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車!海同深立刻拿出手機給晏闌發(fā)了消息:
發(fā)完消息后海同深也沒管晏闌回沒回復(fù),接著梳理時間——
3月15日張聰案就結(jié)束了,后面那段時間就只是在走手續(xù)完善流程,在那之后他們并沒有一起去過拉面店。但是……海同深翻出與湯雨維的聊天記錄,湯雨維第一次聯(lián)系自己說有案子可能需要協(xié)助調(diào)查是在4月15日,但在那之前,根據(jù)湯雨維的描述,嫌疑人是在3月20日就出現(xiàn)在了監(jiān)控之中。也就是說,在張聰落網(wǎng)并交代出犯罪過程之后沒幾天,DK那邊可能就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并著手準備送人過來,揭開亓弋的身份。22日凌晨亓弋接到電話去往Dizzy
House,25日白天吳鵬開車撞向亓弋,而后被殺。吳鵬停車等候的位置雖然理論上能看到小區(qū)門口,但實地試驗過就知道,駕駛室位置的視線正好被街邊綠化擋住,當時是在自己那輛切諾基里看的—
—切諾基底盤高,視野開闊,即便那樣都看不到小區(qū)門口的位置,那么吳鵬駕駛的那輛大眾轎車就更看不見了。而且如果是吳鵬坐在車里看到他們才啟動車輛的話,那就已經(jīng)晚了。但是從況沐店面二層向南的窗戶卻可以把市局和小區(qū)門口的情況一覽無余。整條街只有她的店鋪二樓有向南的窗戶,其余店鋪即便是在東面開窗探出頭去,也會因為招牌遮擋和地勢原因而無法擁有與拉面店相同的視野。
況沐那家拉面店是整條街唯一一家可以同時掌握市局前后門情況的地方。市局的后門有一條東向西的單行道,到路口處與一條北向南的單行道相交,如果開車從市局后門出來,唯一的方向只能是左轉(zhuǎn)再左轉(zhuǎn),才能繞到市局正門前面的主路上。而況沐的店就在北向南的單行道上,也就是說,所有從市局后門出動的車輛都會經(jīng)過拉面店。
雖然平時說自己家住市局對面,但實際上從空間位置來說,海同深家小區(qū)大門與市局大門只是斜對著,真正“正對面”的,反而是拉面店所在的那條街。況沐那家拉面店的位置確實太獨特了,但也確實隱藏得太好了。因為太熟悉了,所以不曾考慮過。如果不是晏闌和蘇行過來以外人視角分析,海同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發(fā)現(xiàn)。
唐臨尸塊被發(fā)現(xiàn)那天,海同深在回程途中讓況沐先準備了外賣,雖然他肯定不會跟況沐說案情,但通過往返時間也能做出一定推斷……
晏闌的效率是毋庸置疑的。海同深鎖上手機,不由得揉了揉額頭。躺在腿上的人輕輕抽動了一下,海同深低頭時發(fā)現(xiàn)亓弋正緊皺著眉頭,他撥動了一下亓弋手腕上的手表,果然,心率監(jiān)測顯示他心跳又快了。海同深一下下?lián)崦吝男乜冢幌氤承阉�,卻又怕他做噩夢難受。明明前段時間在自己身邊睡著的時候都挺安穩(wěn)的,怎么這又……海同深輕輕嘆了口氣,見他心跳越來越快,最終還是把人叫醒了。
亓弋睜開眼,意識到自己仍舊躺在海同深腿上,不知是不是害羞,他翻了個身,把自己的頭埋在海同深的小腹,直到心跳恢復(fù)正常,才緩緩坐起來。
“睜眼就能看見我,是不是特別好?”海同深問。
“自戀�!必吝L出了一口氣,“深哥,你有沒有覺得,其實況沐真的挺可疑的?她好像從來沒問過咱們工作忙不忙。平常去別的店,那些熟悉的老板來打招呼,都會隨口說一句諸如‘最近不忙��?’或是‘有日子沒來了,最近忙吧?’之類的話,可是況沐從來沒問過。她的寒暄從來都避開咱們的工作,這是不是太刻意了?”
