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亓弋轉(zhuǎn)身走回到審訊桌旁,坐到椅子上,用非常平緩的語氣說:“拖延時間是沒用的,苗寧,你很了解孔娜,她手底下從來就沒有活著的棄子。既然你心知肚明自己被拋棄了,原本孔娜為你寫的結(jié)局是什么樣的,也不必我多說。你現(xiàn)在還能活著坐在這里,就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可我最終也是死,不是嗎?”苗寧反問。
“不一定。”亓弋說,“因不堪家暴而反擊殺人的女性直接被判處死刑的并不多,有緩刑就有希望。你沒有分尸拋尸,不會給你疊加侮辱尸體罪。如果你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還可以減刑。在警方這邊,你還有很多機會,但在孔娜那里,你已經(jīng)無用了。”
“塞……”苗寧發(fā)了個音節(jié),卻又咽了回去,她搖了搖頭,道,“你真的很厲害�!�
“謝謝�!必吝谷唤邮芰藖碜韵右扇说目洫劇�
苗寧拿紙巾擦了臉,又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說道:“我的任務(wù)就是殺了阿華�!�
“Nanda讓你做的?”亓弋還是換了苗寧熟悉的方式來代稱。
“是�!泵鐚幓卮�,“四年前,我意外懷孕了,我和阿華……你知道的,我們怎么可能會有健康的孩子?阿華想留著,我不想,他就把我鎖起來,限制我的行動,找人看著我�?珊⒆舆是掉了,先天缺陷,自然胎停,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在養(yǎng)身體的時候,Nanda把阿秋送來,我甚至都不知道,是阿華直接接了。后來……阿華又吸嗨了,打我,打阿秋,把阿秋抱起來從樓上摔下去……我把阿秋送去醫(yī)院,但是來不及了……”
“然后呢?”亓弋并沒有給苗寧留出喘息的余地,見她停下來就立刻追問。
“Nanda把我?guī)ё吡�。你知道的,我在她那里什么都不算。當時我以為我死定了,結(jié)果她卻給了我個機會。她讓我回國等消息,她說綠水鬼快成了,讓我先來俞江打基礎(chǔ)。只要綠水鬼做成并成功入境,我就可以殺了阿華,然后獨攬俞江這條線上的所有資源。”苗寧摸了摸手臂上那個燙傷疤痕,“她給我留了這個,說小懲大誡,讓我看見這個就能想起來自己到底是誰的人。阿華……阿華一直想單干,他不喜歡Nanda他們,他覺得他們不是人。后來我就跟阿華說,Nanda燙了我,我也不想再跟著她了,讓阿華帶我走,我跟他說,離開克欽邦,到了內(nèi)地自由度更高。到時候Nanda管不住我們,他想單干就單干,只要不跟Nanda那邊撕破臉,一手掐兩頭,
能掙更多。我勸了他好久,后來他終于同意了,Nanda就給了我們一筆錢,還幫我們過了境,直接到了這里�!�
“這幾年就一直等著?”亓弋提問。
“是。我們得躲著警察,只能慢慢出貨,我走葉子,阿華走冰,把這邊的路線慢慢養(yǎng)起來。”
“你不是說有人攛掇阿華單干嗎?”
“是阿崗�!泵鐚幷f,“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阿華早就搭上了阿崗那邊,他私下里也幫阿崗走貨�!�
亓弋:“你告訴Nanda了?”
“是,我告訴她了。這也是她交給我的任務(wù)。她看出來阿華有二心,所以她讓我查阿華到底是跟誰搭上了�!�
“你什么時候告訴她的?”
“去年�!泵鐚庮D了頓,又補充,“冬天那會兒�!�
亓弋摸著自己的手腕,接著說道:“那說說吧,怎么接收的指令,又怎么跟那邊聯(lián)系的。”
“我那臺電腦,是Nanda給我的,每次只能由她開啟對話,聊天界面會直接彈出來,結(jié)束對話之后我就找不到那個界面了。”苗寧頹然道,“4號,Nanda聯(lián)系我,說可以動手了,電擊的方法和位置也是她告訴我的。電死了阿華之后,我按照她的交代,把阿華的尸體放進后備箱,然后開車去了西郊殯儀館旁邊的一個小巷子里,我把車鑰匙放在左前輪上,之后去旁邊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杯咖啡,坐了一個小時。等再回去時,阿華的尸體已經(jīng)被挪走了,后來我就去洗了車,清空了行車記錄儀和家里關(guān)于那一段的監(jiān)控視頻,我真的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我以為她找人去把阿華的尸體燒了,我真的不知道��!”
