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鹿說:“沒有棺材,尸體埋在土地里會冷的�!�
這么一說,齊老漢又是抹淚,他嘆了口氣,收了秦鹿的銀錢,想了想,又說:“過些天,你到我這兒拿配方吧�!�
秦鹿張嘴,她并非是要拿這錢買配方,但想了想,還是將話給吞了回去。
轉身走了一段時間,旁邊從人群中散出來的幾個還在討論周京的死,有幾個年輕些的,膽子大,說話沒有遮攔,聲音直接入了秦鹿的耳中。
一人道:“我看周京的兒子怕是瘋了,外頭轉一圈回來,誰也不認識了,就認錢,太可怕了�!�
另外一人說:“前幾日我還在勾欄院那兒碰見他了呢,真是奇了,他居然能有銀錢買女人過夜,卻還要搶親爹的棺材本兒,你可知他那晚,一出就是十兩銀子,哪兒來的�。 �
“賭來的唄!”旁邊的男人開口,揮著扇子扇了扇風。
又有人開口:“非也非也!他說他已經(jīng)許久沒再賭錢了,反倒是走哪兒都帶著一本書,還和我說什么,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他不就識幾個字而已,居然會看書?”
“什么書?”
“給他銀錢的書唄!一本厚厚的,紅皮子紙的書�!�
“我看過我看過!書里頭寫的都是一些志怪故事,若是說書人,拿那書還有些用處,又非說書人,那書說出來,哄小孩子都嫌怕人的。”
“你們還真當那錢是書中找來的?肯定是從哪兒搶來的!他連親爹都敢殺,打暈了頭也不回,什么事兒做不出來?日后再碰見你們可悠著點兒,離遠些吧!”
聲音漸漸遠去,秦鹿輕輕眨了眨眼,她沒追過去問問到底是什么情況,兒子搶老子錢這種事兒,她也見多了,非要往古怪的地方去扯也荒唐,戰(zhàn)亂時,兒子死了老子還得分了吃呢,人心若冷,能比臘月的風還寒上萬分。
今日沒能買到蜜棗甜水兒,回去的路上秦鹿瞧見街邊攤位有賣甜瓜的,于是買了兩個甜瓜回去,出了城,再往無有齋走,當真是有些費事兒。
秦鹿以前在南郡山上做過匪,所以對南郡外的周山都很熟悉,無有齋并未到山上那么遠,卻是山腳下,一大片田地后的一處私宅,宅子前頭一口小池塘,還能釣魚,這個季節(jié)荷花盛放,遠遠就能聞見荷葉的清香味兒。
私宅沒有圍墻,木欄為院,院子里當真種了許多花兒,巧合的是正門旁邊就有一棵山丁子樹,只是樹不大,經(jīng)不住人往上爬的重量。
繁花遍野,面向麥田,有山有水還有偶爾飛過的白鷺,其實很悠閑自在,若非……離南都城頗遠,秦鹿也樂意的。
等她走回了院子,又是一腦門子汗,門前池塘里飄著個竹籃,用繩子拴著,秦鹿將兩個甜瓜扔進竹籃里用水冰著,自己往屋子里跑。
剛進屋子里,便瞧見堂內(nèi)藤椅上,梁妄側躺著,手中握著羽扇輕輕扇風,眉頭緊皺,顯然是被這秋老虎給熱慘了。
藤椅旁的冰鑒里放了幾片西瓜,正縷縷地冒著寒氣,梁妄貪涼,西瓜已吃了三瓣,藍袍掀開了點兒,露出了一截白凈的脖子與鎖骨,隱隱能看到肩頭,他衣袍穿得松,掛下了點兒,還能瞧見半邊勁瘦的胸膛。
秦鹿才闖進去喊了一聲王爺,見了梁妄腳下沒停,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捂著眼睛,臉上臊紅,嘀咕了句:“平日說我衣冠不整倒是有理,也不瞧自己穿得什么樣兒,不矜持�!�
第69章
瀾城古籍:二
秦鹿的話梁妄不是沒聽見,
他耳力好得很,微微睜開眼朝跑開的背影瞥了一下,
梁妄姿勢都沒變,只張嘴說著:“給你留了瓜呢,又跑哪兒去?”
