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二有些可惜:“前些時候天氣不好,還頻頻打仗您留下來了,這會兒天氣好了,也打勝仗了,難得熱鬧,您卻要走�!�
梁妄撥弄著松紅梅,瞥了一眼屏風(fēng)上掛著的一截墨綠色腰帶,不禁扯著嘴角笑道:“離家久了,想回去看看。”
“客棧哪兒的人?”小二問。
梁妄想了想,他算是哪兒的呢?
生于燕京煙西臺,之后隔幾年,流離一處,后來便一直居無定所,十年左右搬一次家,好像偌大世界,無他能長久之所。
索性,有長久之人。
揮了揮手,小二知道自己問的話多了,能在戰(zhàn)亂時候來北漠的,大約就是燕京人,于是小二退下,替梁妄整理馬車去。
小二才離開房間沒多久,床榻處便傳來了聲音,秦鹿還沒坐起,先翻了個身,于床上伸了個懶腰,嗓子有些啞道:“哎喲,怎么這么疼啊……”
話音剛落,裹著被子的人像是漸漸回味過來發(fā)生過何事了,突然靜止不動。
梁妄捧著松紅梅,越過屏風(fēng)走到了床邊,看了一眼掛下半邊床的被褥,兩根手指掀開了床幔,丹鳳眼別有意味地朝床上看去,而后與睜圓了雙眼的秦鹿對上視線。
一瞬像是時間靜止,直到秦鹿聞到松紅梅淡淡的香味,她才聳著肩,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露出的眉眼直至額頭都是紅彤彤的。
“想賴著不起?”梁妄問她。
秦鹿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那一雙眼,直直地朝梁妄看著,眨也不眨。
梁妄又問她:“哪兒疼呢?”
秦鹿繼續(xù)搖頭,不疼,不疼,哪兒也不疼了。
梁妄輕輕笑了笑,手指點在了她的鼻尖,秦鹿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兩只黑眼珠子斗到了一起,滑稽可愛。
梁妄道:“起了,若起得快,本王送你花兒�!�
他晃了晃懷中的松紅梅,秦鹿見狀,點了點頭,依舊不做聲,梁妄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袖袍又被人拉住。
就見被褥底下,秦鹿伸出了一截手臂,兩根手指扯著他的袖邊,晃了晃,梁妄回頭朝她望去,問:“要本王抱你起?”
秦鹿連忙搖頭,后來眨眼,發(fā)覺自己搖頭搖得太快,轉(zhuǎn)念一想,梁妄抱自己起來似乎也不錯,這想法迅速被她揮開,于是扯著梁妄袖袍的手指向一處,她肚兜還放在了屏風(fēng)后的椅子上。
秦鹿道:“王爺將我衣服拿來�!�
梁妄把衣服給了秦鹿,自己回到了桌旁,兩人之間隔著屏風(fēng),秦鹿坐在床邊慢吞吞地穿衣服,偶爾還能瞧見自己身上落下的一些痕跡,昨夜的孟浪,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地侵襲著她的大腦。
穿好衣服后,秦鹿梳頭,嘀咕了句:“為何在我喝多了時……我記得都不太清。”
梁妄聽覺好,自然聽見了秦鹿這句牢騷,于是撥弄著梅花瓣,道:“那下回選你清醒時,本王再抱你一回吧。”
剛將銀簪簪好的秦鹿臉上一紅,回頭望去,便見梁妄挑眉,微微抬著下巴看她,于是秦鹿不甘示弱,也昂首挺胸,道了句:“好��!等、等我清醒時,我、我們再……再來一次!”