“之后你還跟A聯(lián)系過嗎?”海同深問。
苗寧:“5號那天,她告訴我一切都結(jié)束了,讓我繼續(xù)維持阿華手上的關(guān)系,等待她的聯(lián)系�!�
亓弋:“2號阿華在家嗎?”
“不在。他前一天晚上就出去了,3號中午才回來,之后一直在家�!�
“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嗎?”
苗寧搖頭:“他就說出去辦點兒事�!�
“阿華的手機呢?”亓弋又問。
“跟他的尸體放在一起,后來沒了�!�
“是Nanda要求的?”
“是�!�
亓弋碰了碰海同深,海同深會意,開口問道:“我們在你的電腦里發(fā)現(xiàn)你曾經(jīng)瀏覽過一個名為JU的論壇,說說這個吧�!�
苗寧搖頭:“那個只是我自己的事。”
“那是個邀請制的論壇,誰給你的邀請碼?”
“一個陌生人�!泵鐚幷f,“有一次阿華打我打狠了,十多天臉上都還有痕跡,我不敢出門,就一直在家點外賣。有一個外賣員是女的,她看到我臉上有傷,就給了我個名片,說那里都是跟我一樣的人,她以前也跟我一樣,后來在別人的幫助之下才逃了出來。我先開始沒在意,是后來那段時間一直被打,才又想起那件事,通過那名片上的方式找到了這個論壇�!�
“什么時候的事?名片在哪?”海同深追問。
苗寧:“挺早了,得有三年了吧。名片我也已經(jīng)扔了,我不敢讓阿華看到�!�
亓弋終于把手從自己手腕上挪開,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道:“有件事得告訴你。四年前的春天,阿秋被診斷為癌癥,預(yù)計壽命超不過半年�!�
苗寧猛地抬頭看向亓弋,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你……你什么意思?”
亓弋:“那天是我陪著去的,醫(yī)生下診斷的時候我就在現(xiàn)場,而且是Nanda親口說不治了。之后我?guī)桶⑶锘丶�,她跟我說,等有一天阿秋死了,就把它埋在家里那棵樹下。所以后來阿秋埋在哪了?是那棵樹下嗎?”
苗寧驚恐地看著亓弋,之后失聲尖叫起來。
亓弋用手指壓了壓太陽穴的位置,而后把身子側(cè)向海同深的方向,說:“她得崩潰一會兒了,咱們出去吧�!�
“好�!�
兩個人接連起身,先后走出審訊室。
走出審訊室,亓弋直接靠在了墻上,低聲說道:“等等�!�
海同深停住腳,問:“怎么?”
“讓我緩緩。”
“陪你去洗把臉?”
“嗯。”亓弋輕聲回答。
衛(wèi)生間的門被關(guān)嚴,冰涼的水潑到臉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澆退了腦內(nèi)的混沌無序。亓弋撐在水池旁,弓著腰,用小臂撐住額頭,大口喘著氣。
海同深安靜地站在一旁,直到亓弋的喘息不再急促,才上前輕輕拍了拍他后背。
“我是不是特別沒出息?”亓弋自嘲般說道,“嫌疑人崩潰了,我也崩潰了�!�
“不是�!焙M罨卮稹�
“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焙M钫f,“你沒有在嫌疑人面前崩潰,也沒有在其他同事面前失態(tài),就只有我看見了,所以不算�!�
“你不是人?”亓弋問。
“我是跟你睡在一張床上的普通朋友�!焙M钫f。
亓弋抬起頭看向海同深,旋即笑了一下:“有什么區(qū)別嗎?在這里你也是我的同事。”
“普通同事可不會陪你來洗手間發(fā)泄情緒,還順便幫你查看衛(wèi)生間里有沒有人,又順便幫你鎖了門�!焙M羁拷吝�,低聲道,“工作場合我是你的同事,但我覺得現(xiàn)在你并沒有進入工作狀態(tài),所以……”
“所以什么?”