“你這是睡了一覺之后思路清晰了?那我再問你個問題。”海同深看向亓弋,“你常吃的那個魚湯米線,正宗嗎?”
“還挺正……宗的?”亓弋眨了眨眼,“對啊,為什么會有魚湯米線?”
當懷疑的種子落下,許多稀松平常的事情就變得扎眼。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疑問在心里瘋狂滋長——在俞江這樣一個北方內(nèi)陸城市,為什么會有拉面店“隨手”準備了緬甸風味的菜品?東南亞西圖瀾婭餐廳在北方本就不多,即便是有,也是泰國越南風味占了絕大部分,緬甸西圖瀾婭餐廳少之又少,而像這種做日韓拉面的街邊小店,順帶做一些國內(nèi)的面食無可非議,但兼顧到了幾乎沒有人吃的緬甸風味,還不是季節(jié)限定,而是作為常駐菜品出現(xiàn)就有些奇怪了,那魚湯米線部分配料與別的菜品并不通用,如果沒人點,備出來的菜就浪費掉了。正常店家會這么做嗎?
原本那條街上可選擇的小店很多,但確實后來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的,去況沐那里的次數(shù)多了一些,因為亓弋去過了,且表示對魚湯米線很滿意。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魚湯米線原就是為亓弋準備的?
雖然海同深說讓隊員們自由活動,但是幾人都是吃過午飯就趕了回來,畢竟有案子牽著,歇也歇不踏實。三人先后回到市局,海同深把一上午的梳理和發(fā)現(xiàn)簡單總結(jié)了一下,正準備開始分析時,謝瀟苒幾乎是撞進了會議室:“新發(fā)現(xiàn)!抱歉,我太激動了!我找到線索了!”
幾人幾乎異口同聲:“什么線索?!”
“最新這個梅花上有一處被壓過的痕跡,這個痕跡長這樣�!敝x瀟苒把平板舉到眾人面前,“然后剛才我在查看以前的資料時發(fā)現(xiàn),那個反家暴論壇JU,曾經(jīng)出過一批實體周邊,其中有一個浮雕杯,杯底的圖案是這樣的,你們看!”
謝瀟苒把杯底的照片鏡像翻轉(zhuǎn),之后又把花瓣的照片疊加移動上去。最終,花瓣上的壓痕與杯底浮雕圖案角落的一部分完全重合。
海同深站起身分析道:“梅花很有可能被這個馬克杯壓過。論壇的受眾并不多,這個馬克杯的出貨量也不會很大,所以現(xiàn)在JU論壇和梅花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更加能被證實了。苗寧當時加入這個論壇絕不是巧合,而這個論壇的IP地址飄在市局附近也絕不是巧合!很有可能背后就是A在本市的執(zhí)行人。”
“能接觸化學試劑,身高也不到一米七,這么看就不是況沐了�!彼斡顫f道。
“沒關(guān)系,不一定就是況沐,也有可能是總?cè)サ昀锏氖炜�。”亓弋說,“我一會兒聯(lián)系一下廖廳,讓網(wǎng)安那邊抓緊剝離網(wǎng)址和防火墻,定位精確位置�!�
“之前沒跟廖廳說?那你是怎么查的?”宋宇濤疑惑。
亓弋解釋說:“我只是動用了我的權(quán)限,但我私下里讓他們調(diào)查的事情,優(yōu)先級不會那么高�,F(xiàn)在既然確定是跟案子有關(guān),通過廖廳那邊走正式程序的話會更快。”
“那你不如把之前那晚把你叫去Dizzy
House的電話也一起給過去�!焙M钫f。
亓弋搖頭:“那個沒什么用。除非接通當時能順著數(shù)據(jù)追過去,一旦電話掛斷,基本就很難追蹤了。這件事其實很明顯,不管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誰,背后一定是DK那邊的人,所以追不追的,其實也沒什么意義�!�
“也對�!焙M铧c頭。
謝瀟苒看了一眼手機,舉手示意:“晏隊提醒我們可以調(diào)換思路,‘如果只是按照外部指令完成任務(wù),完整的尸體比殘缺的尸塊更容易勾起相關(guān)人員對于共同經(jīng)歷的回憶’�!�?guī)熜诌@話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不分尸,這幾具尸體帶給我的刺激會更大�!必吝肓讼耄f道,“蘇行是在懷疑分尸并不是A的要求�!�
第六十章
因為專案組的成員都已經(jīng)陸續(xù)回了市局,所以晏闌就帶著蘇行回了酒店。此時蘇行半靠在床上,晏闌拿了熱毛巾從衛(wèi)生間出來,問:“你覺得分尸是國內(nèi)執(zhí)行人擅自做主?”
