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暗燈火雖明,卻連暗綠色腰帶上的花紋都看不太清晰,又怎么能看見究竟蹭了多少灰塵上去?
梁妄彎腰撿起了落地的荷花,掉了兩片花瓣,荷花已經(jīng)不好看了。
再看向秦鹿,她的臉還是紅的,對著自己的腰旁左拍拍右拍拍,梁妄動了動嘴,‘騙你的’三個字就在嘴角邊,還是吞了回去沒說。
指尖下觸及到的感覺,依舊停留著,柔軟且有彈性,因為秦鹿會武功,還時常跳上跳下的,恐怕非但是她的腰柔韌,乃至背、腹的一整塊,必然繃緊則成優(yōu)美的弧度。
鴿子于窗外飛入,闖入視線,撲扇著翅膀落在桌面上時還掉了兩片羽毛,打斷了梁妄的視線。
梁妄皺眉,瞥了一眼。
秦鹿說:“謝盡歡來信了?”
這般肥胖的鴿子,只有謝盡歡能養(yǎng)得出來,像只小雞似的。
秦鹿剛洗好切好的一盤甜瓜,梁妄才吃了兩口,就因為這鴿子毛而不能吃了。
他解開鴿子腳上的信桶,打開看了一眼,瞳孔收縮,眉心微皺,再看向秦鹿時道:“看來咱們得出一趟遠門了�!�
秦鹿拿起信也看去,信上寫的內(nèi)容,倒是與秦鹿這幾日碰見的事兒相關(guān)。
謝盡歡在煜州卓城歡意茶樓內(nèi),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幾次門,而煜州距離南都城又有一段距離,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幾日才能到,這種情況,消息會比較滯后,若是卓城發(fā)生的事兒,南都城至少得七天才能收到確切的消息。
昨日秦鹿才聽說有個什么紅皮子紙的書能讓人心想事成,今日晚間謝盡歡的信便到了。
謝盡歡寫這信,自然也是好些天前了,信上說,卓城近日來多了一些外來客,在卓城常常鬧事被抓到了官府里頭去了,鬧事的原因無不是為了一本紅皮子紙的書,眾人口中都稱之為‘古籍’。
謝盡歡原也不放在心上的,但就連萬色樓里的姑娘都開始明碼標價,要用古籍來換歡好,幾次歡好一本書,如今卓城內(nèi)紅皮子紙的古籍零散加在一起,大約有上百本了。
人人都說得到了這個書,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曾有一人拿著兩本書,去了一個叫‘瀾城’的地方,結(jié)果換了兩千兩白銀回來,便是那個人,拿著兩千兩白銀告訴別人,這世間到處都有這本古籍,擁有古籍的人便能找到去‘瀾城’的路,入了‘瀾城’便能許愿,書的量,便是你愿望的等價。
兩本書,他換了兩千兩白銀。
若是二十本書,不光是求財,便是求愿對方都能滿足。
這消息不知怎么一傳十,十傳百,反而傳開了,原先眾人也沒瞧見哪兒有書的,忽而便有紅皮子紙書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面前,先開始是一兩本,稀有得很,而后是十幾本,大家爭相搶奪,最后書本越來越多,街市上還有人開高價售賣。
謝盡歡覺得,若真是能叫人心想事成,恐怕帶了點兒鬼神之類的東西進去,梁妄尚且不能做到事事如意,又有誰能完成他人的愿望。
所以這事兒,他寫信前來告知,卻不知這紅皮子紙的古籍,已經(jīng)傳到了南都城,就連南都城內(nèi)都有書生為了一本書而大打出手了。
第71章
瀾城古籍:四
瀾城,
淮崖仙人書中有寫,史書中也有記載,
那是兩千年前鴻創(chuàng)大帝統(tǒng)領(lǐng)的國界中的一個城池,史書里的瀾城,是鴻創(chuàng)大帝的出生地,也是梁國的起源地。
