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想要做到完美無瑕的一步，齊夏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用潛意識告訴自已這里還是七年之前。

    他告訴自已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他無意間經(jīng)歷了「永恒」。

    所以一覺醒來，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他也回到了絕望的開端。

    在經(jīng)歷了「永恒」之后，齊夏發(fā)現(xiàn)這一步難度異常之大。

    畢竟「終焉之地」又怎么可能比血肉之城更加絕望？

    保險起見，他只能先拿「原住民」試探一下自已的「信念」是否穩(wěn)定。

    可齊夏疏忽了「永恒」帶來的影響。

    他在血肉世界待得時間太久，當他第一次試圖一次性創(chuàng)造大量的活人時，不受控制地創(chuàng)造出了上千個沒有臉龐的「原住民」。

    「終焉之地」瞬間有了人氣，可這詭異的人氣卻讓任何人看到之后都感覺不寒而栗。

    想要瞞過雙龍……想要瞞過這里所有的人……

    又怎么可以讓這里出現(xiàn)沒有臉龐的原住民？

    齊夏本想舉手投足之間讓這些人被世界吞并，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里不是自已的世界。

    這里的土地沒有辦法直接吞噬掉這大量的無臉人，他想要讓這些人消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那就是殺。

    在開始動手時，齊夏才第一次感覺到這些東西是真正的「人」。

    他們會慌亂、會顫抖、會逃跑，他們會對著自已擺手求饒。

    這種感覺開始動搖了一絲齊夏的「信念」，也開始喚回他身上許久未曾回歸的人性。

    如果說殺死張麗娟和章晨澤是迫不得已之下的談判，那殺死這些人則完全沒有任何理由。

    他們由于自已的一個念頭在這里出現(xiàn)，又因為自已的一個念頭要在這里喪命。

    齊夏連續(xù)殺了幾天的時間，由于那些無臉人有著求生的本能，他們在見到一個「殺人魔」之后選擇分散逃命，這讓齊夏尋找他們花了一番功夫。

    齊夏越是殺戮這些無辜的無臉人，心中的「信念」就越是動蕩。

    在這「永恒」里陪伴著自已的……究竟是誰？

    為什么要殺掉沒有臉的人……來拯救有臉的人？

    齊夏努力地保持著自已的意志，用了很久才在各個陰暗處找到那些無臉人，又將他們一一殺死。

    他將所有的尸體分別拖到各個陰暗的小巷中，將他們埋葬在不見天日的街道之下，隨后又重新鋪埋沙土，整齊地鋪好地磚，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從未發(fā)生。

    他知道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個秘密，若是無臉人重見天日，必然會給自已的計劃帶來變數(shù)。

    可仔細想想……應該也沒有人會好端端地在這些陰暗的小巷之中，無緣無故挖下深坑吧？

    這一次的失敗教訓讓齊夏不再敢輕舉妄動。

    幾千個無臉人尚可處理，可若是一次性將整個「終焉之地」的所有人都以沒有臉龐的狀態(tài)召回到這里，那自已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失敗了。

    他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永恒」，為的不是重新經(jīng)歷一次失敗，所以必須要讓這一次的計劃萬無一失。

    他回到了「列車」，開始努力調(diào)整著自已的心境。

    想要成功，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要找回曾經(jīng)熟悉的感覺。

    雖說他要回到七年前重新成為人羊，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這陰暗的面試房間開始的。

    他坐在空屋之內(nèi)，在圓桌之前長時間的發(fā)呆。

    一旁的天龍也再一次丟失了齊夏的想法。

    他站在一旁，和齊夏一起在這房間之內(nèi)長久地安靜著，時間仿佛也在此時停止了，凝固在這空屋之內(nèi)。

    某一天，齊夏忽然伸出了手，輕輕地創(chuàng)造出了一人。

    正是房間之內(nèi)的人羊。

    人羊不明白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可他發(fā)現(xiàn)這房間里只有自已和齊夏兩個人。

    “把規(guī)則說給我聽。”齊夏說道。

    “什……”

    “一遍一遍地說給我聽。”齊夏閉著眼睛，略帶悲傷地說，“每說完一百次可以休息五分鐘，或許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痛苦，但我最終會讓你解放，并且洗去你所有痛苦的記憶。在我解放你之前，你永遠都不可以停。”