山間宅院倒是好,到了夏天也涼爽,門前有荷塘,院后有繁花,
還有一片片田野觀賞,偶爾蜻蜓蝴蝶什么的盡飛過來,山后溪水潺潺聲,
叢林鳥雀爭鳴聲,不論哪一點都像是古人詩中所寫的閑靜的世外桃源。
然而……離南都城當真是有些遠。
若是四五月份倒還好,
梁妄隔三差五就得去城里頭轉一轉,城中有個書舍,
據(jù)說是這方圓五百里之內(nèi)最大的一間,里頭的書多不勝數(shù),
梁妄會去那兒看書。書舍的一樓還有拼棋藝的,有一次梁妄碰到了個老翁,
居然能和對方下一個時辰也未分勝負,把他的棋癮子都給勾出來了。
只是天氣漸熱,還得走那么些路,他就不愿常往南都城跑了,到了如今八月天,
說是立秋,可大暑剛過,暑氣依舊蒸騰,甚至比起前幾日來更要煩悶。
暑期雨水還多,這個時候光是曬太陽了,梁妄不愿出去,就在家中歇著。
因為院中只有一個長廊與一個涼亭,四面沒有圍墻也沒個擋頭,靠在長廊或涼亭下,不要半個時辰太陽就轉了方向,能直直地曬到臉上來,所以梁妄就待在屋子里不出來。
書房對著西曬,落日自是好看,可也刺眼曬人,他說他看書,看著看著一抹金光照在書面上,還不等太陽落山,眼先花了,心情煩躁起來,見誰都是不順眼的。
秦鹿不吃西瓜,不是不愛吃,是后院棚子里長的西瓜就這兩個,吃完了便沒了,到時候梁妄沒有果子吃,又得難受。
門前的山丁子一個多月前敗了花兒,這個時候已經(jīng)長出果子來了,但果子還未成熟,橙黃色的,等什么時候變成通紅的了,那就可以吃了。
南都城與良川的氣候差了點兒,良川那邊的山丁子,冬天落雪了也未必能落光,果子還是鮮甜的,南都城這邊到了十月底,山丁子的果子就都成熟了,如若再過半個月不摘便會爛落一地,很可惜。
秦鹿端著個小板凳在門前吹風,手上是洗凈的甜瓜,連著瓜皮一起啃,吃了肉后再把瓜皮吐出來。
她背對著梁妄的方向,襯著一園子姹紫嫣紅的花,又對著紅綠兩色的荷花塘,腰背挺直,夏季里穿得不多,腰帶束著小腰盈盈一握,一把就能掐過來似的。
梁妄睜著眼后就沒閉上了,一雙眼就盯著秦鹿的腰,透著光,看上去更細,而后回想了一下,她好像很瘦,身體輕得很。
喉頭動了動,梁妄開口:“吃什么呢?給本王也嘗些�!�
秦鹿回頭看去,梁妄還是那般,‘衣冠不整’的模樣,秦鹿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指了指梁妄的領子道:“王爺你衣服散了�!�
“嗯,爺故意的�!绷和鏌o表情,瞥著秦鹿手上的甜瓜,下巴對著冰鑒的方向抬了抬,說:“跟你換,把你那個給我。”
秦鹿看了一眼已經(jīng)啃了好幾口的甜瓜,于是洗了另一個干凈的給梁妄拿過來,笑呵呵地換了對方兩瓣西瓜,也就沒走到門前了,就在屋里吃,瓜子全都吐到水盆里,等會兒再換。
“今日出去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梁妄拿著一個完整的甜瓜無從下嘴,于是就不吃了。
秦鹿說:“我本想著去找齊大爺要蜜棗甜水兒的配方,再去樓上院買些干花回來的,雖說現(xiàn)在天熱,但涼得也快,還有幾件成衣沒買……不過中途出了件事兒,我將銀子給了齊大爺后身上銀錢不夠,干脆就回來了,明個兒再去�!�
“什么事兒?”梁妄晃著扇子問她。