鴻創(chuàng)大帝從瀾城出生,從瀾城起兵出發(fā),據(jù)說鴻創(chuàng)大帝身邊有個幫手,
可撒豆成兵,撕紙成將,幫著鴻創(chuàng)大帝創(chuàng)下了七國一統(tǒng)的盛世繁華,
但是鴻創(chuàng)大帝不滿人之壽命短暫,讓人出去尋找長生不死藥。
外出尋找長生不死藥的人,
正是梁妄的師父,淮崖仙人,
淮崖仙人踏遍千山萬水尋到了山海處,從山海處得來了一粒靈藥,
食之可以不老不死,還可以擁有無邊道法,
淮崖仙人書中所寫,他便是在瀾城吞藥的。
鴻創(chuàng)大帝知曉淮崖仙人尋得不老不死藥,甚至吞了不老不死藥,便派兵追殺,淮崖仙人不得已躲入了清亭山,
后來也就漸漸有了清亭山道派,如今的天賜王朝,皇帝信天命,偶爾也會請清亭山上的大師占卜算命。
而所謂的瀾城,也早就在鴻創(chuàng)大帝創(chuàng)下的國家滅亡時,跟隨著一起消亡了。
鴻創(chuàng)大帝得不到長生不死藥,晚年的生活非常暴戾,最終被百姓反擊,他死時,尸體掛在城墻上暴曬多日,甚至掛在那里不動幾百年,風(fēng)化成了人干,最后一點點消亡腐爛,只剩下一截鐵索。
瀾城被夷為平地,但原先瀾城的地處位置,從后者按照史書的推算中可以看出來,應(yīng)當是在洛川地界中,但洛川山川多,且常常電閃雷鳴的,氣候不太好,原先住在那兒的人,有能力的也都遷徙了。
史書上對于瀾城的描寫少之又少,淮崖仙人的書中也只寫了一句詩:瀾城驚鴻初相見,卻成生死兩話別,若得回天二十載,不做道人不成仙。
沉寂近兩千年的瀾城,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世上?還讓人去找,所謂的紅皮子紙的古籍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這世上是否真的有讓人心想事成之力?
梁妄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此話空談,此事也荒唐。
神仙尚且不能心想事成,人又怎么能事事如意呢?
秦鹿晚間睡覺前,先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梁妄說要出趟遠門,便是這瀾城古籍之事他要插手了,若想找到根源,便要根據(jù)書中所說,得書、去瀾城、許愿,然后等著愿望成真。
南都城中的書不多,城中為了瀾城古籍瘋狂的人也很少,但按照謝盡歡所說,煜州卓城那一塊兒,搶書的人就多了。
放飛的肥鴿子又給謝盡歡帶了一封信,讓謝盡歡不論如何得來一本紅皮紙的古籍,哪怕是花重金買的都可以,等得了古籍之后,便一路往洛川的方向走,他們在洛川前某處會和。
昨日用來買東西的馬車倒是趕上了時候,省得秦鹿再去城中尋馬車浪費時間了,晚間布置好了一切,她便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時,秦鹿莫名想起了梁妄摸自己腰的那一下,心中還有些古怪,她與梁妄生活在一起近百年,哪怕她心里喜歡對方,也早就被對方知曉,是不折不扣的明戀,兩人之間卻也沒有過分的肢體接觸。
最夸張那次,還是幾個月前從金珠城出來,半路遇上劫匪,她雙腿不能行走,梁妄主動抱她半日那回,之后兩人也依舊相敬如賓,肩膀都難挨在一起。
便是她腰上有灰,他也不是那種會伸手撣去的性子。
難道是……見她背對著他弄花,想起了陳小姐?可上回陳小姐的轉(zhuǎn)世就在他跟前,他也沒多在意的樣子,后來還是秦鹿偷偷打聽才知道,那姑娘于一個月前,和燕京的某個大戶人家成親了,迎親隊伍從南都城外路過,秦鹿去趕了一趟熱鬧,遠遠地站在外圍看著。
那時梁妄在做什么?
