

    怎么說呢。雖然喻繁這段時間確實在學習,但或許是氣質(zhì)還沒跟上,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還是有那么一絲的魔幻。

    王潞安剛想說什么,余光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脫口道:“哎,輪到學霸演講了�!�

    原本在釣魚的腦袋立刻就抬了起來。

    陳景深的校服太晃眼,把站他身邊的胡龐身上的白襯都襯黃了許多,寬闊橫直的肩膀撐起校服,手指毫不掩飾地夾著演講稿。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陳景深�!鄙倌昀涞纳ひ粼诓賵鲰懫稹�

    陳景深顯然沒把演講這事兒放在心上,沒做多少準備,從始至終都看著手里的演講稿。喻繁也就毫無顧忌地揚起下巴看他。

    沒什么感情地把稿子念完,陳景深捏著那張紙下臺,即將要走到他們班隊伍的時候,喻繁習慣性地站直了點,預備等陳景深過來時偏身讓他過去。

    陳景深從七班的隊列經(jīng)過,繼續(xù)朝前走。

    喻繁頓了一下,又散漫地拉下了肩。

    班里許多人同他一樣,腦袋隨著陳景深的身影轉(zhuǎn)。

    王潞安轉(zhuǎn)頭盯著遙遠的一班看了一會兒,小聲嘀咕:“嘖,我怎么有點恍惚呢,學霸真在我們這小破班呆過嗎?”

    喻繁沒作聲,也扭頭過去盯著一班的方向。他在一堆腦袋里找到最端正的那一顆,臉色越來越臭。

    陳景深那身干凈板正的校服在七班時總是顯得鶴立雞群,回到一班就好了許多,前后幾位學習仔都跟他一樣,把紐扣系得死死的,就是沒他穿得好看。

    喻繁昨晚聽到要轉(zhuǎn)班時其實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陳景深和這個班原本就不在一個進度上,能回尖子班當然最好。

    反正還在一個學校,他們還是隨時能見面。

    但真正分班了,又覺得好像忽然隔了很遠。教室隔了四層樓,體育課分岔在不同的日子,就連在操場排隊,都隔了六個班的距離。

    還有——

    陳景深從上臺到下來,特么的沒看他一眼。

    嘖。

    就在喻繁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那顆端正的腦袋忽然垂了下去,手臂也彎了彎。

    下一秒,喻繁兜里的手機振了一下。

    “……”

    喻繁盯著這幾個字看了一會兒,非常冷漠地回了個“哦”,再抬起頭,又恢復了之前懶懨懨的模樣。

    -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陳景深正在刷題,忽然聽見周圍響起一陣細細碎碎的交談聲。

    “他怎么會在這里?”

    “不知道,好嚇人啊,像來找麻煩的……”

    “肯定是來打人的啦,一會我們結(jié)伴回去吧�!�

    陳景深坐在教室最里面的小組。他停筆抬頭,隨著其他人的視線一起往教室前門看去。

    看到了他男朋友。

    喻繁后靠著一班教室走廊外的矮墻,寬敞的校服亂七八糟地貼在他身上,嘴里嚼著口香糖,吊兒郎當?shù)匮惨曋话嗬锏娜恕?br />
    兩人對上目光,喻繁面無表情地吹破一個泡泡,用眼神催他:快點。

    陳景深挑眉回答:我沒辦法。

    喻繁生來沒什么耐心。五分鐘后,他翻了個身,低頭在學�;@球場上的小黑點里尋找那幾位被他鴿了籃球比賽的兄弟。

    十分鐘后,喻繁靠在一班某扇窗戶旁的墻上,陰惻惻地盯著黑板看。

    什么鬼,怎么一題都聽不懂。

    窗邊的同學瑟瑟發(fā)抖,頭都不敢抬。

    十五分鐘后,喻繁挪到了教室前門,斜身靠在門邊,臉上寫滿不耐。

    老師跟他對上視線:“……”

    喻繁:“?”

    陳景深垂頭轉(zhuǎn)著筆,忍無可忍地把臉偏向窗外,躲著他男朋友的視線悶笑起來。

    陳景深是放學后第一個出教室的。

    待人站到自己面前,喻繁冷著臉質(zhì)問:“你老師怎么這么能拖堂?”

    從他身后經(jīng)過的老師:“……”

    “偶爾�!标惥吧顔枺霸趺瓷蟻砹��!�

    喻繁:“不是讓我等你?”

