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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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譚(十二譚原著)
作者:尼羅
內(nèi)容簡介
古力娜扎主演同名電視劇原著。
主人公金性堅為了渡過雷劫,需要集齊散落在各地的八枚印章,而展開的冒險愛情故事,不同的妖怪粉墨登場,帶領(lǐng)讀者感受進(jìn)入一場奇幻冒險之旅。其中情感主線是姐弟戀,金性堅暗戀御姐夜明,并追了她一千年,氣場全開御姐高冷禁欲的姐弟CP,刷爆時髦值。
壹·癡魚
一
畫雪齋
民國十二年秋,天津,英租界。
沿著馬場道往前走,瞧見天津工商大學(xué)了就拐彎,再走不遠(yuǎn)便能進(jìn)入一條小街,小街兩邊洋房林立,洋房之內(nèi)洋人倒是不多,住戶基本全是前朝的遺老遺少們。
遺老遺少們成天無所事事,吃飽了便想往畫雪齋里鉆,然而畫雪齋的大門在下午之前一定是緊閉著的,因為據(jù)說金性堅這人的睡眠時間較長,日落之前而作,日落之后立刻休息,一天之內(nèi)清醒不了幾個小時。
金性堅就是畫雪齋的老板。
畫雪齋的主營業(yè)務(wù),就是給人刻印章,也兼賣一些文玩古董。刻印章不是什么稀罕手藝,但既然是個手藝,那就要分三六九等,況且金性堅看著雖然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jì),但在社會上頗有聲望,是位公認(rèn)的文人雅士。
他到底雅到了什么程度,那不好說,反正在他這里,是一印難求。既是難求,價格自然也就高昂,所以金性堅可以住洋房,坐汽車。下午睡醒之后,他西裝革履地往書房里一坐,因為生性好靜,所以長久的一言不發(fā),甚至連飯都不大吃。
書房里靠墻排列著博古架,架子上擺著的全是各色玉石,金性堅和玉石同呼吸,看著像是隨時都能石化。午后陽光斜斜地照耀著他,光芒虛化了他半張面孔,余下的半張面孔顯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很英俊,長眉鳳目,鼻梁筆直,從人中到嘴唇到下巴的線條,清晰得像是名手雕刻而成。
雙手平平地搭在椅子扶手上,他皮膚潔凈,襯衫雪白,肉體是絕對的靜止,唯有鉆石袖扣和懷表鏈子偶爾一動,閃閃爍爍地反光。
靜坐夠了之后,他也會隨著心情接待幾位客人,比如此刻,他面前這位男客油頭粉面花容月貌,乍一看像個名伶,其實和名伶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本職是個裁縫,名叫葉青春。
葉青春乃是他的鄰居,開了一家“克里斯汀洋服店”,年紀(jì)與他相仿,但是出身于書香之家,曾有游學(xué)歐洲七年的經(jīng)歷。但他浪跡歐羅巴七年,花了他老子成千上萬的洋錢,竟連半張文憑都沒有混到手,可見他也是個奇人。
他確實是個裁縫,而且是個手藝好、很受摩登男女們歡迎的裁縫,但他對此不肯承認(rèn),硬說自己是藝術(shù)家,之所以能把洋服剪裁縫制得如此美麗,能夠緊跟巴黎潮流而又不被巴黎牽著鼻子走,那是因為他曾經(jīng)研究過七年美學(xué),換言之,那成千上萬的洋錢并沒有白花,他老子因為這個把他臭揍了五六頓,是很沒有道理的。
金性堅是葉青春的老主顧了,雙方只有一墻之隔,墻還很矮,絕攔不住葉青春那兩條靈活的好腿。葉青春覺得金性堅這人很神秘,自己和他做了一年多鄰居,也賺了他不少的錢,但竟然還是完全地看不透他,便按捺不住,一有時間便跳墻過來做客,對金性堅是看了又看。金性堅是個雅士,而他也是自封的藝術(shù)家,所以他很想和金性堅談?wù)劽缹W(xué)。然而金性堅一貫冷淡,很不上道。葉青春不便逼著他和自己談美,情急之下,不得不降了檔次,開始沒話找話地嚼舌頭。
他既來了,且一定要嚼,那金性堅也不好把他攆出去。木雕泥塑一般地端坐著,他聽葉青春說道:“我有個中學(xué)同學(xué),姓白,我叫他小白,你知道吧?”
