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裴長淮霎時間心灰意冷,苦笑一聲,眼下本該快快想些對策的時候,可他忽然疲憊得要命。
他想念父兄,想念謝從雋,倘若他們還在……
裴長淮閉了閉眼睛,深深地靠在椅背當中。
他已不敢再去幻想那樣好的光景,否則又怎捱得住眼下這么漫長的歲月?
窗外是微風細雪。
劉項橫尸郊外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刑部,刑部兩位侍郎一聽,驚得滿身冷汗。
劉項是裴長淮帶走的,又是趕在趙昀審訊劉項之前出了這樣的事,但凡是個人都會懷疑是裴長淮怕劉項受審時攀咬出侯府,所以才殺人滅口。
按照律例,他們當速速趕去侯府,押了裴長淮回來審問,但因他貴為正則侯,官爵在身,即便是刑部也不敢貿然與他作對,兩位侍郎商計一番,只能先去太師府,請示徐太師的意思。
徐太師聽聞此事后,當即寫了一份手諭,派遣官兵到侯府,傳裴長淮去刑部候審。
官兵持刀進入侯府,找到裴長淮,態(tài)度恭敬地說明來意。
眼前裴長淮正捧著手爐靜坐,身旁無侍衛(wèi),手中也無兵器,縱然如此,他們當中也沒人敢輕易碰他一下。
唯獨有一個膽大的,氣焰囂張地搬出太師的手諭,非要給裴長淮上刑具。
裴長淮料到最后必定是太師府來收網(wǎng),不出意外地笑了笑,淡聲道:“拘我?你恐怕還不夠格。
說罷,裴長淮起身,嚇得一眾官兵本能地后退了兩步。
裴長淮道:“劉項的死,本侯會親自給皇上一個交代�!�
正要問如何交代,但見在眾目睽睽之下,裴長淮解下腰間玉帶,褪去外裳,僅穿一件單薄的衫袍在身,而后獨自走出房門,走進雪天,一直走到通往皇宮大內的午朝門前。
立于凜凜寒風當中,裴長淮腰身如利劍一樣挺拔,面容似細雪一般清冷。他仰頭看了一眼巍峨高大的朱門宮墻,一掀袍角,屈膝跪在地上。
守衛(wèi)午門的御林軍皆是一驚。
裴長淮伏身,拜道:“罪臣裴昱上蒙天恩,統(tǒng)領武陵軍數(shù)載春秋,御下不嚴,閉目塞聽,致使軍務敗壞至極,貪鄙隱禍叢生,誤國不休,有負圣望,今日特來請罪,以乞帷蓋之恩�!�
自宮門起,裴長淮三叩九拜,每一拜后再高述一遍罪名,如此跪上百余臺階,不止不休。
滿地白雪里仿佛藏著刀鋒一樣狠厲的寒意,浸到他腿骨當中,冷得他手腳僵硬,疼得他刻骨銘心。
裴長淮此舉太過不可思議,本欲帶他去刑部的官兵難解其意,只好先回到太師府復命。
太師府中,在聽雪閣的竹簾之后,那坐在欄桿上守著冰湖釣魚的人卻正是當朝太師徐守拙。
復命的官兵跪在聽雪閣外,低眉垂眼,連喘氣都帶著謹慎,更不敢正視閣中的人。
此時徐世昌亦在閣外等父親考問功課,眼見父親就要處理公務,巴不得立刻開溜,他道:“朝堂公務第一要緊,兒子就不叨擾父親大人了,這就回去用心讀書�!�
“慢著�!毙焓刈締咀≌w走的徐世昌,道,“不如留下,聽聽是什么事�!�
“我看就不必了吧,我又聽不懂�!毙焓啦洁炝艘痪�,掀起眼皮偷偷往聽雪閣內溜了一眼,到底不敢忤逆,乖乖地站回了原地。
那官兵便恭敬地將裴長淮去皇宮請罪的事回稟了。
徐守拙對此不置一詞,只令他退下。
那人一走,徐世昌僵了半天的臉,屈膝朝竹簾方向跪了下來。
里頭傳來徐守拙沉沉的聲音,“你跪什么?”
