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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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文是三天后才發(fā)現(xiàn)我不在的
他電話的打來,聲音有些急切:微微,你去哪兒了,我來接你去復查,怎么不在家
醫(yī)院的人聲嘈雜,我稍稍捂住話筒:不用了,我已經(jīng)到醫(yī)院了。
電話那頭的沈修文呼吸一滯:微微,對不起,那天是我說錯了話,別生氣了。我會將許諾開除,我們好好地,行嗎
我有些意外:好啊
沈修文的聲音明顯興奮了許多那說定了,你在醫(yī)院等著,我去接你。等會復查完我?guī)闳ツ沁叺姆孔邮帐耙幌聳|西,然后我就搬回家好不好。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沉默了許久,久到電話那頭的沈修文有些緊張:微微你還在聽嗎
長舒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好。
或許只是這三年他一個人過得太辛苦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說斷就斷呢
這并不是他的錯,只是因為那場意外罷了......
也許我們還有機會的。
掛斷電話,我仍在彩超室外的座椅上排隊等候,身旁是陪我一道來的陳淼,
想著是否是前幾日我太過沖動,應(yīng)該和秦越再打個電話說聲抱歉。
拿起手機剛撥出去,陳淼低著頭刷著短視頻,突然開始狂笑。
她拍著大腿頭也沒抬:靠,太搞笑了,你快看啊許諾
話音戛然而止,她的笑聲瞬間停住,抬頭與我對視一眼,呼吸大概都要停滯了兩秒。
陳淼有些手足無措,她拼了命的想解釋
對不起微微,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習慣了說順嘴了對不起微微......
曾經(jīng),陳淼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在大學里相識,她知道我和沈修文一直以來的不容易,婚禮那天,她哭的比我還要慘。
那天她流著淚警告沈修文,一定要永遠對我好。
那天沈修文也笑的十分燦爛,他說你放心,這輩子我永遠只愛微微。
三年里,陳淼也來看過我多次,在病床邊絮絮叨叨地說著過去的故事
有時她和沈修文會碰到一起,我無法看到,也無法回應(yīng)她們,但我都聽得到。
我拼了命的想要睜開眼,想要握住她的手說別哭。
在心里一直告訴自己,再等等,我一定會努力醒來,我一定會重新站在大家面前,請你們再等等我。
終于我醒了,可你們?yōu)槭裁炊甲吡四?br />
沒有人等我,朋友也有了新的朋友。你也會陪她在醫(yī)院等候嗎你們也有無數(shù)個親密快樂的時光嗎你們也會在夜晚訴說著女孩子的秘密嗎
許諾在講述和沈修文的愛恨情仇時,你也為她而懊惱和欣喜嗎
有沒有那么一瞬,也想過我呢
還是你也覺得,李幼微永遠不會再醒來了,請向前看吧。
所有人都已經(jīng)向未來出發(fā),只有我被困在三年前的牢籠里。
我拍了拍陳淼,擠出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已經(jīng)無力再去安慰她。
取了報告默默地起身向外走,陳淼默契的沒有跟上來。
沈修文的電話又來了,他抱歉的說公司有些急事,暫時不能來接我
剛剛還在思考是否是自己太矯情,沈修文就又無情的扇了我一巴掌。
我不想再回復,只是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直到醫(yī)院外,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穩(wěn)穩(wěn)地停在我面前。
他朝我招招手:上車,送你。我拉開車門朝他道了聲謝。
秦越的袖口挽上去,欺身上前為我系好安全帶,
見我默不作聲,他輕輕笑道:還以為要等上一段時間,沒想到這么快。你這邊的事都辦妥了嗎
我只低著頭:差不多,下周吧,下周我去辦入職。
十字路口,秦越卻突然偏頭看著我:李幼微,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當初追著我跑了半個操場,你可不是受窩囊氣的性格啊。
我將記憶翻了又翻,才把過去和現(xiàn)在的他對上了等號:原來是你啊......