秦鹿說:“齊大爺?shù)囊粋朋友,名叫周京,他兒子為了搶他的棺材本,當街把他給打死了,我去時他奄奄一息,大夫剛到人就沒了,唉�!�
“無情無義者多著,同情不完的�!绷和f完,秦鹿就朝水盆里吐了一粒黑色的瓜子。
她的嘴角沾了許多西瓜汁,紅潤潤水嫩嫩的,梁妄瞥見了,盯著看了會兒,等秦鹿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他才道:“擦擦,也沒個姑娘的樣子�!�
秦鹿撇嘴,從懷里拿了個手帕擦了嘴角后繼續(xù)吃。
“不過就是這種事兒,都有人往奇怪的方向說呢,我在回來的路上聽好幾個認得周京兒子的人道,周京的兒子周強近日有錢的很,還不是賭來的,說是從書里面變出來的�!鼻芈孤柤纾骸斑@世上古怪奇談我聽多了,但書中的顏如玉與黃金屋,我是真的沒見過�!�
梁妄聽見這話,睫毛顫了顫說:“也不是沒有,但盡數(shù)都是假的,此話原意并非是真的往書里去尋。”
“我知道的�!鼻芈钩酝炅宋鞴希致犃和f:“我?guī)煾赣袀故人,便有這個本事。”
秦鹿朝梁妄看去,靜靜地聽他說。
梁妄道:“那人的身份我并不清楚,我也從未真正見過她,只是多年前師父將天音寄放在她哪兒,我去取天音時,聽過她說過兩句話。據(jù)說她是來自山海處,是個神仙,但又自稱為妖,傳聞她可以讓人,真正地從書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昆侖山,蓬萊海,所謂山海處,是真正的神仙住的地方,但秦鹿也只是在梁妄師父留下來的書中看到過這些,就是梁妄的師父在提到關于山海處的人或物,字里行間中都充滿崇敬與卑微,更別說梁妄與秦鹿,這才僅僅見了百年世間的后輩。
本來這事兒,也只是梁妄與秦鹿午間休息時隨意閑談的話,卻沒想到第二日秦鹿與梁妄再去南郡,打算將秋天無有齋內(nèi)需要的補給都買回來時,還真碰到了所謂的……能叫人心想事成的書。
到了午時天就熱,所以早間天還算涼快的時候,秦鹿便與梁妄一起出門了。
本是秦鹿自己去的,梁妄說住處無趣,故而跟上了,打算去書舍看看書。
他上個月在書舍那兒吃了個桃子,裝桃核的盤子放在窗沿上無意間撞翻了,兩顆桃核落在了地上,一個多月過去居然還長出芽兒來,梁妄還想去看看,若長勢好,說不定明年能開桃花。
到了南都城內(nèi),面熟的幾個人都認得梁妄,畢竟如梁妄這般打扮的人不多,他還提著個鳥籠比這南都城內(nèi)最紈绔的公子哥兒都要貴上幾分,十足的顯擺。
秦鹿入城就去買東西,還租了輛馬車在后頭跟著,買了什么就都放在車子里。
昨日周京死的地方還留有一些血跡,平日里賣蜜棗甜水兒的齊老漢這兩天估計都沒法兒擺攤了,秦鹿讓馬車在書舍前面等著,自己去書舍內(nèi)找梁妄。
才抬腳進去,便見里面幾個年輕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個突然沖到了她的跟前,眼見一拳就要貼上臉了,秦鹿側身躲過,本能地一腳踹了過去,誰知道剛好踹上了那男人的子孫根,男人當即趴下抽搐,疼得動不了了。
這人不能動,其他幾個還在打,書舍的老板站在一旁想拉架又不敢靠近,直說:“我這是書舍!斯文人處,你們進來搗什么亂��?!”
