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謝大娘好意,」來喜兒長年營養(yǎng)不足的臉蛋泛上輕紅,這一紅竟生出幾分嫵媚�!赶矁旱哪镞^去還不滿百日,喜兒只想找個能夠餬口的事先養(yǎng)活自己,還無心其他,這婚事以后再說吧�!�
「你真的不考慮,就拿牧哥兒來說,他可是多少姑娘都想嫁的男人�!�
來喜兒在心裡嘆了口氣,可面色仍舊和氣�!复蟾缡窍矁旱亩魅�,他在娘身上不知道花費了多少貴重的藥草和銀子,最后還替喜兒安葬了娘,恩情深似海,我怎麼可以用以身相許來拖累他?」
她如今是孤女了,無依無靠,什麼都沒有了,多雙筷子多分壓力,她不能自私地把牧大哥拖下水。
牧大哥是她的大哥,一天喊大哥,一輩子都是她喜兒的大哥。
饒是牙婆這麼能言善道的人也被來喜兒的歪理給弄得迷糊了;一塊香肉都拿到她嘴裡了,好男人大家不是搶著要嗎,讓來讓去讓到最后會連賣龍眼的都沒得挑。
牙婆看得出來喜兒一心不在這上頭,雖然被潑了冷水,可還是極力想撮合這姻緣。
「你要知道,牧哥兒是咱們小西門最富盛名的郎中,醫(yī)術(shù)精湛,人也相貌堂堂,多少貴族人家請他過門看診后想把自家閨女許給他當(dāng)二房,這前途是無可限量,你真的一點都不考慮?」
「謝謝大娘美意,只是喜兒已經(jīng)許過人家了。」眼見牙婆非要賺上這媒人紅包,來喜兒只能據(jù)實以告。
「什麼?」牙婆的臉色幾番堆棧翻轉(zhuǎn),差點咬了舌。
這……更不值錢了。
「那你的良人呢?」
「很早便失去聯(lián)繫了�!�
她就知道。「算了……這眼下有幾戶人家要人,老婆子我盡量替你說去,先說了,不保證有回音的�!�
「多謝大娘。」來喜兒福了福身。
牙婆前腳才走開,草堂就走出一個高瘦的男人。
「牧大哥�!�
「為什麼一定要走?牧大哥還養(yǎng)得起你的�!顾蜒榔胚有喜兒的話都聽進(jìn)耳朵裡,他沒想過喜兒居然打算離開。
「我跟娘拖累你太久了,如今娘去了,喜兒沒有了牽掛,藥房的事我又幫不上忙,留在這裡只會給大哥添亂,大嫂再過幾日要給大哥添丁,以后食指浩繁,更有得你忙了�!�
「你一直以來就這麼客套,你知道我一直沒當(dāng)你是外人�!顾哪樕嫌泄蔁崆�。
「我知道大哥對我好,大嫂也對我友愛,可是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能一直厚臉皮地打擾下去,喜兒該走了,除了想憑自己的能力養(yǎng)活自己,也要去找尋我那音訊全無的夫他或許死了呢?」話雖殘忍卻不無可能,一個失去音訊兩年的男人,誰敢寄望?
來喜兒一抖,絞緊了手�!覆粫模皇悄欠N早夭的人。」
「你就對他那麼有自信?」他的一腔情意化為水流。
來喜兒堅韌地點頭。
「我一路打聽至此,如果真的還是音信全無,我會認(rèn)的�!�
都兩年了不是──
*****
「項穹蒼,你會不得好死!絕子絕孫……不得好死!」
鐵鏈拖曳在地的毛骨悚然聲音還沒遠(yuǎn)去,凄厲的詛咒還有喃喃的罵聲不絕於耳。
天色晚紅欲紫,暈染的彩霞濃重厚郁,瑰麗得叫人驚心動魄,喘不過氣。
早早的,下人掌了燈。
「爺,那傢伙嘴裡不乾不凈的,看起來他被折磨的還不夠厲害,讓我去撕了他那張嘴�!鬼椝姆降幕鸨愿袷耆缫蝗铡�
「多此一舉,他全身經(jīng)脈斷得就剩一口氣,撐不過今晚的。」阻止項四方的布衣男子挽著軍師髻,朗目如星,一眼難以窺盡的城府都在一張斯文的臉中。
「我最討厭死到臨頭還亂吠的狗,王爺,你讓我去送他上路吧�!鬼椝姆竭在嚷嚷。
祥獸爐上有熏香裊裊,幾上雀舌松清翠欲滴。
正靖親王項穹蒼端著青瓷蓋碗,正閒閒地?fù)苤枞~片,他冷靜異常,完全的事不關(guān)己�!该α艘煌恚悴焕蹎�?」
「怎麼會累,沉冤昭雪,俺還想放鞭炮然后好好地去客滿褸喝酒,不醉不歸。」
隱忍多年的悶氣終於出盡,雖然花了一年的時間收集證據(jù),又用了一年才把當(dāng)初構(gòu)陷王爺?shù)哪缓笾魇拐咦Я顺鰜�,可那痛快勁夠叫人樂上三天三夜也不為過了。
當(dāng)年錫爵爺買通王爺?shù)呐f友,以秋獵為名目把爺拐上山去,最后回來只剩下他一個人,卻還惺惺作態(tài)地哭訴王爺是如何地為了追捕一頭野鹿而墜崖。
老實說,剛開始他們對王爺舊友的說詞深信不疑,他是自家王爺摯友,且自己傷痕纍纍卻先跑來報訊,這樣的人,那樣的時間點,就算放屁你也會把他的屁全當(dāng)做香的。
可哭也哭過了,亂成一團(tuán)的時間過去,還是有人嗅出了不對勁的味道。
他們家王爺不養(yǎng)無用的人,他跟鳳棲都是王爺十幾年的隨從,兩人徹夜推敲懷疑,商量了又商量,做了最大膽的決定,他們認(rèn)為他們的爺沒有死。
天可憐見,他們的王爺果然回來了,并查出事情的真相。
當(dāng)初王爺在絲墨城裡一向獨來獨往,沒有依附任何黨派,也不加入太子與其他皇子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但他優(yōu)秀的能力一直是太子與其他皇子們極欲爭取的對象,錫爵爺幾次想幫太子牽線都不得其門而入,為了怕王爺為對手所用,索性買通了王爺?shù)闹两缓糜阎\害他,當(dāng)初王爺?shù)鋺已氯牒�,被救了之后因為對人性的失望而不打算再回來,若非項四方找到他,提醒了他王府裡還有未了的責(zé)任,他真的寧愿從此在鄉(xiāng)下過著平淡的一生。
如今,多年的惡氣出了,大仇已報,怎不叫人痛快。
可說痛快,爺?shù)哪樕线B一分的喜悅也不見,這就是唯一不對勁的地方,他們家王爺?shù)娜嘶厥腔貋砹�,卻整整變了個人。
之前,是隱隱約約,府裡的人都感覺到了,只是先是被王爺回府的喜悅給沖昏頭,又大仇得報,大家盡量不去想眼前這個王爺跟以前的那個究竟有哪裡不一樣。
項穹蒼把喝也沒喝一口的青瓷杯放回去,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是托他的福從地獄爬了回來,錫爵爺也沒說錯,不得好死又算什麼�!�
一個天真的爵爺,以為拉下他項穹蒼就能離開絲墨城往光明的前途邁進(jìn)嗎?
絲墨城,一個滿是私生子,一輩子就像墨一樣黑,無法翻身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