徐世昌低著頭,眉卻皺得很深,道:“爹,兒子求您救一救長淮哥哥�!�
“你為著裴昱,就肯向別人下跪?我看你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您不是別人,您是我爹。”徐世昌道,“爹,我不是傻子,很多事我看得比誰都清楚,您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裝糊涂。您跟老侯爺政見不合,咱們跟裴家在朝堂上一直不怎么對付,這些我可以權當不知道……”
他抿了一下嘴唇,語氣漸漸急躁:“可兒子、兒子就是不明白!如今裴家已經(jīng)成這樣了,您為什么還要跟長淮哥哥過不去?他管武陵軍管得好好的,您非要塞一個趙昀進去讓他不痛快,眼下刑部要找他的不好,您管刑部怎么拿人干么?逼得長淮哥哥去跟皇上請罪,要他在皇上面前沒臉……”
徐守拙放下魚竿,難辨喜怒地道:“你放肆�!�
“放肆就放肆,您想打我,也便打罷,可這些話我一定要說。”徐世昌痛心道,“爹,長淮與兒子一同長大,小時候我貪玩,跑到野林子里爬樹,結果滑腳跌下來,摔斷了腿。我當時害怕極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太師府中那么多仆從都沒找到我,只有長淮記著我會去哪里。那天是他第一個找到我,看我斷了腿,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將我一路背了回來,送到醫(yī)館中請人醫(yī)治。正骨的時候,我哭著喊疼,長淮拉住我的手好生安慰,讓我不要害怕,直到大夫說也幫他包扎包扎傷口,我才知道原來他中途也摔過一跤,被尖竹根劃傷腿,整個褲管上都是血……我看見以后,心里就想,哪怕是嫡親的兄長也不過如此了。”
他說著,眼淚就已經(jīng)流了下來,他一抹淚水,再向聽雪閣中叩頭拜道:“父親,這回就當兒子求您,求您高抬貴手,放過長淮哥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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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孤鶴鳴(二)
徐守拙笑了一聲,只是這笑聽著也不像愉悅,更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瞧瞧我這傻兒子,他還以為自己多英雄、多仗義呢�!�
話卻不是對著徐世昌說的。
徐世昌心中一疑,抬頭望向竹簾之后,難道還有其他人在?他竟沒察覺。
很快,簾后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回了徐守拙的話,“錦麟赤子心性,至純至真,我看倒也難能可貴。”
徐守拙道:“什么赤子心性?這蠢材就是沒心機,來日到了朝堂上是要吃大虧的。攬明,以后你替我好好教教他。”
那人答道:“是�!�
徐世昌悄悄抬起頭,見那梁柱后果真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掀了竹簾出來,不正是趙昀么?
他不知趙昀一早就在這里陪父親釣魚,自己方才還提到了他,定然給這本尊聽去了那句“非要塞一個趙昀進去讓他不痛快”,此時對上他那一雙俊逸風流的眼,徐世昌心底不禁有些發(fā)虛。
趙昀卻不怎么在意,笑吟吟地看著徐世昌,道:“錦麟,我看你還是起來罷,再跪下去,你爹可真要心疼了�!�
徐世昌卻不肯了,執(zhí)意求道:“爹,那長淮哥哥……”
“好了!”徐守拙聲音頗厲,“你以為裴昱跟你一樣蠢么?他沒去刑部,而是去了皇宮,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地請罪,這一招苦肉計再聰明不過。你覺得現(xiàn)在還有誰能越過皇上直接發(fā)罪了他?”