似乎是嫌天氣熱,打了一桶冷水在家中泡澡,秦鹿回來時,他還泡在水里,露出一雙白玉似的胳膊。
胡思亂想了一通,秦鹿還是睡下了,次日睜眼時,梁妄就坐在她的床頭,一雙眼睛盯著她看,嚇了她一跳。
秦鹿睡相不太好,加上天氣悶熱,故而上半身的里衣掀起了一些,露出了截肚皮,剛好能看見腰身,領(lǐng)口睡亂,能瞧見兩根肚兜的帶子,梁妄也沒給她蓋的意思,見秦鹿醒了,伸手指了指屋外,雙眼瞇著。
秦鹿第一反應(yīng)便是去摸被子,她還沒來得及遮住自己的身體,梁妄便滿不在乎地站起來,背對著她朝外走。
秦鹿一頭霧水,穿戴好了出門,才發(fā)現(xiàn)門前站著個年輕的男子,儀表堂堂的,身上衣服雖不怎么昂貴,但干凈整潔,頭發(fā)也梳得一絲不茍,就在荷塘前站得筆挺。
秦鹿沒過去,先是問了坐在旁邊喝早茶的梁妄一句:“那人是誰?”
梁妄哼了一聲,朝她瞥去:“來找你的,你反而問本王了?”
秦鹿沒見過這人,于是走過去,還沒問話,那人見她一身綠裙子便知曉她的身份了,一直板著的臉上這才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說道:“看來你就是秦姑娘了�!�
“我是�!鼻芈裹c頭,又問:“公子是……?”
男子道:“我叫齊杉,我爺爺讓我送這個來給姑娘的�!�
自稱齊杉的男子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紙,上面是老者歪歪扭扭的字,秦鹿打開看了一眼,瞧見上面有教如何做蜜棗,甜水幾分糖便知道,齊杉的爺爺就是南都城內(nèi)賣蜜棗甜水兒的齊老漢了。
齊老漢將蜜棗甜水兒的配方看得何其重要,秦鹿纏著對方幾個月也沒要到,前兩日給了他一錠銀子讓他安置周京的后事,齊老漢便答應(yīng)要送她蜜棗甜水兒的配方了。
昨日周京的后事處理完,齊老漢也想起來這事兒,省得秦鹿走一遭,到時候被周圍鄰居瞧見了,估計要說他閑話,認識他幾十年的人不知有多少個想要學(xué)這蜜棗甜水兒,他都沒教,當著眾人的面教了秦鹿,齊老漢臉上過不去。
便讓自己孫子親自送來了配方,便是送來了,瞧見院子里梁妄坐著,也沒將配方給梁妄,梁妄問他有何事,齊杉就只說一句:“在下來找秦姑娘的。”
梁妄說:“我是她主人,有事對我說也可�!�
齊杉依舊死板地搖頭:“不,這話只能與秦姑娘說。”
齊杉長得相貌不錯,說話時臉上還有幾分緬甸的微紅,口口聲聲稱此話只能對秦鹿說,且不對梁妄透露半分,梁妄去了秦鹿的房間意圖叫她起來,想問問她是不是又在外頭惹桃花了。
畢竟她那性子,與人熟絡(luò)起來只需一兩句話,笑一笑,眼睛一彎,露出幾顆白牙,難保年輕男子不動心的。
結(jié)果入了秦鹿的房間,見她睡得四仰八叉,半邊肩膀,一截小腰都露在了外頭,吹著風(fēng),梁妄看了會兒她才醒。
秦鹿問梁妄這人是誰時,梁妄還以為他們倆當真不認識,結(jié)果秦鹿過去,那男子遞給了秦鹿一封信,秦鹿看了便笑得跟花兒似的,荷塘里的幾朵粉紅荷花都比不上她面容燦爛,那男子也笑,氣氛曖昧,關(guān)系不正。
梁妄靠在椅子上沒動,眼睛也沒從兩人身上挪開,一杯冷茶捏在手中,手指不自覺用力,薄脆的杯子居然咔擦一聲出了裂縫,冷茶撒了一身。
齊杉將配方交到秦鹿手中,這才算是完成了大任務(wù),臨走前挺不好意思地多叮囑了一句:“對了,秦姑娘,爺爺說這甜水兒的配方不能外傳,給了你,你也就只能自己做著吃,哪怕你拿去做生意了,也別告訴他人怎么做的�!�
秦鹿將配方收入袖中道:“放心吧,我家主人生意遍布天下,不差這一碗甜水,也請齊小哥回去告訴齊大爺一句,多謝他的配方�!�
一聲齊小哥,反叫齊杉的臉更紅了起來,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姑娘,活潑開朗,也好說話,一雙眼睛總是彎著帶笑,瞧著便很好相處的模樣。
梁妄那邊站起身,抖了抖袖擺上的茶水,瞧見齊杉本要走了還站在原地看秦鹿,于是皺眉道了句:“怎么?依依不舍?打算話別何時��?”