    一句話嵌在了人羊的潛意識之中，仿佛控制了他的人生。

    緊接著又是許多年過去，齊夏始終都坐在桌面前一動不動，而人羊也在一旁不斷地訴說著「女媧游戲」的規(guī)則。

    他說得時間太久，惡臭的面具混雜著水汽覆蓋著面頰，直到他整個臉龐都開始腐爛，直到他的神智也開始迷離。

    他為了保持清醒，每當空閑的三五分鐘之時便拿出「生肖飛升對賭合同」一遍一遍地查看。

    這份合同記載著一份仿佛看不見的希望，也記錄著他真實的姓名。

    他不叫人羊，他記得他叫張強。

    可他早就已經(jīng)瘋癲了，他想死，卻又掙脫不掉潛意識的枷鎖。

    他感覺自已上了天大的當，這世上哪里有什么「絕對安全的生肖之路」？

    這只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永恒」罷了。

    人羊為了能夠讓自已盡可能地保持清晰，為了有朝一日真的能從這里逃離，他只能瘋狂的暗示自已，不斷在那張合同上涂涂改改，他親手寫下「請無視以上條款」。

    他親手寫下「本合同作廢」。

    他親手寫下「請馬上自殺」。

    可他只能寫，他卻不能做。

    等待著他的只有無盡的折磨。

    “你想聽個故事嗎？”齊夏忽然扭頭看向人羊，這是他時隔如此長久的時間后再一次跟人羊開口說話。

    “故……事？”

    “這世上經(jīng)歷過「永恒」的人很多，并不止你一個�！饼R夏似乎在練習著如何和其他人溝通，可這一步比他想象之中的難一些。

    因為和他溝通的對象也已經(jīng)瘋了。

    “經(jīng)歷過「永恒」的人……很多？”人羊愣了一下，目光呆滯地看向齊夏。

    “沒錯，度過「永恒」之人足足二百萬�！饼R夏回答道。

    人羊覺得情況有點離譜，也可能他真的瘋了。

    這么龐大的人數(shù)，已經(jīng)不是一個「組織」了吧？只能是……

    “我們……是個……什么宗教嗎？”他問。

    “宗教……？”齊夏頓了頓，隨后搖頭道，“人羊，你切記，我們比「宗教」恢弘得多，我們有一個「世界」。”

    “我們比「宗教」恢弘得多……我們有一個「世界」……”

    那一天，齊夏告訴了人羊一個關于「永恒」的故事。

    有二百萬人和他一起經(jīng)歷了「永恒」，隨后被遺留在了虛空。

    可很快人羊也會被齊夏親手殺死，忘掉這發(fā)生的一切。

    第1350章

    神賜

    天龍在此時挪動著虛幻的身形，坐在了齊夏的對面。

    “白羊，我真的開始佩服你了�！碧忑埫嫔珡碗s地說道，“這一次我心服口服�！�

    眼前的齊夏沒有說話，虛空之中卻傳來了齊夏的聲音：

    「所以，你悟到成神的方法了嗎？」

    “我悟到了�！碧忑堈f道，“你確實沒有騙我，可我做不到�！�

    「為什么？」

    “和你相比，我既不夠瘋，也不夠正常�！碧忑堶鋈坏鼗卮鸬溃�“無論是哪一種狀態(tài)你都已經(jīng)做到了極致。為了能夠控制自已的潛意識，你甚至能夠在這里一動不動的枯坐數(shù)十年�！�

    「天龍，你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只是你不想做。」齊夏說道，「你的仙法比我更多也更加強大。若我能打造世界，你就沒理由做不到。」

    “你就不害怕失敗嗎？”天龍問道，“白羊，若是你花費幾百年打造不成世界要怎么辦？若是打造出的世界看不到「門」要怎么辦？要是你的「門」回不到「桃源」又要怎么辦？”

    「那我就再換一個方法，讓一切從頭來過�！过R夏說道，「天龍，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但我想到了就會去做，我失敗了就會再次出發(fā)。如果我抱著和你一樣畏手畏腳的心情，至今我還在那虛空之中思索退路�！�

    “可沒有人愿意承受這份孤獨……”天龍神色悲傷地說道，“我曾以為幾十年的時間足夠讓我成為「神」，可是我的付出和你比起來，恰如滄海一粟。”