這不甘示弱,面紅耳赤,口齒不清,相較于梁妄的坦然自若,面不紅心不跳地挑弄,顯得毫無底氣。
離了七夜城,前兩日都是梁妄趕路,后來梁王爺覺得趕路太苦,便甩手不干了,半途中花了重金請了個馬夫,自己拉著秦鹿窩在馬車內(nèi)看書,還要秦鹿背下《道者陰陽》。
七夜城客棧小二送的松紅梅只開了三日就全敗了,倒是養(yǎng)在酒壇子里的天香花一路開到了卓城。秦鹿與梁妄顛簸一路,也沒有休息,趕回來時,歡意茶樓的伙計正在喂謝盡歡梁妄留下來的最后一粒丹藥。
梁妄施法,又用天香花化了水喂謝盡歡服下,對伙計道:“他明日就醒,等謝盡歡醒了后,叮囑他一句切莫再作死,下回本王可不救了�!�
歡意茶樓的伙計倒也聽話,梁妄與秦鹿離開茶樓時,他還給兩人磕了個頭,畢竟謝盡歡算是伙計的恩人,如今免死,自然得好好拜謝的。
卓城里的風(fēng)氣半點沒改,反而愈演愈烈,秦鹿與梁妄離開茶樓,上了馬車時,還能瞧見大街上有男子摟著娼,招搖過市為那女人買胭脂水粉,秦鹿見那女人眼熟,后來離開了卓城走了小半途了她才想起來。
那女人她打過的,曾坐在歡意茶樓門前鬧過。
只可惜,煜州本是書香之地,也本是文人秀才們舞文弄墨的地方,卻漸漸成了花街柳巷,秦樓楚館的酒色笙簫處。
秦鹿與梁妄回到了無有齋后,瞧見無有齋門前的花兒開了大半,此番出門,也一月有余。
山丁子樹上滿是綠葉,有些枝丫上已經(jīng)隱隱能看見幾朵白色的小花苞了,而靠近廚房門前的兩株石榴樹,紅花倒是開了一片,如火一般,煞是漂亮。
才入院子,便有四、五只蝴蝶從花叢中飛出,直朝秦鹿與梁妄這邊撲過來,有一只白蝶落在了梁妄的肩上,襯著他銀發(fā)藍袍,宛若一朵白茶花仙,白蝶被梁妄瞇眼嫌棄,伸手揮去,秦鹿覺得,比起花仙,他更像花妖。
收拾半日,謝盡歡的信被肥鴿子送來了。
梁妄與秦鹿走了之后的第二日,謝盡歡就醒了,只是一個月沒吃喝,身體過于虛弱,好好食補了幾日,才能握筆給秦鹿與梁妄寫了一封信,信上廢話沒多少,倒是讓秦鹿與梁妄不要過于懲罰貪貪姑娘。
秦鹿心中奇怪,在梁妄靠在床上看書,半打瞌睡時,偷偷出門將貪貪放了出來。
一經(jīng)問話,秦鹿才知道。
原來不是謝盡歡知曉自己時日無多,怕死前不能一嘗貪貪芳澤,請貪貪對自己施展媚術(shù),而是謝盡歡對貪貪剖白了真心,愿與貪貪一直相敬如賓,好以此證明,這世上并非所有愛她之人,皆因她貌美,他想做那第一個開解貪貪心結(jié)之人,也希望貪貪放下自己容貌的執(zhí)念。
結(jié)果貪貪反而被其所擾,不信謝盡歡的話,施展媚術(shù),意圖與謝盡歡行魚水之歡,被幾次拒絕了之后,謝盡歡最終入了媚術(shù)夢境,才得了這險些生死擦肩的禍。
秦鹿問貪貪:“這回你信他的話了嗎?”
貪貪搖頭,依舊堅定:“不信,他只是更加道貌岸然,隱藏極深。”
執(zhí)念,之所以成為執(zhí)念,便是到死也不能化解,或許等到謝盡歡真的步入死亡,貪貪才會信,情與欲,是可以分割的。情使欲,可欲不能使情,情比欲貴了一處,便是情懂克制,而欲是放縱。
收了貪貪,秦鹿準(zhǔn)備回房,卻見梁妄的房門被打開,他就穿著里衣,站在門口,一陣風(fēng)吹過,袖口飄飄。
秦鹿站在自己房門前,雙手還放在門上,問了句:“王爺……有事?”
“陪我睡�!绷和驼f了這三個字,轉(zhuǎn)身回房了。
秦鹿嘿了一句,讓她過去就過去?!
身穿綠裙的女子,也擺了一次傲嬌的臉,然后腳尖落地,蹦蹦跳跳,樂顛顛地跑進梁妄的房里。
晚間窩在梁妄懷中,秦鹿替梁妄用銀發(fā)扎小辮兒,她問梁妄:“王爺之前明明是不碰我的,為何突然想通了?”
梁妄瞥了一眼自己的小銀辮,道:“不是想通,只是沒忍。”
秦鹿眨了眨眼,顯然不懂。
梁妄看著她道:“欲是籠中之獸,生來便要啖肉,你覺得一只被關(guān)的猛獸,是肉扔進籠中吃,它覺得更美味,還是等它自己掙脫牢籠,捕上一塊肉吃更美味?”
