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從宮門,
到江旦的府上最多也就半個時辰的路,誰知道他走了近一個時辰還沒到,
國師在馬車內(nèi)雖看不見外面究竟有什么,他們走到了哪兒,卻知道短暫停留那時并非是等老人過馬路,而是出城需要登記檢閱。
出城之后,一路上越來越顛簸,沒多久江旦便讓馬車停下,
自己先出去了,假惺惺地說了句話,當(dāng)真以為國師沒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shí)早就偏了路線。
既然都跟出來,
國師自然得看看江旦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天賜王朝的國師,雖無官職在身,
卻受皇族敬重,在燕京里,
他的一句話便代表了天定之意,更何況江旦一介書生,
能翻出多大的風(fēng)浪?
結(jié)果下了馬車一看,國師卻笑了,
這人馬車停哪兒不好,卻停了自己的私宅門前,誤闖了陣法,還被他的首徒發(fā)現(xiàn),馬夫跑了幾圈也沒能跑出去,
被他的弟子打了一拳。
國師揮過手上拂塵,望著江旦那張明顯懼意增生的臉,陰惻惻地問了句:“江大人帶我離開燕京,又將我丟在荒野,該不會是在此地埋了什么陷阱吧?我實(shí)在不知何時得罪過江大人,居然讓您如此大費(fèi)周折�!�
江旦怕死,骨頭卻硬,他知道自己被抓住,除非是有人來救,否則絕對逃不掉,即便國師不出手,他這三個弟子也能手撕了他。干脆抬著下巴怒目圓睜,冷哼了一句:“你自己做過何事心中不清楚嗎?妖道。”
“大膽!我?guī)煾改颂焐系叵�,集黃大仙,容你這般放肆?居然敢喊妖道污蔑!”那新收的兩個徒弟聽了這稱呼,率先不樂意了。
“換了國政殿上的瓦,撒了鳥食制造假的祥瑞之事,可是你做的?你與太子商量好了,等有朝一日太子繼承大統(tǒng),這天賜王朝又有你這個假神仙坐鎮(zhèn),豈不是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天下大亂,便由你而始!”
江旦指著對方的鼻子,說完還覺得不解氣,想了想又罵道:“你以金銀賣了女子嫁給鬼魂,等同于草菅人命!你別以為此事做得密不透風(fēng),周家院中如今出了大禍,也是因你而起!傷天害理之事國師恐怕沒少做吧,才會被我戳穿還能如此淡定。”
“胡言亂語,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國師抱胸而立。
“要?dú)⒈銡�!費(fèi)什么話?”江旦昂著頭,露出一截脖子道:“我知這世間有鬼魂,江旦可為家死為國死,卻不甘死于你之手,若你今日當(dāng)真殺了我,來日我將成為厲鬼,夜夜纏你,纏到你得了報應(yīng)為止�!�
國師卻沒想到這官小的江旦,骨氣還真不小,如此硬骨頭的人若真想解決了他,不會丟下馬車便跑,哪怕拼個魚死網(wǎng)破,他也不會退縮,一旦逃了,便只一種可能……他有后招。
國師突然察覺此處距離自己的私宅非常接近,他從未告訴過他人自己有所私宅,周家也不會將自家供祖之事亂說出去,甚至給祖宗娶妻這事江旦都知曉,難道除了江旦,他的背后還有其他什么人?