金性堅一點也不知道,但還是“嗯”了一聲。
“小白看著那么斯文,其實他家里是碼頭上開腳行的,有勢力著呢!”
“嗯。”
“可惜啊,他爸爸去年沒了,小白只好接下了他家的買賣。可小白一身的學(xué)生氣,在碼頭那種地方怎么混得開?聽說他上半年被流氓盯上了,嗬!好幾幫大混混,追得他沒處藏沒處躲的,小白愁得要跳海,但是沒真跳,和魚過上了�!�
金性堅把葉青春這番話反復(fù)地思索了一番,末了,因為覺得對方言談太蠢,所以很不客氣地給了回答:“不知所云,重說�!�
與此同時,遠(yuǎn)在碼頭的小白少爺似有所感,對著大海打了個大噴嚏。
二
魚與白玉書
小白少爺?shù)拇竺凶霭子駮炙刮�,人也斯文,撩起長衫蹲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他一邊掰著蛋糕往水里扔,一邊喃喃地咒罵,罵都罵得很斯文:“那幫王八蛋,他母親的,一天三趟地過來搗亂,今天早上甚至把半桶汽油潑到了腳行大門口,想要點火嚇唬行里的工人——氣死我了,我那什么他們奶奶!”
碎蛋糕漂在淺淺的水上,水很清澈,水下?lián)u頭擺尾地活動著一條小魚。小魚只有巴掌大小,品種不明,一身七彩鱗片,陽光射入水中,把它照耀成了一團(tuán)彩虹光芒。
白玉書是從漁民手里把這條小魚買下來放生的,救它的原因純粹只是覺得它太美,讓人剖肚刮鱗燉了吃掉,實在是太可惜。結(jié)果這條小魚竟然從此天天在海邊游弋,專等著白玉書來投喂。
白玉書不知道它是真通人性,還是純粹地饞,不過此魚既然張著大嘴肯吃,那他也就像上班一樣,每天都捏著一點干糧點心過來給它送飯。白玉書除了手里這點魚食之外,還揣著一肚子的心事,這點心事無人可訴,他就索性對著這魚傾訴起來。
這魚邊吃邊聽,時常是聽著聽著就忘了吃。
白玉書以為是蛋糕不合它的口味,便嘆息了一聲道:“你怎么也像那幫流氓一樣,總想著不勞而獲呀?海里那么多小魚小蝦,非得等著我來喂你嗎?”
小魚鼓著兩只大圓眼睛看著他,像要說話似的,吐出了個大氣泡。
白玉書又嘆一聲:“你要是條狗就好了,夜里幫我看看大門也是好的�!�
小魚聽了這話,立刻就決定去做狗。
因為這魚不是凡魚,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成了精。
魚精生性潑辣,是條雌魚,雖然年紀(jì)至少是在一百歲以上,但放在妖精堆里,她還是個小姑娘。聽了白玉書這些天的牢騷過后,她早已義憤填膺,氣得眼珠子都要往外鼓。白玉書喂魚完畢,拍拍手轉(zhuǎn)身離去,而這條小魚一甩尾巴一轉(zhuǎn)身,也潛入深水,箭似的往那遠(yuǎn)方海中游去了。
在深不可測的水下,小魚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鯤哥。
鯤哥當(dāng)然也是條魚,不過奇大無比,成精的年份也比小魚久遠(yuǎn)許多。鯤哥的身份很神秘,起初自稱是條鯨,后來又說自己是“北冥有魚其名為鯤”中的“鯤”。鯤哥游遍太平洋,見多識廣,所以小魚在干大事之前,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先向鯤哥討教一番。
“氣死我了!”小魚摸著黑對鯤哥叫,“我要上岸去做狗,把那些欺負(fù)白玉書的壞蛋全部咬死!”
鯤哥——暗暗地有點喜歡小魚——所以聽了這話,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我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小白臉了?”
