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音樂聲猝不及防地響起,葉瀟看到阮雨聲將右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頓了頓,緩緩伸出左手,卻怎么也做不到自然大方地去牽他的手,于是用指尖輕輕地牽住了他的校服袖子。
這一幕被體育老師的視線敏銳捕捉到,音響里音樂聲戛然而止。
“牽手!牽手不會嗎?”體育老師皺著眉沖葉瀟喊,又補充說,“還有,你站得離他這么遠,一會兒這舞能跳得起來嗎?”
遭到老師的訓(xùn)斥,葉瀟只好往前邁步,站得離他稍近了些,然后用手指輕輕鉤住了他的手指。她一直埋著頭,沒去看阮雨聲的表情,卻感覺到他被她握住的手指好像輕輕顫了一下。
“不是,你們倆是有仇嗎?怎么正常牽個手就這么費勁?”體育老師被兩人的表現(xiàn)徹底惹惱,怒聲朝他們吼道。
兩個班級隊伍里的同學(xué)們不禁一邊哄笑,一邊低聲議論起來。
“還別說,他們倆還真像有仇的。”
“看瀟瀟那抗拒的小眼神。”
“聲哥行不行,不行我替他上啊�!�
“都安靜!”體育老師直接走到兩人的面前,將葉瀟的手塞進阮雨聲的手掌里裹住,“這樣才叫牽手!明白嗎?你倆就這么牽著,給我牽十分鐘!我就不信牽個手都不會!”
體育老師責(zé)怪道:“十六七歲的人了還這么不成熟,瞎別扭什么呢�!�
體育老師說完便不再理他們兩個,走進班級隊伍里去指導(dǎo)各組同學(xué)的動作。
葉瀟和阮雨聲就這樣尷尬地牽著彼此的手,面對面站在人群隊伍的最前面。暮秋時分,空曠的體育館里有陣陣涼風(fēng)吹過,葉瀟冰涼的手指被阮雨聲溫?zé)岬氖终瓢�,暖意一路向上蔓延,將她的心臟燙得發(fā)疼。
“太好了!班主任說這周不換座,咱倆可以繼續(xù)靠著窗戶坐了!”
“靠窗坐有什么好開心的?”
“窗戶下面有暖氣��!你可以一邊學(xué)習(xí)一邊把手放在暖氣上烤,這樣手就不會那么冰了!”
“你干嗎管我?我的手冰不冰,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怎么沒關(guān)系!每次課間操和你一起跳舞,我的手都要被你的手冰!
“你知不知道我握著你的手就像握著一塊雪糕一樣!大冬天的我還要握著塊雪糕……”
“你的手才是雪糕!”
“才不是!我的手是暖寶寶!專門用來融化雪糕的暖寶寶!”
過往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腦海中男孩的面孔和眼前少年的模樣漸漸重合,葉瀟的眼前忽然水霧迷蒙,鼻腔酸澀難忍。
她輕輕仰了下頭,試圖把眼眶里的淚意壓下去,卻被阮雨聲覺察到了自已異樣的情緒。
他抬眼看她,眼神里滿是困惑。
葉瀟眼里的淚意瞬間更加洶涌。
憑什么他們之間的那些回憶,他一句“記不清”就可以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她卻被困在里面?zhèn)涫苷勰�,怎么逃都逃不出去�?br />
憑什么呢?
下課鈴聲終于響起,葉瀟猛地把手抽了出來,捂著臉轉(zhuǎn)身跑進了不遠處的洗手間里。
她擰開手龍頭,接了捧涼水撲在自已的臉頰上,想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已清醒�?伤哪樚珷C了,再涼的水也沒辦法讓將她臉頰上的熱度冷卻。
等她終于洗完了臉,整理好情緒走出洗手間門口時,看到顧嘉南正靠在旁邊的墻上等她。
“你沒事吧?”顧嘉南問。3700
葉瀟輕咬著唇,搖了下頭。
“走吧,去食堂吃飯�!鳖櫦文险f。
葉瀟和顧嘉南一起走出了體育館門口,冷風(fēng)撲面而來,貫穿她的全身,一陣透骨的涼。
“剛才阮雨聲去找老師了,說他跳不了,讓老師換別的男生和你跳�!�
葉瀟的心臟猛地顫了顫。
“估計他是看出來你真不想和他跳了吧。
“咱班男生不夠,老師從七班借了幾個過來,讓阮雨聲也直接站咱班后排了,他正好和黃伊澄一組。
“你倆也別互相折磨了,讓他和黃伊澄跳多好,黃伊澄恨不得一天和他跳上八百遍�!�
葉瀟一直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冷淡,讓人分辨不出情緒。
“瀟瀟,你真就這么討厭阮雨聲��?”顧嘉南忽然問她。
“嗯,”葉瀟扯起唇角笑了下,嗓音卻是啞得不行,“我真的好討厭他�!�
第十四章
我會幫你找自由
曾經(jīng)他說過的那些謊話,她再也不會去相信。
葉瀟憋著一股力,在學(xué)習(xí)上越來越拼命。
課間的教室總是雞飛狗跳,籃球和紙飛機從她的頭頂劃過一道道弧線,她全神貫注于眼前的題目上,運筆如飛,頭都不會抬起來一下。
她討厭阮雨聲。
所以她要一直考第一,不給他任何超過自已的機會。
然而即便她已經(jīng)這樣努力了,取得的效果卻仍舊沒辦法令她自已滿意。小時候媽媽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就像女巫的咒語,這么多年來時時充斥在她的耳邊。
她很笨。
但她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她很笨。
一旦她把自已的笨表現(xiàn)了出來,那么她的人生就會走進一條死胡同,再也無路可以走。
因為她是葉瀟。
和開學(xué)來兩次月考的情況一樣,一班的期中考試平均成績?nèi)耘f領(lǐng)先于七班。葉瀟的理化生成績雖然算不上頂尖,終歸語文和英語的單科分數(shù)都是年級第一,讓她的總成績比阮雨聲高了五分。尤萍心里憋著氣,看一班的學(xué)生各種不順眼,而這些學(xué)生里最讓她看不順眼的,無疑是占盡風(fēng)頭的葉瀟。
尤萍的上課模式讓包括葉瀟在內(nèi)的很多一班學(xué)生都非常討厭。她喜歡猝不及防地提問,然后對回答問題的學(xué)生進行一番評價——大多數(shù)評價語都包含著諷刺和挖苦。
讓葉瀟頭疼的是,尤萍很喜歡提問自已。每一堂生物課上,葉瀟都覺得自已好像行走在鋼絲線上,不能行差踏錯半步。因為只要她給出的答案有一丁點錯誤,尤萍馬上會陰陽怪氣地問:“年級第一就這水平?”