蘇行把毛巾敷在額頭上,輕聲說:“碎尸最常見的目的是毀尸滅跡,干擾辦案,這種自保型動機是大部分嫌疑人碎尸的驅(qū)動力。但是在這個案子之中,既然對方選擇用尸體來完成‘打招呼’這一行動,那么他們的目的就是讓人看見,尤其是讓弋哥看見。碎尸、拋尸、藏尸這些行為,多少都帶著要切斷死者與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關(guān)聯(lián)的潛在意識和目的,其背后的邏輯是嫌疑人不希望被發(fā)現(xiàn)。很明顯,既然打招呼了,就是希望被發(fā)現(xiàn),所以這兩個邏輯是相悖的�!�
“嗯。還有呢?”
“情緒和心理因素�!碧K行接著說,“憤怒、報復(fù)、精神疾病、酒精毒品等。通俗說,就是失控。同樣的道理,想跟弋哥打招呼的那個人,可能是變態(tài),可能是心理扭曲,但絕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不受控。這個人有著絕對明確的目的——跟弋哥打招呼;而且有著很完整的邏輯鏈——死者的身份和致死原因都與弋哥以前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還有使用梅花這個意象,這都不像是不受控的人能做出的事。這樣一個目的明確、邏輯清晰的罪犯,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應(yīng)該是更加直接的——如果這個人可以親自執(zhí)行的話。”
晏闌總結(jié):“所以分尸這件事顯得與尸體本身和背后的指代意義有些格格不入。除非,這是另一個人的手筆。”
“對。當某兩種特性太過矛盾時,就要考慮這特性是不是本就不屬于同一個人�!碧K行分析說,“碎尸案背后往往有投射,或是情感發(fā)泄,或是自我修復(fù)。如果分尸真的不是幕后人要求的,那么就要從嫌疑人的經(jīng)歷和死者的經(jīng)歷中找共同點。有可能分尸是為了彌補缺失,也有可能分尸是嫌疑人把死者當成了某些過往經(jīng)歷的替身。海哥他們現(xiàn)在是有點兒被繞進去了,從另外的角度換換思路,沒準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專案組成員對于晏闌提出的調(diào)查方向并沒有抵觸,頂著休假之名來俞江的晏闌和蘇行卻對梅花案了解得那么清楚,一定是上級讓他們知道的。領(lǐng)導(dǎo)的安排肯定有道理,晏闌和蘇行又是絕對干凈可靠的,所以對于他們這種在旁觀角度的提醒,眾人都坦然接受。
關(guān)于轉(zhuǎn)換思路,之前宗彬斌也提到過。宗彬斌是通過多年刑偵經(jīng)驗培養(yǎng)出來的感覺,而蘇行則是通過理論分析,但無論哪一種,殊途同歸,他們都察覺到了這個連環(huán)案件中不太合理的地方。轉(zhuǎn)換角度也是轉(zhuǎn)換思路,宗彬斌牽頭,和宋宇濤一起著手比對幾名死者的共性。
謝瀟苒同樣在羅列幾名死者的基本信息,她抬起頭看了看已經(jīng)疊了許多種顏色的白板,而后指著其中一條線,說道:“如果亓支說的那條食物鏈是真實的,那么目前看來,只有幸存下來的苗寧是女性。A是女性,我們懷疑的境內(nèi)的嫌疑人也是女性,這……會是巧合嗎?”