念頭才起,眾人便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鼓掌,緊接著女子聲音道:“江大人好氣魄啊�!�
此話一出,便見一根棍子扔在了眾人跟前,入土三分,是樹林中隨手可撿的枯樹枝,江旦見狀,連忙將其抓在手中,拔出泥土后用力地朝面前之人頭上敲了過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打完人就跑,沒跑兩步又被國師的首徒給捉住衣領(lǐng)提起來了。
秦鹿幾步跑到,腳下踩著樹枝,輕巧地借力于空中旋身,一腳踢在了國師首徒的手臂上,斷了他與江旦的距離,然后將江旦護(hù)在身后,望向面前的四個人,真是高矮胖瘦奇丑無比,就是站在正中央,剛被一棍子敲到腦袋還在暈乎的國師,也沒見好看到哪兒去。
尖嘴猴腮,一看便像個奸人。
秦鹿道:“我家主人說,相由心生,他長得好看,所以心地善良,你們心腸歹毒,也該長得不堪入目�!�
江旦著實(shí)嚇得不輕,心口還砰砰直跳,他將手中木棍遞給了秦鹿,道了句:“姑娘用�!�
秦鹿揮了揮手,與江旦淺笑一瞬:“不用不用,你護(hù)身吧�!�
“來者何人?!”國師捂著半邊臉,皺眉問了句,他才問出這話,便瞇著眼睛仔細(xì)看向秦鹿,嘶了一聲:“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是你秦姑奶奶�!鼻芈拐f罷,迎面而上,國師與他首徒聰明,不知來者虛實(shí)不會貿(mào)然動手,反而是那兩個新徒弟,肥頭大耳的一看便知道吃了許多人家的油水,晃著一身肉朝秦鹿揮拳。
這兩人看著壯,實(shí)則不經(jīng)打,秦鹿功夫算不得多好,但也跟著兄長打過大大小小許多回仗,那都是刀尖舔血,以命相搏,實(shí)打?qū)嵕毘鰜淼谋C惺脚c殺人招式,對付這兩人綽綽有余,不過幾個眨眼功夫,兩個胖子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連栽入了雪堆里。
“江大人�!鼻芈孤瘒鴰煼较蜃呷ィ蝗婚_口。
江旦握著棍子回神,睜圓了眼睛看向她,連忙問:“需要幫忙嗎?”
“要�!鼻芈沟溃骸皩⒛莾扇朔瓊身,免得悶死了�!�
“好!”江旦將棍子插入一旁的雪里,奈何力氣太小,棍子剛碰雪就倒了,砸在了兩個胖子的身上,他有些費(fèi)力地要將人搬動,然而暈厥過去的人豁然重了兩倍,江旦抬得頗為吃力,還是一旁沒能跑掉的馬夫跟著過來,才將兩人翻了個身。
秦鹿正準(zhǔn)備對那兩人出手,卻見國師一笑,萬分陰險,他從袖中掏出了幾張黃符,直朝秦鹿的面門飛來。
那黃符本是他準(zhǔn)備對付江旦那莫須有的弟弟的,為了彰顯實(shí)力,他用的是驅(qū)鬼符,可散鬼魂,秦鹿不查,躲過了幾張,卻被一張貼在了肩上,一瞬仿佛悶棍打下,整個人朝后摔了十余步遠(yuǎn),身體里的魂魄仿若被撕裂般,疼得發(fā)寒。
黃符燃燒,秦鹿立刻于雪地里滾了一圈,心口突突直跳,余驚還未緩和過來。
她都忘了,這人是道士,學(xué)的便是捉鬼降妖之術(shù),秦鹿雖非普通鬼魂,卻也是死了的,與他相對,多少受限。
只是她來時得梁妄吩咐,千萬護(hù)住江旦的周全,故而使了輕功,一路踩著樹枝奔跑,現(xiàn)在不知那兩人到了哪里。
秦鹿捂著肩膀站起來,右肩黃符因?yàn)槿蓟穑瑹屏诵∫\的棉絮,露出里頭白凈的肩膀來,她肩膀有處燒傷,正冒著血珠,很快凝固。
國師見狀,咦了一聲:“你究竟是誰?怎會有這般奇怪的道法,這是何法?凝魂之術(shù)?那這身體是死是活?”
