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景覺得好笑，顏夫子到底多大魅力啊。

    晚上路二和姜氏回家，一眼便瞧見桌上的陶罐子，湊近一些便聞到一股又香又辣的滋味兒，在這大熱的天里居然一點(diǎn)都不覺得膩，反倒讓人胃口大開。

    路二立刻去井邊打水。

    待他和姜氏洗凈手和臉，路景這邊也把餐食備齊了。

    姜氏盯著陶罐里的吃食看了好一會兒，好奇道：“景兒，這里頭紅紅的是什么？”

    “我自己熬的紅油，是辣的�！�

    “那這吃食叫啥呢？”

    “缽缽雞，我在書里瞧見的�！�

    路二欣慰道：“先前讓你和路文一塊兒識字，倒真學(xué)了些好東西�！�

    姜氏幫著把幾個(gè)竹筒捧上桌，一人面前放了一個(gè)。

    “這就是用竹瀝水熬的雞湯嗎？”

    “是�！�

    竹瀝水雞湯雖然誘人，但到底還是缽缽雞更新奇一些，路二抓起筷子就直奔中間的陶罐。

    他第一個(gè)夾起的是一只雞腳，表情看上去頗為嫌棄，“雞腳沒什么肉，還要花時(shí)間啃，太費(fèi)事兒了。”

    一般做力氣活的男人，都不太喜歡雞腳這種食物。

    姜氏忙把自己的碗遞過去，“給我，我吃�！�

    結(jié)果把雞腳給她以后，路二再一夾，又是一只雞腳。

    路景忍著笑道：“雞腳便宜，我便多買了些�！�

    為了湊一罐子食材，路景可廢了不少心思，除了這些大多數(shù)人看來性價(jià)比低不肯要的雞腳雞翅之外，他還買了好些豬耳朵。

    素菜以竹筍為主，總的來說雖然品類遠(yuǎn)遠(yuǎn)沒達(dá)到路景的期望值，但勝在量大。

    姜氏好笑道：“吃你的吧，又不是要出去做工，費(fèi)點(diǎn)事就費(fèi)點(diǎn)事唄�！�

    路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筷子方向一轉(zhuǎn)，雞腳便落入了他自個(gè)兒的碗里。

    路景低頭喝了一口雞湯，感受著竹瀝水熬煮的清新氣息，感覺被熱氣蒸了一整天的五臟六腑都被安撫了。

    正要開口就聽見路二驚喜的聲音，“這味兒真帶勁兒�！�

    姜氏一只雞腳都吃完了，聞言立刻點(diǎn)頭附和道：“雖然辣，但吃著十分清爽，一點(diǎn)都不膩味�！�

    “真不愧是書里寫的東西！”

    其實(shí)底料里的紅油辣子完全沒熬到路景想要的效果，畢竟家里油少，也沒買到合適的辣椒，但對于從未嘗過缽缽雞的路二和姜氏來說也已經(jīng)足夠驚艷了。

    路元小小年紀(jì)吃辣能力居然也不弱，他喜歡豬耳朵，一條一條地往嘴巴里塞，脆脆的咬著很過癮。

    本來里面的筍片是最受嫌棄的，畢竟一整個(gè)春天下來早就吃膩了，但姜氏啃完幾只雞腳后無意中夾了一片塞進(jìn)嘴巴里，隨后眼睛便亮了。

    這還是他們吃膩的筍子嗎？

    脆脆的辣辣的爽口的不得了，感覺伴著還能再吃一碗飯。

    于是，三人又埋頭搶起了筍片。

    路景特地多煮了點(diǎn)米，結(jié)果最后居然還沒夠。

    路二盯著罐子里的湯汁，眼里滿是舍不得，“拿這湯澆一下，我還能再吃兩碗�！�

    姜氏擔(dān)憂地看了眼米缸的方向，“照這么吃下去，咱家米缸很快就空了�！�

    路二訕訕地放下了碗。

    見狀，路景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爹娘，你們覺得缽缽雞能賣錢不？”

    路二瞪大了眼，“什么？”

    姜氏和他幾乎同時(shí)開口，“你要做買賣？”

    路景點(diǎn)頭，“我想試試看，反正今天用的食材便宜，咱們不用投入太多，將來做起來了再加更多食材進(jìn)去�！�

    路二和姜氏對視一眼，兩人做工做慣了，從未想過自己做買賣，對他們而言，做買賣的人和他們根本不是一類人。

    現(xiàn)在路景這么一說，他們的思維簡直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許久，路二才艱難道：“要是沒人買咋辦？”

    他天性軟弱，沒什么主見，過去總習(xí)慣聽他大哥的，被他大哥支使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路景的提議，他第一反應(yīng)便是不成。

    姜氏的擔(dān)憂不比他少，但她的心是偏向孩子的，因此下意識便幫著路景說話，“怎么會沒人買，你方才自己也吃了，滋味怎么樣？”