“A殺起人來無差別,她不把人當人�!必吝f道。
“哦,那就是我想多了�!敝x瀟苒準備放棄這一條。
“但是那是個反家暴的論壇組織……”海同深想了想,說,“可以思考一下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男女思維方式不同,體力耐力有差別,所以不同性別的罪犯確實會有不同的表現(xiàn)。”
“我來整理一下�!敝x瀟苒道,“這段時間通過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進行人像比對,我們已經(jīng)能確定的是,有一個人曾經(jīng)假扮成快遞員,反復(fù)出現(xiàn)在張聰和鐘艾然抓捕現(xiàn)場附近;同時這個人也曾經(jīng)駕車多次往返俞江和平潞,與我們懷疑的唐臨、王星耀的拋尸車輛的司機為同一人;而且,這個人的體貌特征也符合平潞最新發(fā)案的拋尸人在現(xiàn)場留下的痕跡。之前我們的推論是,DK集團在國內(nèi)有一個執(zhí)行人,現(xiàn)在我們懷疑這個人就是執(zhí)行人,也就是獵人手中的獵槍。這人已經(jīng)確認是女性,身高165厘米左右,體重50kg左右,鞋碼為36碼。這名女性對化學有一定了解,能接觸到有機溶劑,有可能在工作或生活中能接觸到不同尺寸的白色編織袋,所以之前我們推測過,她有可
能是在化學實驗室或者化工廠工作�!�
鄭暢補充:“對,而且這個女性很有可能還跟反家暴論壇JU有關(guān),之前苗寧收到的JU的邀請名片,也是來自一名女性。這個畫像……海支你有想法嗎?”
海同深思索片刻,搖頭:“暫時沒有思路。”
宗彬斌:“那就先放著,如果再有嫌疑人,我們可以往這幾條信息上對。另外,這幾名死者的死因都和亓支有關(guān)系,亓支,你臥底那些年,是只傷了四個人嗎?”
“我傷了不止四個,有些是直接的,有些是間接的。但這幾件事對應(yīng)的……”亓弋頓了頓,說,“我回來之后被調(diào)查組反復(fù)詢問過被A和O電死的那名臥底同志犧牲的前后過程,那件事我是有責任的。與最新這名死者死因相同的烈士楊予然,是為了救我而犧牲的。而之前幾名死者的死因,他們所對應(yīng)的道欽、阿林和冬薩的死,都是我被調(diào)查組反復(fù)詢問過的,有些事情因為沒有證據(jù),到現(xiàn)在都還是存疑�!�
宋宇濤猛地起身,背對眾人面向窗戶不再出聲。宋宇濤也曾經(jīng)做過化妝偵查,也曾經(jīng)去臥底過,雖然沒有這么長時間,但回來之后也是經(jīng)歷了那一套流程。他心里清楚,臥底的過程中有太多游走在邊緣地帶的行為。亓弋臥底十年,不可能一丁點違規(guī)都沒有,如果他一直恪守著規(guī)矩,早就被毒梟識破了。臥底警察本來就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隊伍之中,卻還要再經(jīng)歷數(shù)次類似于審問一樣的調(diào)查。在系統(tǒng)內(nèi)被奉為英雄的“綠萼”至今沒有加冕表彰,官方解釋是為了保護臥底,檔案延期解密,但還有一種可能,是臥底期間違規(guī)的事情無法證實,所以暫時擱置。如今亓弋說“存疑”,宋宇濤當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了。理智上,他理解這是必須遵守的紀律;
可感情上,他希望所有英雄歸來都能得到應(yīng)有的待遇。大家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話不能說,有些情緒不能表露,就只能自己消化。
宗彬斌抬起手拍了拍宋宇濤的肩膀,安慰與勸解化在無聲的行動之中。
“不對,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得從頭捋一遍,我還就不信了!”謝瀟苒站起身,“我去解剖室再重新梳理一遍�!�
“要不你讓蘇行過來幫你吧�!焙M钫f。
“可以嗎?”