齊杉聽見這話,臉上燒紅,對著梁妄鞠了個躬便轉(zhuǎn)身順著荷花塘旁的田埂跑開了。
秦鹿回頭朝梁妄看去,咧嘴一笑,背對著方升起的太陽,當真是燦爛又耀眼。
于是梁妄伸手揉了揉眉尾抽痛的地方,心里的怪異之感越來越重,便像是自己一手養(yǎng)好的花兒,本想留在院中仔細觀賞的,圍墻邊上卻莫名其妙圍著一群人,見花兒艷麗,紛紛朝他討要花價。
無價!
不賣!
最好是能再砌高一尺圍墻,叫那些人再看不到。
秦鹿準備好了馬車,便與梁妄鎖了家門,一同出發(fā)了。
前往洛川的路途有些遙遠,就算路上不耽擱也至少得半個月的時間,秦鹿這回帶足了銀錢,還將昨日入城買的一些糕點給帶上了,只是天兒有些熱,冰鑒搬上車了也累贅,梁妄只能掀開馬車簾,靠坐在里頭用羽扇扇風(fēng)。
馬車才出山?jīng)]走一會兒,前方便傳來了打罵聲。
小路只容一輛馬車通過,十幾步之外,正有一個男人抱頭縮在地上,五個年輕人站著,四個動手去打,還有一個皺眉立在了旁邊不說話。
“讓你逞能!你還逞能嗎?!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要護著個瞎子!”
“本來我們都把她給騙來了!偏偏你要出手幫!你當你是大俠呢?還一打四?!”
拳打腳踢都落在了身穿黑衣的男子身上,那男子掙扎不起,眼看著護著頭的手臂都快松了,秦鹿才認出來站在一旁不做聲的人是誰。
不正是齊老漢家的孫子,齊杉嗎?
“主人……”秦鹿回頭朝梁妄看去,梁妄眉心皺著,打人的事兒常常有之,管了東家管不了西家,且不知緣由,或許幫忙是幫倒忙,不過梁妄見秦鹿躍躍欲試的樣子,于是說:“讓他們別攔著路就行�!�
秦鹿點頭,腳尖踩著馬背落在了幾個年輕男子的跟前,幾個男子被突然出現(xiàn)的人嚇了一跳,手中動作停下,秦鹿朝地上的男子看去,睜大了雙眼。
她記得對方,是那日書舍里,趁亂偷書的人。
少年見對方幾個松了手,連忙爬了起來,掙扎著要往一旁的林子里逃,還沒走兩步,又被人抓著頭發(fā)給拽了回來。
“姑娘家的離遠點兒!否則等會兒誤傷了你,可別哭鼻子!”
齊杉見了秦鹿,連忙說:“秦姑娘,你……你快到這邊來,他們幾個能打得很,真的會傷到你的,那夏途不是什么好人,挨打了也是活該!”
名叫夏途的少年被人拽著頭發(fā)不能動彈,一雙眼卻死死地瞪著幾個打他的人,咬緊牙根,一聲不出,臉上身上不知落了多少印記,秦鹿見了于心不忍,于是道:“他犯了什么事兒,你們這么打他,若是偷了搶了什么東西,告訴官府就是了,何必如此傷人。”
“干你屁事!要不是見你長了幾分姿色,就憑你在這兒礙手礙腳的,小爺我早就打過去了!”為首的嘴里不干凈,秦鹿聽見,順腳踢了個石頭過去,正好砸進了對方的嘴里,疼得那人松開了抓著夏途頭發(fā)的手,捂嘴對秦鹿橫眉冷目的。
第72章
瀾城古籍:五
幾個人年輕氣盛的,
為首的又是南都城內(nèi)有名的富家公子,哪兒受過這等委屈,
就是其他跟著打人的也都是平日巴結(jié)他的人,見富家公子被欺負了,連忙擼起袖子朝秦鹿過來。
齊杉見人要打秦鹿,壯著膽子攔在了前頭,嘴里討?zhàn)垼骸傲_公子!羅公子她就是個姑娘家,還不懂事……”
“她不懂事,
你懂不懂事?”姓羅的啐了一聲,嘴里吐出了點兒血絲,石子兒更是硌得牙疼,
他瞪大了眼睛,對齊杉說:“你要是懂點事兒,
就滾開!”