徐世昌求情心切,只想著讓父親別再執(zhí)意跟裴家作對,最好最好是能去御前幫忙美言幾句,別讓皇上真罰了裴長淮才是,還來不及想到,裴長淮眼下已去了皇宮,是生是死全憑皇上的旨意,就連父親想對付也是不成了。
而且裴長淮一向聰明,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去請罪,說不定心中已有了令皇上息怒的法子。
就算沒想到法子也沒什么,少時裴長淮因天資秀敏,被選去宮中作皇子們的伴讀,崇昭皇帝對他一向喜愛,抱裴長淮的時候比抱自己那些皇子都要多,想來有他主動去請罪,皇上也不會太過苛責。
徐世昌想通裴長淮去宮中請罪的用意以后,頓時大松了一口氣。
見自己的兒子一心向著裴昱,徐守拙難免惱怒,登時罵道:“不成器的東西,還不快滾!”
徐世昌知道自己這回莽撞了,生怕再遭著父親叱罵,忙道:“兒子這就滾,這就滾�!�
他一刻不敢停,一溜煙跑了。
趙昀瞧著徐世昌的背影,只是微笑。
聽雪閣中再次安靜下來,徐守拙令趙昀拿上魚竿,再陪他釣一會兒魚。
趙昀依言照做,口中卻說道:“學生最沒有耐心了,半天都釣不上來一條。”
“急性子,在御前做事可最忌心浮氣躁�!毙焓刈驹诤L中輕瞇起眼睛,望著白皚皚的湖面,說道,“不過你這次在北營做得很好,如今劉項已死,你長兄大仇得報,老師也替你高興�!�
趙昀道:“沒有您,也沒有學生的今天�!�
徐守拙道:“何必謙虛?能進武陵軍,敢在北營大刀闊斧地施行變革,讓那些個老將都不敢再小覷了你趙大統(tǒng)領,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學生只有本事將劉項下獄,裴家在武陵軍中根結盤踞,那小侯爺先前一直稱病不出,以靜制動,學生在北營掀起再大的風浪,卻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說這句話時還隱著笑意,很快聲音一沉,“不及老師,只不過跟尚書府談了個婚事,就將裴元茂、裴昱二人牽涉入局�!�
徐守拙側首過來,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這張年輕英俊的面龐帶了些冷意。
他似笑非笑道:“你這語氣聽著可不大高興啊。”
趙昀沒有反駁。
聽雪閣中彌漫著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閣外,厚重積雪壓彎了松樹枝,雪浪順著枝干滑落在地,一聲響,打破了這份寂靜。
除了在徐世昌面前有些厲色以外,這位老太師臉上總是帶著近乎于慈祥的微笑,讓人難辨其喜怒。
面對趙昀的不敬,他竟也沒有生氣,而是眺望著漫漫雪天,似乎在看向很遠的地方。
“你這個樣子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京城的晚生后輩中只有那孩子在我面前不知恭順,也是有趣得緊�!�
“誰?”
“他的命不好,死了,不提也罷�!毙焓刈疚⑿Φ乜聪蜈w昀,“攬明,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可要學會審時度勢,活得長久一些�!�
趙昀也笑,“一定�!�
說著,湖面上有了些微動靜,徐守拙將心思放在釣魚上,一扯魚竿,竟真從這冰雪湖中釣出一只鯉魚。
他大喜,神色得意地讓趙昀看看他的成果,趙昀放下魚竿,認輸?shù)溃骸拔沂勤s不上老師了。”
徐守拙一邊將鯉魚從魚鉤上解下來,一邊說道:“裴昱這個孩子外表看著沒什么,但實際上比他兩位兄長棘手多了�!�
趙昀輕輕一笑,對這點倒是深以為然。
“不過念在他與錦麟的情分……”徐守拙將鯉魚隨手一拋,那鯉魚砸穿薄薄的冰面,一擺尾,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之外,徐守拙嘆道,“這次就算了�!�
下人們端來盛著溫水的銅盆上來,徐守拙凈手,而后解去身上御寒的裘衣,對趙昀說:“我乏了,你回去罷�!�
“學生告退�!�
太師府外,衛(wèi)風臨抱劍一直守在馬車前。
見趙昀出來,隨即端來轎凳,請趙昀上車,趙昀撣了一下肩膀上的雪花,隨即躬身進入車廂內。
衛(wèi)風臨問:“爺打算去哪兒?”