秦鹿見他說出了一些門道,便知道他還有后招,猶豫之下,還是將腰間的彎刀拔出,那刀是梁妄給他的,一百多年前他國進(jìn)貢給西齊,削鐵如泥,吹發(fā)立斷,她不常用,因?yàn)槿粽莆詹涣朔执纾菀状蛩廊恕?br />
秦鹿再度朝國師過去,手中彎刀貼于掌心,居然一分為二,是兩把薄薄的彎刀貼在了一起,她左右手同時出招,只攻向?qū)Ψ降氖帜_,卻不碰他致命之處,如此打法,實(shí)在太累。
國師的首徒不會武功,但身上亂七八糟治鬼的東西卻不少,一會兒丟出一樣,打得秦鹿頭疼,偶爾也會被其中一兩樣扔中。她一路追,那兩人一路扔,恐怕是能隨身攜帶的物件太少,那兩人居然往私宅方向過去,那里頭藏著國師不少寶貝。
七星銅錢劍在空中幻做了七把,攔住了秦鹿追逐的去路,前方私宅院落只點(diǎn)了幾盞燈,國師與其首徒跌跌撞撞朝那邊跑,秦鹿手中雙刃抵擋七星銅錢劍,那銅錢刻了符文,還以泡了符水的紅線穿成,碰到便是一陣炙疼,早晚得將陳小姐的身體燒壞。
秦鹿打得狼狽,有時都分不清哪一柄是幻影,哪一柄才是劍的真身,七把劍分不同方向,割裂樹枝朝她刺來,銅錢叮當(dāng)作響,偏生的周圍還有陣法,秦鹿想躲都躲不掉。
這國師不是個半吊子,他是真的有些本事。
半吊子的道士是謝盡歡那種,本事沒多少,會的全都是文著來的,看看風(fēng)水,寫幾張平安福,多是煉丹為了永葆青春,謝盡歡才不會弄出勞什子的七星銅錢劍,專門打鬼。
又被銅錢劍割破了一寸衣擺,秦鹿不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食指上的深藍(lán)的戒指正在雪里反光,她還未來得及念出對方的名字,卻聽見右側(cè)傳來了破空之聲,一枚銅錢勢如破竹,鏘地一聲打在了一把銅錢劍上,割斷了紅繩,銅錢零散撒了一地。
秦鹿喘著氣,看向國師私宅的方向,對擲出銅錢的人道:“我去追他!”
梁妄才來,還沒來得及見秦鹿一眼呢,就聽見這話,緊接著那墨綠身影就朝宅院奔了過去,風(fēng)中飄來的,還有幾根發(fā)絲,梁妄伸手接住,知道那是被七星銅錢劍割下來的秦鹿發(fā)絲,于是收在掌中,再去看向江旦。
江旦怔怔地朝梁妄望去,又突然站起來,他道:“不行,那姑娘方才救過我,國師厲害得緊,她就這么過去必然不妥當(dāng),我得跟過去看看!”
謝盡歡聽他這般說,撲哧一聲笑出道:“您可歇歇吧,秦姑奶奶有五鬼在,不會有事兒的�!�
江旦不知道什么五鬼,但他也看見了方才秦鹿狼狽的樣子,于是只盯著梁妄欲言又止,梁妄微微瞇起雙眼,指尖纏繞的紅線突然收緊,四周陣法如蛛網(wǎng)密結(jié),紅光閃過一瞬消失,掃下林中樹干上的一層層白雪。
國師的私宅里,的確有許多令人頭疼且難纏的法寶,秦鹿進(jìn)門時便險些被一個陣法絆住手腳,看見這院子四處都埋著人骨,擺放位置還很有講究她便知道這國師手上恐怕早就有人命在了。