小魚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的事!”
“那你就不要去管人間的閑事�!�
“我不是管閑事,我是一身正氣,憋得難受!”
鯤哥畢竟是多吃了許多年的魚蝦,頗有幾分智慧:“我告訴你,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可畢竟是人妖殊途,沒有一對是落到好結(jié)果的。遠(yuǎn)的不提,就說那個白素貞,好好的一條大白蛇,就因為看上了許仙,最后落得——”
他這話沒說完,因為小魚早已經(jīng)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越是苦口婆心,她越覺得煩。原地做了個向后轉(zhuǎn),她一聲不吭地游向了碼頭,且游且想:“少拿那條倒霉蛇和我比,我悄悄地上岸,悄悄地幫忙,誰能看出我是妖精?妖精倆字寫我臉上了?”
午夜時分,小魚游到了碼頭岸邊。
一道白光從水中激越而出,停泊在角落處的小小空船隨之猛地一蕩。
白光落在船尾,迅速地分化出了頭顱四肢,于是水中的小魚不見了,船上多了一名水淋淋的光屁股小姑娘。十幾年沒上過岸了,小魚一邊抬手?jǐn)n起長長的濕頭發(fā),一邊蹲下來對著那水面去照。
今晚的月色好極了,恢復(fù)了平靜的水面上,也影影綽綽地現(xiàn)出了她的面容。她做魚時漂亮,如今變成了人形,也是一樣的美,瓜子臉杏核眼,眉毛睫毛都是濕漉漉的濃黑,皮膚點綴著亮晶晶的水珠,則是月光一樣的銀白。
沾沾自喜地抬手摸了摸臉,她起身彎腰跑進(jìn)了船艙。不出片刻的工夫,她出了來,周身已經(jīng)換作了漁家女的打扮。笨手笨腳地將一頭長發(fā)編成了大辮子,她就這么穿著偷來的衣裳,赤腳跳到岸上去了。
這碼頭所在的海岸,亂石叢生,只用木板臨海鋪了一條棧道,大輪船停靠之處,才有像樣的道路和建筑。小魚在水中游慣了,兩只赤腳又是嫩得很,根本扛不住棧道上的碎石頭,所以一路走得搖頭擺尾,苦不堪言。待到她尋尋覓覓地找到腳行大門之時,已經(jīng)是快要齜牙咧嘴地落下淚來。
腳行這地方白天熱鬧,里面的工人出出入入,專為往來貨輪搬運貨物;如今到了后半夜,則是無船無人,大門緊閉。小魚一屁股在大門前坐了下來,想要歇歇自己的腿腳,順便設(shè)下一計,混入腳行與白玉書相見�?墒俏吹人且挥嫵尚�,身旁的大門“咯吱”一聲,竟是被人從內(nèi)推開了。
小魚嚇了一跳,慌忙回頭去看,結(jié)果就見一名頎長男子站在門內(nèi),手里提著一盞馬燈,昏黃燈光照清楚了他的清秀面孔,正是白玉書!
白玉書提著馬燈,小魚扳著腳丫子,兩人互相瞪著,一起嚇了一大跳。白玉書后退了一步,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了口:“你你你、你是何人?為何大半夜地跑到我家門前摳腳?”
小魚連忙松了手,忍痛站起來面對著他,她萬沒想到兩人竟會如此相見,窘得面紅耳赤:“我才沒有!我是走累了,腳痛!”
“你是誰家的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走什么?”
“我……”
小魚眼珠一轉(zhuǎn),在一瞬間福至心靈,醞釀出了一個彌天大謊。
“我是來自峨眉山的女俠,行走江湖,專為了伸張正義、打抱不平。這個月我到了天津衛(wèi),聽說你自從死了爹之后,變得十分軟蛋,臭流氓們都來欺負(fù)你,我心里氣不過,所以決定過來保護(hù)你的周全,助你一臂之力!”
白玉書聽聞此言,看著小魚,半晌沒說出話來,最后才從口中蹦出了一句:“開什么玩笑?我知道我沒出息,可也不至于軟蛋到全天津衛(wèi)的人都知道吧?那我豈不成了個名人?”