    “讓你在班里等我。”

    一班很多學生放學后都會留在教室里自習,沒法講題。陳景深掂了一下書包肩帶,手指很輕地碰了一下喻繁的手背,“走了,回七班�!�

    -

    莊訪琴拎著要批改完的暑假卷子起身,剛走出辦公室便遇上剛剛下課的某位數(shù)學老師。

    “莊老師,回去了?”對方問。

    “還沒。”莊訪琴笑笑,“我明早有事不來學校,先去教室把卷子放講臺,好讓他們明天上午發(fā)下去。”

    “哦�!睂Ψ姜q豫了一下,道,“莊老師,我剛看你們班那個臉上兩顆痣的男生,剛在來一班門口找陳景深……”

    看出對方的表情里的意思,莊訪琴立刻點頭道:“沒事,他們之前在我班里是同桌,關(guān)系挺好的�!�

    對方松一口氣:“這樣,那就行,那我先走了,您盡快去吧。”

    跟對方道了別,莊訪琴朝自己班級走去。

    已經(jīng)放學很久了,加上今天剛開學,學生們都走得很早。三樓教室安安靜靜,仿若無人。

    莊訪琴在心里琢磨著調(diào)整座位的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七班的后門。

    教室里居然有人。

    老師總有點喜歡突襲的臭毛病。聽見聲音,莊訪琴腳步不自覺放慢,在后門探出腦袋看了一眼,而后欣慰地笑了笑。

    最后一組最后一桌,兩個穿著白t校服男生肩抵肩坐著,跟以往一樣。

    一個握著手里的筆正在草稿紙上勾勾畫畫,講題聲冷淡低沉。另一位坐沒坐像,手臂曲在課桌上抵著腦袋,看不出來有沒有在認真聽。

    莊訪琴剛要進教室,一題結(jié)束,講題的那位放下筆,抬起手臂把身邊男生的頭發(fā)往后撩,然后偏頭靠了過去。

    金烏西沉,夕陽被窗戶切割成長長幾片。

    他們坐在一片灼熱的金黃里,在整座校園沉默下來時,接了一個安靜親密的吻。

    莊訪琴抬起的腳忽然僵住,內(nèi)心怔忪一片。

    第68章

    高三生活與以前截然不同,光是從教學樓的氛圍就看得出來。以前下課時教學樓走廊總是鬧鬧騰騰,現(xiàn)在下課時間走廊都很少看見人。

    每個班級的黑板上都多了一個高考倒計時,氣氛壓抑得讓人沒精神。

    左寬以前不明白為什么有些很混的朋友上了高三后突然就沒了聲息,但他現(xiàn)在有些懂了。

    他每次下課去七班看到他兩個兄弟正趴著在做題,也提不起勁兒。

    喻繁和王潞安還是單獨坐一桌,他倆沒跟老師提,老師也好像忘了這件事。

    “別學了,放松放松�!弊髮拸暮箝T摸進七班教室,在王潞安旁邊的空座位坐下,“今天放學打球?”

    “不打,我要回家補課�!蓖趼喊差^也不抬地做題。

    左寬:“又補課?你一周補幾天啊?至于嗎你�!�

    “我爸說了,我如果能考上一本,大學就給我買車。我現(xiàn)在的努力都是為了我們以后更好的裝逼�!蓖趼喊舱f,“你想想,以后你在橋邊撿垃圾,兄弟開輛大豪車去接你蹦迪,這不酷?不羨慕死其他撿垃圾的?”

    “……草你媽,老子才不撿垃圾!”

    “那你還不趕緊學習??”王潞安說,“喻繁都他媽改邪歸正了,你還有什么資格混!”

    喻繁因為一道題正煩著,聽到自己的名字后更煩了。

    他后靠到椅子上剛想罵人,章嫻靜忽然轉(zhuǎn)頭遞了張表格來:“別搭理他們,簽名。學校讓每個班都交一個自愿補課報名表,以后每周六都要上課。你簽完往隔壁組傳�!�

    表格每一條都有學生的個人信息。

    喻繁抽過表格,潦草地在上面揮了幾筆,簽完發(fā)現(xiàn)自己下面還有陳景深的信息,順手往下挪了挪,寫下陳景深的名字——

    “哎等等。”柯婷也回過頭來,小聲地制止他,“老師打印的時候調(diào)錯了表格,已經(jīng)轉(zhuǎn)班了的學生不用簽的�!�

    喻繁筆尖一頓,回過神來。

    他放下筆,很淡地哦了一聲,把表格遞給了王潞安。

    王潞安接過看了一眼,驚嘆:“我草,喻繁,你字怎么變好看了?”

    “有嗎?”章嫻靜手肘支在喻繁課桌上,往他草稿本看了一眼,“不還是鬼畫符??”