    「你所謂的“付出”，充滿了算計與投機取巧，若是每天睡覺做夢就可以成神，那對這世上所有的神都不公平�！�

    天龍低下頭，他的雙眸此刻已經(jīng)變得蒼老無比，那雙眼睛一分一秒地度過了千年的時光。

    「天龍，我不僅要推翻你所謂的“神”之統(tǒng)治，我甚至給你所謂的每一個“神”都寫好了荒誕的結(jié)局�！�

    “每一個「神」的荒誕結(jié)局……？”

    「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級”由他們一直看不起的“地級”和“螻蟻”活生生撕碎。」齊夏輕描淡寫地說道，「傳說之中五行屬火的朱雀死于“爆炸”，五行屬水的玄武死于“液化”。」

    “什么……？”天龍聽后渾身一顫，他只知道自已輸了，卻沒想到連這場失敗都能稱之為藝術。

    「五行屬木的青龍敗于一棵樹，就連五行屬金的白虎，他身后所守護的銅鐘也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

    天龍聽后沉默良久，最終露出苦笑：“真是精彩的手筆，白羊，我不僅悟到了成「神」的方法，也悟到了屬于我的結(jié)局�！�

    「哦？」

    “這場「永恒」本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可對？”

    「是嗎？」齊夏輕聲道，「那你說說……你會是什么下場？」

    “我現(xiàn)在正坐在這整個血肉世界對我殺意最濃的地方做著白日夢，在我從「永恒」醒來之后，你就會讓整個「世界」瞬間把我吞沒。你在擊潰我的身體之前擊潰我的心，在殺我與不殺我之間，你選擇了全面粉碎我。”

    「是。」齊夏的聲音虛無地傳來，「天龍，我說過，整個世界都是以“殺你”為前提建立的，它承載著我“永恒”之中的執(zhí)念。只要我和你一起出現(xiàn)在這世界里，那你就不可能走掉。我不僅要賜予你一場失敗，更要帶給你關于“永恒”的深深恐懼，讓你永遠都不可能從虛空之中翻身�！�

    “哈……”天龍絕望地低下頭，表情一陣苦笑，“說什么「試著和平共處」……說什么「不想殺我」……你明明從一開始就想讓我見證這場「永恒」。”

    「可我欺騙了你嗎？」齊夏反問道，「既然你想成神，我便給你看創(chuàng)世神的心路歷程。既然你想帶我前往新世界去打造全新的天地，我便給你展示打造天地的困苦。既然你想知道如何逃出去，我就告訴你逃脫的方法。只可惜你成神路上的第一道劫，就是我親手為你打造的，如同世界一樣龐大的血肉兇獸�！�

    “哈哈……”天龍的雙眼失了神，只是不斷露出微笑。

    如此久遠的經(jīng)歷讓他感覺自已像是重新活了無數(shù)次，在「永恒」面前，「桃源」的八十多年只如同一段小小的插曲。

    「天龍，為了讓你享受“永恒”，我甚至跟著你又一次將這一切經(jīng)歷了一遍。」齊夏說道，「我向你清清楚楚地證明，如果我真想打造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環(huán)節(jié)里可以沒有你�！�

    齊夏徹底擊潰了天龍，他雖然坐在圓桌前，可他的眼神已然死了一半。

    “可是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義呢？”天龍低著頭說道，“就為了那些有可能根本記不住你的人……為了那些自私的、渺小的人，你把自已逼到這一步？”

    齊夏沉默著，沒有回話。

    “你覺得他們會感激你所做的一切嗎？”天龍又問，“你覺得他們會慶幸有一個人為了他們跨越了「永恒」？”

    「那和我……有什么關系？」

    “什么？”

    「他們就算不記得我，他們就算唾棄我亦或是永久咒罵我，和我也沒有任何關系�！过R夏說道，「我說過要帶所有人逃出去，在我達成這個目標之后，我和所有人的因果就結(jié)束了，我不需要收到任何人的反饋�！�

    天龍皺著眉頭，嘆氣道：“可你覺得，那些被你用「生生不息」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能夠算作真正的人嗎？”