小魚正色答道:“沒錯,我正是慕名前來�!�
白玉書聽了她這番正義的言辭,簡直快要落下淚來:“好啦,姐姐,你可別和我鬧了。你家到底是在哪里?大不了我送你回去。碼頭夜里沒有人,很危險的�!�
“我不怕危險,你不也是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你和我怎么一樣?我是個男子,睡在荒郊野嶺里都沒關(guān)系的,可你是個漂亮大姑娘,萬一——”
小魚聽見了“漂亮大姑娘”五個字,登時心花怒放。忽見大門旁的磚墻上倚著一根木棍,她伸手抓起來舞了個棍花,一擺姿態(tài)亮了個相:“我真是女俠,武功高強(qiáng)得很!真有壞人來了,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
白玉書本是個清秀美男子,如今眉頭緊鎖,變成了清秀苦瓜臉:“你這小姑娘,怎么瘋瘋癲癲的?你——算了,你先進(jìn)來吧,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家!”
白玉書這腳行夜里常遭惡徒騷擾,他手下的伙計又是各懷異心,越來越少,所以他索性住在了腳行里,天天夜里親自提著馬燈出去巡邏一圈。
今晚巡不成了,但是他心中提防著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守著一盞油燈,依然是不敢睡覺,眼巴巴地等著天亮。
天亮之后,他洗了把臉,燒了壺?zé)崴�,打算用熱茶和餅干喂飽小魚的腸胃,然后自己好把她打發(fā)走。然而水還沒熱,大門外面?zhèn)鱽砹肆R街之聲,他沖出去一推大門,緊接著又捂著鼻子退了回來——門上地上糞水橫流,臭氣熏天,一幫半大孩子堵著大門站了,手里抄著刀斧木棒,見白玉書露了面,當(dāng)即開罵。
為首一人大概是十五六歲的野小子,口齒尤其犀利,把白家祖宗十八代的女眷都問候了個遍。
白玉書罵不過他們,又不能越過大糞去同他們對打,氣得渾身發(fā)抖,只說:“你們這幫無恥之徒……我叫警察去!”
此言一出,反倒招來那幫小子們的哄堂大笑,可惜這笑聲并不持久,因為小魚趿拉著一雙大布鞋走了過來。不聲不響地蹲下來撿了一塊小石頭,她站在白玉書的斜后方,對著為首那名野小子狠狠一擲。
野小子的叫罵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捂著嘴哀號了一聲,低頭啐出了一塊小石頭和一枚大門牙。抬袖子一抹嘴上鮮血,他抽出腰間斧子向前一揮:“好啊,白玉書,你家里的娘們兒敢下黑手,這可別怪本太爺不客氣了!兄弟們,上!”
白玉書見勢不妙,立刻想要關(guān)門御敵,可是一只小手從他身邊伸出去,一把抄起了那根倚在門旁墻壁上的木棍。
木棍帶著疾風(fēng)地向前一甩,白玉書只聽“啪”的一聲響,棍尖已經(jīng)抽上了那野小子的手腕,對方疼得一松手,斧子當(dāng)即落了地。
白玉書大吃一驚,一邊關(guān)門一邊大喊:“你真是女俠啊?”
小魚從門縫中往回一收木棍:“那還有假!別關(guān)門,今天我要替你出一口惡氣!”
白玉書手忙腳亂地上了門閂:“別!他們?nèi)颂�!過會兒巡警過來巡邏,他們自然就退了!”
說完這話,他顧不得避嫌,把小魚硬拽回了房內(nèi)。這回隔著房門和院門,外面的叫罵聲音淡了許多。
白玉書背靠墻壁抬手捂了耳朵,極力地想要把那污言穢語隔絕在外,可是忽然意識到自己面前還站著個人,他便抬眼望向小魚,又疲憊地放下雙手,笑了笑。
“你說得對。”他輕聲道,“我確實是個軟蛋。從小到大,我都沒和人打過架,就是有人想欺負(fù)我,一聽我爹的字號,也都嚇得退避三舍了。”
說到這里,他的笑容幾乎有些慘淡:“我也知道,我不適合在碼頭上混日子,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幫地頭蛇就是想把這家腳行搶過去,可是憑什么呢?憑什么他們要搶,我就得給呢?我想不通�!�
小魚聽到這里,一顆心硬了又軟,白玉書的短發(fā)毛茸茸的,他比她高了一頭,可她滿懷柔情,只想舉手去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肩。
“有我在呢!”她對他說,“我是為你來的!”