秦鹿回:“自然是掙脫牢籠后,自己捕來的更好吃�!�
梁妄點頭,道:“本王就是在等,那只野獸脫籠�!�
“你怎么知道它跑出來了?”秦鹿看著他的眼,心跳紊亂,仿佛又回到了酒醉的那一晚。
梁妄低聲回她:“忍無可忍,想至瘋魔時,它就已經(jīng)跑出來了。”
翻身壓下,一吻封之。
門外蝴蝶,撲上了無有齋院子前掛上的一盞燈籠,于夜里投了雙影,那燈籠上四面,一面春燕,一面花枝,一面飛雪,一面朱果,皆有落款,為瑞卿。
作者有話要說: 還剩下最后一個單元,既然都走到這兒了,就追到底吧,然后可能會有一些小小甜甜的番外。
新文正在醞釀中,不知道究竟要寫一個正劇好,還是輕松一點兒的甜文好……
第112章
遙歸煙西:一
轟隆一夜雷霆,
驟雨傾下,噼里啪啦打壞了許多窗花紙。
守夜的人眼下一片青黑,
靠坐在門邊,一把黃油紙傘遮在了頭頂上,勉強避了一些風(fēng)雨,只是于這蕭瑟寒冷的冬夜里,再厚的襖子也裹不住暖意。
冰冷的夜雨,落在毫無溫度的身體上,
巷子里的人已經(jīng)死了兩日沒人收拾,再遲些,就該臭了。
雨水淋著,
將那人身上的皮膚都泡得發(fā)白、發(fā)皺,大寒的天里,
那人身上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身上厚實些的衣服已經(jīng)被別人偷走,
衣不蔽體,死無尊嚴(yán)。
直至天將明,
遠方泛起了淺淺的青灰色,而不是無邊無際的墨色后,
守夜的人才長舒一口氣。
身后的屋子里,一家老小,又過了安全的一日。
他一家六口,上有二老,下有二小,
已經(jīng)連夜趕路兩日,昨夜突逢這場大雨,加上孩子又困又累,實在無法才在這鎮(zhèn)子中找了一間看上去還算不錯的屋子,可誰也不敢松懈,如若所有人都睡過去了,危險降臨時,他們便都是死路一條。
男人身為一家之主,守在門前看著路,一夜過去,眼睛都不敢多眨幾次,更別說是睡過去了。
這天下……已經(jīng)亂了。
從五年前,北漠打贏了一場仗,逼退了羊國,壓制著邑國,招攬了幾個部落之后,天賜王朝的人便在平安喜樂中,度過了短暫的安穩(wěn)。
然而邑國取天賜王朝之心不死,花了一年的時間,以船只派遣使者,游走海面,招聯(lián)了六個國家,其中大到說著叫人聽不懂的鳥語的海昌國,小到曾經(jīng)依附于天賜的倭國,在四年前的六月初三,同時于各方攻打天賜王朝。
七國圍攻,天賜迎來了開國百年以來,最大的困境。
因為天賜的好,反而成了天賜的禍。
七國之中,除了邑國聯(lián)合一些剩下的部落牽制著天賜的北漠將士,叫北漠的聶將軍**無暇,困在北漠之中。
其余六國,四國都在天賜的最南邊,與倭國靠近,曾經(jīng)風(fēng)光一時,形色各異的人圍聚于此的金珠城,成了首個被尸體與鮮血鋪成的攻國之路,也成了南方諸城中的首個犧牲品。
戰(zhàn)爭來得措手不及,靠近金珠城的眾人四散逃亡,天賜本著敞開國門與人為善與人交友的原則,將南方海岸邊的所有城池都減少了防衛(wèi),一是歡迎各國來訪,二是體現(xiàn)大國氣度,卻沒想到在短短的幾個月內(nèi),被攻城池四十余座,被殺百姓數(shù)十萬起。
諸國來犯,所經(jīng)之地,燒殺掠奪,**擄掠無一惡事不做。
等天賜反應(yīng)過來,軍隊趕至,再做防御抵抗,早就已經(jīng)遲了,數(shù)十萬人的性命不能挽回,被人攻去的城池也奪不回,與此同時北漠再度迎上戰(zhàn)事,前后夾擊,兩面圍困,天賜的地界再大,人口再多,也敵不過七國同犯。
四年的時間內(nèi),從金珠城越過州,九州損其三,一國成兩半,五個小國在了天賜之外,占領(lǐng)原先的天賜土地、城池,奴役天賜的百姓,酒池肉林之余,將所有人性里的惡,全都施加在了天賜的百姓身上。
毫無憐憫,毫無良知。
就在今年十月,護國的將士們,已經(jīng)退到了煜州前,守著煜州的防線,他們在州水城,身后便是曾經(jīng)風(fēng)華無邊的卓城與軒城。
文人之地,書墨之鄉(xiāng),成了后來的聲色之所。
戰(zhàn)爭迎來時,走得最快的,便是青樓里的女人們,那些還有些家底的人,早早地就北上去南都城、良川等地方,沒誰還敢留在煜州境內(nèi)。
明江兩岸,秦樓楚館直至夜里,也難見幾人會去吟詩作畫,再談風(fēng)月了。
天賜的難民奔走多日,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雨,這場雨,就在州水城外的田糧鎮(zhèn)里,斷送了數(shù)人的性命。