一路追到了院中長屋內(nèi),燃燈的都沒影子,她不必理會,只有一處傳來了窸窣之聲,秦鹿一腳踹開房門時,就見國師的首徒彎著腰在床底下翻找什么。
這人道行沒國師高,只會用國師的東西朝人身上扔,幾次扔過秦鹿便知曉他的套路,寧可疼上那幾回,也要將人給捉上手。
那人瘦得很,身體輕到幾乎沒重量,被秦鹿拽著衣領(lǐng)從房間拖出來時,袖子里與懷中藏著的東西盡數(shù)叮鈴哐啷地掉下來,什么藥杵、銅鏡、符水米袋、金磚、還有一本書……
秦鹿見書,突然想起了顧定晴,于是她將人丟在雪地里,單腳踩在對方的后背心壓著他不能跑,那人還一直哎哎直叫,掙扎不得。
秦鹿翻開書隨意看了幾眼,這書看起來簡單,上頭寫了目錄,不過字跡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她微微皺眉,從目錄中翻看一圈,看見了娶鬼妻之例,娶鬼妻之后,便是忘憂水的制法。
秦鹿翻到那一頁,瞥了一眼里頭的藥材,皆是藥材鋪能買到的,除了‘同生’與‘連理’這兩樣?xùn)|西秦鹿沒見過之外,那些藥材卻個個都是毒藥,但有一行小字寫道:“忘生忘死忘情忘盡,再生再世再活再遇,脫胎換骨,了斷前緣……”
她只看了這一句,大約知道這就是顧定晴說的那東西,腳下男人突然縮了身骨,秦鹿踩空,才見她一直踩著的男人從寬大的道袍中跑出,身體化小,竟然是一只黃鼠狼成精,褪了衣物,鉆入雪中,在院子里竄了幾下便不見蹤影。
“秦鹿!”
熟悉的聲音響起,秦鹿回神,她將書收在懷中朝院外跑去,揚(yáng)聲道:“王爺,我在!”
第43章
百年金盞:二十
秦鹿沖出院子之后便見國師站在了院外正門前,
他身上掛了一些物件,穿著的也不是原先的道袍,
而是明黃掛身,陰陽太極圖前后繡了兩面。他手上握著一把桃木劍,劍上用狗血畫了符文,腰上還掛著個葫蘆,焦急忙慌地準(zhǔn)備逃跑,卻沒想到直接被梁妄抓住了。
林中四處都是穿著銅錢的紅線,
梁妄立身于白雪之中,右手五指上紅線纏繞,已經(jīng)繃緊,
這陣法比起上次對付桃花婆的要更為復(fù)雜一些,林中深處還能聽見銅鈴聲,
順著風(fēng)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吵得人心慌。
國師見到梁妄的一瞬有些愣神,
似乎不敢置信。
天色已暗,狂風(fēng)四起,
梁妄的陣法以國師為中心,他走到哪兒,
紅繩就跟到哪兒,秦鹿不敢入陣去,只能立在一旁的墻頭上望著,梁妄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沒事兒才道:“不許亂跑�!�
“知道了。”秦鹿不動,
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國師,只覺得這人身上的道袍古怪,似乎不是布料做成,等她想起來院中的枯骨,借著月光一看才肯定了猜測,于是對著梁妄的方向喊:“他披著的是人皮!”