海同深在亓弋額角落下一吻,才道:“所以現(xiàn)在我還是你睡在一起的普通朋友,以這個身份出現(xiàn)的我可以盛住你所有的情緒。以及,我要用這個身份表個白,亓警官剛才的審訊很精彩,連我都被震懾住了。還有,準男友穿上警服特別帥,我好喜歡�!�
亓弋的耳根火燒火燎的,他別開頭,道:“胡說八道!”
海同深輕輕笑了一聲,退開一步,問:“緩過來了吧?”
亓弋抹掉臉上的水珠,站起身來:“嗯,緩過來了,謝謝�!�
海同深先回了會議室,亓弋是換了便服之后才回來的。鄭暢見亓弋進來,撇了下嘴,說:“亓支怎么都不讓我們多看兩眼你穿警服的樣子啊?”
“我穿不慣襯衫�!必吝_椅子坐了下來,“那襯衫誰穿上都一樣,我不過是為了嚇唬一下苗寧�!�
宗彬斌端了杯水給亓弋,說:“那可不是誰穿上都一樣,我這身材穿上叫工作服,你和海支這樣的穿上才叫制服。喝口水歇會兒。”
亓弋接過杯子道了謝。
“他帥是他的事,不用恭維我�!焙M畎褜徲嵱涗浾砗梅诺阶郎希罢f說吧,你們有什么問題?”
“有很多問題。”鄭暢立刻說道,“剛才苗寧交代之后我就去問了技偵,技偵說苗寧的電腦早就被黑了。說白了就是A一直在遠程操控苗寧的電腦,偽裝成聊天的狀態(tài),這個A的電腦技術(shù)還挺高的,每次都把痕跡清理得很干凈,還做了好幾層偽裝,不太好弄。”
“這苗寧……”宋宇濤表示不理解,“她歲數(shù)也不小了,是怎么跟A混在一起的?又怎么會這么怕A?”
亓弋捏著自己的手腕說道:“那邊人不看年紀,只看手段,只要足夠狠就行了。而且A是DK的親生女兒,不用說就知道以后會接手DK的所有事業(yè)。A小時候被苗寧照顧過一段時間,所以她們倆感情還不錯�!�
謝瀟苒提問:“對了,A和O是沒有媽媽嗎?亓支你好像從來沒提過�!�
“他們只有生物學意義上的母親。”亓弋說,“很多年前DK替上一代毒梟執(zhí)行過孕母計劃,在那個過程中他接觸了不少相關(guān)渠道,A和O是人工授精后通過**生下來的�!�
“這畜生!”謝瀟苒皺著眉說道,“他弄這倆孩子得折騰至少兩名女性吧?取卵的和代孕的不一樣是不是?”
“應(yīng)該是�!必吝f,“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到他們身邊時,他們已經(jīng)十二歲了。上一代那個計劃也早就停了�!�
這段時間通過亓弋的講述,他們只能感受到A的變態(tài),但現(xiàn)在,他們切實感受到真正的變態(tài)是DK。沒有人性,蔑視人格,這樣的DK,不可能養(yǎng)出三觀正常的孩子來。
宋宇濤嘆了口氣,調(diào)整好心情,說:“還有,亓支剛才審訊時候說的阿秋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最后苗寧崩潰了?”