    「為何不算？」

    “你不僅創(chuàng)造他們，你還要用一個世界來收納他們，你既是他們的「來處」，又是他們的「歸路」，這「桃源」說白了只有你自已算作「活著」，剩下的人全都不知來處，亦不知歸路�！�

    「可肉體的消失不算死亡，只有思想停了才是永別�！过R夏否認道，「他們往日的記憶會全部匯集到同一個軀體上，這個嶄新的軀體承載著他們此生所有的經(jīng)歷，又如何不算是活著？」

    “可你不覺得這樣是在騙自已嗎……？無論房間里有多少人，那實際上也只是一個個空屋……你所做的一切將被遺忘在世間最隱蔽的角落，不可能有任何人提起，你真的甘心？”

    「會有人記得的�！过R夏說道。

    “你……”

    齊夏輕笑一聲：「如果有人要記錄下我的故事，就以“空屋”作為開始，你覺得如何呢？」

    “你這個……瘋子……”天龍苦笑著低下頭，那表情已然像死了，“你還想要欺詐多少人……”

    天龍環(huán)視著這空空蕩蕩的房間。

    一個老舊的鎢絲燈被黑色的電線懸在屋子中央，閃爍著昏暗的光芒。

    靜謐的氣氛猶如墨汁滴入清水，正在房間內(nèi)暈染蔓延。

    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張大圓桌，看起來已經(jīng)斑駁不堪。

    桌子中央立著一尊小小的座鐘，花紋十分繁復，此刻正滴答作響。

    故事像是結(jié)束了，又像是開始了。

    「天龍，我準備好了，你呢？」

    “準備什么？”

    「準備接受我賜予你的失敗�！�

    天龍苦笑一聲：“我準備好了�！�

    第1351章

    道別

    就在那個毫無征兆的早晨，齊夏在這間空屋子之中再一次創(chuàng)造了自已。

    他感覺自已已經(jīng)達到最佳狀態(tài)，現(xiàn)在他心系整個「終焉之地」的一切。

    他想念這里的每一個人，他想要帶領眾人逃脫。

    他開始全面調(diào)動身上的「生生不息」。

    此刻便是屬于他的最后一天。

    可他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完成一場最偉大的重生，那就是洗脫「神性」，找回自已全部的「人性」。

    他抬起頭，望著眼前另一個齊夏，那齊夏也望著他，二人神色同樣深邃。

    “這里的「參與者」每十天就會回到這里，包括你�！饼R夏盯著眼前的齊夏說道，“我已經(jīng)歷了永恒，接下來的事交給你了。”

    “那……你呢？”齊夏問。

    “我在用光「信念」之后會陷入沉睡，需要你殺掉我，否則下一個「輪回」會出現(xiàn)問題�！饼R夏回答道，“我的記憶也會隨之飄散在空中，等你有朝一日慢慢拾取。”

    “真是……辛苦你了�！饼R夏喃喃地說道，“這么久以來……辛苦了�！�

    “辛苦的是我們，不是我�！饼R夏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在你重生之后，我會將你的記憶大量刪除，為確保我們不會失敗，接下來我所說的話全都會變成你的潛意識，助你在找回全部的記憶之前，穩(wěn)步前行�！�

    “有勞了�！饼R夏答應了一聲，走到齊夏面前緩緩坐下。

    二人相隔圓桌，四目相對。

    像是一場久違的相見，又像是在醞釀著一場絕望的離別。

    “齊夏，我會消解春、秋、冬身上的罪，以便他們產(chǎn)生自我懷疑，更快覺醒出反叛意識，將來的你也會更快察覺到哪些人是精良的合作伙伴。這三人有朝一日將分別引領「反叛者」、「參與者」、「原住民」和你并肩作戰(zhàn)。”

    “好�！饼R夏頓了頓，反問道，“那我們自已……呢……？”

    “我們……”齊夏沉默著，開口說道，“我們只是一個欺詐了二百萬的……騙子�！�

    齊夏神色沉重，隨后點頭道：“好……我們，只是騙子�！�

    “我會略微調(diào)整房間內(nèi)所有人的記憶，混亂地加入「二百萬」這個概念�！饼R夏又說，“其他人應該不會發(fā)現(xiàn)端倪，可你一定會通過這個線索逐漸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屆時你、我、白羊三方將聯(lián)手沖破這里，天龍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