“哎喲,放下!放下!那本書已經(jīng)有十年了,經(jīng)不起折騰,你們?nèi)粼贀尵驮撋⒘耍牧耍。�!�?br />
書舍的老板年紀頗大,過五十了,頭發(fā)黑白摻半,不過因為年輕時摔斷了腿,所以杵著拐杖行走不便。可明顯他的勸說沒用,五六個年輕人照樣在搶書,地上的書本散亂成一團,還有一本砸到了秦鹿的腳下,書封上的字規(guī)整,朱砂色的邊,沾了點兒紅。
秦鹿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當不當出手去拉,就在這猶豫的檔口,一名身量略高,一身黑衣的男子從她身邊走過,手中捧了十幾本書,出門時撞了秦鹿一下。
秦鹿朝他看過去,正好與男子對上了視線,這人年紀不大,約十七、八的樣子,濃眉大眼,五官長得也不錯,只是鼻下用黑炭畫了假胡子。
秦鹿只是看他,他便惡狠狠地瞪了秦鹿一眼,然后離開了書舍。
秦鹿哎了一聲,看了看還在心疼書的書舍老板,又看向低著頭,將書藏在懷里大步離開的少年,說了句:“你、你是偷書的吧?”
少年被發(fā)現(xiàn)行跡,抱著書就跑了,秦鹿指著他的背影對書舍老板道:“那人偷書了!”
書舍老板哪兒還管得了別人,幾個年輕男子的扭打將書舍的書架一個個撞翻,上千本書落在了一起,損壞了許多。
書舍老板眼看就要受不了,一口氣若沒喘上來就要過去了,秦鹿連忙沖了上去,先是將兩人拉開,腳尖踢在對方的小腿上,只要站不起來,這群人就打不到一起去。
她身手不錯,三兩下制止了這些男人,而后才發(fā)現(xiàn),這幾個人居然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知為了哪本書掙得頭破血流,一點兒形象都沒有了。
力氣最大的那個,秦鹿從背后束縛住了他的雙手,那人還在掙扎,秦鹿便對書舍老板道:“還愣著做什么?叫官府的人來啊!都打成這樣了,多少損失馬上算出來,讓他們賠!”
幾個男人還捂著腿哀嚎,其中一個聽見了秦鹿的話,居然開口說:“這點兒小錢算得了什么?等我拿到了古籍,別說是一個小小的書舍,就是皇宮里的藏書閣,我也不放在眼里!”
“等你找回了理智,就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的話有多可笑了�!鼻芈剐υ捤�,被她束縛著的男人卻道:“古籍是我的!等我拿到了古籍,今日你們這些與我搶的,我都不會放過!”
“分明是我的,是你們從我這兒搶走的,我的古籍……我的古籍都被你們撕爛了!”最先被秦鹿踢到子孫根的男子也掙扎著要起來,等他摸到了一本紅邊的書,拿在手中一看,氣憤地扔開:“這不是我的古籍!誰偷走了我的古籍?!”
“你們都瘋了吧……”秦鹿見他們都在談到什么古籍,面容猙獰,哪兒有半分文人的樣子。
便是這個時候,梁妄才提著鳥籠子來書舍,兩人原先在街口分開時,梁妄便說要來書舍的,結果前面有個茶樓里頭在唱戲,請的戲班子還不錯,為了這戲班子還特地搭了個臺子出來,梁妄聽了兩出戲才來。
一來便見秦鹿抱著個身份不明的男子,梁妄眉心皺著,兩步上前羽扇往秦鹿的頭上敲了一 下:“松開!”
秦鹿聽話,松開了那男人,結果那男人氣急,轉身就對著后頭的人揮了一拳,那拳頭朝梁妄過去了,梁妄現(xiàn)如今才是在場眾人中真正的文人,秦鹿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腕,那拳頭對著梁妄的臉就兩寸,梁王爺一雙丹鳳眼瞪大,眨眼的功夫,男人的胳膊又被秦鹿掰了過去。
“主人讓開些,這幾個人都瘋了�!鼻芈拐f完,梁妄便道:“嚇爺一跳,打他!”
得了梁妄的話,秦鹿便把人按在地上,狠狠地踹了兩腳,那男人嗷嗷直叫時,三個官兵便被書舍的人領進門了。
第70章
瀾城古籍:三
官府的人原先以為打架的是秦鹿,
后來書舍的老板喝了茶,一口氣喘上來了幫著秦鹿說話,
秦鹿才免了被人帶到官府審問。
書舍老板的身體不太好,坐在太師椅上扶著心口要吃藥,書舍一樓滿目狼藉,書本的紙頁爛了許多,還有一些堆在角落。
梁妄見這情況也是看不了書了,于是去后院的角落里瞧一眼無意間種下的桃樹苗兒。
秦鹿還記得那幾個年輕人的話,
于是問書舍老板:“他們幾個平日里就在你書舍里鬧的嗎?”