亓弋:“阿秋是A養(yǎng)的一條狗,已經(jīng)養(yǎng)了十年了,A對這條狗看得很重,誰要是敢動阿秋一下,A就能在那人身上留下同樣的痕跡,這事很多人都知道。苗寧和A關(guān)系很好,所以她更清楚。以前A曾經(jīng)提過幾次讓苗寧幫著照顧阿秋,苗寧都拒絕了,應(yīng)該是因為普天華的原因�,F(xiàn)在阿秋被普天華弄死了,苗寧以為那一個煙頭燙傷和承諾殺掉普天華就能讓A原諒她,但剛才我告訴她,阿秋本來就要死了。”
海同深接話:“阿秋本來就是要死的,所以從最開始,把阿秋送到普天華手里,就是設(shè)計好的。”
亓弋點頭:“沒錯。苗寧這么多年一直被普天華家暴,A是知道的,但是她從來不在意,也從來沒幫過苗寧。吸毒的人在勁頭上什么都干得出來,這一點A也非常清楚。所以她把阿秋送到苗寧和普天華手里,為的就是讓普天華做出傷害阿秋的行為來。這樣她就有借口布下后面的局——以綠水鬼為誘餌,送普天華和苗寧上絕路。”
“這……什么意思?”宋宇濤沒跟上節(jié)奏。
亓弋:“剛才苗寧說,A發(fā)現(xiàn)了普天華可能有二心,所以讓苗寧觀察普天華。而綠水鬼是DK集團研究了近十年的東西,A不可能讓有二心的人去為綠水鬼鋪路。苗寧能相信A的話,無非是因為她對A沒有二心,而且A利用了苗寧的弱點�!�
“苗寧是真的想從普天華身邊逃離�!敝x瀟苒立刻補充。
宗彬斌偏著頭邊思索邊說:“苗寧和普天華潛回境內(nèi),根本就不是為了綠水鬼鋪貨,而是……要作為棄子被處理掉�?墒恰瓐D什么�。緼如果要殺人,在緬北直接把人咔嚓了,咱也管不著不是嗎?”
“因為我�!必吝酒鹕碜叩桨装迩埃谥熬蛯懞玫娜宋镪P(guān)系圖上添加了苗寧和普天華還有王星耀的名字,而后說道,“第一個案子中,鐘艾然被選中來送死,是因為他在緬甸一直在盯梢DK集團的人,DK那邊的人借力打力,一石三鳥,解決了張聰、李汌和鐘艾然三個人。接著就是從四月初到現(xiàn)在,吳鵬被人指使開車撞向我而后被滅口,王星耀跟唐臨有過交往且后來也死了,接著是碰過王星耀尸體的普天華也變成了尸體,到最后苗寧被我們抓捕。這幾天我又重新把當年臥底期間的事情從頭捋了一遍,之前我說過,在我身份暴露之后,有三天左右的時間,是空白期。而在這三天之中,王星耀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所以我跟他之間,不只有十年前把他變成癩子的舊仇,還有他斷
掉的腿和我斷掉的肋骨。”
海同深低下頭,一下下?lián)苤种械闹讣馔勇�,用盡全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雖然知道這些話會讓海同深心里難受,但案子為重,亓弋也不能再撒謊,他把目光從海同深手中飛速旋轉(zhuǎn)的指尖陀螺上挪開,接著說道:“至于普天華,他應(yīng)該是當年幫助毒販戴冰從平潞逃去緬北的人之一。苗寧當年曾經(jīng)間接害死過一名警方的臥底。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我有關(guān)系。再加上現(xiàn)在普天華的死亡方式與當年那名臥底犧牲的方式如出一轍,我很肯定,A就是沖我來的。”
鄭暢不由得皺起眉頭:“那A這是什么意思?”
謝瀟苒說:“把所有得罪過亓支,直接或間接傷害過亓支的人都處決或送到亓支手中,A是在彌補挽留�!�
“�。繌浹a什么?挽留又是什么意思?”鄭暢茫然地看向謝瀟苒。
謝瀟苒清了下喉嚨,捏起嗓子用陰惻惻的聲音說道:“我把過去的那些事情都解決掉了,梗在我們之間的矛盾就沒有了,塞耶來就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噫呃……”鄭暢縮了縮脖子,“你沒事吧?”
“稍微揣測一下變態(tài)的心理�!敝x瀟苒笑了笑,“我只是有這種猜測,我也不了解A,就只是隨便說說,別當真�!�
“A確實會這么想。”亓弋直接肯定了謝瀟苒的推測,“而且她現(xiàn)在這種行為,也確實是在這么做�!�
“真夠變態(tài)的�!编崟巢挥傻谜ι�。
“你說誰?!”謝瀟苒立刻反問。
“哎呀我沒說你,我說A呢!”