姓羅的說完,前面兩個男子便掀開了齊杉,
齊杉踉蹌了兩步,慌亂地朝秦鹿看去。秦鹿倒是不怕,
兩個男子對她揮拳的動作于她眼中都不夠快,兩手握住兩拳,
只用力一拉,那兩個男子便直接朝秦鹿的身后撲了過去。
姓羅的沒料到一個姑娘家居然會武功,眼見綠裙在眼前閃過,然后他便被人一腳踹在了心口的位置,直接朝后倒去,
另外一個制伏夏途的人沒見過有人居然敢打羅公子,他看了看手中抓著的夏途,拿不準要不要放他走了。
秦鹿說:“只會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就敢在這兒欺負人呢?對你秦姑奶奶說話嘴巴可得放干凈些�!�
齊杉覺得自己認錯人了,眼前的秦鹿與早間他在荷塘前看見的簡直判若兩人。
姓羅的自己起不來,秦鹿方才那一腳沒留力,恐怕他肋骨得斷了,三個走狗似的人扶著姓羅的就走,那姓羅的走之前還指著秦鹿罵罵咧咧,讓她等著,秦鹿見四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覺得好笑。
她本來也沒打算多管閑事的,只要路空出來了就行,拍了拍手插著腰,見那個被人松開就直接口吐鮮血跪在地面的人背影看上去瘦弱得很,心中不免起了幾分同情,于是秦鹿走過去問他:“喂,你沒事兒吧?”
夏途沒回話,抬起袖子就擦了嘴上的血,又是回頭瞪了秦鹿一眼,眼中沒有感激也沒有憤恨,像是天生便只會瞪人一般,他捂著心口的位置,慢吞吞地朝林子里走去。
秦鹿覺得他古怪,齊杉反而松了口氣,對秦鹿道:“秦姑娘還是別管他了,他這人一向如此,不會開口說話的�!�
秦鹿問齊杉:“他是啞巴?”
齊杉頓了頓,搖頭說:“他不是啞巴,只是……兩三年沒開口說過話了,我也不知他究竟是后來不會說話了,還是根本就不想說話�!�
“聽你這么說,你與他很熟嘛�!鼻芈股舷麓蛄苛她R杉兩眼,撇了撇嘴角,言下之意就是齊杉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卻對熟人被人打了也視若無睹。
齊杉臉上有些羞紅,眉心皺著,道:“我與夏途原先在同一個私塾里讀過書,他家境很好,不是南都城的人,家中原是燕京那邊的,說是得罪了燕京的官兒才到南都城中避難。便是逃,他也是不愁吃不愁喝的公子哥兒,幾年前性子囂張跋扈,根本不將人放在眼里,比起方才那羅公子好不到哪兒去�!�
齊杉想了想,眉心皺得更深:“我不幫他,一是因為我斗不過羅公子,二是因為他原來也是常常如此欺負我的,出于私心我不敢?guī)�,但我守在這兒,也是怕他們鬧出人命,若是真把人打殘了,我還能在羅公子走后,帶他去找大夫,救他一命�!�
齊杉為自己辯解,是覺得秦鹿那一個眼神將他看低了,任誰也不會與南都城中的老虎斗,羅駿就是那只老虎,夏途,不過是虎落平陽罷了。
齊杉說:“夏途家里落敗,也該是他爹娘的過錯,他爹娘為了能在南都城中好過,一來便賄賂了南都城的官員,也快活過兩年,但后來官員貪得無厭,他爹娘像是喂了野狼一口肉,之后銀錢就源源不斷往官府里送,再后來官員被查,他爹娘也被抓去坐牢了�!�
齊杉搖頭:“夏途從那兒之后,便在南都城附近四處游走,再后來我見到他,便是如今這般不肯說話的樣子,但他過得還不錯,輕易不得罪人,這回……卻是他招惹羅駿在先的�!�
“怎么說?”秦鹿聽故事覺得還有些趣味,轉(zhuǎn)身牽著馬車的馬,慢吞吞地路過前方這段小路。
梁妄坐在車內(nèi)微微皺著眉,見那兩人背影,手中的扇子都不晃了。