    反駁的話說完她便更有了幾分底氣，“景兒說的對，總歸這些吃食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大不了咱們多煮些筍子進(jìn)去�！�

    路二依舊拿不定主意，但他頭一低，看見自己面前吃完的空碗，碗底沾著一層誘人的紅油。

    回味著缽缽雞的滋味兒，路二一狠心，拍桌道：“成，明兒我下工回來就去園子里挖筍。”

    姜氏笑得開心，“幸好咱家有井，東西可以放下去鎮(zhèn)著，壞不了�！�

    路元舉手，“我也可以幫哥哥挖，我力氣大得很。”

    說著他還揮了揮小手臂，給大家展示了一番他的臂力，把三人都逗笑了。

    第7章

    第二天天還沒亮路景就起來了，結(jié)果出去一看，路二和姜氏都在院子里吃早飯了。

    “爹娘，今兒怎么這么早？”

    姜氏看了眼對面的路二，笑的揶揄，“還不是你爹，昨兒一晚上都沒睡實(shí)，半夜還念叨著要多挖點(diǎn)筍，這不，天不亮就催著我起身了�！�

    路二被她說的不好意思，臉上泛起一層紅，只是因?yàn)槟w色黝黑看的不太清楚。

    “別聽你娘的，就是天熱睡不踏實(shí)�！�

    路景心下動容，上輩子他原生家庭并不好，幾乎沒怎么體會過這種家人之間誠心誠意的關(guān)愛，沒想到一夕穿越，竟然得到了。

    他平復(fù)了一下心緒，勸道：“爹，今兒頭一日，還不曉得能不能賣出去，我一會兒帶著元元去挖點(diǎn)就夠了�！�

    沒成想昨晚還在問他賣不出去咋辦的路二居然瞪了他一眼，嚴(yán)肅道：“誰說賣不出去，憑你的手藝肯定賣得出去�！�

    路景：“……”

    姜氏噗嗤一聲，“你昨晚可不是這么說的。”

    路二一聽，抓起工具轉(zhuǎn)身就逃了。

    姜氏笑看了路景一眼，“行了，你在家里看著元兒，娘走了�！�

    暫時(shí)沒什么事，路景干脆回屋補(bǔ)了個(gè)覺，等他再次起身的時(shí)候路二和姜氏依舊不在家，但小廚房里已經(jīng)堆了小山一樣的竹筍。

    接下來就是買食材，處理食材。

    到了半上午的時(shí)候，路家小院子里就飄出一陣誘人至極的辣香味，惹得路過的人頻頻探頭往里瞧。

    “路家的今日忙活什么呢，沒去做工啊�！�

    “我親眼瞧見她和路二出的門啊�！�

    “那這味道咋回事？”

    “要不進(jìn)去瞧瞧？”

    說話的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抬腿。

    這年頭誰家都不寬裕，要是做點(diǎn)吃的左鄰右舍你家分一點(diǎn)我家分一點(diǎn)，那還吃啥？所以大家都很自覺。

    可路二家飄出的味兒也太香了些，她們都好奇死了。

    正互相推搡的時(shí)候，一個(gè)爽利的女聲突然插進(jìn)來，“干什么呢？”

    幾人快速交換了一個(gè)眼神，然后快速把孔嫂子圍住。

    “你沒聞見嗎？”

    “啥？”

    “路家啊，這味兒多香啊�！�

    孔嫂子動了動鼻子，眼睛霎時(shí)一亮，其他人一看她這模樣，更來勁兒了。

    “也不曉得做了些啥這么香。”

    “這還不簡單，進(jìn)去瞧一眼不就知道了？”

    孔嫂子瞪了她們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道：“想叫我進(jìn)去就直說，干什么彎彎繞繞的？”

    其他人都笑了，“害，咱們整條巷子就你人緣最好，你進(jìn)去最合適�！�

    孔嫂子輕哼了一聲，“誰叫你們老說人小話，路二家也沒惹你們�！�

    說完她也不管其他幾人臉色多難看，自己一扭身推開路二家的院門進(jìn)去了。

    “路家的你在屋里不？”

    路景正忙著做湯底抽不出空，便讓路元出去瞧。

    “哥哥，是孔嫂子�！�

    孔嫂子探了個(gè)頭進(jìn)來，笑瞇瞇道：“喲，景哥兒怎么下廚啦，老遠(yuǎn)就聞著香了�！�

    路景沖她笑了一下，客氣地招呼她進(jìn)去。

    孔嫂子鼻子尖得很，幾乎一進(jìn)去就瞄準(zhǔn)了灶臺邊那只巨大的陶罐子，香味就是從這里飄出來的。

    “這是什么呀？”

    “我做的底湯，拿來泡煮好的吃食，這叫缽缽雞。”