    “名字寫得好看啊,你看這‘喻繁’和‘陳景深’……”王潞安一頓,忽然想起什么,震驚道,“喻繁,你該不會練了學霸送的那幾沓離譜的字——”

    話沒說完,他椅子就被輕踹了一下。喻繁抻著腿,沒什么表情道,“可能么?趕緊簽完傳上去�!�

    “喔�!�

    王潞安剛寫上自己名字,突然又出聲:“……哎?學霸快生日了��?”

    喻繁扭頭看他。

    “你怎么知道�!鄙磉叺淖髮拞枴�

    “身份證號啊,喏,這不是寫了。”王潞安指了指表格。

    “8月11,”左寬探腦袋看了一眼,“我靠,那不就這周五嗎?”

    被王潞安提醒了字帖的事兒后,章嫻靜就直勾勾地盯著喻繁看,沒再聽旁邊那兩個活寶說什么。

    喻繁對上她的視線,轉(zhuǎn)筆的動作微微一頓,心里被盯得有點發(fā)毛。

    章嫻靜:“你……”

    “喻繁!”高石在教室門口喊了一聲,“訪琴讓你去辦公室!”

    喻繁心里一松,立刻起身從教室后門出去了。

    走廊沒什么人,喻繁邊走邊漫不經(jīng)心地想,章嫻靜剛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仔細想想,放暑假那天去下館子時,章嫻靜看他和陳景深的眼神好像也很怪,她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都特么怪陳景深,整天結(jié)婚結(jié)婚結(jié)婚,才幾歲啊就結(jié)婚?

    想到這的時候,喻繁剛好走到連接著教學樓和辦公樓的天橋走廊上,他習慣性地抬頭朝一班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是下課時間,六樓的走廊卻空無一人。

    一班老師管得嚴,手機被看到就要沒收,他今天還沒跟陳景深聯(lián)系過。

    喻繁原本覺得談戀愛很簡單。教室、他家、陳景深家、實驗樓……哪里都是能見面的地方,但只是一個學期過去,他們忽然就沒了去處。

    有時他從自習課上醒來,看著旁邊無人的座位,甚至會像王潞安那樣恍惚一下。陳景深真來過他們班?他旁邊真的坐過人?他和陳景深真的在談戀愛?

    這些偶爾冒出來的迷茫,又會在放學后,陳景深拎著卷子坐到他旁邊時消失。

    有人從一班門口出來,喻繁立刻收起目光,轉(zhuǎn)身進了辦公室。

    喻繁是抱著躲避章嫻靜視線的心態(tài)出來的,沒想到到了辦公室也只是換了個人盯他。

    莊訪琴把人叫來之后就沒下文了,她默不作聲地批改著作業(yè),偶爾抬頭看一眼。

    喻繁在她辦公位前罰站了十分鐘,直到上課鈴響,他道:“老師再見。”

    “站著!”莊訪琴拍他,“誰跟你再見了?下節(jié)自習課,你不用回去。”

    于是喻繁又懶散地靠了回去。

    莊訪琴這段時間過得實在煎熬。她教這么多年書,見過不少早戀的,但第一次見到兩個男生……

    她考慮很多種辦法,最常用的就是聯(lián)系雙方家長,但她考慮了一下這兩人的家庭情況,立刻就把這念頭按下了;再然后就是聯(lián)系學校處理,也不好,還是得通知家長;最后就只剩下約談。

    陳景深不在她班里了,不方便,她只能先找另一個。

    在約談之前她慣例做了很多準備,譬如整理一些早戀的弊端,再結(jié)合一下他們的表現(xiàn)進行批評,但她發(fā)現(xiàn),那些早戀會引發(fā)的毛病,在這兩個人之間居然一點沒有。

    甚至他們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于是這次約談的難度就更大了。

    “我聽說你最近談戀愛了�!鼻f訪琴單刀直入。

    果然,原本蔫巴巴的人忽然站直身,明顯的緊繃起來。

    “有沒有這回事?”莊訪琴問,“對方是誰?我們班里的?”

    喻繁心臟都快吊到喉嚨,又猛地掉了回去。

    對了,他曾經(jīng)在微信小群里說過這件事,里面十來個人,說不準誰嘴快說了一句,一傳十十傳百,就傳到了莊訪琴這來。

    他拳頭攥了又松,指尖白了一片:“有,不是班里的,印度人。”

    “……”

    莊訪琴都要被他氣笑了,疼了幾天的腦袋都似乎好了一點:“認真一點,說正事兒呢。我曾經(jīng)跟其他老師吹噓過,你什么壞事都可能干,就是不會早戀,現(xiàn)在好了,下不來臺了。”

    “您自己吹的牛逼,不能算我頭上吧�!�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我因為你挨領(lǐng)導罵的時候,我說什么了?”莊訪琴拿起卷子狠拍了他一下,“話都說到這了,知道我叫你來干嘛了吧?”

    “知道,我不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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