那道服的確是人皮所制,泡在符水里多日,都被符水染成了黃色,這人身上一聲血腥味,袍子里還藏了許多東西,若逼急了,指不定會做出什么事兒。
梁妄聽秦鹿如此說,也仔細(xì)看了一眼國師身上披著的道袍,發(fā)現(xiàn)上頭果然有些縫補(bǔ)的痕跡,能將人皮做成一件寬大衣袍,至少得要六、七張。
桃木劍脫手而出,割破了困住他的幾根紅繩,梁妄五指上的紅線斷了一根,他往后退了一步不禁嗤笑道:“的確是有些能耐的�!�
桃木劍沖出陣法,為國師開辟了一條路,國師見狀丟出手中符灰,符灰化成了一陣陣濃霧遮蔽了眾人的視線,他就在那濃霧之中以桃木劍為引,打算逃出這個林子。
他畢竟是國師身份,只要回到燕京城,自然有人供著他,即便到時候江旦在皇帝跟前告御狀他也不怕,畢竟江旦不過是個九品小官,不足為懼。
濃霧嗅之可使人昏厥,氣味刺鼻,血腥味兒逐漸濃烈,梁妄最聞不得這個味道,所以抬袖捂住口鼻,衣袍之中竄出了一條黃巾,那黃巾逐漸變大,從頭頂蓋下,將那些漸漸化成濃霧的符灰全都包裹了起來,鋪在地面,與白雪融化為一體。
秦鹿發(fā)現(xiàn)國師想跑,于是連忙追了過去,梁妄手腳不算快,未必能很快跟上來,秦鹿只能先將他留住。
國師見秦鹿跟過來,手中驅(qū)鬼符扔了好幾張,秦鹿躲過,眉心緊皺,雙刀放回了腰間,薄唇輕啟,對著右手食指上深藍(lán)的戒指開口:“大刀,出來。”
深藍(lán)幾乎泛紫的煙霧眨眼從戒指中飛出,秦鹿將纏繞在指尖的煙霧朝國師的方向甩了過去,只見一抹高大的身影騎著一匹骷髏駿馬,從空中踏步追上,最終落地,馬蹄仿佛濺起了滿地的白雪,所到之處卻不留痕跡。
騎在馬上的男人手上握著一把大刀,大刀比人都要高出一半,長刀紅柄金刀身,刀背上還掛著兩個龍紋圈,打在刀上叮當(dāng)作響。
大刀身穿盔甲,一刀披下的剎那,仿佛鬼泣一般,颶風(fēng)卷起了周圍的枯葉,樹枝搖擺成了多個影子,那一股寒氣沖上了國師的后背,將人摔出了十幾步之外,狠狠地砸在了一根大樹桿上。
馬蹄聲有些焦急,順著那棵樹的周圍一直繞圈,骷髏駿馬昂頭長嘶一聲,騎在馬上的男人臉上帶著鬼面具,身形魁梧,一個抵別人兩個,金鱗鎧甲上有些斑駁,秦鹿趕到時,他的刀就架在了國師的脖子上。
大刀是個虛影,只能使出一些氣勁,實(shí)則根本碰不到國師,不過他的樣子足夠唬人,任何人在他跟前都不敢逃脫。
秦鹿到時,男人沒下馬,只是微微頷首,也未出聲。
直到身后之人到來,那男人才從骷髏馬上下來,右手握拳放在了心口的位置,然后單膝跪下對著林中帶著幾分焦急走來的梁妄道了句:“道仙�!�
梁妄嗯了一聲,拂袖散去了大刀,連同著那匹骷髏馬一同化成了一陣煙霧消失,然后漸漸被吸入秦鹿食指的戒指上。
國師聽到了大刀的那一句道仙,臉色剎那難看了起來,比起方才逃跑時還有多了幾分懼怕。
秦鹿一腳踩在了國師的心口上,人皮可加道行,但會折損壽命,這等陰邪的功法他都會,甚至為了一件衣裳生生剝下了那么多人的皮,甚至為了風(fēng)水,為了鎮(zhèn)住這林中陰宅,他就將那些人的尸骨如假山一般裝飾在了院中各處,這顆心實(shí)在是太可怕了。
秦鹿腳尖用力,國師疼的直抽搐。
他見了梁妄,連連求饒:“道仙饒命!道仙饒命��!小道也是門中人,師承清亭山……”
“清亭山十二分支,見了我家主人都得跪下喊一聲太師祖,你算哪門子的蔥?”秦鹿說罷,國師又道:“小道的確是清亭山出來的,只是……只是許久不曾回去,我知道仙乃清亭山始祖,小道也是門下之人……”