守夜的男人是從盧陽關(guān)來的,護著一家老小,一路奔逃,逃了三年多,停停走走,原也是富裕家庭,卻因為這一路上來諸多錢莊被搶,銀票無處兌換,現(xiàn)銀始終有限,走到這里,居然連個能容身的地方都難找。
雨勢漸漸小了,鎮(zhèn)子盡頭起了薄薄一層霧,男人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正準(zhǔn)備進屋叫醒妻兒老小,他們只要再走一天,就能到州水城了,過了州水城,越過卓城,離開煜州,等去了燕京,天子腳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至少……會比現(xiàn)在好上許多。
男人站起,蹲坐著一夜的腿不禁發(fā)麻,他打了個抖又重新摔了下去,扶著門邊勉強站穩(wěn),男人抬頭,忽而瞧見薄霧中有道人影。
男人心驚,以為是來探路的異國兵,又見那身影很矮,晃晃悠悠,不像訓(xùn)練有素的兵將,于是瞇著雙眼去看。
不一會兒,薄霧中走出了個少女,那小姑娘大約只有十一、二歲大小,扎了兩個歪歪的雙環(huán)垂髻,一邊戴著紅繩編的花兒,一邊頭發(fā)有些散亂。
少女雙目如死灰,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于寒冬中,居然只披了件麻布長外衣便在街上走,她雙腳光著,身上滿是淤青傷痕,嘴角還在流血,瑟瑟發(fā)抖卻靜靜地望著一處,漫無目的地走著。
男人見狀,心有不忍,可又想起自身難保,還是進了屋中。
男人一家老小昨夜睡得并不安穩(wěn),一早就醒了,男人才剛進屋,他夫人便里屋出來,給他披了件被窩里暖著的衣服,才披上衣服,婦人便瞧見門外走著的小姑娘,于是道:“天啊,這是誰家的姑娘,這樣可憐,這種天里,她這般走到不了州水城就是要死的�!�
婦人說完,想了想,又將披在男人身上的衣服扯下,提著黃油紙傘沖出門,她走到了少女跟前,見少女滿身是傷,眉心緊皺。
她的女兒,也不過就這般大,那是掌心里捧著的寶貝,婦人見了,眼眶都紅了。
她替少女撐著傘,道:“小姑娘快進房間,我給你換身干凈的衣裳,等會兒你便與我們一道去州水城,過了州水城,噩夢就過去了�!�
少女愣愣地望著婦人,她的瞳孔里倒映不出婦人的樣貌,可那雙水汪汪的眼,卻滿是絕望。
她動了動嘴,眼神木訥,說:“噩夢過不去了……”
忽而,少女驚懼地睜大雙眼,她望著婦人道:“走!快走!你們都走!離開這里,逃命去吧……都逃命去吧�。�!”
婦人見她如此,便知曉在她身上必然發(fā)生過可怕之事,都是那些喪盡天良的異國人所為,婦人將衣服蓋在少女的肩上,手指松開,衣服落地。
還帶著溫度的長衣于水中很快淋濕,婦人驚訝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她顫巍巍地伸出手,卻觸碰不到對方。
“夫人!快走!”男子的聲音喊道。
婦人側(cè)過身,便見薄霧中,大片人影如黑云壓過,那些人說著叫人聽不懂的異國話,笑聲不斷,走過一處,便要摧毀一處。
那些異國人聽見這處有人說話,帶著小跑過來查看。
黃油紙傘落在了他們臨時落腳的門前,一家老小,六口人,還未跑出這條街,便被人以箭矢射中,重傷倒地。
婦人將懷中的一兒一女緊緊護著,背上已經(jīng)中了兩箭,大雨沖刷著血水,婦人眼見穿著白色衣服的倭國人站在自己跟前,那倭國人蹲下,捏著婦人的臉,嫌棄地推到一旁,卻又看見婦人護著的十二歲的女兒。
少女的尖叫聲于街上不斷響起,撕心裂肺,滿是絕望。
“娘!爹!娘!救我!不要……不要�。�!救我,誰來救救我……”
被割了舌頭的婦人滿眼是淚,幾乎要泣下血來,她十指抓地,指甲全裂,小兒子見自己的姐姐被人當(dāng)街奸污,瘋了一般將自己身上的箭拔出,朝那正在行兇的男人過去,卻被一同按倒在地。
圍繞著姐弟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帶著笑,那種漫不經(jīng)心,對待玩物的笑,一如他們是人,而他們跟前的,全是螻蟻,生命不平,地位不等。
婦人見公婆已死,丈夫被人開腸破肚正躺在血泊中發(fā)著微弱呼吸,她捂著滿嘴的血,體會到了真正的絕望寒冬。
婦人不斷尖叫,想要掙脫,她聽見了自己女兒與兒子恐懼的求救聲,無助的吶喊聲,可是沒用……
婦人忽而瞧見,不遠處的街巷里還有其他人,他們也是天賜的人,只是他們都很懼怕,驚恐地看著這處兇場,甚至不敢發(fā)出聲音。
痛恨與絕望,叫婦人恨不得殺了所有人。
所有入侵天賜王朝領(lǐng)土的人!所有殘害無辜的人!所有賊寇、惡徒!