海同深笑笑:“他人都來了�!�
海同深這一句話,招來的不只是蘇行,自然還有晏闌。事關(guān)案情,而且晏闌和蘇行來到俞江本來就是為了提供幫助,所以這次晏闌什么都沒說,就只是安靜地陪著。
從會議室里出來,見到晏闌在解剖室外站著,海同深走了過去,說:“怎么不進去等?”
“他解剖的時候不習慣有人在�!�
“你也不行?”
“可以,但是我進去會擾亂我自己的思路。沒辦法,這輩子就交待在這兒了�!彪m然說著“沒辦法”,但晏闌的語氣中沒有一絲無奈,有的只是坦然和樂在其中。
海同深笑了一下:“誰不是呢?那會兒我還覺得你那么幾天就把自己交待了絕對是腦子抽了。可現(xiàn)在我懂了,這種事情沒道理,也不能用時間來衡量�!�
晏闌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海同深又問:“除了感情話題,別的就沒什么想跟我說的?”
“確實沒什么跟你說的。不過……”晏闌從口袋里拿了個東西出來遞給海同深,“這個給你�!�
“屏蔽器?”
晏闌點頭:“嗯,除非是國安級別的監(jiān)聽設(shè)備,其余的都能攔住,一共兩個,你和亓弋一人一個。雖然我看你倆平時也不開自己的車,但還是小心點兒比較好�!�
海同深直接收下:“這可是好東西。謝了。”
亓弋從會議室出來,徑直向二人這邊走來。
等他走近了,海同深問:“有事?”
亓弋搖頭。
晏闌玩笑道:“嘖。熱戀期,懂。我這就走�!�
“別以為你高你就厲害!”海同深抬手作勢要打。
“身高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晏闌笑著轉(zhuǎn)向亓弋,“知道嗎?他長個兒長得太早了,以前是他嘲笑我矮,結(jié)果我用了一個暑假就長過他了,然后他就耿耿于懷了這么多年�!�
亓弋笑了一下,說:“這個話題我沒什么資格參與�!�
海同深立刻說道:“你身高正合適,像他那種巨人只配呼吸上面稀薄的空氣�!�
晏闌比了個手勢,說:“3厘米!你就比我矮3厘米!不至于的�。∫晃医o你買個3厘米的增高墊?”
“欸對了!”海同深攔住晏闌的手,“說起那個暑假我想起來了,你那個暑假是跟你小姨在一起吧?她是不是在醫(yī)院上班?”
“是啊,怎么了?”
海同深拉過亓弋,把他左臂上的袖子往上擼了一下,說:“他這傷都好幾年了,陰天下雨還是會難受,你們那兒醫(yī)療水平高,找個人幫他看看?”
亓弋今天穿的雖然是短袖T恤,但袖子偏長,落在手肘位置,正好能把他手臂上的鋼釘痕跡擋住。
見到那傷,晏闌有些意外:“傷得這么重?有片子嗎?以前的也行�!�
亓弋搖頭:“我以前的病歷都不在我身邊,這傷也沒事,我都習慣了。”
海同深:“那不行。這可是神射手的手臂,我都還沒見識過你槍法有多準呢。”
“沒影響。”亓弋說,“我現(xiàn)在一樣能射準,復(fù)健的時候打過靶,數(shù)據(jù)跟以前一樣。而且我右手也可以�!�
“果然人不可貌相�!标剃@贊道,“左右開弓的神射手,我只聽說過沒見過,等案子結(jié)束了讓我見識見識?”
亓弋垂下頭,輕輕應(yīng)了聲。
月上枝頭,又被黎明取代。時間輪轉(zhuǎn)的漫長在“等待”這一行動中被無限放大。后半夜實在堅持不住,海同深回了辦公室先休息,睡了兩個小時,再睜眼時身邊已經(jīng)沒了人影,他緩了緩神,摸出手機,原本是打算給亓弋打個電話,卻看到亓弋主動給他留了言:
還真是雷打不動��!海同深感嘆了一句,回復(fù)道:
到天色大亮時,解剖室的門才被打開,蘇行走出來,靠在門邊上揉搓著手上還沒有被抹開的護手霜,仍是神色淡淡:“從普天華尸塊斷面提取到了極微量的金屬碎屑,懷疑是切割工具留下的,微量鑒定結(jié)果還要等一等。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點兒別扭,普天華和最新的這個尸體的切割都比較隨意,跟唐臨尸塊的情況不太一樣,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兒轉(zhuǎn)不動了,就先跟你們把發(fā)現(xiàn)說一下,等我緩緩再幫你們一起推理�!�
“好。你辛苦了,快歇歇。”海同深道。
“沒事�!碧K行輕輕搖頭,看向晏闌說,“餓了,吃飯去?”