趙昀仰在軟靠上,眉宇間有些疲憊,隨手晃著腰間的麒麟佩,想了一會兒,道:“先去刑部�!�
劉氏父子的尸身已經(jīng)被送到刑部,覆著白布,由仵作驗明正身。
一個是中毒身亡,一個則是身負刀傷、失血而亡。
仇家橫尸在前,趙昀心中卻沒什么感覺,這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衛(wèi)風臨看著地上的尸首,冷著臉說道:“可惜裴文死得太早,沒有機會向他尋仇。這次幸好還有太師在背后推了一把,總算沒讓裴家人好過�!�
趙昀冷笑一聲,“你以為他是在幫我?不過是借我的手設計侯府,自己坐收漁翁之利罷了,這個老狐貍……”
衛(wèi)風臨一聽,臉上有擔憂之色,道:“怕裴昱來日翻身,誤以為是爺要對付他,轉頭來向咱們將軍府尋仇�!�
“我是太師的門生,一條船上的人,他做還是我做,沒有什么分別�!�
趙昀眼底漆黑一片,轉身出了停尸處,眼見這雪越下越大,風里攜著寒氣似乎專往骨頭縫里鉆。
他一時出神。
跪地請罪么?
以前竟沒看出來,裴長淮還有這么狠的心。
從宮門至明暉殿,足足跪行一個時辰,裴長淮才至殿前。
他喉嚨被凜冽的風割傷,已經(jīng)啞得不成樣子,撐著最后一絲力氣,對殿中再拜道:“罪臣裴昱……上蒙天恩,統(tǒng)領武陵軍,御下不嚴,閉目塞聽……致使、致使軍務敗壞至極,貪鄙隱禍叢生,有負圣望,今日特來請罪,以乞帷蓋之恩……”
此句說完,裴長淮身子便搖搖欲墜,眼見就要倒在雪地當中,首領太監(jiān)鄭觀大驚著“啊呦”一聲,忙招呼底下人扶住他。
鄭觀急道:“小侯爺,皇上是最疼您的,有什么話直接到御前陳辯豈不好?您這是做什么呢?”
自裴長淮在宮門下跪時,御林軍便火速將此事稟報給了皇上。
崇昭皇帝壓著一腔怒火,就坐在明暉殿等著,此刻聽裴長淮昏倒在殿前,胸中怒火燒得更甚,道:“讓他滾進來!”
裴長淮借著小太監(jiān)的手臂站起來,踉蹌進到殿內,迎頭砸來一張奏折,正砸到他臉上,裴長淮很快伏地跪下。
崇昭帝怒道:“你作什么死!裴昱,你最好死得更窩囊一些,好有臉面去地下見你父兄!裴家怎么出了你這么一個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裴長淮嘴唇蒼白,啞聲道:“臣知罪�!�
崇昭皇帝冷笑一聲,“你知罪?你有什么罪?”
裴長淮道:“劉項、劉安死了,死在臣的眼前。”
崇昭皇帝卻不意外,也沒什么神情,只冷冷地看著他:“刑部一早就遞了折子上來,他們懷疑是你殺的?”
“不論是不是臣殺的,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裴長淮手腳僵硬,怕?lián)尾涣颂茫_門見山地說道,“臣是想懇請皇上,北營清查一事,可至劉項而止�!�
崇昭皇帝一抬眉,“哦?”
裴長淮繼續(xù)道:“臣失職,無力統(tǒng)領武陵軍,但請皇上念在軍中將士曾為先皇出生入死的份上,饒過他們一回,他們感念皇恩浩蕩,必然反省己身,不敢再犯,日后跟在趙昀手下,定也肯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話是這么說,話中深意卻值得細品。
如今劉氏父子一死,裴長淮難逃干系,一旦深究起來,無論最后能不能定罪,皇上都要給三軍將士一個交代,不能再讓他掌管武陵軍。
裴長淮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斷尾求生,他不能留在武陵軍,那就盡力保全從前跟隨侯府的老將舊臣。
皇上再寵信趙昀,也不可能放任他在北營一手遮天。
先前趙昀在北營大肆清查,除掉兩名管事一個總領,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緊接著又將矛頭指向了劉項,倘若劉項不死,趙昀又能在他口中審問出多少人名?