是啊,那年我打球不小心砸了沈修文,你可是罵了我半個月。李幼微,怎么對沈修文你就這么上心,到自己這里,什么委屈都受,嗯
被秦越戳中了心事,我有些不想回答。
當年的秦越,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過客罷了。高中的同學也許畢業(yè)后就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可沈修文是對我而言最最最重要的人,從十三歲到二十九歲,十六年的時間,他已占據(jù)了我生命的二分之一還要再多上一些。
只是命運有些捉弄人,曾以為不會再見的老同學,此刻我就坐在他的車內(nèi)。
而以為永遠不會背叛的人,剛剛再次爽了我的約。
這怎么不算諷刺呢
你想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嗎秦越冷笑一聲,一腳油門就奔了出去。
其實不需要他說,女人的直覺讓我在剛剛沈修文爽約的時候,就有了猜測。只是我還不敢直面它罷了�?汕卦絽s不肯給我這個機會,他一路冷著臉,邁巴赫在街道上飛速行駛,直到停在一棟彩色建筑前,剛剛在陳淼刷視頻時我看到了,是本地一家比較有名的網(wǎng)紅甜品店。
要去看嗎去揭開這最后一層遮羞布,卻直面這鮮血淋漓的事實。
秦越并不催我,他只是打開了半扇車窗,點燃了一根煙。
煙草的味道飄在車內(nèi),尼古丁卻并不能麻痹我此刻的心。我的腦中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十六年的時間,有太多太多的回憶,可最終卻定格在那個紫色的庫洛米,它像一只邪惡的天使,正在嘲笑我的無能。
等了許久,直到秦越的煙抽完,他啟動車子準備離去。
我才解開安全帶,長長舒了一口氣,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推開網(wǎng)紅店的大門,與舉著冰淇淋笑得甜蜜的許諾和沈修文撞了個滿懷。
沈修文臉色一白,我的目光卻只停留在他們交疊在一處的雙手,是那么的緊密。
正當我要開口,一個調(diào)皮小孩在店內(nèi)奔跑,撞到了拍照打卡用的高高甜品臺,
巨大的蛋糕模型朝著我落了下來,像極了三年前那顆砸在我身上的水晶吊燈。
回憶如走馬燈一般快速閃過,電光火石間,我面色蒼白站在原地,完全忘記了躲閃。
直到我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蛋糕模型轟然倒塌,滾落了一地。
周遭是小孩子的尖叫聲和店員連忙奔走的驚呼,可我卻什么都聽不到了,我只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對面,沈修文抱著許諾躲閃在一旁。
我們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是對方煞白的臉。
秦越解開大衣披在我身上,試圖將我扶起�?晌乙呀�(jīng)無力再去同他道謝,只是將那件價值不菲的衣袖狠狠地攥在手心里。
沈修文,我們分手
7
好在當年我們先辦了婚禮,因為那場意外,還沒來得及領(lǐng)證,此時省去了很多麻煩。
我快速的換了手機號搬了家,
離開時,望向這個我傾注了很多心血的溫馨小窩,
既然所有人都已向前走,我又何苦被困在原地掙扎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我告訴自己:李幼微,這就是你的新生。
人永遠要撞得頭破血流才知道悔改,一定要將淚都流干才幡然醒悟。
放棄沈修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十三歲相識,十六歲意外使我們彼此依靠,十八歲相戀,二十六歲結(jié)婚。過去的人生中,沈修文就是我的全部。
此時二十九歲,別怕,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我入職了秦越的公司,做原本我擅長的工作。
三年的空白讓我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研究現(xiàn)在的市場環(huán)境和技術(shù)更迭,
忙碌的工作使我根本無暇分心。
再見沈修文時,是在一個招標會上。
他的身邊不是許諾,而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助理。
沈修文見到我時滿眼的心痛,我避開他的目光,打開PPT侃侃而談。
招標結(jié)束,沈修文將我堵在了大樓外
微微,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久,為什么電話也換了
他看向我手中的電腦,面容有些扭曲:你去了秦越的公司我就知道,是他…
沈修文我打斷他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也不是太能跟你心平氣和的做朋友,所以我們就不要聯(lián)系,這是最好的。
為什么因為許諾我已經(jīng)把她辭退了!你不信可以去公司里隨便找人問!
我搖搖頭:不重要了
沈修文紅著眼低吼:我找你快找瘋了,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為什么!微微,我們這么多年......
對,我們這么多年......沈修文,那你將我扔在家里趕去公司陪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一個剛出院的人我在黑暗里躺了三年,看見光明的第一個夜晚,你甚至不在我身邊
我深吸一口氣:什么才算對不起是不是你覺得,只要你們沒有做到最后一步,就不算對不起我�?墒巧蛐尬�,許諾在你懷里哭的時候,你有沒有一瞬間想過,如果李幼微沒醒就好了。
沈修文像是被雷擊中,怔怔的站在原地,任由我離去。
我直到回到自己家中時才癱軟了身子,任由淚流不止。
怎么會甘心呢
那是我的十六年,是最美好的一段青春歲月,人的一生會擁有多少個十六年
恐怕我的余生都不會再有勇氣,這樣去愛一個人。
想起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明星,她嫁給愛人時,眼睛像明亮的星星。
可后來她再接受采訪,她說愛一個人的過程很重要,因為結(jié)果都那樣。
彼時我不能理解,只能痛罵讓她傷心的渣男。
此刻我才終于明白,不是相愛就一定有結(jié)果。
沈修文愛我嗎一定是愛的。
我們過往的十六年相伴做不了假,彼此永遠是對方最親密的親人。
那他愛許諾嗎或許吧
我知道,他或許沒有想過為了許諾而放棄我。
他答應(yīng)我辭退她時,也一定是真心的。
我做不到恨他,