“那就按門規(guī)辦吧。”梁妄眉心一直都是皺著的,他甚至都不愿多看國師一眼,便說:“門中規(guī)矩,判徒不可留,斜道盡誅之,你是自行了斷,還是我?guī)湍銇�?�?br />
國師瑟瑟發(fā)抖,自然不愿選擇,他見秦鹿一直看向梁妄,突然一掙扎打算逃跑,秦鹿先前就被人從腳下逃走,這回可不能在梁妄的跟前犯紕漏,于是后腳跟用力踹了一下對方的心口,踩斷了國師兩根肋骨這人才安生許多。
國師若從未殺過人,他們可以手下留情,只廢他一身道行,斷手割舌,至少保住了一條命,但他手上人命何止一二,早當(dāng)?shù)闷鹧蓝�,甚至為了自己的前途,亂了朝綱國都,天不收,便是等著梁妄來收的。
梁妄給了秦鹿一個眼神,秦鹿立刻上前,將國師身上的人皮道袍扒了下來,眼見著梁妄食指貧空畫了一道符,一指如劍,劃破虛空時,那符文就印在了國師的身上,國師如同被布條包裹,整個人偎在樹根處蜷縮著。
梁妄背過身去,秦鹿也不敢再看,一道道凄厲的叫喊聲距離他們只有一步之遙,謝盡歡倒是偷偷看了一眼,他親眼看見國師身上的皮一片片脫落,骨頭扭曲縮成了一團(tuán),從身體縫隙里擠出了血水,整個人的身體強(qiáng)壓縮小,無形的網(wǎng)將他束縛在其中。
衣服松下,發(fā)絲順著手腳纏繞,如同一只蠶蛹的繭,最終化成了巴掌大小,所有血肉骨頭都碾成了粉,脫離了驅(qū)殼,只有一縷魂魄困在了繭中,當(dāng)真應(yīng)了那句話……惡人所行,皆是作繭自縛。
梁妄將那團(tuán)黑發(fā)丟給秦鹿,秦鹿隨便用塊布兜起來,此處早已一片狼藉,血水融化了大片白雪。
梁妄與秦鹿放了把火,燒了林中國師的私宅,連同那張人皮道袍也一起燒去,煙霧中閃過許多青綠色的影子,人火為紅,天火為藍(lán),鬼火才是綠色的,火中噼啪作響的,除了那些死去之人的尸骨,或許還有幾抹未完全消散的魂魄。
江旦與馬夫都留在原地看著昏倒的兩個小道士,知道這兩個小道士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干脆就將他們拖到了城門,讓守城門的人看著,說是逮到了這兩個胖道士野林放火,燒了好大一塊樹林,明日一早把人送到燕京的府衙里頭去,讓人秉公處理。
江旦是官,守城門的不敢得罪,加上謝盡歡又塞了些銀錢,他們還是偷偷將幾個人從城門旁的小門放了進(jìn)去,大家都心照不宣,日后不提此事。
梁妄一路上打了許多哈欠,早已經(jīng)困了,秦鹿跟在他身后還有話想說,只是遲遲未曾開口。
江旦在路口與他們分開,他若回去遲了,他爹娘就該擔(dān)心了,故而約好了明日再來這處,商討著關(guān)于國師之事,如今國師為了幫他家的忙才離開皇宮,也有幾個人是知曉的,總得想個理由將此事給遮掩過去。
與謝盡歡三人到了客棧門前,敲了半天的門小二才將大門打開,等三人進(jìn)來了他又瞇著眼打了個哈欠睡去了。
謝盡歡也累極,那兩個胖道士其中有一個是他給背回來的,雙臂早就酸脫無力了,故而先一步回去了自己的房間,反而是秦鹿,一路跟著梁妄入了他的住處,等到梁妄疲憊地靠在了軟塌上,她才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身湊了過去。
秦鹿低聲地喊了句:“主人……”
梁妄不情愿地睜眼瞪了她一下,秦鹿是什么意思,他如何會不知道?