小魚留在了腳行里,不走了。
短短一個月內(nèi),她替白玉書打了十幾架,因為戰(zhàn)果輝煌,所以名聲大噪,成為遠(yuǎn)近有名的女俠。白玉書起初有些惶恐,畢竟天降女俠是罕有的事情,他自認(rèn)是個凡夫俗子,就算真有神跡,也沒理由落到自己頭上。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下去,他漸漸發(fā)現(xiàn),老天或許沒有降下神跡給他,但確確實實是給他降下了個小伴兒。
“你把你的功夫教我?guī)渍邪桑 彼麑π◆~說,“我要是也會幾招,下次那幫混蛋再來滋事,就不用你出面了�!�
小魚反問道:“為什么不用我?”
“因為……你是個姑娘�!�
“姑娘就不能見人了?那邊漁船上的姑娘還要打漁呢!”
白玉書不假思索地答道:“別人家的姑娘我不管,我只管你�!�
小魚反問道:“你只管我?為什么?我是你家的姑娘?”
白玉書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說錯了話,剛想辯解,可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話也沒錯:“那……你現(xiàn)在本來就是在我家嘛!我說你是我家的姑娘,也沒什么不對的�!�
小魚背了手,歪著腦袋去看他的眼睛,白玉書和她對視了一瞬,慌忙移開了目光——這兩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有點不敢正視她,或許是因為她換了一身合體的新衣,身段俏麗起來,配著齊腰的大辮子和緋紅的小臉蛋,美得有些刺人眼睛了。
忽然間的,他沒頭沒腦地問道:“你是不是沒家?”
小魚被他問得一愣,隨即決定實話實說:“沒有�!�
白玉書扭頭看著窗外,又問:“那……你還走不走了?”
小魚怔了怔:“你……你想讓我走嗎?”
白玉書紅了臉:“沒地方去的話……不走也行……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文不成武不就的……不過還不至于吃苦受窮,再怎么樣,粗茶淡飯總有的吃。你看……”
小魚眨巴著大眼睛看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聽明白了,又似乎是沒聽明白。她沒有那么多彎彎曲曲的心腸,所以干脆直接地問道:“你是喜歡我嗎?”
白玉書昂首挺胸地凝視窗外,耳垂通紅,呼吸滾燙,并且堅決不看她:“我現(xiàn)在這樣狼狽,不敢強(qiáng)求什么,我尊重你的心意�!�
小魚到了這時,轉(zhuǎn)身坐在了椅子上,兩條腿顫顫的,隨著心臟一起跳。真是站不住了,心跳得這樣慌張,她忍不住地想要扭扭擺擺,露出魚相。
她當(dāng)然是喜歡白玉書的,要不然她跑到岸上來做什么?有和流氓打架的癮嗎?可她總忘不了那“人妖殊途”四個字,她是妖精,和白玉書一樣,她本來也是“不敢強(qiáng)求”的。
兩只手絞在一起,她想要實話實說,可是話到嘴邊,她卻是聽見自己嚶嚶嚀嚀地哼出了這么一句:“我么……倒是不怕受窮,反正……我飯量小,吃得也不多……”
說到這里,她偷偷地做了個深呼吸,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而白玉書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望向了她,也是心跳如鼓擂。
“其實……前天傍晚,我還給你寫了一首詩……”
“你還會寫詩呀?怎么想起來給我寫詩了?”
“因為那天夕陽很好,你在后院晾衣服,姿態(tài)很美,我就一時沖動,詩興大發(fā)……”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窗前桌旁,低頭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只筆記本翻開來,很不安地囁嚅道:“你要不要聽一聽?名字叫作《晚霞中的女郎》。”
小魚決定聽一聽,聽到一半就發(fā)現(xiàn)白玉書是個很誠實的人,僅從這首酸詩來看,他確實是有文不成武不就之嫌,不過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小魚本來就不是奔著他文武雙全而來的!