…………
還有一件事,亓弋故意略過了。海同深望向亓弋,兩個人明明離得很近,此刻卻又像隔著深淵。感受到目光追隨,亓弋抬起眸子,與海同深對視起來。亓弋的眼神坦然到讓海同深心中帶了愧疚,他把手中的指尖陀螺收回到口袋里,站起身從亓弋手中接過筆,在白板上邊寫邊說:“其實整件事的邏輯大體還是通順的。通過金志浩的手送王根入獄,哄誘張聰在出獄之后殺掉李汌,再在背后操縱,設(shè)計讓鐘艾然被我們抓住,同時在李汌的尸體上放了花瓣。這一系列操作,是為了向亓支打招呼,告訴他綠水鬼已經(jīng)做成。選擇在這個時候促使苗寧用當年殺掉那名臥底的方式殺掉普天華,并在普天華的尸體上放梅花,在除掉礙手的人的同時,也是在向亓支表明態(tài)度。王星耀的死,是
示好;普天華的死,是召喚。亓支,我說的對嗎?”
太聰明了!這個人的腦子聰明到讓人害怕。亓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道:“是的�!�
“太猖狂了!”宋宇濤磨牙,“這也太猖狂了!把我們警察當什么了?他們的玩物嗎?這何止是在向亓支打招呼?這簡直就是在向警方挑釁!”
宗彬斌拉著宋宇濤,一邊勸他,一邊帶著他往外走。謝瀟苒則讓鄭暢再幫她梳理一遍張聰案的所有細節(jié)。等他們相繼離開,海同深轉(zhuǎn)過身,看見亓弋盯著白板發(fā)呆。他抬起手在亓弋眼前晃了晃,說:“回神!發(fā)什么愣呢?”
“有點兒累。”亓弋道,“畢竟今天跟人打了一架。”
海同深說:“那你體力不行�。∵@就累了?我一個感冒未愈的人都沒喊累呢�!�
“那是。你感個冒一個月不去健身房,這么休息,體力絕對足�!�
“我從感冒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就五天,你怎么還造謠呢?”
亓弋笑笑,說道:“又要變天了�!�
“嗯?”
“我胳膊酸�!必吝α怂ψ笫�,“怎么,你的天氣預(yù)報死機了?”
海同深摸著自己的肩膀,后知后覺道:“好像是有點兒別扭。那趕緊回家,我家里有膏藥,貼上就好了�!�
第五十三章
二人去拉面店糊弄完了晚飯,往家走的路上果然開始打雷了。等洗完澡出來,外面已經(jīng)是暴雨傾盆。兩個人互相幫助貼好了膏藥,海同深一邊收拾垃圾,一邊說道:“跟你道個歉,今天下午是我不對�!�
“沒�!必吝畵u頭,“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打人,也知道你是為我好。謝謝你�!�
“哎喲你可別這么說話,弄得有今兒沒明兒似的,我害怕�!焙M顝牟鑾咨系墓P里叉了一塊奇異果遞到亓弋嘴邊,“吃了這事就過去了�!�
“嗯�!必吝畟�(cè)頭含住奇異果。大概是心里真的不夠坦蕩,這原本稀松平常的動作和姿勢落在海同深眼里,怎么都帶著點兒不一樣的味道。海同深快速撤手,把水果叉拿出,接著就俯身吻上去。
(……)
血氣方剛的兩個人,干柴烈火撞到一起,能忍住不做已經(jīng)是極限了。海同深把掉在地上的紙巾都撿了起來,鬼使神差的,他找了個黑色垃圾袋。從客臥換完衣服出來的亓弋看到放在墻角的黑色垃圾袋,無聲地笑了,而后給了四個字的評價:“欲蓋彌彰�!�
海同深歪在沙發(fā)上,道:“所以現(xiàn)在我們的關(guān)系又近了一步。”
“什么?”亓弋問。
“睡在一張床上的,互相幫忙的,普通朋友�!�
“對不起�!�
“不用道歉�!焙M罾吝缴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互相尊重是前提,再親密的關(guān)系也不能只顧著自己高興,我等你準備好。而且你手活也不錯,我喜歡�!�
屋子里還有淡淡的味道,回想起剛才互相幫忙的幾次,亓弋紅了耳朵,他別開頭深呼吸了一下:“別說了。”
“行,那就不說了。”海同深把靠枕套拆下來,連同兩個人的睡衣一起卷了扔進洗衣機。
衣服扣子與洗衣機內(nèi)壁來回碰撞發(fā)出的聲響讓房間里多了一種淡淡的生活氣息。海同深給亓弋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而后走到陽臺:“我開會兒窗戶,你挪個地方,別坐風口�!�
“沒事。”亓弋從地上撿起掉落的文件,放到腿上繼續(xù)看起來。
雨后清風吹散了屋里的曖昧,海同深拎了搭在椅背上的薄毯,遞給亓弋:“夜里還是涼,你蓋上點兒。”
“我又沒感冒。真沒事�!必吝闷鹚攘艘豢谒�。干凈利落的脖頸沒有贅肉,喉結(jié)的滾動于是變得明顯,吞咽時連帶著頸側(cè)的青筋微微凸起,勾勒出誘人的線條。
海同深抬起手,捏了捏亓弋的后頸,低聲道:“商量個事兒。”
“嗯?”