“解剖完就吃飯,你也真是。”晏闌拉過蘇行的手,對海同深道,“我先帶他回去歇歇,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沒問題。那個……多謝��!”
“嘖,肉麻�!标剃@頗為嫌棄地擋開海同深,“別擋道�!�
關(guān)系太過親密時,說這些感謝的話反倒顯得生分,海同深笑笑,給二人讓開了路。
強撐著走到車邊,蘇行單手撐在車頭上,能站住已經(jīng)是極限,他現(xiàn)在連拉門的力氣都沒有了。
“再堅持一下�!标剃@護著蘇行將他送到副駕座椅上,替他系好安全帶之后快速開車回了酒店。晏闌早就看出蘇行在強撐,可他也知道蘇行不會在外示弱,所以即便看到蘇行因為難受脫力而不得已靠在門上跟海同深說話,晏闌也只是站好了位置防止蘇行真的站不住摔倒。
回到酒店,蘇行幾乎是直接昏了過去,直到下午才在晏闌的拍撫下緩緩醒來。
“我睡了多久?”蘇行輕聲問。
“六個小時�,F(xiàn)在下午兩點多了�!标剃@拿溫毛巾給蘇行擦了臉,“頭還疼嗎?”
“不疼了�!碧K行翻了個身,去摸放在床頭的手機。
“沒什么事,就是瀟瀟說金屬微量分析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但并沒有明確指向性�!标剃@按住蘇行的手,“你再緩緩�!�
知道這個消息,蘇行倒是沒有特別失落,他伸了個懶腰,坐起來把頭抵在晏闌肩頭,說:“這個案子還真挺棘手的。怎么會就一點痕跡都沒有呢?”
“當然有痕跡,拋尸的時候有鞋印,編織袋上又有化學試劑殘留,這些都是痕跡�!标剃@說。
“對,這些都是痕跡�!碧K行在晏闌肩頭蹭了蹭,“嚇到了嗎?”
“沒有,你又不是第一次累到暈過去,這次好歹我還看著呢。好好休息,然后慢慢恢復(fù),總能好的�!�
“領(lǐng)導(dǎo)�!�
“嗯?”
“我餓了,這次是真餓了�!碧K行說。
晏闌笑笑,把毛巾放到一旁,說:“飯送來了才叫的你,起來吃吧。”
兩個人坐到餐桌旁,一邊吃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案子:“瀟瀟給我看了幾處現(xiàn)場的照片,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被漏掉了,你一會兒跟海哥說一聲,我想再去幾個現(xiàn)場看看。”
“你現(xiàn)在是連痕檢的活兒都一起干了唄?”晏闌打趣道。
蘇行:“之前在病床上躺著無聊就多看了點兒書,我這叫學無止境�!�
“知道,我家小刺猬是最好學最聰明的�!标剃@給蘇行夾了菜,“那好學又聰明的小刺猬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給我提個醒唄?”
“時間�!碧K行說,“這件事不是現(xiàn)在才開始的,也不是二月底張聰殺人時才開始的,甚至都不一定是前年,而是再往前,所以時間是關(guān)鍵。一個人昨天和今天的區(qū)別可能只是穿了不同衣服,戴了不同配飾。這個月相比上個月的變化可能只是體重不一樣,或身體狀況不一樣。但今年相比去年的變化就不會只是這么小了。有些事如果在當下找不到答案,或者在當下覺得突兀,就應(yīng)該往回找,如果能站在當時的時間和當時的角度來分析,或許現(xiàn)在的這些矛盾就都能解釋清楚了�!�
“你真的要往玄學角度發(fā)展了是吧?咱能說點兒正常人能理解的話嗎?”