接下來她會說,我們班阮雨聲就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我們班阮雨聲就是對學(xué)習(xí)還不夠上心,他要是有你們班葉瀟一半努力,年級第一早就沒你們班葉瀟什么事兒了。
“她有病吧。”顧嘉南在期中考試后被安排和葉瀟同桌,她翻了個白眼對身邊的葉瀟說,“難怪你煩阮雨聲,我要是你,每天聽她這么念叨,我也得煩死他�!�
葉瀟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覺得葉瀟和阮雨聲兩個人之間互不說話,陌生到幾乎敵對的狀態(tài)是因為尤萍。只有葉瀟自已知道,其實不是的。
她討厭阮雨聲,是因為阮雨聲不喜歡她。
她討厭阮雨聲不喜歡她,所以才把他當(dāng)作敵人。
僅僅是這個原因而已。
“我頂多再忍她半個學(xué)期,下學(xué)期一開學(xué)我就去學(xué)文,和她再也不見�!鳖櫦文宪E著二郎腿,表情憤恨地用筆尖戳著眼前的生物書。
“我也有點想學(xué)文�!比~瀟忽然小聲說。
顧嘉南一臉震驚:“你說什么?你想學(xué)文?”
“怎么了?”葉瀟笑著問她。
“那估計尤萍得高興死,咱班主任得被你氣死。”72l
“理科第一想去學(xué)文的,咱學(xué)校估計你是第一個。”顧嘉南若有所思,“行,夠叛逆�!�
顧嘉南接著說:“沒想到阮雨聲看你看得還挺準�!�
葉瀟一怔,問:“他說我什么了?”
顧嘉南笑了起來:“就是前兩天和他打了個賭,賭咱們班和他們班兩個理科重點班會不會有人去學(xué)文。
“他說他賭你去學(xué)文�!�
“為什么?”葉瀟問。
“是啊,我也好奇,所以馬上就問他了。
“他說的話還挺奇怪的,他說其實你無論學(xué)文還是學(xué)理都能拿第一,但如果你學(xué)了文——
“你會更自由�!�
葉瀟表情變了變,心上重重一顫。
“我看他就是想讓你去學(xué)文,然后自已拿第一。瀟瀟,這事你真得自已考慮好……”
顧嘉南語重心長地勸葉瀟慎重做決定,葉瀟看似認真聽著,心思卻早已不知飄向了何處。
“阮雨聲,你知道嗎?
“每當(dāng)我表現(xiàn)出有一點點不開心的時候,其他人都會問,葉瀟,你有什么好不開心的?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缺,你到底還有什么想要的?”
“對啊,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缺�!毕﹃栂碌牧质a路上,阮雨聲推著單車走在她身邊,“但你想要自由,你想找到自由�!�
“可是找到自由好難,我一直都沒能找到�!比~瀟低頭踢著腳邊被陽光烤得發(fā)燙的小石子,喃喃自語道。
“沒什么難的,你還有我嘛�!比钣曷曅赜谐芍竦卣f,“我可以幫你去找。只要你需要我,我會一直幫你去找�!�
少年的笑容綻放在落日的余暉里,和他身后的太陽一樣耀眼,晃得她一陣眩暈。
曾經(jīng)他說過的那些謊話,她再也不會去相信。
期中考試過后,全國中學(xué)生單科競賽開始報名。今年的報名和考試時間要比往年稍早一點,初賽的前兩科是數(shù)學(xué)和物理,時間定在十一月下旬。
“這次競賽有高考加分,你給我好好準備,別給我弄砸了!”媽媽說。
“盡全力準備,別出錯,別有失誤!”班主任說。
“你肯定不用擔(dān)心啊,要是連你都進不了決賽,那我們直接都不用報名了!”和她一起報名初賽的同學(xué)們說。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葉瀟都會在心里發(fā)飆,想對他們每一個人大聲吼,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我知道自已不可以出錯,你們別再來提醒我了,可以嗎?
初賽前一周,葉瀟把所有自習(xí)課和晚上的時間都用在了準備競賽上,連著四五天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終于,隨著考試前兩天她的“大姨媽”毫無預(yù)兆地提前登門,她的身體仿佛也支撐到了極限。
下午的自習(xí)課上,葉瀟捂著肚子趴在桌上,閉上眼睛打算睡上一會兒。
“你太拼了,瀟瀟,以你的實力根本沒必要這么拼�!鳖櫦文险f。
以我的實力嗎?
葉瀟疲憊地閉著眼睛,在心里輕輕地問顧嘉南,可你又怎么會清楚我的實力呢?
我的實力究竟怎么樣,連我自已都不知道。
“把昨天留的作業(yè)拿出來,這兩節(jié)自習(xí)課給你們答疑�!庇绕己鋈徊戎吒瑥慕淌议T口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