我沒有辦法強迫一個人,用一生去等待一個可能不會蘇醒的愛人。
我也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他走出陰影,去過更好的人生。
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他并沒有對不起我,
只是有了一個更心動的對象罷了。
我不怨他,
只是沒法再接受這樣的他了。
破鏡重圓只是人們心中美好的幻想罷了,
事實上碎掉的鏡子無論怎么粘補都是裂痕斑斑。
會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我們的心口,
不致命,只是隨時隨地的疼上幾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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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文不知從哪里找到我的新手機號,每天一條信息,只有三字:對不起。
后來他也出現(xiàn)在我新家和公司的樓下,并不上前打擾,只是沉默的抽著煙,
我從來沒有回復過,也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新工作適應(yīng)的還不錯,我用了很久的時間才跟得上現(xiàn)在的節(jié)奏,根本無暇理會沈修文的種種。
共同朋友也陸續(xù)聯(lián)系上了我,陳淼尷尬的同我道歉,我也只是笑笑說沒關(guān)系。
她說沈修文真的知道錯了,你們這么多年的感情,這樣結(jié)束太可惜。
也有風言風語說我太矯情,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憑什么要沈修文為我守節(jié)
是,也沒有人想到我會醒,大家只是向前看,沒有什么錯的。
我也只是想向前看罷了。
秦越向我表白了,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他說高中時從我追著他打開始,就覺得我很不一樣。
說這話時,堂堂秦總還會臉紅。他說那時只是有點羨慕沈修文,有這樣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后來關(guān)注我就成了他的習慣,可惜那時我眼里只有沈修文,他無法橫插一腳,只是默默地關(guān)注著我們。
秦越叼著煙,深吸一口:我是誠心祝福你們的,不然老子也不會給沈修文當伴郎。
有什么比暗戀的女孩子結(jié)婚,我不是新郎是伴郎更戳人心的呢
我實在意外,雖然與秦越同學一場,多年來一直保持聯(lián)系,但始終不算很親近。
誰知道背后還有這樣的故事......
可惜我此刻并沒有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的打算,
十六年的時間太長,我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時都會突然驚醒,然后睜眼到天明。
飽受驕傲的不止沈修文一個,還有我。
每次經(jīng)過我都會告誡自己不要心軟,不要回頭。
我怕自己一旦開了口子,就會潰不成軍。
還是忙碌的工作讓我更有安全感,
丟失的三年讓我知道現(xiàn)在的發(fā)展是多么迅速,
我還需要補充太多太多的知識。
秦越并沒有因為對我的好感而在工作上對我有所照顧,
相反他也沒有因我的拒絕而刻意為難。
我們默契的不提那段突如其來的表白,只做合格的老板與員工。
直到很久之后,我在某個路口碰到了許諾和沈修文,
許諾紅著眼哭的梨花帶雨,抓著沈修文的袖子不肯松手。
沈修文只是疲憊的揉著自己的眉頭,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隨即我們在街口的兩端看到了彼此,
沈修文一怔,我只朝他們笑笑,然后擠進人流中。
他們或許還會有新的故事,但都與我無關(guān)了。
我是來醫(yī)院取復查報告的,
醫(yī)生對著報告仔細看了又看,才笑著對我說恭喜,身體恢復的很好,原本腦中的那個壓迫神經(jīng)的血塊也已經(jīng)吸收掉了,我迎來的是真正的新生。
離開時,護士站的幾個小姐姐各自推攘著,借我鏡子的那個被推到了前面來
她左右看看,才小聲同我講:26床姐姐,就是,我們一直有一個問題......那天你出院的時候來接你的,是你老公嗎
我愣了愣,才知道她說的是沈修文:前任,已經(jīng)分手了。
身后的幾個小護士頓時激動的不行,你捅我,我捅你的。
我好奇問她怎么了,她才說:其實啊,你住院的這三年里,有個長得很帥的男人幾乎是每天都來,在你床邊講故事。我們醫(yī)生還提醒他,多講一些和病人的回憶,沒準有用,但他就不,總是冷著一張帥臉,不是將安徒生童話,就是講冷笑話......
我皺了皺眉,隱約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
她接著說道:我們還說,你老公真好,三年了都不放棄。而且我們醫(yī)院費用也不低的,你住的還是單人病房,但是他繳費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說著她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但是,那天來接你的那個......前任,不是他�。�
身后的幾個小護士也忙不迭的跟她一起點頭,
我愣住了,為我交著高昂醫(yī)療費的人,不是沈修文。
每天來我病床前的,也不是沈修文。
那三年的黑暗中,一直給我力量,讓我堅持不放棄醒來的,不是他......
愣了許久,久到小護士拍了拍我的肩,指了指身后,
我突然釋懷了,朝她說了聲謝謝。
手機上又傳來信息,打開一看,是沈修文
他回到了我們的老家,發(fā)了一張老街的照片。
照片上的老街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樣子,灰敗、殘破,只有幾個零星的老人還守在那里。
沈修文信息中寫:微微,我回來了。你應(yīng)該永遠不會再原諒我了,可我卻沒有辦法真的放下這一切。你仍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就回家吧。我不會再打擾你,如果你有需要,我隨時都會在,再見。
我望著這張照片,似乎想起了十六歲的那個夜晚,我們說過,會永遠不分開。
我微微一笑,低頭回復他:再見。
身后,是秦越修長的身影,就站在醫(yī)院的回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