出南都城與去南都城是同一條路,齊杉還能與秦鹿并肩而行一會兒,他知道背后說人壞話不好,但見秦鹿感興趣,于是便道:“我也不知是怎么的,他似乎一直都對一個眼睛瞎了的姑娘特別在意,那瞎眼的姑娘是城外三坡彎里的,爹娘早亡,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索性也有些私藏的銀錢可以過日子�!�
齊杉頓了頓,又說:“那姑娘原先眼睛也是好的,出了意外才瞎,她爹娘也是因為那場意外才死的,她爹娘死前為了能讓她好過些,曾口頭答應(yīng)了羅家讓姑娘入府為婢女,姑娘長大了之后標志了些,不知怎么就被羅駿看見了,羅駿原先是找了幾個人哄騙她,打算把她帶回羅府的�!�
“這等惡心人的事兒,你怎么能說得這般風(fēng)輕云淡?”秦鹿挑眉,齊杉抿嘴:“富貴人家里的惡心事兒,多不勝數(shù),見多了,便看淡了�!�
秦鹿聽他這般說,不自覺地回頭瞥了一眼梁妄,梁妄抬起手假裝看書,一雙丹鳳眼透過書邊剛好對上了秦鹿一閃而過的視線。
秦鹿心想,梁妄以前也富貴,哪怕現(xiàn)在依舊是富可敵國,可他從未起過這些惡心想法,什么見人家姑娘漂亮就要把人家拐回去,并非所有富貴人都會如此做,說到底,不過是那人心惡罷了。
齊杉繼續(xù)說:“夏途對那個姑娘用心得很,聽說了這事兒,便提前將那姑娘帶走了,害得羅駿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兩個時辰,羅駿知曉是夏途做的手腳,這才追著他到這兒打罵的�!�
“這么說,那夏公子倒是干了件好事。”秦鹿說完,齊杉又道:“一件好事,哪抵得過他曾干過的千千萬萬件惡事呢。”
夏途曾是與羅駿一樣的人,可想而知,也沒少仗著家中有錢便為非作歹過,齊杉說,夏途見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帶回府中的也有幾次,只是手段不是哄騙,而是更聰明,先是動手腳讓那姑娘家中負債,再自己出錢將人家姑娘買回去。
他的新鮮勁兒只有三天,玩膩了之后還把人家姑娘送回爹娘身邊,城中厭棄夏途的人只多不少。
以前凡是得罪過他的,都遭不到好事兒,齊杉沒得罪過夏途,不過是在私塾中讀書厲害了些,先生拿他與夏途做了比較,夏途不會對先生動手,便找了另外的法子,讓齊杉再沒能上私塾。
他家境本就普通,哪兒敢與夏途作對,他爹知曉這事兒,去了私塾幾次,那時夏家有官府撐腰,就是私塾的先生也不敢多嘴,齊杉便就一直在家中讀書,偶爾幫著家里人做事了。
這么說來,齊杉也被夏途害過,討厭他也屬正常,見死不救不算過錯,他還能站在一邊想著等人家打夠了他再去幫忙找個大夫,人品已算可以了。
小路走完,道路盡頭分了兩邊,齊杉知曉秦鹿要出城,于是拱手作別,又朝馬車內(nèi)的梁妄看了一眼,梁妄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只是眉宇間顯然不耐煩了。
秦鹿上了馬車,打算與梁妄聊聊,才開口說了兩句,梁妄便道:“你們倆的聲音也不小,爺都聽見了�!�
秦鹿笑了笑,架著馬車稍微走快了點兒,結(jié)果才走了沒一刻鐘,便看見前面道路正中間橫著個人,一身黑衣服,風(fēng)中傳來了血腥味兒,光是看那個身量,秦鹿便知道那人是誰了。
馬車再度被攔,秦鹿回頭朝梁妄看去。
梁妄微微皺眉,道了句:“繞過去�!�
秦鹿哦了一聲,架著馬車稍微走慢了些,免得等會兒踩到夏途,至于這人是死是活,就看上天的造化,但等會兒太陽高升,估計會熱,如若兩個時辰內(nèi)沒人過來,這人便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