書舍老板搖頭,旁邊正在收拾的人道:“哪兒啊,這幾個有兩個是前頭私塾還在讀書的,
長得顯大了些,剩下的幾個都是落榜的書生,
就是南都城里的人,平日里來我們書舍都是為了讀書,
現(xiàn)如今快到秋試趕考了,他們不努力看書便罷了,
居然還為了什么勞什子的古籍打起來了�!�
“什么古籍?我怎么聽他們方才說的意思,像是個藏寶圖啊?”秦鹿撇嘴,
心里想的是難道西齊的國庫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書舍老板道:“我怎知是什么古籍,只是那幾個人聽說我這兒的書最多,日日來翻找,今日正好有一人翻到了一本書,紅皮子紙的,
我這書舍的書成千上萬,早不記得在哪兒買了那一本,偏偏他們就為了這本書掙打了起來。”
“紅皮子紙的書……”秦鹿覺得耳熟,才想起來昨日周京之死,據(jù)說周京的兒子周強,就是得了個紅皮子紙的書才有錢去青樓里頭消遣的。
書舍老板點頭:“他們口中說是古籍,但那書上寫得盡是鬼怪神話,他們那樣子,就像是得了書,天下就是他們的一樣,為了一本書將我這好好的書舍弄成這個樣子�!�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能讓人心想事成的書啊。”秦鹿說完,正在收拾書本的書舍伙計便道:“就是有,也輪不到他們��!這世上若有能心想事成的玩意兒,怎會落在普通人的手上,否則天下豈不亂套了!”
“你這想法倒是特殊。”秦鹿笑了笑,梁妄從后院出來,臉色不太好看,秦鹿上前問他:“怎么了?”
梁妄說:“長雜草了,爺沒認出來哪個是桃樹的苗兒�!�
秦鹿:“……”
秦鹿領著梁妄又一次去了后院,書舍老板這才知道梁妄無意間在他這書舍的院子里種了個苗兒,于是說:“等桃樹苗兒長大了點兒,我讓人挪去梁公子的府上吧�!�
秦鹿應了話,一眼就在草叢中找到了嫩嫩的桃樹苗兒,指給梁妄看了,又將方才在前面聽書舍老板與伙計說的話都給梁妄說了一遍,梁妄板起了臉,說:“若想如意,必有付出,怎可能單靠一本書就能心想事成�!�
“所以王爺覺得這本書是假的?”秦鹿問。
梁妄說:“是真是假,找一本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這話說不定就是周強偷了、搶了別人的錢,為了避免官府追究,這才胡編亂造出來的謠言,反而被一群傻子當真了。”
梁妄說完,給了書舍老板一錠金子,書舍老板愣了愣,不明白他這是何意,梁妄道:“我那桃苗兒養(yǎng)好了,半人高的時候給我送去城外無有齋�!�
秦鹿見了便想笑,分明是看見人一把年紀了愛書不易,所以給些銀錢以作安慰,偏偏還要找這樣劣質的借口。
馬車歸了秦鹿,梁妄坐在了一旁空著的地方,秦鹿架著馬車回無有齋,等回到無有齋了,天色便漸漸晚了下來。
門前荷花摘了兩朵放在了書房桌案的瓷瓶里頭,昨日才只是荷尖的葉子今天已經(jīng)展開了,一屋清香味兒傳來,秦鹿給梁妄泡了干花茶,又用摘下的荷花釀酒。
晚間天暗,門前的一盞油燈里添了一些油,秦鹿將油燈掛在院子的涼亭內(nèi)照明,書房里的燭臺點了六盞,通透明亮,梁妄就坐在書桌旁看書,慵懶地側靠著,單手撐著眉尾的位置,似乎有些困意了。
秦鹿將他房間點了熏香,又洗了點兒瓜果給梁妄送過去,見他正看著一頁書不知是出神還是困了,居然遲遲未動。
秦鹿走近了他也沒發(fā)現(xiàn),于是朝梁妄書中看去,竟看到她做夢都想象不出的內(nèi)容。
嬌柔一捻出塵寰,端的豐標勝小蠻。學得時妝官洋細,不禁裊娜帶圍寬。低舞月,緊垂環(huán),幾會風雨夢中攀。
若是放在以前,秦鹿看見這必然看不懂,畢竟彼時不識字,識字也沒什么文化,這近百年被梁妄教也教會了許多,一眼看過去,她立刻分出了這不是什么好東西。
至少……于以前的梁妄而言,他看不上如此淫詞艷曲。
描的是女子纖腰,說的是旖旎之想。
秦鹿臉紅,退了半步,偏偏這一退,輕風拂過,秦鹿發(fā)上的一縷羨陽明月的味道被梁妄聞見,他輕輕眨眼,手中的書本落地,方才像是半夢半醒,睜著眼睛一番糊涂了。
書本落在了他的膝蓋上,桌上被削好了皮,切成一片片的甜瓜露出,梁妄伸手揉了揉眉尾,轉頭一看秦鹿,正見到秦路面紅耳赤欲語還休的模樣。
他微微挑眉:“怎么了?”