少女的驚叫聲,如同惡鬼之泣,婦人的七竅俱流血,悲慘地看向了一處,便見黃油紙傘旁,坐在地上環(huán)抱著自己的那個人,發(fā)髻歪下,散亂一團,她的雙眼猩紅一片,凡是落在她周圍的雨水,都變成了紅色。
她尖叫著,哀嚎著,仿佛自己正在經(jīng)受著一切。
而后紅光閃過,雨成了血,遍布田糧鎮(zhèn)的街道。
倭人一個個倒下,鎮(zhèn)子里的人,也一個都沒能活著離開。
州水城中的將士站在城門前,看向城門下站著的一百多號難民,那些都是在上一座城池勉強保全性命,活下來的人。
其中也許混著他國藏入的奸細,這種事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發(fā)生了,守城將軍的意思,是一個也別放進來,可以城外施粥施米,但不能叫任何一個奸細入城。
城外的一百多號難民前幾日還算安分,后來有些帶頭挑事的,拍著城門要入城,口口聲聲喊著自己是天賜王朝的百姓,應(yīng)當(dāng)被天賜庇護,他們不想在城外餐風(fēng)露宿,想回天賜,回到家里去。
守城的將軍依舊每日派放米糧,就是不開城門,五日之后,再度挑事的,被城上將士射殺,剩余的全都放入城中,但都不允許留在州水城內(nèi)。
州水城內(nèi),全是將士,顯少有留下來的百姓,這些過城的難民出了州水城,便聽說了,州水城后的卓城內(nèi)有個大善人,原是開茶樓的,茶樓名字起得好,叫‘歡意’,后來戰(zhàn)事不斷,打到了煜州邊境前,茶樓的老板便給兵隊捐銀了。
一個小小的茶樓老板,居然能捐出五十萬兩白銀,而卓城首富,也只是跟著捐了十萬兩,且早早舉家搬離,現(xiàn)下恐怕已經(jīng)在燕京安心住下了。
周遭的人都說,那卓城歡意茶樓的老板是個實打?qū)嵉纳菩娜�,若是病重求藥,藥費他出,若是肚餓,他一日兩次派粥,三日一次派米,比朝廷的人做得都好。
有人問:“他這樣做,就不怕難民刁難,每日蹲點要他喂養(yǎng)?”
也有人回:“我可是親耳聽見那歡意茶樓的老板說的,若真有如此不怕死,不及時逃的人,多喂幾日也無妨,就當(dāng)是送他一頓飽飯。唉……這仗啊,恐怕幾年內(nèi)都停不了了,州水城能抵擋多久也不知曉,等到他國攻入,將卓城的一切都占為己有,倒不如……倒不如自己揮霍,留個空城殼子,也好過給人糟蹋�!�
剛?cè)胱砍堑碾y民聽見這兩人的話,抱著懷中還沒長牙的孩子,問道:“敢問二位,歡意茶樓怎么走?又是何時派米施粥?我家孩子餓得緊,我真怕他病了!”
“就在前頭那條街,朝左走一刻鐘就是,不過你得趕快了,去遲了,怕是吃不到的�!焙眯娜嘶亍�
“多謝!多謝!”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看了文案覺得感興趣的,可以點個關(guān)注,謝謝!
第113章
遙歸煙西:二
歡意茶樓門前,
難民的人數(shù)排出了半條街,入冬的天里,