“那什么的時候別叫我全名,生分,容易讓我痿。我家里人只有生氣準備打我的時候才會叫全名,有陰影了�!�
亓弋笑了起來,眼前的海同深與面對外人時那種周全和克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剛認識時,亓弋覺得海同深是那種有很好教養(yǎng)的紳士——雖然這個詞很老派,但確實是海同深留給亓弋的第一印象。海同深很禮貌,說話時眉眼都是彎的,似笑非笑,看上去很親切。他說話的語氣平和,哪怕是在因案子焦頭爛額的時候,也只是偶爾皺著眉,或者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著指尖陀螺,從沒掛過臉。像塊玉,這是亓弋能想到的最合適的形容。海同深就像玉一樣,導熱快,周圍環(huán)境是什么溫度,他很快就能跟上;長得也像玉,干凈通透。他沒想過海同深能說出“讓我痿”這種帶著點兒葷的話,當然,他也沒想過海同深的欲望是這樣熾熱。很大的反差,但卻讓這個完美的形象沾了更多生氣,鮮
活,也更吸引人。
“那叫什么?”亓弋問。
“我發(fā)小都叫我大海,比我歲數(shù)小的就叫我海哥。我比你大兩歲,你叫聲哥也不吃虧吧?”
“都不好�!必吝^想了想,而后向海同深的方向歪了下身子,低聲喊了句,“深哥�!�
“聽你的。”海同深的笑意從心底泛出。
亓弋稍稍坐直了身子,說:“你今天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有話要說?”
“嗯�!焙M瞠q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知道你有事瞞我,案子上的事。我想讓你告訴我,但你不說肯定有你的理由。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宗彬斌是老刑偵,資歷比我老,我能看出來的事他也能看出來。你不想說沒關(guān)系,但是你得能圓回來。平常生活里的事我能替你打掩護,但案子不行�!�
“我知道�!必吝c了頭。
點到為止,倆人都是聰明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對方說的是哪件事。案子發(fā)展到如今這一步,擺明了所有事情都是沖著亓弋來的,所以他心里最清楚,也最難受。這種煎熬和臥底的時候還不一樣,臥底的時候他擔心的是暴露,是無法完成任務(wù)。而現(xiàn)在他擔心的是因為自己一個人把身邊人都置于危險之中。海同深說大家是一個團隊,互相交托后背,但亓弋心里埋著事,他不夠坦誠,自然也不敢接下別人拋來的幫助和信任,他怕虧欠,怕辜負。
海同深轉(zhuǎn)了話題,他指著亓弋胸前問:“欸,我一直沒問你,這個彈殼?”
之前亓弋用來拴嫌疑人的繩子其實就是這個,一根普通的紅繩,下面拴著彈殼。后來那繩子作為案件相關(guān)的物證暫時留在檔案里,是前幾天案件移交之后才拿回來的。他換了根繩子又重新掛在了脖子上。
亓弋指了指胸口:“這里取出來的。大難不死,留個紀念�!�
海同深說:“那你把我那個鏈子摘了唄,兩個金屬掛件在脖子上丁零咣啷的,不嫌沉?”
“不沉。”亓弋搖頭。
“隨你吧�!憋柺仇愖阒笏庖u來,海同深伸了個懶腰,“困了,你睡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