屆時武陵軍不再姓裴不假,卻要改姓趙了。這絕不是崇昭皇帝想要看到的。
現(xiàn)在劉項已死,死得卻是眾望所歸,這場在北營掀起的風波就能因劉項之死而逐漸平息,塵埃落定。
崇昭皇帝自然明白裴長淮在打什么算盤,臉上怒氣稍緩。
倘若今日裴長淮是來為自己求情的,崇昭皇帝真要重打他一頓,而后拖出宮去,好在裴長淮還有些聰明,沒有讓他失望。
看著裴長淮往常玉質一樣的人,此刻一身單衣,凍得渾身發(fā)抖,崇昭皇帝心腸軟了軟,隨即輕嘆一聲:“你跪到這里來就是想說這些?”
裴長淮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罪臣還想見一見皇上�!�
“見朕做什么?”
“臣……”他抿了抿唇,才低聲道,“臣想念父兄了,不知該說給誰聽�!�
崇昭皇帝一怔。
兩人誰都沒說話,殿中寂靜了一會兒,崇昭皇帝拿起搭在椅背上明黃色的錦繡斗篷,扔給裴長淮。
“回家去罷�!�
裴長淮叩頭謝恩,裹上斗篷出了皇宮。宮外他嫂嫂余氏以及裴元茂聽說宮里的事,早早套上馬車過來等他。
裴元茂還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卻知此事與自己脫不了干系,見著裴長淮,一頭撲跪在他膝前。
他哭道:“三叔,這可都是因為我么?皇上有什么要罰的,就讓我替你去,這是我的錯,我的錯……”
裴長淮勉力一笑,讓他起來,剛想說些什么又連咳數(shù)聲,他只覺得腿腳發(fā)軟,渾身冷得要命。
裴長淮余光一瞥,倒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眼熟的馬車。他掀開自己的斗篷,將裴元茂往懷里摟了摟,似乎是想護著他不被誰瞧見。
他對余氏道:“嫂嫂,朝上的事你不必擔心,帶著元茂先行回罷,我還要去見一個人。”
余氏看他身上披著的斗篷乃是皇上所賜,想來是沒什么大事了,稍稍放下心來。她溫聲喚著裴元茂:“茂兒,別再給你三叔添亂了�!�
裴元茂不愿起身,還是裴長淮摸了摸他的額頭,說著回罷,他才隨了母親一起回了侯府。
裴長淮目送侯府的馬車消失在長街盡頭,又在寒風中靜立片刻。從不遠處跑來一位車夫打扮的男人,跪在裴長淮面前,先行一禮,再道:“小侯爺,我們主家有請�!�
裴長淮望著他所指的馬車方向,低低咳了兩聲,復挺直腰身,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
馬車錦簾輕卷,簾后是趙昀極英俊的眉眼。
他看著裴長淮,道:“上來�!�
群?103~252~4937?整理.2021-08-04
02:23:29
第44章:孤鶴鳴(三)
裴長淮行走有些不穩(wěn),手扶著馬車才艱難地踏上去。他坐到趙昀身側,簾子一放,撲過來一陣風,裴長淮不禁打了個冷顫。
看他嘴唇毫無血色,臉頰卻是通紅一片,想是凍得不輕,趙昀就將自己的大氅解給他,正要給裴長淮披上,裴長淮卻按住了他抬起的手臂,“不必了�!�
裴長淮神情中有一種冷漠,這冷漠不似冰那樣堅而寒,而是像天上的明月?,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趙昀收回手,跟著冷笑了一聲,“小侯爺這樣子竟像是我欠了你似的。裴昱,我告訴你,劉項一定要死,這樣死已經(jīng)太便宜了他�!�
裴長淮道:“是因為你哥哥趙暄的冤情?”
趙昀一瞇眼,“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