    孔嫂子看的目不轉(zhuǎn)睛，“缽缽雞？我還從沒聽說過這種東西，什么味兒�。俊�

    她雖然沒說想吃，但眼里的饞意都快忍不住了。

    路景各種食材各選了一串，放在旁邊的空竹筒里，遞給孔嫂子，“你嘗嘗。”

    正好他也需要試吃人員，孔嫂子本來就喜歡搗鼓吃食，沒人比她更合適了。

    孔嫂子睜大了眼睛，驚喜道：“這么多啊，其實(shí)一個(gè)就行了，我……”

    嘴上這么說，但她接竹筒的動作卻快得很。

    “還弄了竹簽子啊，這東西削起來可不容易�！�

    路景點(diǎn)頭，“就這一把，削了一個(gè)時(shí)辰呢�！�

    孔嫂子也就隨口一句，路景答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往嘴里塞了一塊雞肉了。

    肉片被路景切得薄薄的，非常入味，而且一點(diǎn)都不柴，嫩嫩滑滑的口感好的出奇。

    但孔嫂子根本沒來得及夸肉片的口感，馬上她就被缽缽雞底湯的美妙滋味兒給迷住了。

    作為精于吃食一道的人，她每次吃到一樣新東西都習(xí)慣于咂摸咂摸滋味兒，好品出里頭加的東西，但這會兒卻越品越迷茫，想問問路景卻又舍不得停下來，只好一串一串連著吃。

    吃到最后嘴巴都被辣紅了。

    但很爽。

    孔嫂子灌了口路景遞來的茶水，眼睛再次一亮，“這茶好！”

    路景這茶和缽缽雞簡直絕配。

    看她這反應(yīng)，路景是徹底放心了。

    “景哥兒，這東西真是你做的�。俊�

    “我從書里看來的�！�

    孔嫂子恍然，“果然讀書識字就是有出息。”

    “嫂子覺得我這東西能賣錢不？”

    “你要做買賣啊？”

    路景點(diǎn)頭，“想試試�！�

    孔嫂子仰頭把茶水一口喝干凈，然后豪爽地抹了下嘴，“能啊，怎么不能，這個(gè)叫缽缽雞的味道簡直一絕。”

    “再配上這茶，妙得很�！�

    路景笑了一聲，剛要說什么，耳邊突然聽見一陣推推搡搡的動靜。

    剛才那幾位等來等去都等不到孔嫂子，干脆就進(jìn)來了。

    路景干脆也給她們分了些筍片，反正筍片多的吃不完。

    聽說這叫“缽缽雞”的吃食是路景做的，幾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這還是她們認(rèn)識的那個(gè)景哥兒嗎？

    原來他以前不是不會做飯，而是不想做啊。

    而且他還要拿缽缽雞去做買賣。

    不知道為什么，眼下大家再去細(xì)看路景，竟覺得他神采飛揚(yáng)，腰也挺直了，整個(gè)人完全沒了唯唯諾諾的氣質(zhì)，嘴角的弧度都帶著從容和自信。

    眾人腦中齊刷刷地閃過“大變活人”四個(gè)字。

    回去的路上，幾人都在說這事。

    孔嫂子聽得不耐煩，干脆打斷她們，“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還能一輩子一個(gè)樣啊�！�

    大家：“……”

    好像有點(diǎn)道理。

    但景哥兒這變化也忒大了點(diǎn)吧？

    孔嫂子嘆了口氣，“先前閆家的山小子是怎么說景哥兒的，你們又不是不曉得，換做你們，被人那樣埋汰還能沒點(diǎn)反應(yīng)啊�！�

    大家：“……”

    這么一說確實(shí)解釋的通。

    “估摸著想找個(gè)王家那樣的婆家，這不都開始練習(xí)做家事了。”

    “不對，上回景哥兒說要八抬大轎娶他才成�！�

    “八抬大轎？！他要找縣太爺嗎？”

    “別胡說，小心官府來人把你抓了。”

    ……

    看著時(shí)間差不多，路景和路元就出門了。

    他們帶了好些干凈的竹筒，到時(shí)候可以提供給買好幾串的客人。

    路元后脖領(lǐng)處斜插著他心愛的小竹笛，興致勃勃地說要給路過的人吹奏一曲。

    大概是從路邊拉二胡的乞丐身上得到的靈感。

    兄弟倆帶著東西去了雙集鎮(zhèn)最熱鬧的一條街市，放眼一看，熱鬧程度倒是比他們預(yù)料的要差一些。

    可能是天氣太熱，路邊的攤子極少，大多都是鋪?zhàn)油忸^支的涼棚。

    路景選了豬肉鋪旁邊的一塊空地。

    屠戶家肉都賣的差不多了，這會兒也沒什么客人，只有一個(gè)小伙計(jì)在門口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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