秦鹿指著梁妄膝蓋上的書道:“王爺你書掉了。”
梁妄將書拿起來,書頁已經(jīng)折了許久,拿起來還是方才那頁,梁妄只瞥了一眼書頁上的開頭,便立刻將書合上。
他眉心輕皺,面色古怪,抿了抿嘴朝秦鹿再看去,秦鹿的臉更紅了。
梁妄裝作什么事兒也沒有,拿起盤中一塊甜瓜含在嘴里吃著,心里覺得沒必要與秦鹿解釋什么。
手中這本書,本就是從書舍里借出來的,各類雜詩詞堆在了一起,無趣時拿出來讀讀打發(fā)時間而已,約莫一刻鐘前,這一段內(nèi)容出現(xiàn)在梁妄的眼中,白日里秦鹿坐在門前吃瓜的背影忽而闖入他的腦海中,這才一時愣住,竟發(fā)呆了去。
他沒想過什么男歡女愛之事,至少自知他將會入道,終有一天會成道仙之后,他就沒想過這些。
情情愛愛的,太過麻煩了,巫山云雨,魚水之歡,書上寫的多,梁妄也看厭了,從未體會過,故而也不向往,只是偶爾閃過一些想法,稍縱即逝,他又沒打算破戒,看詩便就是看詩,或高尚,或低俗,都一樣。
這般想著,他第三次回頭朝秦鹿看去。
秦鹿的臉色好多了,沒紅著,也沒朝他看,只是低著頭幫他收拾桌上的書本,胳膊抬起時,一小截腰露在梁妄跟前,腰帶束縛得纖瘦無比,連帶著臀也翹了些許。
秦鹿將桌上散亂的書收拾好,轉身放在身后的書架上,她轉身時,梁妄的一雙眼就跟著小蠻腰一起動,等秦鹿將書本歸類好了,他才拿起第二片甜瓜吃。
她沒歇下來,瓶中荷花還需剪根,秦鹿背對著梁妄剪荷花的根部時,突然察覺自己的腰被人摸了一把。
她嚇了一跳,轉身看去,梁妄近在咫尺,兩人的面頰幾乎相撞,秦鹿想也沒想就縮著肩膀往后退,結果后腰撞上了頗高的桌子邊,桌上的花瓶晃動了一下,一朵荷花落地,梁妄伸手從她腰側穿過,扶住了險些摔倒的花瓶。
秦鹿雙手按著桌子邊兒,渾身上下都很僵硬,一雙杏眸睜大,方淡下來的臉色又還是爬上了紅云,就在梁妄的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燒紅,然后他聽到了狂放且紊亂的心跳聲。
“主、主……主人你……”秦鹿險些咬上了舌頭,滿鼻腔都是梁妄身上的淺香味兒,眼前所見的,只有他一截下巴與凸出的喉結,甚至不敢抬頭對視。
梁妄道:“你腰上蹭了點兒東西�!�
他說話時,喉結微微震動,秦鹿掀開對方的手便脫離了這桎梏的姿勢,站在一旁低頭找腰上哪兒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