“你好管閑事的性子什么時候能改掉?”梁妄問她。
秦鹿又湊近了些,道:“這也算不上好管閑事,主人力所能及,不如大發(fā)慈悲啊。”
梁妄翻了個白眼,平躺在了軟塌上,秦鹿叮囑:“這兒冷,主人還是去床上睡吧�!�
梁妄眉心微皺,沒回答,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尾,秦鹿立刻明白了過來,她坐在了軟塌邊,雙手輕輕地貼上了梁妄的眉尾位置揉著。
梁妄熬不得夜,他習(xí)慣了天不亮就醒,若晚間太遲不睡,就等于十二個時辰無眠,累極的話便會頭疼,白天睡下也不安穩(wěn)。
秦鹿有些心疼他,偶爾也會在心里腹誹一句都是慣出來的矯情病,雖說如此,她也還是會替梁妄按摩紓解一番。
手才剛?cè)噙^他的眉心,梁妄便動了身體翻個身,抬頭枕在了秦鹿的腿上,秦鹿一瞬有些愣住,渾身僵硬不能動彈,雙腿上的重量很真實(shí),那與她萬分靠近的臉只需要她低下頭,便能觸碰到。
她雙手懸在半空,一時不知如何,反而是梁妄沒睜眼,道了句:“繼續(xù)啊�!�
秦鹿哦了一聲,聲音有些發(fā)軟,雙手生硬地為梁妄揉著頭頂,十指穿過銀發(fā)時,細(xì)膩的觸感叫她心慌意亂,一雙眼都不知要看在哪兒了。
梁妄鼻息間呼出的氣息微微發(fā)燙,偶爾會掃過秦鹿的手腕,他頭枕著秦鹿的雙腿有時還會為了調(diào)整舒適的姿勢,稍稍朝她靠近了許多,耳朵幾乎藏在了小襖下,一個側(cè)身就能將臉徹底埋在她的腹上。
秦鹿望著梁妄,臉上不自覺泛紅,心跳自他如此時便一直是紊亂著的。
不知過了多久,梁妄突然開口:“明日你叫他來,我讓天音送他一程。”
無需提名字,秦鹿也知道梁妄說的是誰,她心中高興,輕快地嗯了一聲。
不曉得是不是她看梁妄的眼神太過直白炙熱,所以當(dāng)秦鹿應(yīng)了聲后,梁妄就睜開了雙眼,一如先前她替他按摩時那般,半睜著的眼睛幾乎找不到焦點(diǎn),卻偏偏倒映著她的面孔,沒有平日里慣有的傲慢與疏離,反而隱約讓人覺得離他很近,他很溫柔。
梁妄的嘴唇動了動,說:“羨陽明月的味道,很香�!�
羨陽明月是浮州羨陽的茶,是當(dāng)年西齊的貢茶,如今也年年進(jìn)貢給天賜王朝,因?yàn)椴枞~是團(tuán)圓的,色明黃,才得了個明月之稱。
梁妄最愛喝這個。
說完這話,他又閉上了眼,秦鹿不明所以,不知燕京這客棧的屋內(nèi),哪兒來的羨陽明月,她更不知道她的身上,早就染上了茶香。
作者有話要說: 出差寧波,所以更新遲了,接下來的幾天可能也會遲一些,但不會斷更,月初從寧波回去之后,就和編輯商定入V,入V當(dāng)天會更3章,1W字。
第44章
百年金盞:二十一
秦鹿并未替梁妄按多久,
他就靠在自己的腿上睡著了,他的呼吸很平順,
淺淺的,沒有一些男人會打呼嚕的習(xí)慣,梁妄一旦睡下,可能一整夜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秦鹿曾偷偷看著他一夜,知道他睡姿極佳。
軟塌比不了床上暖和,
不過好在這客棧的軟塌并不小,能容得下梁妄的身軀。
秦鹿小心翼翼地將梁妄的頭放在了軟塌的靠枕上,然后將床上的兩床被褥都抱過來替他蓋上,
除去了他的鞋襪,才小心翼翼地出門打了盆熱水,
毛巾打濕后替梁妄擦了手腳,再抬了個小碳爐放在了桌邊,
烘得房間不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