在白玉書念完情詩的第二天晚上,小魚和他在院子里曬月亮,兩人一個低頭一個抬頭,本是互相都有話要說,然而不知怎么搞的,迎面撞了個正著,都撞在了嘴上。
于是小魚那留了一百多年的初吻,就這么交待了。
她羞了個滿臉通紅,白玉書也是。兩人站在月亮下,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看到最后,都覺得不能善罷甘休。于是白玉書一把擁抱住了她,兩人心有靈犀,在一團(tuán)烏云遮住明月之前,雞啄米似的又親了二十多個嘴。
親過之后,兩人咻咻地喘著,緊緊地?fù)е�,小魚把臉埋進(jìn)他的胸膛里,心中只覺得他好,哪里都好,好得不能再好。
“小魚�!卑子駮_了口,小魚自稱姓魚,他便一直叫她小魚,“我們結(jié)婚吧!”
小魚猛地抬起頭看著他,看見他的目光溫柔如水,還看見明月走出密云,繁星滿布天空,有風(fēng)從高處吹過,浩浩蕩蕩,風(fēng)卷殘云。
小魚想要回答,可是忍不住地微笑,笑得抿著嘴開不了口,只能對著白玉書連連點頭。白玉書看著她:“傻笑什么?瘋啦?”
說完這話,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笑出一口很整齊的白牙齒,笑得嘴角有了深深的梨渦。
三
良辰、美景、奈何天
白玉書母親早逝,父親也沒了,是無牽無掛的光棍一條。他的婚姻大事,只要他和小魚雙方愿意,便不會有任何阻礙。
從積蓄中取出了一筆錢,他和小魚攜手上街,要為他們的婚禮做準(zhǔn)備。白玉書不是個能張羅的人,小魚更是不想大張旗鼓的惹人注目,所以兩人一起摩登起來,決定文明結(jié)婚,到時各自穿上一身新衣服,小小地辦兩桌酒席招待招待朋友,也就是了。
兩人興沖沖地逛大街,在購買零碎玩意兒之前,先進(jìn)入英租界,直奔了克里斯汀服裝店。進(jìn)了大門之后,店里的伙計先迎了上來,非常洋氣地打招呼:“喲,sir,miss,歡迎歡迎,please里面請�!�
白玉書帶著小魚正要邁步,不料前方樓門一開,里面蹦蹦跳跳地跑出來了個青年。白玉書抬頭一看,當(dāng)即笑道:“青春兄,許久不見了!”
葉青春從臺階上一躍而下,平穩(wěn)著陸,也笑著寒暄:“小白!我們豈止是許久不見?上次見面時,還是我剛回國的時候呢!”隨即他看見了小魚,“這位小姐是——”
白玉書扭頭看了看小魚,感覺小魚是全天津衛(w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心中就很驕傲:“這是我的未婚妻,Miss魚。我們今天來,是久仰你這里的大名,想要做幾身衣服�!�
葉青春一聽這話,當(dāng)即開始謙遜。小魚站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抬起頭向前看,卻是猛地怔了一下。
她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那大敞四開的樓門口,多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高大頎長,西裝筆挺,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一半面孔隱沒在陰影中,另一半面孔也是沒有表情。雙手背在身后橫握了一根文明棍,他分明是不動如山,可小魚的汗毛一乍,就是感覺他有攻擊性,是危險人物。
葉青春這時回了頭,對著那男人大聲說道:“金兄!這身西裝,穿著是否合體?”
那男人一點頭,聲音低沉:“很好,不必改了�!�
葉青春笑瞇瞇地轉(zhuǎn)向了白玉書,壓低聲音說道:“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金性堅!”
白玉書登時驚訝了:“就是那個一印難求的金性堅?他原來不是住在北京嗎?”
“早搬到天津了,就住在隔壁,是我的鄰居,對我的藝術(shù)造詣非常欣賞,經(jīng)常請我去他家里喝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