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可就算意識到了又能猜到什么？他已經感覺到發(fā)動「入夢」時產生了強大的粘連感，也不會料到有人從如此遙遠的以前便開始布局一場夢。
此時此刻，天龍卻感覺一切真的如同大夢一場了。
齊夏輕笑一聲，隨后站起身，將身上從「永恒」之中積攢的灰塵輕輕撣掉，接著朝遠處走去了。
整片血肉土地都在此刻開始翻動，游樂園內的諸多猛獸虎視眈眈地看向天龍所在的建筑。
天龍成神路上第一道無解死劫即將來臨。
“齊夏�！碧忑堅邶R夏即將離開建筑物時叫道。
聽到天龍第一次喊出了自已的名字，齊夏停下了腳步，轉過臉來望向他。
“你為何不走呢？”天龍問。
“走？”齊夏沉吟，“往哪里走？”
“只要你想生活在那個世界，便沒有什么能夠把你困在這里吧？”天龍說道，“難道你真的準備在這里度過永生嗎？”
齊夏聽后仿佛對天龍又有了點興趣，輕笑著說道：“天龍，無論意志多么堅定的人，在車水馬龍的影響之下都會逐漸發(fā)現(xiàn)他們所在的世界是真實世界，所以潛意識會讓他們開始生老病死。他們身邊充斥著真實的家人，這會讓他們越來越淡化自已「終焉之地參與者」的身份，終有一天回歸正常生活。”
“所以呢？”
“所以你覺得經歷過「永恒」的我，帶著絕癥的我，瘋癲如魔的我，善惡參半的我，神性與人性交織的我，在現(xiàn)實世界沒有任何親人的我，是該和他們一起像個普通人經歷生老病死，還是該在那個世界像個神明一樣永生？”
正當天龍想問出一句「何不永生」時，才猛然想起齊夏曾經說過的話。
他說他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從來都不需要一個神。
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很久以前就被回答過了。
若是齊夏想要強行變?yōu)橐粋�正常人，洗去「終焉之地」所有的記憶，對他來說無異于失去了思想，那時他就真的死了。
“選擇這條路，我便注定了孤單�！饼R夏說道，“我安定不下心中經歷過「永恒」之后的殘存余念，我踏入不了正常人所能進入的生活，所以只能選擇這里當作我的歸宿�！�
“所以你需要回到的世界……”天龍嘴唇微微顫抖著說道，“需要「余念」……「安」……”
“可惜余念向來難安，而我……”齊夏苦笑一聲，再一次扭頭過去，走向了建筑物的出口——
“天龍，�！�
出門之后，齊夏身后便響起了滔天的巨獸嗚咽之聲。
他不知道天龍是不是在反抗，可無論怎么樣也不會改變任何的結果。
有一整個世界等待著天龍去殺，若是天龍真的能夠殺死整個世界——
那自已便再給他打造一個。
齊夏走出游樂場，抬起頭望向血紅色的天空。
自已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只是一種所有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悵然若失。
在達成這一切之后，他和那些人的因果便已經結束了。
他不需要收到任何反饋。
走在血肉鋪成的道路上，齊夏也露出了苦笑。
那個遙遠的世界……自已真的能夠回得去嗎？？
“除非……”
齊夏搖搖頭。
不，不存在那種除非。
第1358章
「十日終焉」
……
……
……
……
……
陳俊南騎上自已的老舊自行車，一邊吹著口哨一邊經過百花深處胡同。
他繞過街頭開了二十年的修鞋攤位，發(fā)現(xiàn)那老頭今天跟昨天不太一樣了。
他不知道從哪里撿來一塊平坦的木板，用刷子沾著鞋油，給自已精心制作了一塊招牌。
從今天開始他便不是人們口中的「路口補鞋的趙大爺」，改叫「修鞋趙」了。
多么符合老北京的招牌？
像是小腸陳、爆肚馮、茶湯李、餛飩侯、漢堡王什么的。
未來指不定哪一天，人們口口相傳的招牌當中就會出現(xiàn)一個「修鞋趙」。
等等，陳俊南心中暗道，「漢堡王」好像不是本地牌子。
“大南啊……”修鞋趙將手中的尖針穿過皮鞋，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叫了一聲。
“喲呵！”陳俊南趕忙停下自行車，翻身而下，“這不趙大爺嗎？吃了嗎您？”
“爺們兒，我在這兒坐了這么些年，你哪次路過都裝看不見我，真不怕我挑理？”
修鞋趙低了下頭，將目光從老花鏡遮擋不到的地方穿了出來，直直地看向他。
“哪兒能啊！”陳俊南一邊賠笑，一邊從自行車前斗掏出了一小瓶二鍋頭，“您可真愛起急，我這不考驗您眼神兒呢嗎？我給您拿了瓶二勒子，就故意從這兒過的！誰承想您眼神兒還那么好使�！�
“二勒子……？”趙大爺眼神瞬間亮起了光，“臭小子……拿來我瞅一眼！”
“哎！您得著吧！”陳俊南笑著將二鍋頭遞給趙大爺，“小子我還有點事兒，先顛兒了�！�
說完他便罵罵咧咧地重新上了自行車，心道今天真是出師不利，一出門就損失一瓶二鍋頭。
還說待會兒當做見面禮呢……這可怎么是好？
他吹著口哨，車子從百花深處胡同一路拐到新街口南大街，隨后經過青羊大道繞過武侯祠，又在看見內蒙古街道的時候左拐，這才終于算是走對了路。
據說只要順著這條路再騎上半個小時，隨后再拐到……陳俊南覺得自已應該打車的。
到達目的地之后，陳俊南發(fā)現(xiàn)眼前的市場似乎有些擁擠，他只能把車子停在路口，翻身而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沒多遠就看見了老熟人。
“舒畫姐姐！”一個很小的女孩拉著另一個女孩的手，怯生生地說道，“就是那個男孩搶了我的頭花……我要回去告訴我娘……”
“吳萱！不要怕！”舒畫將小女孩向身后一拉，氣勢沖沖地走上前去，“有我在這！我去給你搶回來！”
眼前的兩個小男孩表情也不太一樣。
其中一個小男孩伸手不斷拉扯著另一個小男孩：“許家華……你別搶人家東西呀……你還給人家呀……”
“你傻呀！”許家華扭頭對他說道，“鄭應雄，你不是想和她們交朋友嗎？這是最快的方法呀！”
“可……可……”鄭應雄總感覺情況不太對，可是那個叫舒畫的小姐姐已經一臉怒樣地走來了。
正在此時，兩只手按住了兩個小男孩的頭。
“最快個腿兒�！标惪∧险f道，“和人家交朋友不能好好說嗎？小時候就搶東西，長大了準備怎么著？”
“哎？”許家華一愣，“大魔王陳俊南！”
“什么「陳俊南」，學點兒好！”陳俊南說道，“叫哥！還有，「大魔王」是他媽什么意思？”
許家華沖著陳俊南做了個鬼臉，跑到舒畫面前將吳萱的頭花還給了她，隨后拉著鄭英雄跑遠了。
“兩個臭小子�！标惪∧峡粗麄冞h去的身影，喃喃說道，“他們不是泉州街道的嗎？怎么跑缽蘭街來玩了。”
“因為最近缽蘭街的叔叔們拜托我們找人，他們會經常請我們吃飯的哦�！笔娈嬓χ鴮﹃惪∧险f道，“吳萱最近都胖起來了呢�！�
“我……我哪有……”吳萱有些不好意思捂了捂自已的小肚子，“舒畫姐姐你別胡說……”
“找人……哈……”陳俊南笑道，“得了！知道了，快去玩吧。”
兩個小姑娘點點頭，手拉手跑遠了。
“喲……陳小子！”
陳俊南一頓，扭頭看去，發(fā)現(xiàn)一個熟人居然在這市場上擺攤賣襪子。l
“喲呵？”陳俊南笑道，“老呂！”
“陳小子！快來看看！最近缺不缺襪子？”
陳俊南一聽襪子來了興致，走上前去仔細瞧了瞧。
那攤位上清一色的矮腳肉色絲襪。
“……？”
“看好哪一雙？我給你便宜啊！”
陳俊南感覺自已要改個說法，他不僅是在「終焉之地」天天懵逼，在這里也一樣。
“喂！”
正在陳俊南愣神間，有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緩緩走來，他們感覺陳俊南看起來不太像個普通路人，不由地起了防備。
“嘶！陳小子，小心��！”老呂趕忙低下頭，“那些人管這片市場的！”
“哦，得，您先忙，我去會會。”
他跟老呂揮了揮手，扭頭看向那幾人。
“喲？”陳俊南笑道，“什么指教？”
一個看起來愣頭愣腦地年輕人走上前：“死撲街，你混哪里的�。俊�
陳俊南聽后微微一頓：“爺們兒，確定要這么聊天嗎？好好說話不行嗎？”
“我頂你個肺……”年輕人大吼一聲，“你聾啊？跟誰的�。俊�
看著他完全聽不懂人話，陳俊南搖搖頭，往前一步，盯著那年輕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聽好了爺們兒，我跟你媽的，算你半個爹。”
現(xiàn)場一瞬間充滿了火藥味，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也紛紛叫嚷起來，連身后的老呂都一臉緊張地拎起了手邊的家伙，隨時準備路見不平一聲吼，扔完板凳我就走。
正在此時，一個消瘦的長發(fā)年輕人在眾人身后咳嗽了一聲，那幾個大漢便安靜下來，紛紛向兩側讓路。
“九哥！”
年輕人點點頭，緩步走到陳俊南面前，陳俊南感覺這人好像有點身份，高低算個人物，而且他這身花臂……
“陳生嗎？”年輕人低頭叼起一根煙，給自已點上了。
“陳生……？”
“陳先生？”那人吐了一口煙霧，又問道。
“小爺陳俊南�！�
“冚家鏟，你可算是來了。”年輕人輕笑著捋了一下頭發(fā)，“跟我來吧，他等你很久了�！�
“你這小子花臂看起來挺順眼的嘛�！标惪∧仙先ゾ蛽ё×四贻p人的肩膀，“怎么說？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了？”
“哈哈，等你見到他就知啦。”
陳俊南和老呂打了招呼，讓那幾個地頭蛇多多照顧他的攤位。經過那個囂張的年輕人身邊時，陳俊南還沖著他學舌道：“偶頂里個毀~里聾啊~跟隋的啊~？”
那人敢怒不敢言，完全沒想到他竟是阿勁的朋友。
他們穿過整條市場，來到了最深處的堂口，屋內煙霧繚繞，四處走過帶著紋身的高大男人，這場面讓陳俊南也有點感覺不自在了。
就在那堂口的廳內，喬家勁正在給關二爺上香。
“老喬��！”陳俊南瞬間樂開了花，“哈哈哈！他媽的果然是你！”
“俊男仔��！”喬家勁雖大喜過望，可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香上好，隨后跑過來拉住了陳俊南的肩膀，“哈哈！好多天啦，你果然也在這里！終于找到你啦！”
“還得是你人脈廣��！”陳俊南也笑道，“這十天我四處掃聽，完全不知道你們這缽蘭街在哪。”
“我們人多呀�！眴碳覄判χf，“我好想念你呀，俊男仔�！�
“小爺也是啊！”陳俊南笑道，“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呢！”
“禮物？”
“嘿！”陳俊南笑著將手伸進自已的口袋之中，掏了半天之后握成拳頭，緩緩地放在了喬家勁眼前。
喬家勁一臉好奇地盯著陳俊南的手，看著他緩緩打開。
那手上空無一物。
“呃……”喬家勁頓了頓，“俊男仔……這是什么禮物？”
陳俊南也沉默了幾秒，開口說道：“我最淳樸的想念！”
“哈哈哈哈！”九仔見狀在身后捧腹大笑，“阿勁，你這老友蠻有趣嘛�！�
“哈……哈哈……”喬家勁只能也跟著尬笑兩聲，趕忙伸手將陳俊南的手掌合了起來，“俊男仔，還是先說正事吧，你跟我來！”
“不是，老喬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陳俊南一邊被拉進屋內一邊說道，“我要說我來之前其實給你準備了二鍋頭，你信不信？”
“信信信�！眴碳覄耪f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兒��？”陳俊南問。
“我也不知道情況呢，進屋一起說吧�！�
二人推開屋內的辦公室房門，陳俊南又一次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楚天秋正坐在屋內的沙發(fā)上，神色復雜地喝著茶，他一身正式的穿著和這堂口完全不搭。
“小楚……？”
“好，你們倆總算是到齊了。”楚天秋將茶杯放下，抬起頭來說道，“我有事跟你們商量�！�
二人聽后紛紛來到桌子旁邊坐下，不知道他究竟何意。
“本來我想過好自已的生活，不想跟來自「那里」的人再扯上任何關系的�！背烨锇欀碱^說道，“可昨天我去了醫(yī)院……這個檢查結果……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
“咋回事兒？”陳俊南有點沒聽明白，“這事兒和醫(yī)院有什么關系？”
“我直說吧……這十天，估計你們應該也發(fā)現(xiàn)了……”楚天秋嘆氣道，“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在這里安穩(wěn)地生活下來……就連「那里」的一些我們不認識的人，也在這里找到了自已的家�！�
“是啊。
”二人點點頭。
“可是他一直沒出現(xiàn)�！背烨镌掍h一轉地說道。
二人聽后微微一頓，表情略帶失落。
“以他的能耐……如果真的來到這里了，不至于十天的時間都沒有任何人見過他�！背烨锷詈粢豢跉猓f道，“你們也一直都在找他，是吧？”
陳俊南笑著打了個哈哈：“嗨……怎么可能呢……小爺快意恩仇，怎么可能這么矯情……小楚你小看我了……”
“我聽說這十天你都沒來過缽蘭街，可你卻在天天找人�！背烨镎f道，“你在找誰？”
“我……”
“你知道缽蘭街在，喬家勁就肯定在，所以不必著急尋找�！背烨镉终f，“可你卻始終沒在這里看到屬于他的土地，對吧？”
二人的眼神在此時異常復雜，他們既擔憂又心急，可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到底該拿什么態(tài)度面對他？
他曾經撒了無數個謊，卻信守了最珍貴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