“那我說點兒你能聽懂的�!碧K行放下筷子看向晏闌,“領(lǐng)導(dǎo),爸當年下地去的是哪?”
第六十一章
市局。
眾人各自翻看著手頭的資料,試圖再整理出些新的思緒。宗彬斌說道:“之前亓支做了試驗,那輛車的后備箱是可以藏人的,但是我剛才看了一下,唐臨雖然不算胖,但他的骨架大,即便拋開尸體腫脹變形的因素,他也比亓支壯,而且他腹部脂肪囤積,有啤酒肚,年紀還比我大。就算他是個靈活的胖子,三十秒內(nèi)從后備箱躥到后座扎針開窗戶再跳窗逃離現(xiàn)場,我還是覺得有點兒困難。而且還要考慮高速移動中的車輛存在的慣性作用。還有一點,現(xiàn)在最新這名死者也是被注射了丙泊酚,角度和方法跟吳鵬車禍案的幾乎一模一樣,但很明顯這個案子不會是唐臨做的。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后備箱里藏著的并不是唐臨,而是別的人?”
“會是那個拋尸的女性嗎?”宋宇濤接話,“相比于體形健碩的男性而言,女性似乎更有可能�!�
海同深看向謝瀟苒,說:“讓你們刑科所的痕檢再把那輛車仔細檢查一下,尤其是后備箱。”
“好�!敝x瀟苒回答。
“還有一件事,最新這名死者被槍殺之后,只有頭顱是經(jīng)過了焚燒的,我懷疑這個死者是亓支認識的人,否則單獨毀容的邏輯講不通。我記得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用顱骨進行面部復(fù)原了?”
謝瀟苒點頭:“可以,但是這邊做不了,得刑科所的老師來做�!�
“讓蘇行去聯(lián)系,他做的尸檢,數(shù)據(jù)他都清楚�!�
“沒問題�!敝x瀟苒立刻聯(lián)系蘇行。
當晚,海同深和亓弋暫時放下手中的資料,先后往院里走去。海同深伸了個懶腰:“坐時間長了腦袋發(fā)木,出來透透氣�!�
“嗯�!必吝p手插在兜里,慢慢溜達著往前走。
二人走到院中無人處,海同深才問:“有心事?”
“如果我是下一個呢?”
“咱倆一直在一起,要有危險我也陪著你�!�
亓弋搖頭,半晌才自言自語道:“憑什么讓你陪我啊……”
“憑我是你男朋友,憑我樂意�!焙M钗兆∝吝氖滞螅安辉S胡思亂想。”
“深哥,”亓弋輕聲說道,“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險,你別把自己也搭進來�!�
“你胡說什么呢?!”
“你還有父母,你還有很多責任�!�
“亓弋!”海同深手中加了力度,“你再說一句試試?!”
沉默片刻,亓弋扭動手腕,聲音更輕了:“有監(jiān)控,別這樣�!�
“跟我過來�!焙M罾吝狭塑嚭笈�。
車門關(guān)閉,將晚春的風隔絕在外,密閉狹小的空間內(nèi),呼吸交疊,海同深把亓弋拉進懷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別咒自己�!�
“我沒有�!�
“我們的職業(yè)天生帶著危險,但你得想著活,才能真的活�!焙M钜幌孪屡闹吝暮蟊�,“你要想著,你有家了,還有人在等你回家,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了,你跟我有了牽絆,我會擔心,會記掛著你�!�
“深哥……”亓弋緊繃的后背漸漸有了松動。他在海同深的肩頭輕輕蹭了蹭,而后呢喃道:“對不起,我最近腦子里太亂了�!�
“嗯,我理解。我們一點一點來,早晚會把這些事情都解決好的�!�
亓弋長出一口氣:“嗯,不亂想。說案子吧�!�
海同深揉了揉亓弋的頭發(fā):“別著急,再抱會兒�!�
“篤篤篤——”車外有人敲響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